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酒香的吻
宿煜的身世,对于年仅十九岁的祁曜来说,着实有些沉重。
祁曜挂了电话,没有立刻出去。
他用接近零度的冷水冲了把脸,在刺骨的寒意中,将这一件件事沉淀在心底,捋清脑海里每一条错综复杂思绪。
他很清楚,如今的宿煜正处于极度易感的状态,有很多事情,对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自己就不该自作聪明。
不管他的母亲是改嫁、还是自杀,不管他的父亲究竟是开药店卖药的,还是飞瑞制药的大股东,其实都无关紧要。
也许放在从前,祁曜还会恼火地去质问宿煜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实话,为什么把自己隔绝在外,但到了今天,祁曜一丝一毫都不想去计较了。
宿煜病了。
他深知这一点,便能接受所有交往中的不坦诚,接受每一件事、每一种的态度的遗憾和残缺。
宿煜默不作声地躲在一个人的“小世界”里,这种行为,祁曜不觉得生气,反倒是觉得有些心疼。
他怀着几分复杂的心情回到客厅,远远地就看见宿煜趴在桌子上。
悬挂在客厅中央的水晶灯,像是弯曲盘旋的银河星海,从四米多高的顶棚飘洒而下。
暖黄色的光晕缠绕延绵。
宿煜侧头枕着手臂,脸上的醉色比刚才还要明显,酒精的催化下,就连脖子上都是一层层渐变的红。
桌上的红酒见了底。
祁曜走过去,俯下身晃了晃宿煜的肩膀,“哥,你怎么喝了这么多?”
“嗯…”
醉酒的人听见声音,眼皮微微颤动,睫毛也跟着抖了抖,口干舌燥似地阖动了一下嘴唇。
宿煜没睁眼,蹙着眉软软地哼出一声,好看的喉结在祁曜的注视下缓慢地滚了滚。
“宿煜,宿煜?”祁曜又贴着他耳边叫了两声,许是嫌吵,宿煜将脸往臂弯里更深地埋了几分,充耳不闻。
祁曜无奈,只好弯腰把他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扶着他慢慢地往卧室走。
宿煜完完全全的醉了,他浑身发麻,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借着酒劲儿抱住祁曜不松手,体重全都压过来,摇摇晃晃走路,深一步浅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要跌倒。
然而久违的是,宿煜在醉意中感受到一种极度舒畅的愉悦感,这种愉悦很抽象,没办法用确切的语言描摹表达。
似是有无数雀跃的因子,在微醺摇曳的世界里遍布各处,像藤蔓一样富有顽强的生命力,可以攀附任何东西滋生、疯长,一寸寸地溢出他被禁锢的躯体和灵魂。
那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力量。
只因怀里抱着的人是祁曜,才让宿煜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的自由也可以是安全的,一切失控都可以变得可控。
宿煜整个人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到床上的,后背落到柔软温暖的床褥里,骨头都是酥酥麻麻,像是有滚烫的电流在四肢百骸间跃动。
欲望一点点顺着大脑漫到脚底,在顺着脚掌心最敏感的地方,缠着两条腿向上攀升。
周围安静了几秒,宿煜感到自己身边的床铺往下塌了塌…
“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多…”祁曜低声嘟囔着,膝盖跪上来,帮宿煜脱掉套在睡衣外面的家居服。
他一粒一粒解开扣子,眸光不由得顿了顿,手上的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慢,开始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宿煜的脖子和前胸都落上了一层薄红,他皱着眉,微微仰头,喘息声很重。性感的锁骨和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隔着缎面的睡衣,每一下心跳都好像跳动在祁曜的手掌。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宿煜很难不让人遐想非非。
平日里禁欲克制的人,在喝醉酒之后染上一丝欲望和情色,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的猛烈。
祁曜的心跳蓦然间快速起来,他又想起当年宿煜喝多了酒在他家留宿,也是这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当时的他左看右看,实在忍不住,偷偷亲吻了一下后者的嘴唇。
时隔一年,那软绵绵的触感,至今还能回味出细枝末节。
祁曜低下头,带着某种尝试,很轻地吻了一下宿煜的脸。
后者没醒,任凭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空气中,蹙着的眉心略微松了一松。
祁曜伸手关掉壁灯,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不明,只有窗外的夜色勉强透进来一点微弱泛白的光晕,朦胧得不太真实。
祁曜变得大胆了起来,他偏了偏脑袋,看着宿煜微启的唇缝,生疏地揣摩着角度,慢慢靠近…
他没想到宿煜会忽然睁开眼。
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了几秒,宿煜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过来。
“唔…”祁曜眼睛蓦然睁大,感觉唇齿间强势地掠过一片柔软,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
那是一个浓烈的吻,带着清雅隽永的酒香,参杂了宿煜身上特有的冷冽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喉咙深处。
凋谢的玫瑰花的香气。
轻轻地咬合,无言地诉说衷肠和欲望。
祁曜的身体当即就软成了一滩水,被宿煜扣着十指反压在床上。
“宿煜…嗯…”祁曜感受着落在侧颈由浅入深的吻,情难自禁地仰起脖子,“哥,你喝醉了。”
宿煜不太清醒,脸埋在祁曜的肩头吻吻停停,可能是没什么力气,越是亲吻就越是温柔,像是月光下的潮水,一波波漫上彼岸。
“醉了…”浓密的睫毛轻轻掀起,宿煜从他身上抬起头,眼睛朦胧着看不透的醉意。
“我是醉了…”他喃喃自语道,“醉了,才敢亲你,我是不是,没出息…”
祁曜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睛像是夜里的星子,牢牢盯住宿煜,问他道:“为什么只有醉了才敢?”
宿煜的嘴角动了动,脑子几乎是不转了,怔怔地发了许久的呆,忽然笑了一下:“…我是精神病。”
“我和妈妈,一样的病。”他醉得很深,声音发哑,虚弱得要命,“祁曜,我逃不掉了…”
祁曜愣了一下,抬起手,指尖轻轻地截住宿煜眼角的泪,给了他一个很笃定的回应,“你不用逃。”
宿煜摇了摇头,从祁曜身上下来,颓废地蜷起身子,“我拖累你了…”
冷不丁的一句,还不等祁曜发问,他就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我不会做饭,只知道吃…”
“吃两口就饱了,我真扫兴…”
他脑子是混沌的,在酒精的影响下,口齿不清晰,语速也异常缓慢,说的都是些让人摸不到头脑的口水话。
“我想洗碗的…”
“我手受伤了,我不能碰水,不是偷懒…”宿煜默默地流眼泪,不知道怎么的就委屈得不行,“祁曜,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把你当成保姆使唤…”
“啊?”祁曜听得脑袋里懵懵的,他不知道宿煜潜意识里会想这么多,“我没,我从来没这么觉得。”
“你才十九,应该我照顾你才对,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宿煜意识昏沉,翻身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搂住祁曜的腰,“我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什么都不缺…”
他话音未落,就睡了过去,红着的眼眶还挂着分明的泪痕,搂着祁曜的手臂患得患失般紧紧地收着。
祁曜一直没敢动,不知道这么僵持了多长时间,宿煜床头的抽屉里传来手机铃声。
他小心翼翼地撤出身子,扶着宿煜躺好,然后走到床头柜前蹲下来,拉开紧闭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个装着淡红色液体的玻璃瓶,和一台手机。
来电的陌生号码,赫然显示着地区,美国。
第32章 复杂家世
美国洛杉矶,曼哈顿海滩别墅。
男人慵懒地靠坐在沙发里,深邃阴鸷的眼眸轻抬,透过面前的落地窗,望着远处的沙滩和海浪的交界处。
海浪被冬日的风席卷着,重重拍打在沙滩上,二者无言纠缠,往往复复,颇有一种水火不容的架势。
指尖的香烟燃了半截,男人侧过头,看向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型显示屏。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宿煜接受采访时的视频。
宿煜的脸在清晰的镜头下被放大了数倍,风雪吹拂过冷然的眉眼,他笔直地注视着镜头,声线清澈好听。
“六连斩不会陨落,我也不会,来日方长,我们赛场再见。”
“六连斩不会陨落…”
…
“我们赛场再见…”
一遍又一遍循环,男人慢慢地抽着烟,先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上的人,听着他的声音,然后甚至闭上眼睛沉溺其中,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过了半晌,他掏出手机,不知道多少次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但是和往常不同的是,电话那边竟奇迹般地接通了。
男人笑着扬了扬眉毛,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充满磁性的声音里拖着一丝笑腔儿,“终于肯接电话了,小煜。”
祁曜握着手机,没有出声,只是刻意地呼吸了两下,随即便听着那道带有压迫感的声音字字清晰地落在耳畔,“怎么不说话,还在怕我?”
是路向南。
祁曜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既不挂电话,也不开口,就那么握着手机,对着话筒轻轻喘气,像极了崩溃和示弱,期待着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些什么。
就这么沉默了大概半分钟,电话那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病了,还跑那么远。”笑意不见了,听起来有些严肃,“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呢?”
祁曜依旧沉默,听见男人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如果我说,我最初接近你,让你从商学院转去K1打职业,没有一丁点儿的算计,我甚至不知道我们有朝一日会成为一家人。”
“小煜,我这么说,你会信吗?”
这一句话出来,祁曜几乎可以断定,这人就是路向南。
他反应得够快,联想起私家侦探调查到的一条条线索,得出了一个重磅的信息!
据私家侦探所说,宿煜的父亲宿怀远如今已经重组了家庭,妻子是个中美混血,出生在美国加州洛杉矶,是个心理咨询师。
他妻子的另一个身份,是单亲妈妈,有一个二十多岁大的儿子。
所以,宿煜应该是有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却要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哥哥”。
如今看来,路向南,就是那个“哥哥”。
“你为什么不说话?”路向南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打感情牌失败,他明显有些气急败坏,似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他妈是哑巴了吗?还是你真的觉得能跟我争?”
“世界赛总冠军,还是飞锐的股权,你觉得你能拿到哪一样?嗯?”
路向南的面部肌肉一点点狰狞起来,他有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和宿煜对话过,哪怕是隔着手机,哪怕对方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讲,他依然有数不尽的情绪需要从此处宣泄。
他声音越发紊乱地晃颤,竭力稳了稳情绪,语气里带着一丝讥讽,像是握住了什么尖锐凶残的武器,势必要将电话那边的人洞穿。
他说:“宿煜,你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和你妈一样。”
“基因里带着的,你就认命吧。”
他说完这话,屏住呼吸听着电话那边的反应,捕捉每一分细节中变幻的情绪,几秒过后,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嗤笑。
那声笑很从容,犹如居高临下的审视,松弛中满满的都是轻蔑和不以为意,不带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祁曜挂断电话,先是清除了对话的记录,然后将号码拉入了黑名单,这才放回抽屉里。
床上的宿煜睡的很熟,他闭着眼睛,浅色的唇轻轻抿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即便是喝醉了也不吵不闹。
祁曜低下眼眸,看见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宿煜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指骨纤瘦,玉一样洁白无瑕,只是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热乎不起来,凉冰冰的。
祁曜用自己的掌心给他捂了一会儿,勾了勾他的小指,然后才恋恋不舍地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回到自己的房间,祁曜仰面倒在床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情绪蓦然间有些低落,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喜欢宿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宿煜家世背景、心路历程,一切一切都无比复杂,他祁曜又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一个被隔绝在门外的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
宿煜关紧了那扇门,从来没想要对他敞开心扉,也不愿意和他共同患难。
他是生病了,但是,自己真的会心甘情愿地照顾一个自我封闭的病人吗?
十天半个月还成,再久一点呢,如果是一年、是十年呢?
他真的会一直、一直喜欢宿煜吗…
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祁曜用手指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他为人性的卑劣感到羞耻,也对自己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性感到失望。
他甚至在心底用狠毒的诅咒警告自己,不能再下意识间去权衡和宿煜有关的一切。
那个人是宿煜,他不是别人,是宿煜。
祁曜抬手撑住眼眶,慢慢地揉了揉,感到一阵略显无力的难过。他深爱宿煜,却似乎看不见他们的未来。
他又何尝不是个悲观的人。
这种悲观藏不住,全都写在了祁曜的脸上。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在洗手间相遇,同是面对着镜子刷牙,宿煜只瞥了一眼,便像是能窥探人心一般,“怎么了,有心事啊?”
“我…在想着初四回家的事。”祁曜扯动一下嘴角,漱了漱口,倒也不算是说谎,“我初四要跟着我爸妈去走亲戚,到时候就没人陪你了。”
“就为这事儿啊。”宿煜闻言一笑,“你放心去吧,我刚在新区注册了账号,正好这两天可以打一打,而且再休息几天,就要回俱乐部了,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宿煜的精神状态很好,新注射的药物的确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感觉浑身都轻盈了许多。
“哥,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祁曜问。
宿煜隐隐约约回忆起那个吻,仍然记得舌尖的柔软和缠绵,他不经意间翘了翘唇角,稍稍偏转了一下视线,“我不记得了。”
祁曜盯着他那发红的耳廓,一颗心悄然无声地动了动,他开玩笑似地开口说道:“你昨天晚上,仗着喝醉了抱着我不撒手,哭的稀里哗啦的,说离不开我。”
宿煜脸上带着微笑,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可能。”
“嘿,怎么就不可能啦,你的意思是你离得开我啦?”祁曜蹦着高往宿煜跟前凑,顷刻间的松弛和欢愉压过了他心底的忧虑,他蹭着宿煜的肩膀,跟他闹,“你快说,说你离不开我,大过年的,说一句让我高兴高兴可以嘛。”
硬汉撒娇,最为致命。
宿煜受用地眨了眨眼睛,笑着避开他的肢体纠缠,转身把刷牙的杯子放到置物架上,正要回过来说话…
眼前骤然一黑,心脏猝不及防的痛了一下,尖锐短促,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只有短短的一两秒钟,但却让他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喘不过气。
宿煜整个人的动作一滞,失去了平衡能力,四肢发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
“宿煜!”
祁曜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把他拽住,宿煜借机撑住旁边的洗手台边缘,这才稳住身形。
“怎…怎么了?”祁曜看着他将手捂在心口,“又胸闷难受了吗?”
“没有。”宿煜道:“昨天酒喝的有点儿多,头有些晕,休息休息就好了。”
祁曜盯着他的眼睛,恳切问,“真没事?”
宿煜笑了,轻轻拂开他搀扶自己的手,“真没事。”
第33章 小别胜新欢
承重的墙壁上一旦出现裂隙,就会逐步走向溃败,总有一日会寸寸坍塌。人的身体也是一样,有了病灶不去处理,那再小的病都可能会恶化成不治之症。
况且宿煜的病灶还不小。
他感觉心脏不舒服,断断续续的疼,疼起来的时候跟他发病时的状况很像,但似乎比他之前要严重。
像是螺钉一圈圈生生旋进心脏的血肉里,绞着神经,持续几秒钟后,会有所减轻。
这么疼过几次,宿煜渐渐也掌握了规律,尖锐的疼一涌上来,他就用手死死抵住胸口,用外力抑制那股爆发的悸动,然后等着它一点点平息。
他这具身体所能承受的,远比他想的要多。
祁曜是大年初三那天晚上走的。
临走前两个人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大屏幕上放映的是贺岁喜剧片。
妥妥的大烂片,笑点尴尬又恶俗,剧情混乱无聊看不出讲的是个什么,纯搞笑也就算了,还非要在里面强行煽情上价值,看的人脚趾抠地。
就这么个无下限的烂片,电影院里也还是时不时的就传来一阵哄笑,祁曜听得莫名烦躁,他坐立难安,不耐地接连叹气。
昏暗的电影院内,荧屏上的光笼罩下来,一张张脸带着各色的神情,半隐在错落的光线中。宿煜坐在他旁边,始终安安静静地观影,没笑,也没有任何的抱怨。
祁曜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宿煜没有察觉,专注地看着前方,眉目冷淡的侧脸映着光,他唇角微微上扬,笑意很浅很温柔,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浮躁。
后面是一家三口,熊孩子看到开心处忽然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一边闹腾一边用脚踢踹宿煜的椅背。
宿煜没说什么,靠在座椅上的背略微抬了抬,继续观影。
身边的祁曜坐不住了,他皱起眉嘶了一声,带着股怒火侧过身,刚有了这么一个动势,宿煜就立刻拉住了他。
“没事,快播完了。”他往座位前挪了挪身子,声音很轻,“孩子嘛,都是活泼爱动的。”
祁曜没吱声,不知怎的从宿煜的口吻中感受到了一种很浓的人夫感。很快,身后传来中年女人训斥孩子的声音。
“不能这么踢哥哥的座椅知道吗?”
“这是公共场所,不能影响别人。”
“乖,啊,老老实实的。”
这样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识,宿煜微怔,目光开始缓慢地失焦。
他小时候,也像这样跟着母亲何婉钦看过一次电影。
何婉钦也是这样教育他,“小煜,我再说一遍,不要影响别人。”
十几年过去,回忆已经变得非常模糊了,宿煜不记得那是冬天还是夏天,也不记得他看的是什么电影…
他那时候正处于小孩子好动讨人嫌的阶段,何婉钦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越是要做。结果就是打扰了别人观影,被一个高大凶悍的光头壮汉指着训斥。
那壮汉直视着他,恼怒道:“能不能轻点闹腾!踢了我椅背多长时间了!啊!?”
好像是说了这话,具体的宿煜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最后的最后,是何婉钦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
她撕心裂肺地尖叫哭泣,一遍遍质问男人为什么要吓唬自己的孩子。
也是那时候,何婉钦血液中的疯狂因子开始复苏咆哮,在冲突的压力下暴露出她极为反常的一面…
“我的儿子我会教育!”
“你吓到我的儿子了!”
“我说你吓到他了!”
“啊——”
宿煜下意识地闭起眼,黑暗中抓住了祁曜的手。
…
电影结束后,两人便要各自回各自的家。
商场门前正是一个风口地段,风夹着碎雪吹得两人衣摆剧烈摇晃,纠缠在一起。
北方的末冬仍是冰冻三尺,说话呼吸间溢出的白色哈气足以说明一切。
同是住在江海市,一个最南,一个最北,宿煜冷得有些发抖,站在车前踌躇着好久,从身上掏出什么东西,递到了祁曜手上。
祁曜低下头,看见是一个红包,赶忙推脱。
“我知道你不缺。”宿煜握住他的手,连同红包一起,不由分说,“压岁钱,我的一点心意。”
“一早就准备好了,但是说不出口,也怕你不要。”宿煜说得极为坦诚,质朴的眼神像是月光,柔软得令人心动,“小曜,别拒绝我…”
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平安玉扣,一并交给祁曜,“还有这个,是我在安山寺求的,希望它能保佑你这一年平安快乐。”
宿煜顿了顿,生怕他有压力,又道:“想带就带着,不想带就放在家里,无所谓的。”
祁曜平静下来,借着头顶的路灯仔细看了看那枚吊坠,点点头,牢牢地将其收进手掌心。
分开之后,宿煜独自一人回到家中,推开门,看见和往日别无二致的家具摆设,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祁曜只住了一周不到,但是宿煜却已经习惯了这个家有他的存在。
偌大个房子,整整两层,宿煜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明明哪哪都没变,却好像哪哪都变了。
心里面空落落的,他有些无所适从,披了件衣服去二楼阳台抽烟。
吞云吐雾中发呆,已经成了宿煜的常态,他被冻得手脚发红,才掐灭烟头进屋。
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烟味,再换了身干爽舒适的衣服。
宿煜做好这些,坐到电脑前开机上号。
只短短几天,武神榜前列的积分就已经高到离谱,排名第一的是魔J战队的乌贼,宿煜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应该不是一队的成员。
随手点开他的资料,对局106场。
三天106场!
宿煜吓得不轻,惊诧于真的有人可以为了冲榜不睡觉。
他从来没冲过榜,当初在美服的时候也是个佛系玩家。K1的训练有固定的训练号,训练之外他很少上自己的号,上号也是随便打打排位,玩的基本上都是其他位置,比如枪炮师。
宿煜极少打医疗。
【3等1,这新区到底有没有打医疗的???】
世界公屏上稍纵即逝的一条消息正好撞入宿煜眼底,他鼠标直接跟上去,精准地点进了房间。
房间里等待的三个人都开着麦,环境噪音很大,闹哄哄的,眼见一道粉色光效进房。
“卧槽,进来个妹纸!”
“能打医疗吗妹纸?”
见宿煜迟迟没开麦,房主发话了,“没什么不能打的,医疗最好上手的,一会儿进场选择身份的时候,你滚一下鼠标选医疗师就行。”
“嗯嗯。”另外一个男生跟着附和,“你一会儿就跟着房主,他是小号。”
“对,你就跟着我,给我加移速,我让你什么时候套盾你就听我的,ok吗?”
“E是套盾,R是持续回血…”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烘托得格外紧张,以至于让宿煜有些怀疑地抬眼看了下当前匹配的分段。
白银—铂金。
他尬住两秒,在对话框里打了个“ok”。
游戏对局开始——
四个人选择的职业倒是很符合常规阵容,两个执刃者,一个医疗师,一个枪炮手。
带队的房主打的是执刃者主攻位置,开局就很刚,直接选址在不灭镇发育。
不灭镇有三大特点。
物资丰富、掩体极少、人多。
几队落到一起就免不了一场刚刀硬战,一举一动还容易被暗中的枪炮师远程锁头。
但是很巧,不灭镇是宿煜的本命发育址。
从落地的一刻,他的肌肉记忆就不受控制地支配起他两只手的操作。
一个精准的左飞二段跳,宿煜娴熟地翻越粮仓,顺着后门的一条窄廊拾取物资,击杀攻速buff怪。
他太清楚不灭镇的布局构造了,就拿当下来说,他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廊边树长在哪里,知道中间隔了多远的距离,知道如何让自己最少的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
宿煜有自己的节奏,即便这是个低端局,他也一时间改变不了自己的习惯。包括拿攻速buff,也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开局带攻速,这是宿煜的习惯。
攻速buff也只有在他身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优势。
房主大哥带着他的两个兄弟简单装备了个初级头甲,捡了把刀就要去开干,一回头,发现医疗师不见了。
“啧,你跟着我行吗,能不能别瞎跑。”房主大哥开麦道。
另一人看着他的位置,“这大姐,怎么还去拿攻速buff了,医疗师用不着这个啊。”
“对啊,你就跟着房主,说了他是小号,能带飞。”
这就是宿煜不喜欢打医疗的原因,他喜欢自己带节奏,但是在这种非职业的路人局里,医疗师都成了工具人,被当做执刃者的腿部挂件。
这个思维和玩法的本质就是错的。
他打完buff向队友靠近,却忽然听到枪声,抬眼看见天空拉过的视野枪线。
极具技巧地交织在低处浮动的铅云之上。
《浩劫》里的视野枪线具有勘测功能,这个角度的枪线,宿煜只看一眼便知道,是专业的枪炮手。
小地图上,三个头铁的大哥已经抄着武器自信开冲了。
宿煜长指微动,打下几个字。
“东105,有人炸鱼。”
第34章 刀锋的困境
刀锋电子竞技俱乐部。
灯光昏暗的训练室里传来一阵富有节奏的键盘敲击声。
璇星拉了道视野枪线后,低下头快速地扒了两口凉透的炒饭。
他顶着一脑袋蓬松的粉毛,右手握着炫饭的勺子,左手按住U键,借着咀嚼的间隙查看勘察到的视野画面。
“璇星,至于这么拼吗,一回基地就去新区冲榜,你还真跟那个乌贼杠上了啊?”队友端着水杯经过他的机位,停下脚瞄了一眼屏幕,“呦,咱们的国服大医疗怎么还玩上枪炮了。”
“你懂个屁,低端局打枪炮上分最快了,一枪一个小朋友,综合分涨的也快。”他松开勺子转而握住鼠标,在桌面上熟练地划动半圈,精准锁住视野中一名执刃者的头。
“piu~”
释放远程狙击弹的手故意停顿一下,璇星眼见着远处的执刃者原地打了个环刀连招。
“啧啧,还知道打环刀挡枪呢,这批新人也没那么新嘛。”璇星痞笑着说了句。
环刀组合技是用来抵挡枪炮伤害的,但是这个抵挡的时机非常重要。
被枪炮手锁头后的1s内,狙击弹会自动向目标释放,但是高阶的枪炮手会通过走位卡枪延时,骗对方一个环刀,然后再一发入魂。
就像现在这样…
打出环刀后的执刃者,无异于待人宰割的羔羊,眼看一枚狙击弹贯破长空,从远处笔直地冲向面门。
锵—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泛带金光的盾牌落地,瞬间抵去了远程枪炮的伤害,但盾牌本身也在剧烈的冲击下碎裂开来。
“我擦。”璇星从电竞椅上直起身子,眼睛微微睁大,有些难以置信,“这医疗师可以,居然挡掉了…”
队友在一旁调侃,“看吧,这就是新区现状,你炸鱼我炸鱼,铂金秒变战神局。”
“嘿,我还就不信了。”璇星认真起来,他这人一向睚眦必报,丁点儿的憋屈都受不得,眼见着目标撤退,直接开着飞闪追了上去。
“还想跑?”
他这把运气爆棚,刚落地就捡到了神兵火龙炮,等于是技术和硬件上的双重碾压,打起来自然不怂。
砰的一声巨响,火龙炮炸出一道赤红的光,追踪弹由一枚分化成四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袭眼下几个仓皇而逃的背影。
宿煜连忙放了烟雾掩护队友撤退。
【请向标记点撤退】
【请向标记点撤退】
他一连发了两遍撤退指令,无奈人微言轻,心高气盛的房主大哥根本不信邪,一边跟着宿煜跑,一边又想转身找机会反打。
就这么犹犹豫豫地撤退,房主大哥自然而然地跑在了队伍的末端。
璇星的追踪炮在超出追踪范围后依次落下,但威力的余波仍然带来了很强的伤害,直接将队伍最后的执刃者炸飞数米,掉了三分之一的血量。
房主大哥瞬间破防,他用了一个回血包道具,恼羞成怒地开麦咆哮,“跑跑跑,就他妈知道跑!”
“执刃者专门克枪炮手的,你懂不懂啊?怂什么,跟他干啊!”他说完便握着红刀向敌方的枪炮手飞闪过去,想要近身制敌。
这次宿煜不想再管他了。
房主大哥的飞闪近身毫无技巧,主打一个横冲直撞,璇星握着鼠标勾了下唇,调整身位,枪口瞬时一转。
砰—
直接秒了。
璇星摸不着头脑,“现在都流行往枪口上撞的吗?”
他皱着眉查看地上的包裹,只拾取起来两个回血包,嫌弃道:“这么垃圾的装备还敢近劳资的身,真是不想活了。”
房主大哥本想在两个小弟面前露一手,不成想直接成了炮灰,死的还极其屈辱。他不想折了面子,于是开麦又是一顿狂喷,“这个医疗师我真是服了,让你跟着我跟着我,非得自己走,你有输出吗?你能打伤害还是怎么的?”
宿煜没接茬,对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在《浩劫》里,再会玩的医疗师充其量也就是个辅助,就算叠100个buff,也根本打不出什么伤害。
它的作用就是给队友加血套盾,掩护队友撤退或者组织进攻,关键时刻还要无私奉献地充当人肉盾牌。
除此之外,医疗师还有一个很窝囊的被动技能—生之羽。
【:生之羽】:当队伍内的枪炮手和执刃者全部阵亡后,医疗师可以有一次献祭换人的机会。可以选择牺牲自己换取任意一名死去的队友,也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职业涅磐重生。
职业之前就有过一种剑走偏锋的打法,一个执刃者配备三个医疗师,只要执刃者一死,医疗师就会立刻献祭复活他,等于执刃者在一局比赛中可以有四条命,这种打法也被称作为“续命流”。
大部分的医疗师都会选择献祭自己复活队友,但是对于一些单排打医疗师的玩家来说,并不愿意把机会交给别人,所以就会选择第二种方案,换个职业涅磐重生。
当然,还有第三种方案,就是既不复活队友,也不更改职业,继续以医疗师的身份苟活,夹缝求生。
宿煜他们是四排,必须全员阵亡后才能重开下一盘。
“你的被动留着过年吗?你有什么用?不给我复活???”房主大哥死了之后,一直在麦里嚷嚷,“那就送了吧,都送了吧。”
意思就是让他们三个送死。
两个小弟还算有骨气,带着宿煜一起商量,“对面枪炮手挺狠的,咱们跟他们真刀实枪刚一下,运气好也许就打赢了,要是打输了正好重开。”
在他们看,有万夫不当之勇,也不失为是一种buff加成。
“妹纸,你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啊,一会别忘了奶我们!”另一名幸存的执刃者说道。
宿煜看着面前跃跃欲试的这两个人,一个穿着个布甲,一个穿着铁甲,连个头盔都没有,霎时间气的有点儿胃疼。
他左手操纵着方向键走位跟在两人后面,右手从鼠标上撤下来揉了揉胃。
怎么就犯贱打了个医疗师…
他暗暗后悔,这一局打的简直比十局还要耗神。
璇星是和一个主播朋友双排的,一个枪炮手,一个执刃者,两人在不灭城大杀四方,装备物资都是顶配,一路下来boss没少打,人也没少杀,搜集了一百多个安全盾。
盆满钵满的,正准备离开,忽然见到方才被自己打散的一队卷土重来了!
砰—砰砰—
几道毫无水准的枪炮冲出炮弩,璇星躲都没躲,眼看着那炮弹打到身边好几米开外的阁楼石砖上。
璇星灵活的手指跃动在键盘上,礼尚往来地还了他一枪。
锵—
又被挡掉了。
璇星舔了舔嘴唇,开麦道:“是刚才那个医疗师,他会玩的。”
医疗师的盾有cd,挡了这一次,宿煜只剩下加血这一个技能,然而两个队友都打得太浪,掉的血根本不够加的。
他看着队友一个接一个血条清空、变成盒子,赶紧滚到路边的掩体墙后方。
游戏中的角色翻滚后,单膝跪在地上微微喘息,宿煜操纵着视角往周围转了转,看见一把初始雷刀落在角落的阴影里。
生之羽的被动时间还有两秒。
2—1—
…
璇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切被动形态的医疗师给宰了。
握着雷刀的执刃者,接近于光的速度,飞闪近身的一瞬间,他的确是懵比了。
“这绝对是哪个大手子的小号!”他看着结算面板,哀嚎着跟队友诉苦,“雷刀打得这么6,会不会是曜崽,这身法我看着像,我要去问问他!”
他拨通了祁曜的电话,对方许久才接过来,听起来周围很吵闹。
祁曜“喂”了一声,“什么事,我们俱乐部在聚会…”
“聚会?”璇星看了眼时间,“大初三的,都几点了还聚会?”
“对啊,老孙不知道抽什么疯,今晚请我们一队二队人吃饭唱歌,点的都是好酒,说话也奇奇怪怪的,他们,他们全都喝高了…”
祁曜的声音很清醒,但听起来很焦灼,“我队长,24k他们都趴下了,我一会还得给他们打车送回去…操…”
璇星:“曜崽?”
“有什么事微信,有人吐我身上了,挂了。”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璇星撇了撇嘴,点开那个超标医疗师的个人资料面板。
性别,女?
璇星持怀疑态度,滚动鼠标往下看。
只打了6场,4场执刃者,1场枪炮手,1场医疗师,其中,执刃者的综合评分是99.7。
99.7!?
璇星的眼睛顿时雪亮。
《浩劫》中的综合评分是通过玩家操作连招的流畅程度、高光操作、和命中率计算的,也就是说既要打出高光操作,又不能失误。
职业选手打低端局通常都是93-95区间的综合分,想突破95往上就是非常难的了。
99.7,这个分数可以说是和完美别无二致。
现在的刀锋,正好缺打得好的执刃者。
璇星的怒火瞬间消了下去,他立刻点击名字右侧的加号,发送好友申请。
【妹纸,加个好友一起玩嘛】
【你是小号吧,大号叫什么,可以认识一下吗】
【我看你根骨极佳,怎么不去打职业啊】
【我是职业战队经理,很看好你哦】
【年薪百万,不心动嘛】
…
就这么一连发了十几条,对方也没有通过,璇星气得直拍桌子,“操!这么高冷!”
这么一拍,头顶灭着的灯带也跟着亮了,璇星回过头,看见老曹站在门口,手按在开关上,对着他露出一个微醺的笑,“阿星回来了。”
这货又喝酒了。
璇星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了句,“不是说了,训练室人数不过半的时候只能打一排灯么。”
老曹没解释,看着他,那目光有点像是空巢老人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孩子,泪眼婆娑的,感情浓烈得有些过份。
这么看了不知道有多久,他低头兀自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省这点儿电费有什么用呢,春季赛要是打不出成绩,黄老板那边的赞助也要撤,到时候…”
他没往下说,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阿星,欠你的钱,我都一笔笔记着的呢,你放心,我就算…”
“行了行了行了,别整这出。”璇星看不得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我骂你归骂你,又没催你还,万一你哪天想不开跳楼了,我岂不是成了那个千古罪人了。”
老曹欣慰地叹息一声,开口道:“你上次跟我提的那个打执刃者的乌贼,我去谈了,没谈拢,魔J不肯卖。”
乌贼是魔J二队的队员,技术不算顶尖,但是打法很有灵性,年纪小,不冒进,心态是出了名的稳。
璇星顾及老曹的面子,没揭穿他。
璇星在圈子里的消息一向灵通,老曹去上海这一趟,虽然他没跟去,但是时时有魔J内部的朋友跟他同步进程。
老曹不是没谈拢,而是吃了闭门羹,压根没进去高层办公室。
魔J的高层看不起如今落魄的刀锋,更看不起屡屡因欠债上热搜的老曹。
乌贼是二队选手,没有挂牌,是可以私下交易的,但是询问他本人意愿的时候,乌贼直接当着老曹的面戳他脊梁骨。
说他穷,是个老赖,还千里迢迢来拉他入坑,想都不要想。
其实也没说错,但是当着人的面揭伤疤,怎么说都不太厚道。
老曹没发火,他依旧诚意十足,试图说服乌贼,“孩子,魔J二队上不了春季赛的首发,但是在刀锋可以,你可以首发上场!”
“每一场!”
老曹拿着他东拼西凑的最后80万,想买的不只是一个打执刃者的选手,更是刀锋的未来。
现在的刀锋,急需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他以为年少轻狂的乌贼会是一个怀有梦想、一腔热血的少年…
但是却碰了一鼻子的灰。
乌贼:“80万?春季赛后我挂牌,肯定不只这个价。”
训练室里少有地沉默下来,电脑耳机中溢出的音乐声依稀可闻。
老曹的眼睛被酒精熏得通红,扶着门框想了好久,开口说道:“你跟Rays那么好,他要是能来…”
璇星惊诧了一瞬,“我看你是真的喝高了,先不说JHG不肯卖,就算挂牌了,你也买不起啊。”
“那Lumen呢,虽然他现在转了教练,但是如果他肯半年后在我们战队复出…”
“你特么的。”璇星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给JHG收购得了,一天到晚怎么想的那么美呢,你是Lumen失散多年的亲爹?人家放着世界冠军队都不待,屁颠屁颠地过来给你打首发?”
“那真纯傻逼。”
远方的宿煜忽然打了个喷嚏。
第35章 风雨前的平静
祁曜喝了不少酒,从KTV出来的时候脚底下有些打晃。
这场聚会安排得始料未及,他刚跟宿煜分开,人还没到家,老孙的电话就来了。
一听说要聚会,祁曜下意识地想要婉拒,但老孙却说,如果错过了这次聚会,这些人就很难有机会能再次聚在一起了。
祁曜仔细品了品他话语中的意思,猜想他是在顾虑JHG战队的人员变动问题。
先不说二队,就说他所在的一队。
队长江其凡今年就要退役出国留学,水哥也要在春季赛后去魔J二队打医疗师。24K陋习无数,之前玩足彩赔了几十万,最近又在偷摸琢磨着炒币的事,上个月还问祁曜借了五万块钱,虽然天赋过人,但好像心思压根不在训练和比赛上,每天都在违法和犯罪的边缘疯狂试探。
经这么一想,祁曜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这个队伍里最稳定的那一个。
聚会上,大家都喝高了。
24k一向爱玩爱闹,喝多了就踩在桌子上撒酒疯,扯着大嗓门跟二队的几个后辈吹牛b,好一顿的高天阔论。
江其凡和水哥坐在包厢沙发的两边,他们各自怀有心事,一反常态地沉默不语,但酒却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半刻没停。
人醉了,心事也就没那么重了。祁曜也想喝醉,但六七瓶啤酒下肚,中间又参杂着喝了不少洋酒,也仅仅是达到了微醺的状态。
吃饭、唱歌、喝酒,一条龙下来,除了二队的林渡滴酒未沾,喝了酒的人,只有祁曜和经理老孙是清醒的。
一行人,一个拖一个的往外走,祁曜搀扶着江其凡走出KTV大堂的旋转门,腾出一只手用软件叫车。
冷风冷雪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天气干冷干冷的,他的手指刚从袖口里伸出来,就冻得发僵。
江其凡的家住的太远,回家还要经过一条跨海桥,大过年的,又下着雪,根本就没有司机接单。
他人喝的烂醉,红着脸,死死地撑着祁曜的手臂,“Rays…Rays。”
和别人不同,他喜欢叫祁曜的id,带着醉意的声线尾音轻扬,听起来暧昧不清,偏生性感,“Rays…我要走啦…”
江其凡半耷拉着眉眼,目光迷离,他身形微微晃动,像是难过又像是在生气,低声言语道:“你都没有挽留我…Rays…你怎么都不知道挽留一下我…”
祁曜怔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确认了江其凡对自己的情愫。
他吸了口气,撇开视线,忽然之间有点庆幸江其凡醉了,这样自己便可以不用对他的任何一句话做出回应。
但是想一想,如果江其凡没醉,他大概也不会说出这样失了分寸的话。
在KTV门口等了一会儿,老孙先站不住了,他激恼着骂了起来,“操,代驾和车都他妈叫不到,江海这小破城市算是完了!这要是换作在上海,这个时间肯定满大街都是车,那样的城市才叫繁荣,才算的上发展。”
他说完转过视线来注视着祁曜,眼神直勾勾的,说道:“小曜,有机会一定去大城市看看,别留在这种三线的小城市,没前途的。”
“嗯,嗯。”祁曜只是应着,根本没过脑子,他以为老孙是醉了才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却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切,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老孙实在不想等了,掏出手机想找朋友来接他,但看了眼时间又有些犯难,毕竟朋友住的都不近,大过年的折腾别人,这个人情欠下了,肯定还要还。
正犹豫着,忽然眼神一亮,他扬起眉道:“哎?这地方是城岭路吧,宿煜住在颐华庭A区,不就在这旁边吗!”
老孙说着就翻出宿煜的号码,给他拨了过去。
祁曜急忙拉住他,去抢手机,“现在一点半了。”
“一点半怎么了。”老孙侧了下身子避开,说道:“宿煜他之前也是职业选手,你们这些打电竞的,有几个两点之前睡觉的。”
“宿煜不一样!”祁曜急了,他一边想去制止老孙,另一边又被江其凡的体重压着撤不开身,只得放大声音道:“你赶紧挂了,这个点他肯定睡了!”
老孙:“喂,小煜啊,对对,是我…”
电话通了的一瞬间,祁曜的脸都变了颜色。
他跟宿煜住了几天,自然知道后者的作息频率,宿煜最近睡得都很早,这两天都是十点多睡的。
凌晨一点半…他不知道宿煜是什么样的状态接通了这个电话。
老孙堆着笑脸,对着电话疯狂暗示道:“我们今天团建,正好在你家附近的那个纯K,好家伙这个点了才结束,大下雪天根本打不到车啊…”
“什么?你来啊?”老孙得意地冲祁曜眨了眨眼,回过头来假装客套,“都这个点了,你这边要是不方便我们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