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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同光[电竞] 加霜 16852 字 2个月前

“啊好好好,不着急不着急,下雪天路滑,你慢点开啊。”

老孙挂了电话,笑了笑,“他说马上到。”

祁曜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给攥住了,喉咙眼里都是苦涩和酸痛。

宿煜压根就没有在电话里问参加团建的有谁,也就是说,不管今天这个局有没有他,宿煜都会答应帮忙。

祁曜不意外,因为宿煜他就是这样的人。

对谁都温柔,受到的恶意只会默默吞回肚子里,委屈自己,伤害自己,却从来不会停止对别人的善意。

不过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纯K门口。

车窗缓缓降下,宿煜抬起眼睛,呼吸间有雾气丝丝缕缕地溢出微张的唇。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领口遮住脖子和下颌的线条,在雪夜的映衬下一张脸煞白如纸。

“哎呦,小煜,你这么快啊!”老孙急吼吼地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后一屁股坐到副驾驶。

宿煜没理会他,目光幽幽地望向车窗外,漆黑的眼眸里含着一丝耐人寻味的注视,似不经意地扫过祁曜和江其凡纠缠不清的手臂…

宿煜的车里开着很强的暖风。

祁曜搀扶着江其凡坐到后座,一抬头,正好对上后视镜里宿煜的目光。

相撞的那一刻,两人都是条件反射似地避开了彼此,祁曜不由得心中一凛,悄无声息地脱开了江其凡的手,干巴巴地冲着前面叫了一声,“教,教练,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

宿煜抬了抬眼,片刻后又垂下眼睫,修长的食指轻轻点在方向盘边缘,“先送谁。”

声音是一贯的冷清,听不出情绪。

“先送他俩吧。”老孙顿了顿,“正好我待会有点儿事想要跟你说一下。”

宿煜点一下头,微微侧过脸,这次是看着祁曜,用和刚才同样淡然的语气,又问了一遍,“先送谁。”

“先送队长吧。”祁曜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顿了片刻,“红凌路,辰星花园一期。”

“你这么熟。”宿煜笑了笑,转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调整导航定位,像个没事人似的。

祁曜的喉咙鼓动一下,僵在原处好半天,回味他这短短的四个字。

老孙搞不清状况,见祁曜不说话,便替他回答道:“熟,那能不熟嘛,我记着,小曜和其凡的关系应该是最好的吧,平时就一个宿舍住着,周末还经常去其凡家吃火锅烤肉。”

“我们是全队一起去的!!!”祁曜生怕被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水哥,24k,每一次都是我们三个一起,大白天去,先玩桌游,然后吃饭,不干别的,吃完饭就回来。”

老孙愣了愣,“你有病啊,谁问你了。”

宿煜只是微笑,他什么也没说,单手握着方向盘上了跨海桥,云淡风轻地便将车速飙到了一百五十迈。

一道黑色的车影穿过海上飘雪的夜幕,无言地宣泄着某种难以启齿的情绪。

到江其凡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宿煜看着祁曜扶着江其凡走进小区的背影,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他说不清自己的负面情绪来源于哪里。

江其凡醉得走不动路,祁曜送他进去是理所当然,他不会狭隘到连这都无法容忍。但是看着他们成双成对在雪地上渐远的背影,宿煜蓦然间感觉到失落,心里很酸,很涩。

他不自觉地便将自己和江其凡做起了比较…

身高,长相,性格,和祁曜的契合度…

自己应该还算不错的吧…

恍惚间,宿煜低下头,看见自己落在膝盖上的左手。宽松的袖口下,手腕的白色绷带露出半边。

宿煜哑然失笑,将手整个缩回袖子里,没什么好比的。

江其凡的手腕干净无瑕,他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光是这一点,自己就输的一败涂地。

他眸色落得越来越深,不知不觉见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直到听见老孙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小煜啊,这段时间在JHG待的还习惯吗?”

宿煜心不在焉道:“还好。”

“你刚来应聘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为什么从K1退役,你说是因为不喜欢K1。”老孙看向宿煜,似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他说:“我看到你前几天对开挂事件的回应了,你说来日方长,赛场再见,这话也是说给K1听的吧?”

宿煜眨了下眼睛,没有表态。

老孙继续说道:“宁可付上千万的违约金,也要从K1解约退役,我猜你和他们应该有很深的个人恩怨吧?”

宿煜稍微落下一点车窗,目光慵懒地散落在小区空荡荡的大门口,口吻很轻,“孙经理,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来JHG执教的根本目的,就是想要带出一个能在世界赛上和K1抗衡的战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JHG可能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我选的不是JHG,是祁曜。”

“我当然知道。”老孙说,“但如果他离开JHG呢,他去到一个离梦想更近的队伍…”

老孙的话铺垫得很长,还没说完,便见宿煜偏了偏头,目光睨着他,眼底蛰伏着愠怒,“何必把利欲熏心说得这么好听呢。”

老孙一时语塞,“什…什么意思?”

“是魔J,对吗。”宿煜长长呼出一口,冷静地陈述道:“你们把席位出给了KK,把祁曜卖给了魔J,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不远处,眼见着祁曜走出小区,迷茫的四处张望。

宿煜用远光晃了他一下,强压下心底的悸动,他慢慢开口,“我想知道,祁曜值多少。”

第36章 何去何从

祁曜值多少?

老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借着醉意瘫靠在座椅上,语气变得轻慢懒散,“现在还八字没一撇,什么都没确定呢。”

“是价格没谈拢,还是又有了新买家,出了更高价?”

老孙静了许久,才道:“小煜,我知道你聪明,但这么咄咄逼人地跟长辈说话,很没礼貌。”

此话一出,算是把方才的假设一样样坐实了。

祁曜已经走到车前,他伸手拉了两次车门也没拉开,弯下腰正要询问,便见宿煜降下车窗,柔声道:“附近有药店吗,胃疼。”

祁曜眼眸轻颤,他盯着宿煜的脸,用力点点头,“有一家,我去买。”

支开祁曜后,宿煜长长地呼了口气。

他的胸腔内好像压抑着一股火,像块煤炭似的堵在心窝中间,转过头一瞬不瞬地与老孙对视,“你想卖他,可以,但是不是应该询问一下他的意见?我猜他不想去上海。”

“他想不想去先另说,你想去吗?”老孙终于不再跟他兜圈子,直接道:“在魔J以选手身份复出,上场打比赛,对你来说,这是击败K1最快的路径。”

冷气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让宿煜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颤,他转过头,下意识地从兜里摸烟,却发现出门太急忘记了带。

眸光稍顿,宿煜侧过脸看向窗外滚滚翻腾的寒雾,说道:“我不喜欢被安排。”

“这怎么能叫安排呢,小煜,别太轴了。”老孙急于说服他,语气也扬了几分,“你不是觉得祁曜是好苗子吗?那你可以跟他一起去,到了魔J你做半年助教和选手们磨合,然后半年后复出,再训练几个月直接世界赛,无缝衔接。”

见宿煜迟迟不说话,老孙又道:“我真不明白,这本身就是互利共赢的事,这么好的机会,你的顾虑是什么呢?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帮你解决。”

“我喜欢江海市,这里让我有归属感。”

外面的雪柔软地贴在车窗上,连轮廓都清晰可见,在宿煜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匿棱角。

“如果魔J总部愿意从上海搬迁到江海,那我随时可以加入。”宿煜顿了顿,“这就是我的条件。”

从东方明珠脚下搬到江海这种三线的小城市?简直太荒谬了。

老孙一听就变了脸色,“没得谈了?”

宿煜不置可否地微笑一下。

“宿煜,你可以开个价。”

“我不缺钱。”

“你要这么说,那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去俱乐部了,反正我们签的只是临时合约,对彼此双方都没有约束,好聚好散。”

眼见着合作谈崩了,老孙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他语气强硬得不由分说,“尽快把你在俱乐部的行李搬走吧,我们俱乐部之后还有其他安排,对不住了。”

宿煜很平静,他有涵养地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就像是外面飘的雪花,带着冷意却依旧温柔,“没问题。”

祁曜就是这个时候带着药回来的。

他刚坐上车,就低下头拆药的包装,一双手冻得僵红,费劲地抠出一粒胶囊,连同保温杯一起递给前面的宿煜。

宿煜接过来,讶异地抬了抬眉,“哪来的保温杯?”

“药店里有卖的,我又拜托他们烧了一壶热水,等了半天,不然早回来了。”祁曜瞥了一眼副驾驶沉默的老孙,克制下的自己言语里的担忧,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教练,你没事吧?”

“没事。”宿煜抿一口水,咽下胶囊。

让祁曜买药的时候,他胃还没怎么疼,如今这会儿,倒真是疼得厉害。

所幸,凌晨的路上没什么车,加上一路绿灯,宿煜没怎么费劲儿,先把老孙送回了家。

车内,祁曜看着老孙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连忙下车换到副驾的位置。

他转过身子看向宿煜,满脸焦急,手隔着安全带去揉他的胃,酒劲儿上来竟是有种想哭的冲动,“你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哥,你嘴唇都白了。”

宿煜脸色平静,慢慢拉开他的手,动作很轻地把他按回座位上,顺势给他系上安全带,“我没事,你坐好,我送你回家。”

送祁曜回去的路上,宿煜的车速放慢了许多,他整个人透着股疲惫,单手撑着方向盘,目光笔直地落在被车灯照亮的前路上,一句话也不讲。

凌晨三点四十分,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都像生长在梦境里一般不真实。

脑海里都是老孙的声音:“这本身就是互利共赢的事,你在顾虑什么呢?”

宿煜也在问自己,他的顾虑到底是什么呢?

加入魔J,无论是夺冠的几率,还是职业生涯的发展,都会比JHG好上数倍。

这并不是坏事,但为什么他会如此抗拒呢?

他想不明白,便直接把问题抛给祁曜,问他道:“小曜,假如有一天有个更好的战队想要买你,你能有更好的发展,也能给他们实现更高的商业价值,你去吗?”

“不去。”祁曜毫不犹豫道。

“为什么?”

“前不久,有魔J的人来挖我,我不喜欢他们说话的腔调。”

“分成、利益,一切都是明码标价。”

薪资、比赛、冠军、代言。

祁曜笑了笑,“包括我。”

他扭过头来看向宿煜,纯净的黑眸中带着一丝微醺的暧昧,“哥,你觉得我值多少?”

宿煜弯了弯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他的问话,“你不值钱。”

祁曜笑出了声,转过头看着前方,醉眸微垂,像是沉淀了许久,才慢慢地开口,“我不想离开江海,我喜欢这里,从小到大都在这,时间长了,有感情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想成为一个被交易和押注的筹码,我只想做我自己,跟我喜欢的朋友们在一起,在我喜欢的城市,为了一个共同的梦想,竭尽全力地打好每一场比赛,哪怕不被任何人看好,哪怕一文不值。”

宿煜怔住了,祁曜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无误地戳中他的心,将他的困顿一一疏解。

他终于明白,他和祁曜,原本就是同类人。

“还记得你在城市赛总决赛前跟我说的话吗?”祁曜喉咙动了动,灼热的目光落在宿煜的侧脸,“你说,电子竞技,是一件很纯粹的事,保持热血的状态,干就完了。”

宿煜微顿,他完全不记得了,“我说过这种话?”

祁曜点了点头,语气诚挚深长,“哥,我知道你为什么从K1退役,你不喜欢商业化,你只想纯粹地打一场热血的比赛。如今你回来了,我们在一起,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吧?”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祁曜滔滔不绝,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走心。

宿煜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他将车子停在祁曜家门口,答非所问道:“你当初签JHG,有合同吗?”

被这么一问,祁曜有些懵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有,怎么了?”

宿煜体力不支,他勉强靠在车座上,拿起搁置在角落的保温杯扭开,喝了口热水道:“拿给我。”

“现在吗?”

“对。”

祁曜察觉到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也没敢搁置,上楼没过一会儿便带着一个档案袋,小跑着下来了。

宿煜的车停在楼下,见祁曜走过来,便从车窗伸出手,勾勾手指,接过那个牛皮纸档案袋。

祁曜看见他手腕上的绷带一闪而逝,鼻头酸了一下,他看了眼时间,“太晚了,你今天我家睡吧,你现在开车回去,我不放心。”

“没事,你家到我家的路,我很熟。”宿煜笑笑,没再去看祁曜的表情,他打了把轮,轮胎轧过积雪,嘎吱作响,携着冬日凛冽的寒风疾驰而去。

黑色的轿车开着双闪,停在凌晨四点多的马路边。

宿煜拆开牛皮纸袋子,一页一页翻看祁曜签署的合同。

战队合同和经纪约是分开的,除此之外他还签约了转让协议…

这完全就不是一份权益对等的合同,还有一些藏的很深的合同陷阱,祁曜哪里懂得甄别这些。

他签署合约的时候,也许只关注对方会不会按时给他发放工资,其他的一概不懂,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这些卖身契,等于把自己死死套牢在JHG了。

八位数的违约金…

三年,祁曜签了整整三年。

宿煜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放下那一叠纸,整个人虚脱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胸骨疼得像是要裂开,他双目紧阖,手按住胸口,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

第37章 最大赢家

宿煜回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他头重脚轻地进门,刚脱下一只鞋子,顿觉一阵晕眩,急忙扶住了玄关的墙。

就这么缓了有半分钟,才脱下另一只鞋。

宿煜焦灼地轻叹了一声,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客厅,从直饮机里接了一杯热水,强迫自己全部喝下去。

一股热流顺着喉咙流向四肢百骸,被冷意麻木的身体,这才稍微温暖松弛了些许。

宿煜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没敢再作死,洗漱后直接爬上床休息。

身子陷在柔软的床里,他仰面躺着,听着呼吸声和谐地融进周遭,感受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筋肉都疲惫得疯狂叫嚣。

脑子里依然不受控制地去想祁曜。

这么一想便不由得感慨,他和祁曜真的很像,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惊人的相似。

同样的天赋异禀,同样的一战成名。

同样是在懵懂年少的时候,遇见了伪善的人,自以为找到了归属,鬼迷心窍地签下合同,却没料到,白纸黑字的几张纸会在日后成为难以摆脱的枷锁。

想当初,宿煜从K1退役回国,身上的好几个商务都因此中断,为了彻底和过去做个了结,他几乎掏光了所有的积蓄,才赔上违约金。

赔完违约金后,他还剩下两百多万。

宿煜回到江海,在这样一个三线城市,有房有车有存款,完全没有后顾之忧。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钱发愁,但是如今一看,两百万什么都不够,甚至不够资格去和JHG谈判,更别说跟财大气粗的魔J抢人了。

魔J,为什么偏偏是魔J。

宿煜在看完祁曜合同之后,托美国那边的朋友详查了一番魔J背后运作的资本,其中之一竟然就是MAXWIN的幕后老板。

MAXWIN是一个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海外网站,提供虚拟的货币用于电竞比赛的竞猜,说白了就是赌博。

这其中的利益链条错综复杂,魔J的水远比宿煜想的要深。如此一来,更是坚定了宿煜的想法: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能让祁曜去魔J。

是报恩、赎罪、还是赤诚纯粹的心意?连他自己也分不真切,他只知道有些事一旦认定了,就再没有退路而言。

宿煜拖着虚弱的身体,自那日起,便默默挡在了祁曜身后,甘之如饴地接纳了一切。

祁曜是在五天后得知自己被卖的。

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俱乐部的大群里发了一份看似再平常不过的pdf。

他点开一看,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傻了。

祁曜艰难地拼凑着文件上的黑字,只觉得头晕眼花,JHG所归属的洛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发出了声明,说公司决定转型开设电子竞技学校?JHG从即日起宣告解散?并退出《浩劫》的职业赛?

是每读一句都觉得离谱至极的程度。

按照当初签约的协议,JHG有权转让选手合同,江其凡不在名单里,24k和水哥还有二队的两个人都被打包转给了魔J。唯独他,被卖到了刀锋。

当天,热搜被电竞圈刷屏了。

#JHG解散#

#Rays加入刀锋#

#刀锋最大赢家#

#魔J小丑#

信息量巨大到令人咋舌。

【啊啊啊啊这也太突然了吧,说解散就解散了】

【JHG老板赚翻了,卖完席位卖队员,一个多亿到手】

【听内部人员说魔J花2700w买Rays,没买下来,被截胡了,JHG临时变卦,卖给了刀锋】

【卧槽?刀锋有钱买Rays???】

【啊?】

【震惊我一亿年】

【刀锋拯救世界了吗】

【会不会是曜宝自己选的,想去找他的好兄弟星星】

【哇哇哇星曜cp上大分!!】

【嗑cp的能不能别在这丢人现眼,刀锋是什么好地方吗请问?】

【Rays合约没到期,JHG不可能放人的,肯定是刀锋开出了更好的条件】

第一次冲浪吃自己的瓜,祁曜刷着网友的评论,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就连网友知道的,都比他知道的要多…

突如其来的力不从心,祁曜蓦然间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悲哀。一直以来,他都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把JHG当成他的另一个家,以为可以和大家同甘苦,共患难。

殊不知,上至老板,下至老孙,谁也没把他当回事。说解散就解散,说交易就交易,没人在意他的意见,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个被交易的物件罢了。

就算是和好兄弟璇星分到一个队,祁曜也丝毫开心不起来。

璇星就不一样了,他得知这件事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一天前老曹很神秘地跟他透露,说Rays可能要加入刀锋,首发上场打春季赛,他愣是一点儿没信,张口就问候了老曹的家人,说他疯了,过了这么多天酒还没醒。

直到消息上热搜,他从机位上蹦起来,激动得像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第一时间给祁曜打电话过来核实。

“卧槽!卧槽!!”他的兴奋溢于言表,“你真要来吗!!!”

祁曜的情绪不高,但是被好朋友的情绪影响着,也不好太丧气,只是懵懵地道了句:“是啊,我莫名其妙被卖了,我也是刚刚知道。”

“我听老曹说你要来,我还以为他扯犊子,没想到是真的!!”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璇星的笑意,“这么说,以后咱们能每天一起打游戏训练了!”

祁曜怔了怔,就算到了此时此刻,他依然觉得不真实,不由得问道:“我看网上说,刀锋买我花了很多钱,但是我记得你们俱乐部不是缺钱吗,不是说电费都快交不起了吗?”

“对啊,老曹他东拼西凑就80w,连魔J二队那个废物乌贼都买不下来,怎么可能买得起你?”

祁曜沉吟,“你没去问问?”

“他不跟我说啊。”璇星道:“不过,我知道另一个热搜没爆出来的大瓜。”

“什么瓜?”

“关于你教练的。”

祁曜猛的一顿,“你是说晨光,还是宿煜?”

“当然是Lumen啦,老曹说他…”璇星故弄玄虚地停顿了许久,得意道:“哎呀,还是不跟你说了吧,他不让我泄露。”

祁曜本来就烦,“说什么啊,你他妈说一半是要急死谁。”

璇星:“说Lumen会在我们俱乐部复出,重回赛场。”

第38章 转让协议书

祁曜第一时间给宿煜打了电话,一次不接,又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几遍,始终无人接听。

他顿时慌了,连忙抓起车钥匙下楼。

路上的车辆不少,祁曜悬着一颗心,汗湿的掌心紧贴着方向盘,油门轰动间,一股徒生的焦灼钻入心肺。

后视镜里的车流涌动,一左一右都没有什么变道的空间,他开不快,烦躁地按了两下喇叭,越是焦急,就越是忍不住地回想到宿煜近日的种种反常。

宿煜最近很少与他联系了,不管是微信还是电话,都回得很慢,而且只是寥寥几句话,态度显得非常冷淡。

祁曜蓦然想起五天前,那天晚上宿煜送他回家,临别时要走了他和俱乐部签署的合同。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要合同呢,难道那个时候的宿煜就已经察觉到JHG的不对劲了?

按照宿煜的性格,若是提早知道战队要解散卖人的这件事,一定会默默地想办法。他就是那种喜欢逞强、习惯于一声不吭地保护别人的角色。

但如今看来,宿煜似乎什么也没能改变,战队解散了,他们两个双双被卖到刀锋。

才刚刚过完新年,平静的生活忽然落得兵荒马乱,对祁曜来说,尚且觉得惊愤不平,更别说宿煜了,他本来就生着病、受不得半点刺激和压力,经这么一遭…

祁曜不怕宿煜难过,只担心他在家里想不开做傻事,万一病情发作,再给自己来几刀…

祁曜只是想想,就觉得浑身剧痛,就像是有一尾锋利的勾子,划得他的心窝都跟着淌血。

车子开到宿煜小区门前,门口的保安恪尽职守的很,没有抬杆放行,说他是外来车辆,如果不是业主陪同便不能进到园区。

祁曜下了车,跟保安大叔商量,“我是宿煜朋友,就三A一栋那家,我朋友他好像生病了,我不放心来看看他,我车可以停外面,您就让我进去看看吧。”

保安大叔上下打量他一遍,觉得有些面熟,好像是见过他和宿煜一起成双出入,但依旧没有松口,“不好意思哈小伙子,我们这有规定,外来人员需要有业主陪同,要不你现在给他打电话,我们这边接到许可也行…”

“我就进去五分钟,我就去看看他在不在家,有这么费劲吗?我是能偷还是能抢?”

祁曜急了,语气听起来难免有些不客气,如此一来保安大叔的态度更坚决了,“说了不行,你听不懂话吗,啊?”

争执间,后面又有车缓缓驶过来了。

保安大叔一看,连忙催促祁曜道:“快把车挪走,别在正门挡路,没看见后面车在等吗!”

后车滴滴地按了两声喇叭。

祁曜烦躁挑起眉,循着声音望过去,满眼的戾气,在撞上那双温柔清澈的眼睛后,骤然间消散全无。

后车是一台黑色保时捷,熟悉的车牌,熟悉的人。

宿煜的胳膊撑在车窗,探出头来,他头发被风吹动,微微遮了遮眉眼,笑意明显,“小曜?”

“哥!?”

宿煜打开车门,走过来,他没来得及穿外套,只一件慵懒的米白色毛衣,衬托脸色净白,黑发愈黑。

他走到祁曜身旁,很自然地从身后揽住后者的肩,把人往跟前带了带,“陈叔,这是我弟弟,年纪小,有点儿莽撞,您别跟他计较。”

宿煜说起话来,好像永远都是这种不疾不徐的调子,嗓音清冽,吐字清晰,修养似乎刻进了骨子里。姿态很低,但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矜贵。

保安大叔笑起来,显出几分憨厚,他连连点头,“原来是你弟弟,他刚刚来找你还说是朋友,我就没敢放人。”

宿煜点头道:“以后他要是再来找我,可以直接放行。”

“好嘞。”保安一面应着,一面忍不住地感慨道:“这还得是基因好啊,爹妈会生,这兄弟俩都大高个子,一个比一个俊。”

宿煜眸光微滞,转而笑开,冰凉的手指伸进祁曜的衣领,轻轻捏了捏后颈。

“奥…”祁曜被刺激得缩了下脖子,落在宿煜眼底格外乖巧可爱。

两人各自上了车,一前一后驶入园区。

祁曜心头的阴霾这才散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回想着宿煜刚刚的举动,有些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唇角。

他下了车后,一声不吭的,老老实实跟在宿煜身后,等着进屋。却见宿煜弯着腰摆弄着门前的指纹锁,半晌后侧过身,对祁曜道:“手按上去。”

祁曜怔了一下,抬起食指,按照系统的指令一次次轻抬再按上。

指纹录制成功—

伴随一道提示音,门锁嘎哒一声开了。

宿煜偏过视线,侧脸的轮廓在正午的阳光下镀了层茸茸的光泽,他言简意赅道:“下次来找我,直接进屋。”

他好像没把这当成什么大事,说完很自然地进屋、换鞋。

祁曜却被感动得够呛,他跟在宿煜身后,关上门的瞬间便从后面搂住了宿煜的腰。

宿煜身形一顿,没有动,任由祁曜这么抱着,他缓缓地吐息一口,片刻后说道:“知道自己被卖了?”

祁曜的脸蹭着宿煜柔软的毛衣,隔着缝隙嗅着那股熟悉的、带着温度气息,手臂不由得收得更紧。他不说话,也不撒手。

“怎么了啊。”宿煜轻轻抓了一下他的手腕,带着明显的笑腔,艰难地转过身来,“给哥看看,该不会是哭了吧。”

祁曜这才把手垂下,明亮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宿煜的脸,“我被卖到哪里都无所谓,我都能适应的,你呢?”他问道:“你真的想在刀锋复出吗,是不是姓孙的把你的合同也转让了,强迫你去刀锋打比赛?”

“没人强迫我。”宿煜说,“刀锋是我选的,做选手,也是我选的。”

“刀锋俱乐部离这几千公里,我不相信你真的愿意去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训练、打比赛,而且你的身体可以吗?你能承受得了高压的训练吗?”祁曜拧紧了眉,问他道:“你是不是有违约金,你也给我看看你的合同,我帮你想办法!”

宿煜闻言笑了,他没回答祁曜,而是径直走到客厅,从壁柜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宿煜把档案袋交到祁曜手上,“你的合同。”

祁曜伸手去接,拿到手里时明显感觉文件变厚了许多,他低下头去拆封口。

宿煜的声音幽幽地传来,“知道你签的合同,违约金是多少吗?”

祁曜听出这问话中的不悦,心虚地抬了下头,正对上宿煜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睛。

果然是生气了。

他赶紧低下视线,小声答道:“好像是,一千万。”

“战队合同一千万,经纪合同的违约金呢?”宿煜问。

祁曜的战队合约和经纪合约是分开的。

战队合约用来约束他训练、打比赛,而经纪合约则是覆盖他的一切商业性的活动安排,比如直播和代言。

对于祁曜这样的顶流明星选手来说,经纪约显然更值钱,同样,违约金也就更高。

祁曜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见他这样,宿煜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他特想严厉地训斥他一顿,质问他怎么就这么信得过别人,跟人签合同,都不看看合同写了什么东西,就敢把自己的大名写上去。

怒火涌上来得快,去得也快,宿煜看着祁曜,漂亮狭长的眼睛微微眨了眨,露出领口的喉结上下滚动,沉默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心责备。

他温柔下语气道:“你不小了,以后签合同,要谨慎些。”

“知道了。”祁曜抿了抿唇,真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也好像只有在宿煜面前,他才会这样乖顺认怂。

档案袋里的合同多了很多份,祁曜拿出来,一一铺在茶几上。

之前他与JHG签署的合同是一式两份,他留一份,俱乐部留一份。

如今,两份别无二致的合同同时出现在祁曜的眼前,他惊诧万分,“哥,这份合同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宿煜的目光在旁边的几份合同里扫了一眼,长指一挑,夹着份文件递到祁曜面前,“别看了,那份合同已经是过去时了,看一看这份。”

“转让协议书?”祁曜疑惑地翻开,目光稍顿,一行行地浏览白纸上印刷的铅字。

他一直翻到最后,转让方上是JHG主体公司的公章,而受让方,签的是宿煜的名字,名字上有一个红色的指纹手印。

“这,不是,这是什么意思?”祁曜无与伦比,他看向宿煜,“JHG把我转的合约转让给了你?这怎么可能?我不是被转给刀锋了吗!?”

“刀锋现在归我。”宿煜口吻依旧云淡风轻,“从现在开始,未来的两年,你也都归我。”

“什么意思,什么叫,刀锋归你?而是他们怎么可能答应把我的合同转给你?你给他们多少钱,还是你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祁曜只是震惊,却没有丝毫的欣喜,老孙和俱乐部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

彻头彻尾的黑心商人,不可能在利益上吃一星半点的亏。

宿煜究竟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真的替自己赎了身?真的收购了刀锋?

宿煜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很笃定地告诉他,“刀锋俱乐部会搬到江海,一个月后的春季赛,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第39章 全部的真相

立春已经有一阵子了,可江海的天气却依旧没有转暖,所谓“倒春寒,冻死鬼”,这话一点不假。

连绵的阴雨参杂着雪,被肆虐的寒风吹得杂乱无章。道路萧条,高楼寂寞,自然万物全都灰沉沉的,没有什么颜色。

去年的这个时候,祁曜和宿煜正处于交往的暧昧期。

祁曜记得特别清楚,他跟宿煜第一次拉手,就是在一个充满冷空气的雨天。那一天的风格外大,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被风雨吹得抬不起头,宿煜撑着伞走在前面,不声不响地从袖口里伸出一只手,朝向身后。

祁曜迟疑了一瞬,握上去,站到伞下…

宿煜的手是湿冷的,过了一年的今天,温度和触感都未变分毫。

祁曜忽然想给他买副手套来戴,那种薄软的小羊皮手套,带有褶皱的皮料勾勒出五指漂亮的形状,一定很适合宿煜。

又转念一想,以宿煜的穿衣习惯,多半是不会戴这些累赘的东西。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思绪乱飞,不知何时已经跟着宿煜迈进了心理诊所的大门。

和冯医生约定的复查时间,就在今天。

诊室外,祁曜惴惴不安地松开宿煜的手,眼中尽是忧虑,絮叨着给他打定心剂,“哥,你别怕啊,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自己会失控,就算失控也没有人会看到,我不进去。”

宿煜一笑,眼底的光芒跃动,除了面色苍白了点儿,整个人都精神状态看起来非常不错。

他对祁曜道:“没关系,你进来吧,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心理医生了。”

祁曜迷茫地张着眼睛望着他,“什么意思,为什么是最后一次?”

“因为我已经能面对我经历的一切了,小曜,我完完全全的好了。”宿煜说这话时非常平静笃定,但心里却暗自打起了鼓。

“完完全全?”祁曜当然不信,装都不愿意装,直白道:“别唬我,我不信。”

宿煜浑身都很放松,的确看不出丝毫的恐惧和排斥,他含着笑意道:“所以才要你进来,你看着我复查,看冯医生怎么说,以后,也就能放心了。”

只是隔了不到一月,冯时再度见到宿煜,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

宿煜半靠在躺椅上,眼神坚定有力,一改往日的闪躲,熠熠的眸光微转,带着点毋庸置疑和理直气壮。

他此行的目的似乎不是来看病的,而是来接受检验的。

冯时由浅入深地和他交谈,问的问题听起来不痛不痒的,但整个过程中,他都看着宿煜的眼睛。

“最近睡眠怎么样?”

“会做一些梦,但是不会失眠睡不着了。”

“做的梦能记住吗?”

宿煜微笑摇头。

“我看你好像比上次来长了一点肉了,吃东西胃口怎么样?”冯时又问。

“好多了。”

“他说谎!”一边的祁曜打岔道:“他不吃早餐,早上有时候还会干呕。”

宿煜看了他一眼,喉咙微动,向冯时解释,“我有胃炎,早上经常会有腹胀感,所以不太爱吃东西。”

“嗯。”冯时点点头,提醒他,“但是早餐很重要,特别是胃不好,更要注意三餐的规律性,吃点清淡的,粥之类的。”

“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冯时又问:“最近,有过情绪失控吗?”

“没有。”

“身体呢,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吗?”

“没有。”

“有再幻想过成为另一个人吗?”冯时盯着他,慢慢说出那个名字,“路向南,有再幻想自己是路向南吗?”

宿煜脖子上的青筋缓缓地动了一下,他笑意很浅,淡淡道:“没有。”

“那你能说一说,路向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吗?”冯时平静地问,“你怎么认识的他,又为什么会把自己想象成他,以及、冷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宿煜,你能一口气,告诉我吗?”

祁曜手掌心都捏了一把的汗,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膝盖,看上去比诊疗椅上的宿煜还要紧张。

宿煜听完提问,睫毛稍垂,点一下头。

“我初中毕业之后,就被我爸带到美国,我那时候语言不通,性格又孤僻,就像是一个外来者…”他回忆着,停了半拍,苦涩地笑了一声,“可能因为我不是abc,我被霸凌过很长一段时间。”

祁曜的呼吸一窒,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宿煜脸上的笑意发僵,“他们往我的抽屉里塞垃圾,把我带的饭盒抢走倒掉,往我的桌子上写字,我想寻求帮助,不过我当时英语很差,沟通困难…”

祁曜别开视线,不忍看宿煜带着笑揭自己伤疤的模样。

“其实我从那个时候,就很想离开这个世界。”宿煜闭了闭眼,眼皮忍耐地颤动,说道:“然后我遇见了路向南,没错,我和他,不是打职业才认识的。”

冯时轻轻吸了口气,露出了悲悯的神情,“然后呢?”

“他替我解了围,把长期霸凌我的那群人揍了一顿,他很能打,做K1教练之前是个职业的拳击手。”宿煜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戴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仰慕,不远处的祁曜像是被什么猛然戳到了,低了低头。

一股浓烈的酸楚涌上来,祁曜的眸光晦涩,眼眶发胀,感觉被一道毁天灭地的力量重重一击。

宿煜的过去,他从未参与过,这种遗憾终其一生恐怕也无法填补…

“从那天起,他就时不时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给我送吃的,教我地道的口语,教我拳击,教我怎么融入环境。”

宿煜深深地吸了口气,觉得回忆这段过往很累,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高中毕业后,我去读了商学院,也是也是那一年《浩劫》火了起来,他邀请我去K1参加试训,我才知道,他做了职业战队的教练。”

“然后你就去打比赛了?商学院呢?”冯时问他。

“没再读了。”

冯时:“所以你就一门心思跟着路向南开始了电竞之路,那按照你说的,他对你非常仗义,非常关怀,又为什么会把你关到冷库里?是因为你不配合商务代言,还是因为你拒绝了他的求爱?”

“都有。”宿煜的声音有些哑,但叙述流畅,条理也格外清晰,“他那晚喝多了,被拒绝后发了很大的火,为了刺激我,他说他知道我的病,拿这个来威胁我,包括他把我关进冷库,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怕冷,冷会引发我的创伤性记忆。”

“他想看我发病失控,让我不得不听他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Aria阿姨的儿子,Aria是我的心理医生,也是…我爸现在的妻子。”

信息量巨大,内容又极为复杂,冯时皱了皱眉,捋着关系,“所以路向南的妈妈既是你的心理医生,又是你现在的继母,那路向南,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不,我们没有血缘,是Aria阿姨带着他,来到了我家。”宿煜忍下烦躁,喉头哽了哽。

终于还是扯到了他的原生家庭。

冯时看出他表情的变化,果断地抓住当下这一刻给他施压,“宿煜,你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你的母亲,她呢?”

宿煜闻言,急促地吸了口气,他的手用力地握着躺椅的扶手,仍然能看得出是在发抖。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眼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一点湿润,“她不在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就离开了。”

上一次诊疗的最后,冯时的夺命三连问没有得出答案,宿煜直接昏了过去,这一次,他又重新问出一遍。

“你曾被人关在过门外?”

“被亲人?”

“在冬天?”

宿煜一只手慢慢按上胸口,手背上的青筋道道分明,他喘息了片刻,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微小的气音,“是。”

“是你的妈妈,对吗?”冯时握住他那只颤抖的手,问话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我妈妈,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宿煜眼眶泛红,一直冷静的声线忽然哽咽破音,他艰难地憋了半天,脖子都隐隐发红,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是别人口中的疯子。”

“她每一次发病,都把我关在门面,她说我在外面,她心里挂念我,就能快些从负面的情绪里挣脱出来。”

直到那个冬天,何婉钦在家中浴室自杀,那扇门再也没有从里面打开过。

年仅八岁的宿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在飘着雪的寒冬一下下拍着冰冷坚硬的门板,也没能换来一丝回应。

后来警察破门,他不高的个子不管不顾地跟在大人身后,在浓重的血腥味中,看见了何婉钦骇人的尸体。

他很快便被大人捂住眼睛抱走了,自此,那血腥的一幕便定格在他心底,被厚重的心事堆积掩盖,足足跟了他十四年。

偶尔发病,但吃了药尚且能够控制,直到被路向南关进冷库,被信任的人伤害背叛,他的创伤性应激障碍全面爆发,再无法以宿煜的身份活下去一天。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和痛苦,宿煜选择了成为别人。

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从来就没有精神分裂,也从来没有继承他母亲的病,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悲观,至始至终都无法遗忘痛苦,哪怕一分一毫。

他自欺欺人地缩在一个“别人”的壳子里,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无所畏惧的英雄,陪伴着那个瑟缩在黑暗角落的自己。

时间终会撕扯去所有的伪饰,让他重新赤.裸裸地显露在这偌大的人间。

万物荒芜,四野阒寂,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清醒。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做不回自己了。”宿煜缓缓地从躺椅上直起身,他抬起眼,隔着冯时的肩膀看着不远处隐忍颤抖的祁曜。

“但是上天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知道,做自己,也可以成为庇护别人的英雄。”

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汹涌,在他的脖子和锁骨染了一片不正常的红晕,宿煜说完低下头用力喘了两口气,微哑着声音补充道:“况且,不是别人,是小曜。”

第40章 新俱乐部

宿煜的复查结束后,冯医生单独把祁曜叫到一个房间,直截了当地问他:“宿煜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吗?”

祁曜的心跟着这话沉了一瞬,“为什么这么问?”

“不管是心理病,还是什么病,想要好起来都需要过程。”冯时盯着祁曜,顿了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他好的有些太快了,这不符合常理是么?”

“对,单单从刚刚的跟他的面诊来看,他的确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甚至可以主动提及那段创伤性的记忆,整个过程的应激症状也比较轻微,但是…”

冯时略微思索片刻道:“我还是有点儿担心,你也看到他上次的应激发作的样子了,这才不到一个月,我看过这么多病人,从没见过一个重度抑郁或者ptsd患者,能康复得这么快。”

祁曜的喉结滚了滚,问道:“他好像在吃一种国外的药,会跟这个药有关吗?”

“国外的药,叫什么?”

“写的英语,我看不太懂…”

冯时轻叹一声,慢慢摇了摇头,“我觉得用药的可能性不大,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什么药能这么快就见效。照我看,他今天这个样子,有一定伪装的成分。”

“伪装?”

这个词像是冰凌一般寒凉锋利,残忍却真实,在祁曜的印象中,宿煜的确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明明内心渴望温暖和朋友,期待被关心被靠近,外表却总是一副孤傲不群的清高相。

明明脆弱得一碰就碎,却要伪装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强者,不会表达需求,也不会向人示弱,更不想因为生病这件事,给别人带去麻烦,哪怕这个人是祁曜,他也一样固执。

祁曜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冯医生,我能做点儿什么吗?”

“他现在的情况不太稳定,需要有个人在身边,你可以每天观察一下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冯时说,“药不能断,而且我非常不建议他吃自己的药。我之前有个病人就是自己偷吃国外的特效药,结果那药未经过上市许可,吃出了问题。”

祁曜想起在宿煜床头抽屉里看见的那瓶没有任何标签的药液,心中隐隐不安,却在无形中坚定了一个念头,他应声道:“好,我知道了。”

“对了。”祁曜临出门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说道:“冯医生,你上次说有人给你打电话要宿煜的就诊信息,那人还有再打过来吗?”

“打了两次,但是我感觉有点像诈骗电话,就设置了境外拦截,之后就没再收到过了。”

冯时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一开始还以为小煜有什么背景,那人怎么张口就是百万美金,但问了你之后,想想多半是从缅北打来的骗子。”

祁曜心事重重地听着他说完,犹豫片刻道:“冯医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从心理诊所出来,正好是午饭的时间,经过的每家店都人满为患。

以祁曜最近在热搜上的热度,是一定会被人围观的存在,压根没法在江海市安安生生地吃一顿饭。宿煜让他坐在车里,就近买了一份牛肉饭回来。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宿煜用食指勾着包装袋子,送到祁曜面前,轻轻道了句,“趁热吃,不够吃我再去买。”

祁曜接过来,目光凝了凝,看着宿煜粉雕玉砌的长指,纤细的指尖被冻得透出一点儿红色,居然格外的温柔好看。

宿煜一笑,抬手摸上祁曜扎手的短发,很是随性地揉了一揉,说道:“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去看租赁的场地。”

“你怎么不吃?”祁曜问。

宿煜晃了晃手中的豆浆,漾出一片氤氲的热气,“我喝这个。”

祁曜面露不悦,“你这么大的人,一杯豆浆怎么能当饭吃啊?”

“我不饿。”宿煜笑着说,“我早上吃的晚,你这一天够操心的,什么都要管一管,快吃你的吧。”

即便宿煜这么说,祁曜还是从自己碗里翻出最大的一块肥牛肉,硬是送到宿煜面前,“嗯,好吃诶,哥你尝尝。”

宿煜被迫吃下去,胃里泛着腻,但心是暖的,侧过头来聚精会神地看着祁曜,看着他大口大口地炫饭,莫名的觉得开心。

气氛很好,两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

这短短一周发生了太多事情。

先是JHG解散、祁曜加入刀锋爆上热搜,再到近日,刀锋正式更名为DAG,落户江海市。

DAG,DawnAurame,黎明极光。

一支全新的战队,骤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网上都在传,刀锋换了新老板,不仅替刀锋平息了债务的纠纷,还斥上千万从魔J手中“横刀夺爱”,抢走了明星选手Rays,准备进击一个月后的春季赛。

然而,刀锋俱乐部远在千里之外,愿意来江海市这样一个三线小城市训练的人屈指可数。

璇星当然算一个,他还带着几个刀锋的好兄弟,二话没说,连招呼都不打就坐飞机来了,结果到了才发现,俱乐部的场地都还没装修好,硬是住了几天酒店。

新俱乐部的地址在江海市的一个文创园区,一栋六层的红砖复古小楼,墙面上满满的都是各色的涂鸦彩绘。

DAG俱乐部占据了其中的五层和六层,外加一个天台,条件不比JHG差,甚至更有电竞的氛围感,美中不足就是,电梯旧了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电梯,脚下嘎吱嘎吱的摇晃声,电梯门缓缓合上,电梯上升。

祁曜忽然开口问:“哥,我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多钱?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

无论赎身还是租赁这么大面积的场地,都不是一笔小数目,祁曜不知道这笔钱是从何而来。

他之前也问过宿煜,可后者并不坦诚,一会儿说是找到资方谈了合作,一会又开玩笑说自己贷了两个亿,每问一次,都必然会有一个新答案。

问的多了,就连宿煜都有些嫌烦,他说:“你哥就是有钱,天生有钱…嗯…”

话音未落,电梯猛地一震,停止了运行。

头顶灯光熄灭的刹那间,宿煜的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