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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然 欠金三两 18317 字 5天前

她不敢再想下去。

秋瞳紧咬下唇,她甚至不敢开口追问,或许是怕自己猜测成真,或许是怕自己的话会提醒卫常在什么。

她重生,是为了让卫常在不再入魇,不再踏入天人五衰之境,是为了再续良缘。

但时至今日,她也未从他口中听到喜欢二字。

前世此时,他们纵然未捅破那层纱,却也已然心生灵犀……

垂下的纱裙忽然被攥紧,她双目眨动,只道:“你还要继续随车游行吗?我眼下有些事,可能不能一起。”

卫常在摇头:“你若有事,不必顾及我。”

他为什么不说陪她一起?

秋瞳此时才回味过来,只有她明确要求,卫常在才会陪同,若不然,他只会独自一人,不知去往何处。

秋瞳一时心乱如麻,但眼下却由不得她多想。

方才一行人袭击林斐然时,大姐姐率先出局,她使了个障眼法,将她调走,此时云车远去,荀飞飞等人也一并离开,她必须趁机去寻人。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卫常在一眼,终究还是离去。

夜游日热闹非常,虽然大多人都随云车而去,但仍有少数人得了赐福,停留原地,闲逛坊市。

卫常在站在稀疏人群中,执起那朵半残的紫兰,指尖微动,便有一层细碎的寒霜从根茎攀附而上,凝至瓣尖。

他将秋瞳的话听进了耳中。

他也在思索,自己想要什么。

“好厉害的凝霜!”

身旁传来一道惊呼,卫常在抬眼看去,对上一双明亮的眸子。

来人手中挎着一个花筐,其中花束繁多,种类珍奇,一看便是爱花之人。

卫常在轻易便将她认出,他向她身后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一个高挑的男子身影。

那人与他四目相对,微微颔首。

一个凡人,一个修士,却总是那么形影不离。

橙花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哼笑道:“看在你昨日偷偷跟了一个下午,但我们并未计较的份上,告诉我,这是什么凝霜法诀,竟能如此贴合花形,保有新鲜,却又不伤及根本!”

卫常在眉梢微动,却并不惊讶,以齐晨的修为,发现他不是难事,他当时也并未遮掩。

他垂眸看向手中,轻声道:“这是一缕从我的剑境中逸出的寒霜,并非法诀。”

橙花虽是凡人,但多年耳濡目染,对修士也颇有了解:“你年纪轻轻,竟然开了剑境?”

卫常在摇头,倒是十分坦诚:“只是一点形貌,不是真正的剑境。”

橙花神色遗憾,只得回头看向齐晨:“你也有剑境,不能如此负霜吗?”

齐晨走上前来,姣好的面容上带着笑意,他叹息道:“人人不同,是以剑境不同,这位道友心有霜雪,足踏冰棱,才有这缕寒霜,我的剑境里都是花,日煦和暖,要我如此,实在是为难。”

卫常在静静看着他们,并未插话。

橙花却又转头看来,目光狡黠,在他身上滴溜一圈。

“方才夺花一事,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喜欢林斐然!”

齐晨忽然上前,掩住她的嘴,目光微动间,竟然竖起一道屏障,将方才的谈话之音围在此处。

橙花莫名其妙看去:“你做什么?”

齐晨竖指于唇前,眼神扫了卫常在一眼,这才附耳道:“我只是怕隔墙有耳。”

橙花叹气:“你这疑神疑鬼的老毛病,罢了,这才是你。”

交谈间,她转过头去,不想放过这来之不易的八卦,但刚一转头,就对上卫常在那略微怔忡的神色。

“你怎么了?”

她再度伸手晃了晃。

他们先前在朝圣谷有过交集,她又早早听闻卫常在大名,但没想到,这位天之骄子谈一句话能出神两回。

“那不是喜欢。”他终于开口。

橙花神色讶然:“你的眼睛都要贴到她身上去了,我感觉你化成鬼都得飘在她周围,这也不叫喜欢?”

齐晨轻咳:“橙花,慎言。”

卫常在心中微动,但又忽然想起荀飞飞一事:“你之前说,林斐然与荀飞飞十分登对,又有一段良缘,但全然不对,你的话不可信。”

橙花一噎,嚅嗫道:“那只是我觉得登对,你又如何笃定这话全然不对?”

卫常在并不避讳:“因为我亲自确认过。”

橙花也不是服输的性子,被他噎过,又岂能不还回去。

“你若是不喜欢,又为何去确认?他们有没有良缘关你何事?听你这话,我只闻到浓浓的酸味!你分明是嫉妒荀左使!”

卫常在长睫低垂,似是无法承受一般轻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这里与橙花谈及一些无趣之事。

“嫉妒?我没有这样的体会。”

他修行天人合一道,首要摒弃的,便是嫉妒、憎恨、厌恶。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是以谈不上摒弃,但他见过许多。

太徽、清雨、裴瑜,众多弟子长老,甚至是张春和——

人有我无,便会心生嫉妒。

与之相伴相生的,是杀意。

他那时的确对荀飞飞生出杀意,但却不是因为人有我无。

慢慢是心悦自己的,她既未移情,又何来的人有我无。

当真如此吗。

……

卫常在缓缓闭上双目。

他轻声问:“但我看到她的时候,并不觉得高兴。这又是为何?”

橙花疑惑:“怎么会?”

她还想细问,便见卫常在倏而睁眼,看向他们二人。

“你们一个是凡人,一个是修士,若只满足于夫妻身份,不寻求大道,相伴时日便不足百年,这便是你们要的?”

齐晨眼色微寒,却还是淡声道:“道友慎言。”

橙花抱着花筐,侧目看了齐晨一眼,神色虽然有些低落,但却不觉遗憾:“我并无灵脉,而且有寒症在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上修行之路。

但未来渺然,若总是想着以后,纠结这个纠结那个,反而忽略了眼下可以相处的百年时光,岂不是得不偿失?”

卫常在眼睫微动,静然看了橙花许久,又道:“但这并不恒久。”

橙花不解看他:“之前就听你说过,夫妻不恒久,那时不好意思问你,你觉得多久算久?”

“……如日升月落,如潮涨潮退,如四季轮转。”

“你这是要天地同寿?!”

橙花无比惊讶。

“或许在修道之人看来,我们凡人渺然,一如蜉蝣蝼蚁,可放观宇宙,修士难道就不渺然,难道就不似蝼蚁?修士不得长生,你所谓的恒久,置于寰宇中,难道不也与百年无异?

与其贪慕万年久长,我们更愿意着眼朝夕!”

橙花哼声:“而且所谓万年,也不是一个一个朝夕堆叠而出?我们若是连百年都不渡,又何谈万年?”

万年久长,与眼下朝夕。

卫常在眼中渐渐聚起微光,他再度看向橙花,竟毫无芥蒂地行了一个道礼。

“多谢指点。”

“我也能指点人?”橙花满头雾水地看向齐晨。

她一个凡人,甚至连私塾都没上过几年,难道还能指点这位天骄修士不成?

齐晨若有所思地看过卫常在,又看向橙花,不知在思索什么,忽而走上前来,只对他道。

“橙花尚且年少,又不通道法,方才所言只是有感而发,全然谈不上指点,只是道友聪慧过人,自己从这无心之言中窥得几分清明罢了,与她并无关系。”

卫常在静静看他,已然听懂这人的言外之意,他是想将橙花摘开,将一切感悟归到自己身上。

他不解缘由,只是猜想,这人或许是不想橙花与外人有太多牵连。

这种感觉他明白。

“那便是我自己感悟罢。”

橙花不明所以地被齐晨带走,临走前仍旧笃定:“虽不知你为何见她时不觉开怀,但情意不是只有一种表达,若不然,你为何拼死也要拿到那株紫兰!”

卫常在垂目看去,忽然间,青光忽现,一枚平平无奇的花种落入掌中。

这是他从钓坛中取出的东西。

指尖微动,几根荆棘从花种间抽发,将那朵凝霜紫兰缚在其中。

……

夜游日是林斐然在妖界过的第一个节日,又是第一次充当如此瞩目的护法,她做得十分认真,就连那场暗杀都暂且压在心中。

这是独属于如霰的庆典,众人欢庆,不该因她而破坏。

直至夜游日结束,她静静看着荀飞飞几人将那男子压入牢狱,这才收回目光,又在如霰的示意下,默然回到住所,准备尽早休息。

但躺到床上,她仍旧神采奕奕,双眼瞪如铜铃一般望着帐顶。

“再不睡,会长不高。”

身侧传来一道悠悠的叹息,正是伴她许久的剑灵。

她此时坐在床边,无声看着林斐然的睡颜。

林斐然并不担忧:“按照我父母的身高推算,我最多也只到这个高度,已经足够了。”

剑灵无声笑开:“好罢,今日那个非要夺花的孩子,是昆吾剑主,可我还不知晓他的名字,你与他很熟吗?”

林斐然点头:“我以前在道和宫修行,他与我是青梅竹马,有过婚约,但后来解了,如今没有什么关系。”

“婚约?”剑灵有些诧异,“他吗?相貌确实不错,可性情不适合你,为何会与他订婚?你很喜欢?”

金澜剑灵一口气问了许多,却一直没得到回答,便转头看向林斐然,甫一望去,便见她埋在被子中,只露出一双净澈的眼看向自己。

她默然片刻,遮面的帘布微动:“怎么这样看我?”

林斐然却突然开口:“我好像还没问过,前剑主是哪一位圣者?”

金澜剑灵道:“剑主十分低调,乾道少有人认识,说出来你未必知晓。”

林斐然并未放弃:“以前不知,如今你告诉我,我不就知晓了?”

金澜剑灵轻笑出声,从善如流道:“其实也很好猜,你说我为何叫金澜剑?”

林斐然坐起身,视线看向那把红伞,伞面上洒金斑斓:“我以为,是因为其上有金澜……难道说,是因为这位圣者就叫金澜?”

剑灵微微点头。

林斐然又倒回床中,细细思索。

她当年在道和宫时,便酷爱看书,后来到了妖界,如霰的塔楼中更是藏书无数,她也借阅过不少经典,可却从未听闻金澜之名。

“我的确没有听过这位圣者的名号。”

剑灵并不意外:“你尚且年少,前剑主又不爱见人,不知道也正常。比起这个,你难道不好奇今日这人为何杀你?”

林斐然又坐起身,她实在睡不着,索性开始打坐。

一边打坐一边道:“我当然好奇,他的身份我也有所猜测。目前为止,想要杀我,对我动手的人不少,但像他们这般不将人放在眼中,莽撞出场的,只有密教。”

听到不少人想要杀她这句话时,剑灵又转头过来:“他们为何要杀你?”

林斐然摇头:“其实,我今夜想去牢狱中看看。其他人还不知晓我与密教的牵连,他们只以为这人是冲如霰而来,想要扰乱夜游日……我想在此之前,先做审问。”

剑灵站起身,话音轻巧:“想做便做,不必瞻前顾后,我会陪你。”

“好。”林斐然也不是扭捏之人,立即翻身下床,换上玄衣,正打算出门。

簌簌——

院外传来一点极为轻巧的声音,像是普通的树叶声,二人对视一眼,林斐然立即回到床上,不再开口。

片刻后,有人叩响窗沿。

第134章 从来有剑(二) “你不在房中,你在哪……

窗外月光映照, 投出一个几乎陌生的身影,披着长袍,身形佝偻。

“林斐然?”

声音略微熟悉, 但林斐然神色狐疑,与剑灵互看一眼, 才翻身下床,走到书桌旁推开轩窗。

月影疏落, 照出一张略显苍老, 但依旧精神矍铄的面孔。

林斐然心中讶然,双目微睁,来人竟然是张思我, 那个喜欢招猫逗狗的铸剑师。

他身披乌篷, 身形半掩,眉眼间透出些许锐利, 不似平常那般散漫的老者做派,反倒透出些高手的风姿。

“……前辈, 你这是夜探行止宫么?”林斐然忍不住问。

见她探出头来, 张思我立即翻掌而出, 从手中拿出一只木偶猫,其上阵法显现,瞬间逸出一道灵光向四周漫去。

他回头四望,并未发现异样,这才从芥子袋中掏出另一件乌篷,其上浮现些许符文流光。

“这偌大的行止宫,也就住了如霰一个贵人,宫里除了他的宝库有些看头,其余地方有什么好探的?”

他朝林斐然努了努嘴。

“我是来找你的, 快穿上这个,随我去一个地方。”

这是一件隐匿身形所用的灵宝。

张思我虽然只爱铸剑,但他确确实实走的炼器一道,有这些宝物也不足为奇。

林斐然并未接过,只是看着他道:“前辈要带我去何处?”

张思我睨过她的神情,知晓这人虽然正,但不傻,只是这么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她不会和自己走。

他正了神色,认真道:“夜游日刺杀一事我都看在眼中,此番寻你,是为了带你去铜雀台,见一见动手之人。”

妖都有一座地底牢狱,只是以前并无称谓,后来如霰登位,便取了个雅称,叫做铜雀台。

在这个节点带她前往,要去见谁不言而喻。

难道他也与密教有所牵连?

林斐然目光微闪,不动声色问:“去铜雀台做什么?没有调令,即便我是使臣,也不得入内。”

“自然是去审问他们暗杀你的缘由。兵贵神速,就是要在如霰还没下调令前,先将该问的问出!”

张思我抬眼看她,口中嘶声,原本有些急切的神情忽然缓下,又上下打量过她,哼笑。

“我真是急昏了头,看你这身装扮,原本就准备夜探铜雀台罢?”

林斐然不置可否,却只是打量着他,直白道:“前辈,你我虽有些交情,但也不至于为了我夜探铜雀台。他们杀我的缘由,对你而言很重要?”

张思我面容顿时皱起,像是吃了颗酸梅,他挠头许久,来回踱步,这才双手结印,很是突然地许下一个心誓:“多余的话无法出口,我只能在此立誓,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助你入铜雀台,帮你,也是帮我们审问出更多密教之事,绝无害人之心!”

林斐然垂下眼睫,在心中思索,手却已经抚上金澜伞柄,顺手将它缚于后背。

张思我虽然在乾道销声匿迹已久,但向来颇有名望,风评上佳,方才又立了心誓,再加上自己也要去铜雀台,同他走这一遭,并无不妥。

如他所言,兵贵神速。

她接过乌篷:“我随你一道去。”

见她动作缓慢,张思我不免有些急躁。

“快一些,如霰境界不低,我身上这些法器只能遮蔽一时,难以长久,更别提你这处住所总被他注视——你平日可是做了什么事,惹他起疑?”

林斐然在领口打结,摇了摇头:“我不是卧底,也不会做可疑之事。”

张思我哼笑:“那你今晚还夜探?”

林斐然:“……”

二人披上乌篷,纵身跃出庭院,一路神行至铜雀台。

他们赶到时,铜雀台前除了一列卫队之外,就只有两只被驯化过的吞海兽。

林斐然从未到过此处,此时正蛰伏房顶,观察入口,不由得道:“与人界牢狱相比,这里守卫似乎不大森严。”

“只是看起来而已。”张思我放低音量,指了指围在守卫中间的那方黑洞,“躲开他们的视线不算难,难的是要如何进去。”

“铜雀台是地底囚牢,其形如同一座倒置的高塔,塔底入口正在地面,而且内里全然中空,拉有无数心毒韧丝,极难入内,平日里他们下去都是乘坐吞海兽,我们便只能靠自己。”

张思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芥子袋中掏出两具木偶。

一具是小犬,一具是人身。

他毫不犹豫扔出那具人身:“送死这种事,猫狗不行,就让人去罢!”

他窃笑着回头看她:“后生,你看一看,这就叫人人平等,如此境界,老朽已臻化境!”

只要做到平等地讨厌所有人,就能真正做到人人平等。

林斐然恍然:“前辈真是见解独到。”

张思我摆手,佯装谦逊:“只是活得久罢了——他们离开了!”

那具人身甫一落地,竟变得与真人无异,它并未做出异动,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到街巷附近,与来往的几个醉鬼打作一团,叫骂声迭起,灵光乱飞。

夜游日刚过,醉酒打闹一事并不鲜见,卫队又恰巧离得不远,便立即赶去驱逐。

二人立即神行而下,乌篷上法印运转,身影顿时化为无形。

林斐然低头看了一眼:“前辈,这法器如此厉害,为何不直接偷偷潜入,反而还要将他们调走?”

她看不见张思我的面容,却能听到他的声音:“因为要暂时麻痹吞海兽,取得它们开门符令,若卫队在场,见到巨兽莫名倒下,自然会察觉不对。”

林斐然了然:“是我思虑不周。”

走到吞海兽附近,林斐然没再开口,只是警戒地望向后方,静等张思我动手。

……

等了数息,两只吞海兽仍旧神采奕奕,甚至其中一只还趴下吐舌,抬起肉爪,十分精神。

“……”

林斐然心神一动,想到张思我的秉性,默默吐息。

“前辈,正事要紧,不要再撸毛绒绒了。”

张思我轻咳两声,不出片刻,两只吞海兽骤然倒地,震起许多微尘。

眼前一道微光闪过,张思我身形浮现,他拖着吞海兽的前爪,按压在塔底凹槽处,迅速道:“这药效极短,只有五息,我们得立即下去!”

林斐然点头,二人立即行至吞海兽后方的入口旁,向里看去。

其中果然如倒置的宝塔一般,塔壁是红光乍现的阑狱牢房,中间连接有无数细丝,一息一变,看起来十分棘手。

她思索片刻,果断道:“御剑而下,以剑借力。”

张思我点头:“我也正有此想法……只是这样极为考验身法与控剑,不论是人还是剑,都不可粘粘细丝,你能做到吗?”

林斐然将金澜剑拔出:“这两样,我都还算擅长。”

恰在此时,吞海兽摇头晃脑醒来,前去处理的卫队也有回程的脚步声,两人不再犹豫,当即将剑扔出,纵身跃入。

麻痹的时间太短,连打盹都算不上,吞海兽摇摇头,并无察觉,卫队也慢慢走回,仍在讨论夜游日一事。

铜雀台中,细丝有如天罗地网,但对于林斐然而言,其实并不算难。

她以金澜剑为落脚处,旋身、翻转,身形柔韧,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擦过细丝,有条不紊地下落。

反观张思我,他虽专心于炼器铸剑一道,但身法出乎意料地好,在这样密布惊险的地方,也如履平地一般,十分从容。

林斐然下落途中向四周看去,试图寻找刺杀之人的身影,但并未见到,只有零星几个生人。

妖都治安极好,平日里便鲜有惹事生非之人,更别说下牢狱,这里关押的大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在那些人发现他们之前,张思我已然甩出几道金针,将他们麻痹在场。

他解释道:“若是他们发现有人擅闯,便会立即通知卫队,如此可以减刑。”

林斐然心中有些庆幸,入内的甬道几乎是必经之路,若非与张思我同行,她此时恐怕要栽跟头。

直到落入最底部,张思我从怀中掏出那只木偶猫,将它放到地上,又取出一把匕首给它嗅闻。

小猫四处搜寻,随后选定一个方位,跳跃而去,林斐然二人立即跟上。

追寻途中,她不禁赞叹道:“前辈手艺精湛,不论是先前那具木偶身,又或是这只木偶猫,都十分灵动精妙,看起来竟与真物无异。”

张思我尤为得意:“那是自然,我们炼器一道,最重要的便是材料。像这种木偶,一定要选用灵品湘妃竹,中心厚实,不过这种竹子有价无市,我得的十来株,都是青竹给的。

他手中好东西可不少。

过要说最好的偶人材料,还是他们灵竹一族的身体。”

林斐然讶然道:“以人身炼偶人?”

张思我摆手:“非也非也,我虽不喜欢人,却也没有这么丧尽天良。他们灵竹一族就是这样,只要生出竹心,那么不论是断手断腿,都能很快长出。

断下的竹身,独有一份灵蕴,不少炼器师都十分眼馋。”

林斐然想到了碧磬,他们玉石一族成年后也是铜皮铁骨,不似常人,但在此之前,玉石族人就像瓷娃娃一般,必须小心呵护对待。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竹心是后天长成的?”

张思我点头:“没错,灵竹一族向来冷血无情,是因为他们生下来就没有心,就像一具会说会动的偶人,你可别看青竹脾性好,便以为他的族人也是如此,若是得见,记得绕道而行。”

林斐然长了见识,心中暗道,妖族真是无奇不有。

张思我看她一眼,嘿然一笑,凑过来小声道:“看在同是人的份上,我悄悄告诉你,灵竹一族,男子也可生育,就像竹子开花结竹米一样。”

“啊!”林斐然鲜有这样吃惊的时候。

张思我捂嘴偷笑:“我刚开始听到也像你这般惊讶,不过条件不低,只有修至神游境才可。”

正是吃惊之时,林斐然耳边又传来一道淡凉的声音。

“怎么不在房中,你去哪了?”

林斐然:“啊?”

她才出来多久?!——

作者有话说:小英雄宕机混乱中……

青竹/蓟常英:我没有神游境哦[比心]

ps:短小一章奉上,周末争取多写!

第135章 从来有剑(三)(增修) “这里不错,……

如霰夜间无法入睡, 再加上收了一份极为特别的回礼,更是无法安然待在房内。

他想找林斐然。

但顾及她早已入眠,便只坐在窗边, 默然看着夯货吞金。

它十分会讨巧,见他有些心不在焉, 便假意被黄金呛喉,演了一出滑稽默戏。

若是以往, 如霰就算不觉好笑, 也会因为过于无聊而扬起嘴角,抱臂冷评几句。

但今日没有。

他只是偶尔看一看它,更多时候, 他的目光都落在某个方位。

夯货双爪抱着金锭, 后足立起,扬首看去。除却零星灯火外, 它什么也没看见,入目只有一片冷寂的黑。

夯货坐回窗台, 汪呜一声, 狐狸尾巴将落叶扫去, 敲了敲爪中金锭。

如霰斜睨而来,忽然开口:“你觉得我应该去看一看?”

夯货此时化形为狐狸,面上无法表露疑惑,但它眼里有。

它歪歪头,呜咽一声。

如果它会说人话,那么大概是“我只是敲一敲,听听黄金响声。”

但它的主人素来自我,显然只按照自己心中所想揣度。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去。”

夯货在疑惑中, 被他挟住后颈皮毛,从窗台一跃而下,不多一会儿,便到了一处规整而安静的院落。

夯货老实缩在如霰怀中,这是他第三次亲手抱它,来之不易,它一边幸福,一边凝神,一动不动充当被他摩挲的木偶。

如霰立在墙沿,跃入院中,甫一踏入,他便察觉到了不对。

屋中没有呼吸声。

他目光微凝,眨眼间便到了门前,抬手叩了叩,随后推门而入,屋中一片空寂。

抚摸着夯货的手一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起来,凉意渐起。

夯货抖抖耳朵,小心翼翼地转头看去,却见如霰噙着笑。

它立即埋头,更像一具木偶。

如霰长腿迈入,先是走到床边扫过一眼,被褥掀开,床角凌乱,不是她的习惯,一看便是匆忙离开,连整理都来不及。

视线继续扫过,随后落到书桌旁的窗台处。

轩窗半开,上方有一点印痕,一看便是借踏而出,能如此利落离开,来的必定是熟人。

“看来是故人至,心有雀跃,这才一刻也等不及。”

如霰意味深长开口,随后拉开座椅坐下,搭起二郎腿,轻然晃动。

看似悠闲,目光却始终落在那处浅淡的足印上,未曾移动分毫。

抚摸的力道越来越重,夯货虽然没有痛觉,但还是从碧眼狐狸化作一条翠青蛇,小心圈在他腕上,连信子都没吐。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是片刻。

晃动的那条腿终于停下,他抬起手指,一尾白鱼便从眼中跃出,追着长指而去。

但他没有立即开口。

落地的腿微微用力,身子后倾,便将四条腿的椅子压得只剩两条支撑,慢慢晃出吱呀声。

他无意识绕着手腕,引得白鱼转悠,雪睫微垂,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抬眼。

“怎么不在房中?你去哪儿了?”

连名字都未叫。

片刻后,白鱼处传来她的声音。

“啊?”

短促的疑惑后,她才道:“我出宫了,现在在城中。”

传来的声音中并无气流波动,这是她的心音。

太极阴阳鱼可以以口传声,也可传递心音,若无特殊情况,他们甚少以心音传递——

除非她现在不方便开口。

“现在不方便开口?”

如霰望着白鱼,不由自主地想起卫常在夺花的神情,以及林斐然那一刻的怔忡。

“你与谁在一处?”

林斐然与张思我并肩而行,他还在喋喋不休着炼器材料,她一边应答,一边分神听如霰的话。

“的确不方便开口,因为身旁有人,我与……”

林斐然一时有些为难。

一来,她不愿说谎,但自己与密教的关系还是一团乱麻,她自己都难以厘清,遑论三两句向他解释清楚。

二来,人人都有自己要面对的事,使臣六人中,不是只她一人有困惑与烦恼,却也没见谁向如霰诉苦求援,已然成长,该自己担下的,便得自己担下。

况且,如霰近来在准备炼制云魂雨魄草,不必为这等事让他分神。

三来……密教虽然隐秘,却声名不小,强者如云,这样的组织,为何对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穷追不舍,甚至还要选择暗杀这样不入流的方式?

背后缘由匪浅,密教又是无孔不入,吃一堑长一智,她如今不愿随意显露人前。

若非张思我发下心誓,看起来又对密教十分熟稔,她想探些消息,她今日也不会与他走上一遭。

林斐然心中斟酌,还是开口道:“我与一个熟人在一处,但他是谁,暂时不能告诉你。”

咣当一声,木椅终于从两条腿回到四条腿。

如霰不再动作,他双手抱臂,望向空中朗月,面上不见愠色。

片刻后,又听她道:“等到事情明朗查清后,你再问我,我会告诉你的。”

查清?

如霰眉梢微扬:“我只问一个人,与你在一起的,是不是卫常在?”

林斐然眉头微蹙,下意识道:“怎么会是他?”

“那就不是他。”

木椅又慢慢晃起。

他们两人秘密都不少,多一个少一个又算得什么?

“既然不便明说,我也不追问。反正眼下无事,若你那边出了问题,允许你唤我。”

“……”林斐然抿唇不言,随后忽然反应过来,“尊主,你现在在我房中?”

如霰十分坦然:“夜间游荡,到了你的住处,我进来之前敲过门,不过里面没人。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顺便找你商议一下除咒之事。”

他又动了一下,垂眼看去:“你房中凳子好硬。”

林斐然看向前方,那只探路的木偶兔子渐渐慢下来,像是即将寻到房门,张思我也不再开口,只凝神跟随。

她道:“我柜子里有软垫……如果你要等我,我会尽早回来。”

如霰扬了扬手,夯货立即化形跃到地上,冲向柜门,从里间拖出软垫。

他则是扫向桌面,看到那一摞摞书籍。

“你桌上的书都能看吗?我见到几本没读过的。”

林斐然放轻步伐,因为神色紧张,心音也不自觉压低。

“都可以看,但我习惯在书上留注,你不介意就好。”

如霰听到这声音,便知她此时状态,只应了一声,便让阴阳鱼甩尾,两方心音断开。

夯货显然知道他的脾性,于是叼来两个软垫,他伸手接过,弯身坐下,随手从中抽出一本书,点明灯火,这才细细翻阅起来。

诚如林斐然所言,她很爱留注。

平日里不多的话,全都写在了字里行间,看起来便有些潦草,但十分有趣。

剑谱上,每一招都有她的批注,游记中,每一处景点都有她的感慨,字数极多,也极为详尽,但一轮到话本,她便只会“这样不可”“太侮辱人”“可恶”。

正义得如霰想笑。

他也确实笑了。

他看书速度向来不慢,但因为每一本都有品鉴之处,竟也觉得夜间没有那么漫长。

“这里不错,下次还来。”

……

林斐然全然不知自己躲过了什么,她眼下只有铜雀台之事。

铜雀台底部极大,四通八达,如同蜂蚁巢穴,周遭还漫有淡薄的毒雾,幸好他们下来前撒过吞海兽的涎水,能暂时避一避,但也不可久闻。

张思我抽出两张面罩,要她覆在下方,刚一戴上,其上法阵运转,呼吸顿时清新许多。

两人走到拐角,木偶兔子也停下脚步,跃回张思我的芥子袋中。

二人悄然探头看去,拐角后方,条条金丝纵横交错,将十余人困在其中。

林斐然仔细看去,他们都是先前动手之人,包括那走五行阵的修士,以及为首的那个男子。

至于那个貌似秋瞳的狐族女子,已然被她推出时局,应当是跑走了。

林斐然回首看向张思我,见他摸着下颌思索,目光微动,便凑近问:“前辈,你说要同我来审问他们,似乎与密教很是熟悉,这些人你都认识?”

张思我颔首,传音入密:“除了中间那个男子外,其余人都只是教徒,我并不认识。”

林斐然看向那个扎着细鞭,身上还留有几把匕首的男子:“那他是谁?”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人就是密教九剑之一,罗网赤牙。”

林斐然还是第一次听闻:“密教九剑又是什么?”

张思我转眼看她,细细解释:“密教最开始,是仿制北原神女宗而设,故而密教为首之人,也被教众称为圣女,而在圣女之下,位列九人,众人称其为奉天九剑尊者。

九剑之下各有教徒驱使,几位在人界,几位在妖界,互不侵扰。

只是他们大多低调,我这么多年也只知晓四个。”

他向前方努了努嘴:“其中之一就是这个赤牙,他是九剑中鲜有的高调人物,在人界时便四处寻人斗法,不惧生死,疯得很。

另外一个,就是你初到妖界时,在大宴上闹场的那个道童。”

林斐然心中一惊,蓦然看向他。

难道,早在大宴之时,张思我就注意到了自己?

她敛下神色:“那个道童是谁?”

张思我道:“同样是九剑之一,双子剑伏音。他常年待在妖界雾衡山中修行,不少妖族少年都拜过他,所以我对他还算熟悉。”

见林斐然神色不算明朗,他也意味深长道:“他们在密教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却都冲着你来,其中缘由,我不得不来此弄清楚。”

林斐然试探问道:“前辈与密教,又是何关系?”

张思我神色坦诚:“并无关系,只是某日打铁时,忽然看到一种命运罢了。你只需知晓,我绝不会与密教为伍,也全无害你之心。”

说到此处,他没再继续,林斐然却忽然想起师祖。

他也这般说过,要她有朝一日看见。

“扶好面罩,随我一同前去。”

张思我开口,打断她的思路,二人一同走到那金丝牢笼前。

赤牙坐在其中,四肢被金丝横截围堵,艳红的血顺势淌下,汇聚满地,同旁人痛苦的神情比起来,他似是毫无所觉一般,游刃有余地前后晃悠。

在他附近,被关押的教徒正默念经文,又向他朝拜,似乎如此便能像他一般无知无觉。

赤牙嗤笑:“别拜了,你们能感受到的痛觉我都有,只是对我而言,这样的痛觉十分美妙,当痛苦能享受,它就成了乐趣。”

他侧首舔过金丝,几滴血珠顿时浮现舌尖。

“再等一等,我们不会抛弃教徒,会有人来的。”

脚步声响起,教徒们顿时欣喜看来,但见来人是两个身披乌篷,唇鼻上覆有黑罩的修士时,眼中光芒又暗淡下去。

赤牙眯眼看来,视线掠过略显佝偻的张思我,炙热地落到林斐然身上。

“是你啊,把我的匕首全部熔炼,供人取乐一事,我可是还历历在目。我若是你,一定好好躲着,绝不会像这样偷偷摸摸前来送死。”

林斐然并不理会他的挑衅,她深知时间不多,刚要开口,便被张思我抢了先。

他双手抱臂,垂下的乌篷便拱起一个弧度。

林斐然转头看去,只见他怀中其实抱有一个刻有符文的铜盘,盘上有一个凹槽,凹槽边正悠悠转着一枚玉珠。

他问道:“你可是密教九剑之一的罗网,赤牙?”

“哪里来的老头,偷溜进来,还想审问我?”

赤牙扫过他,笑容不羁,随后移开视线,望向上方,发辫随之一同摇晃,他甚至吹起了口哨。

他显然是不打算开口。

张思我早有所料,他正要从芥子袋中掏出什么时,便听林斐然开口。

“斗法之前,按理应当互通名号,你知晓我的名字,我却不知你是谁。”

赤牙扬起的头颅忽然翻下,正对着她,唇上还沾有几许血色。

他拖长语调:“赤——牙——”

铜盘上旋转的玉珠顿时滑入凹槽。

林斐然又问:“你夜游日来,只是为了杀我?”

赤牙笑了一声,脑袋忽然转动,像是在活动肩颈,语调同样不短。

“对啊——”

张思我虽然也散漫,但到底是个前辈高人,一听到小辈发出这样的声音,顿时牙根发痒。

他暗自啧舌,低头一看,玉珠再次入凹槽。

这便意味着他说的是真话。

林斐然站得笔直,目光不偏不倚,直盯着他:“为何要杀我?”

赤牙的头依旧仰起,瞳孔却骤然下移,同样与她目光相对:“当然是因为,我本来就想杀你。”

叮咚一声,玉珠再次入槽。

林斐然的眉头缓缓蹙起。

张思我忍不住开口:“不是你,是密教为何要杀她?”

赤牙故态复萌,轻飘飘看了张思我一眼,不再回答,兀自吹起口哨。

张思我只听其名,未见其人,纵然知晓他性格恶劣,但此时亲眼所见,仍被气得倒仰。

他一边说着你不要拦我,一边取出备下的灵宝,结印驱使。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六角漆盘,盘角处各竖着一面一指长的深紫小旗,旗上以朱砂绘有一个“定”字。

“这是三混仪,专门用来摄魂审问,看看是你嘴硬,还是它硬!”

张思我将法器祭出,六面小旗顿时悬于半空,交织出六道灵线。

两缕入手,两缕入头,一缕入心,一缕横贯而过,六道联通,如同拷问一般,将他架在原地。

灵线并非穿身而过,而是束缚神魂,莫说凡人,即便是修士,也无法忍受这般神魂撕扯的痛苦。

赤牙先是颤抖,五指成爪,却又什么都抓不到,随后便是痛苦呻|吟,周遭教徒见状,立即转身对张思我破口大骂。

“竟敢对大人如此,你此生的功绩都会被清空!”

“待我们回转密教,你二人的所作所为,我们会尽数上报圣女!”

“我为大人祈福,加得功绩!”

“我为大人祈福!”

教徒们顿时如同疯魔一般,纷纷跪地祈祷,念着林斐然听不懂的祷词,原本安静的牢狱,顿时如同群蜂嗡鸣。

林斐然看过他们,又将视线落到赤牙身上,他已不再颤抖,也不再呻|吟,喉中只模模糊糊发出些许单调、高昂的音节。

忽然,他垂下的头顿时扬起,面向林斐然二人,唇角扩得极大,略显癫狂的笑声从他喉间滚出。

“……好爽,再来!”

原来刚才那些模糊的音节,是在笑,是在享受。

林斐然:“……”

张思我:“……”

遇到行家了。

赤牙眼神无法聚焦,便意味着三混仪并未失效,他只是不惧这般疼痛,却不知意识有没有模糊。

张思我眉头紧拧:“现在的后辈怎么回事?老夫所见之人中,他算一朵奇葩!”

他收敛心神,默念法诀,六面旗子顿时旋转起来,赤牙的声音也越发模糊,但仍能听出其中的开怀。

林斐然问道:“前辈,这算是被控制了,还是没有?”

张思我挠头:“按理而言,被摄魂过后,他应当沉湎于神魂痛苦中,不论外界问什么,都会下意识和盘托出。

但他这种人,我也第一次见,看起来这么开心,也不知理智是否回笼,且试一试。”

“赤牙,是谁派你来暗杀林斐然?为何要杀她?”

赤牙仍然在低笑,但又发出几个单音,模糊间能听出“圣女”二字,但后方缘由却又被他吞回。

张思我凝眉:“他声音太小,完全听不清楚。”

“我靠近些。”

林斐然思忖片刻,选择向前走去,她避开竖直垂下的金丝,心中兀自警惕,缓缓靠近赤牙。

甫一接近,那被金丝束缚,垂首低笑的人顿时仰头!

他右手运掌握拳而来,穿骨而过的金丝立即绷紧,制住他的动作,在臂膀上破出一道骇人的血痕。

他仍被束缚原地,无法脱离金丝,但能移动的这段距离,已经足够他挥拳到林斐然的脸上!

林斐然反应同样不慢,她后退半步,随后抬手格挡化招。

赤牙的拳有多快,她便接有多快,再加上二人用力不小,一时间震得四周紧绷的金丝颤响,如同谢看花拨弄琵琶一般,威猛有余,但声响杂乱无章,尤为刺耳!

在一声尖锐的铮鸣中,林斐然一拳袭上赤牙面中,两道鲜红从他鼻下涌出,他也终于停了手。

“就是这个力道……先前和你比斗时便感觉到,你很强,只是还差一点,还想与你斗法……”

林斐然默声,她动了动手腕,有种扇了一巴掌,反而被舔的诡异感受。

赤牙的眼神仍旧涣散,让人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被三混仪控制。

“你们为何要杀我?”她开口问。

赤牙含糊开口,仿佛终于被方才那拳打入失魂状态:“当然是,圣女命令。”

林斐然蹙眉:“你们圣女、密教为何要杀我?”

赤牙再度开口,但这次只有逸出的低笑与嘶声,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没有话语,只有呵声。

张思我远远看来,沉吟道:“他身上有禁制,恐怕无法说出。”

林斐然抿唇思索,不愿放弃这个良机,又问道:“我想问,以你们的实力,分明可以光明正大杀我,为何要选择暗杀这样的法子?”

“当然是……不能光明正大杀你……”

林斐然无言,张思我立即跳脚道:“他这说的什么废话!”

二人被逗,赤牙忽然笑了一声,睁开双眼,望向林斐然,但目光无法聚焦,口舌也无法自控道。

“杀你,必须要在特定的时机,在那之前,不可声张,不可高语,要让你在默然中死去,然后……快快、快快地……”

“取代你。”

闻言,林斐然与张思我对视,心中同时划过一抹寒凉。

心中固然惊讶,但林斐然尚能保持冷静,她又问:“你们所谓的杀我的时机,又是什么时候?”

赤牙头颅晃动,喉间逸出哑笑:“你若能再与我斗上一场,打我一拳,打爽了……我就告诉你……”

张思我活了这么多年岁,还从未见过这种人,从未听过这种话,心下震惊之余,他再也忍受不住,顿时抄起手中木盘抡砸而去。

“注意你的言辞!”

他讨厌人不是没有缘由,简直比不上猫猫狗狗一根毛!

木盘飞去,却被赤牙一口衔住,他侧头吐出,笑道:“老头打我不行,行将就木之人,太弱了,不爽。”

张思我是个炼器师,比起灵宝而言,剑法体术都算不得强项。

他立即掀开芥子袋,试图掏出一击必杀之物,送他归西!

但他本就不滥杀,翻来翻去,袋中都只有毛绒绒,几乎没有杀器,于是他面目狰狞地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把芥子袋一系。

“好小子,老夫亲自进来教训你!”

还没等他走入,林斐然便察觉到异样,立即翻身而出,拉着张思我后退数步。

在他们原先所处之地,竟兀自溶出几个大洞,其中岩土翻滚,坚实的地面瞬间崩如黄沙。

张思我先前被愤怒冲昏头脑,并未察觉,如今骤然一看,不知想到什么,立即护着林斐然倒退数步。

“快走,他们来人援救了!”

他从袋中掏出一把灵剑,剑上大大小小嵌有十数颗玉石,随后翻手结印,灵剑立即悬浮而起。

林斐然也知不能硬碰,便翻身而上,霎时间,玉石颗颗相连,二人如一道闪电般蹿出!

她最后看过一眼,却只见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踏入其中,那人只是遥遥向这边瞥过一眼,并未追来。

她立即翻手结印,张思我被风吹眯了眼,见状问道:“你要做什么?”

“他们要越狱,我自然要通知荀飞飞!”

张思我立即把她的手压下:“你这是让他来送死!方才那人也是九剑之一,一身黑袍,从不显露真容,叫什么七相见,我知晓的四个人中,数他最强!

我们该问的也差不多了,他们逃便逃罢,留命要紧!”

林斐然犹豫之时,铜雀台内忽然有精铁下落,正一层层封闭!

“这下不用你通知,他们已然察觉了!”

张思我飞速结印,足下长剑顿时如疾风一般向上飞跃,在这样的速度下,二人手忙脚乱躲避横贯而过的毒丝,同时拉紧身上的乌篷。

在铜雀台上方的塔门打开,有卫队乘着吞天兽下落时,双方几乎是擦肩而过,风声呼啸中,林斐然与张思我隐匿身形,骤然飞出!

二人落到不远处的屋脊上,轻声喘|息,一边看着卫队鱼贯而入,一边消化着今日所见所闻。

林斐然忽然问:“既然刚才那个人这么强,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拦下我们?在铜雀台中杀我,换我,对他们而言算是一个良机。”

张思我连呸三声:“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今日算是明白何为密教之人性格古怪,你就看那个赤牙,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

谁知道为何没有拦下我们?

无论如何,至少结果还算好。”

林斐然转眼看他:“前辈今晚可有收获?”

张思我摆手:“收获颇丰,原来世上还有赤牙这样的人!”

林斐然:“……”

他看了看林斐然:“对,还有你,知道他们以后都会紧咬你不放。你年岁尚小,不必过多负担,我们会想办法的。

现在,我要回去抱着猫,好好休息一晚,你呢?”

林斐然默然:“我可能休息不了。”

她房中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作者有话说:惊!受虐狂暴击福瑞控心灵,竟互骂变|态,到底发生了什么,请跟随小编一起去探寻背后的令人潸然的真相!(X)

ps:有读者对这两章剧情人物动机不解,这里统一解释一下

林斐然的动机文中有解释,这里补充一下,她本来就不是会麻烦别人的性格,大家从之前的章节都能看出,遇上问题,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自己想办法,自己解决,从小就这样,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认识如霰,就可以理所当然在有问题时让他出手。

在遇上如霰之前,她比现在还沉默,还要独撑,这是她的性格底色,能自己无声解决,她不会主动不麻烦别人。

其次,关于如霰

从落玉城那几章能看出来,密教一直没有靠近过妖都,只在南部活动,这么多年没有引起过骚乱,他们的地位其实和各部族妖王一样,都是互抢地盘,雄踞一方,如霰根本就不会管。

如霰的态度一直很清楚,前面章节也明写过,他不在意妖界,也不在意妖都,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解决自己的不治之症,为了从行止宫的藏书中寻求病方,才杀了上任妖王,顺便做了妖尊,他不是什么好心管事,解救众人于水火的善人。

只要不来妖都烦他,他不会出手,这也是青平王之流能够壮大,许多弱小部族搬到妖都附近的原因,他们无声寻求他的庇护,他也默许了,但也仅此为止,他不会做更多。

在他眼里,名利和实力比起来,不值一提,他要是想一统妖界,早就动手了,不会做这么久的吉祥物,更不会主动干预密教。

到目前为止,所有人中,只有林斐然算得上和密教屡次动手,也是她知道得最多。

如霰真正和密教近距离接触的时间点,一个是大宴,一个是夜游日。

大宴剧情,狼族少主想借密教的力量杀如霰,推狼族上位,这是他本人的意愿,双子剑伏音出剑帮忙,意外见到林斐然,就把苗头转向她,遂打斗起来。

如霰不是什么都没做,出手的狼族少主被他搜魂,成了废人,伏音也被一枪破头,没命嘎了,但谁也没想到他后来复生了。

在如霰的视角,这次的主谋是狼族,不是伏音这个一枪就没了的小道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密教来的。

至于夜游日,对他来说,林斐然没受伤,还在大家面前出了把风头,夜游日进行得很顺利,还看了烟花,他心里正高兴,哪有心思管路人

读者从林斐然的视角知道很多东西,但他不知道,其实到现在,赤牙等人才刚刚被抓住,夜游日没出动乱,大家都在收尾,谁也没时间来审,又怎么知道他是密教来的。

最后,本来是以后写在文章里的,但还是现在提一下吧。

如霰不是传统的男主,他不会见到林斐然受一点伤就大发疯,不会说有谁对林斐然动手,他就要立刻冲上去维护。

他更多的是站在身后,看着她。

还记得他的明珠蒙尘论吗,他是欣赏林斐然的,并且期待她变强,期待她生辉,她越强,他越喜欢。

但是变强是要磨砺的。

对他来说,变强的路上,肯定要战斗,肯定要痛苦,肯定要受伤,这是无法避开的。

所以对于林斐然的单独行动,单独出手,对于她的成长,他始终会保持关注但不插手的态度,除非她主动开口(这一点从之前飞花会也能看出来)

所以林斐然每一次行动,他都不会多问,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也有自己秘密(关于秘密的态度,之前单独写过一章)哪怕是她今天偷偷把妖都翻个底朝天,对于如今的如霰来说,他都不会有异议,更不会追根究底问她到底要做什么,他只要确定她没生命危险就可以了

(大家都是从林斐然的视角看他的,不要因为他对林斐然好,就以为他是个顾及别人死活的善人TT,本来想留白,但还是先剖一剖如霰这个人吧)

最最后,本文的主题还是林斐然的故事,是她的成长与升级,所以镜头会不自觉聚焦在她身上,如果大家确实觉得有什么不平衡的地方,那就是作者没有平衡好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