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二十一点怪 能活着回去就行
林衍发完消息就放下手机, 心不在焉地听着后续的会议内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那样一条消息。
也许，因为那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明确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而且是在所有人都装聋作哑的情况下，有个女孩, 弱弱地挺身而出。
真就是, 弱弱的。
如果是放在以抗争为主题的文学作品中, 估计也不算是多热血的场面。
可就是这样的举动, 好像在他哪里轻轻戳了一下。
林衍偶尔抬头看对面发言的人, 目光有意无意往后划, 就看到女孩一直垂头丧气地坐在那, 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简漫的确没在听他们开会，独自郁郁地思考人生。
她二十多岁了，毕业三年，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学会过成年人在社会中那套法则。
也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学会。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 班里有群调皮捣蛋的女同学，有次课间在厕所门口, 推推搡搡想把同班一个很老实的男生往女厕所里拉。
敌众我寡, 老实的小男生就被她们拉进了女厕所, 换来里面的小女生们阵阵尖叫。
当时简漫正好在楼道偷摸摸吃零食, 目睹了全程。
下节是班主任的课，在课上, 那小男生就委屈地趴在桌上哭了，又羞又愤, 班主任问了很多次, 他都不好意思明说课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是拉他进厕所的其中一个小女生恶人先告状，主动站起来解释说，是他不小心进错厕所了。
班主任像他确认时, 他还是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简漫当时也有着跟刚才差不多的纠结心情，毕竟那帮女生平时跟她关系也还不错。
但她还是选择站起身，当着全班人的面，跟老师重述了事件原貌。
说完，她的心情是释怀，甚至无数次在心里赞扬过自己的勇敢。
虽然后来，她被那帮女生孤立，时不时就会遭遇她们的白眼，但她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现在不同。
她内心最多的是忐忑。
也许，长大之后的她会更担心承担后果。
但矛盾的是，她已经清楚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但她还是做不到太过违心。
蔫巴巴地开完后半场会，简漫跟着后勤组一起收拾会议室。
黄主管途径她身边时，留给她一个“放学别走”的眼神。
林衍也在接待人员的引导下，出了会议室。
里面剩下后勤组的几个年轻员工，会前捏着简漫的手低呼林衍好帅的女同事在她旁边，很小声地说：“…你刚才太勇了，把我都吓一跳。”
简漫强行扯出个笑：“这可能是我在霓托邦的最后一天了，一句话换一封辞退信，性价比拉满。”
女同事：“不至于不至于。”
收拾完会议室，外面天色已黑，大家都准备下班。
简漫收起最后一张桌签，低头扫了眼手机。
公司分部的水群里也有不少未读消息，木行这两个字在其中出现频率极高。
［听说木行今天来咱们公司开会？啊啊啊能不能去要个签名，我是从他第一本开始就入坑的书粉！哭:/］
［同问…或许楼上会议室还缺打杂的吗，想去看一眼庐山真面目，就一眼。］
［真的是木行本人过来吗？］
［还是别了，就算本人过来也是为了工作，这样打扰人家不好，公司之前也有规定的。］
……
想要围观的几人最终还是被劝退。
简漫收起手机，一出会议室的门，迎面遇到折返回来的林衍。
他手里拿着个易拉罐，口罩拉到下巴处。
领导都不在场，女同事直接一声惊呼：“卧槽。”
大概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冒昧，把下半句“这也太帅了”硬生生憋回去，换成一副商务脸：“木行老师，您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会议室了吗。”
“没有。”
林衍径直走到简漫面前，看着她，“你有驾照吗。”
简漫：“？”
林衍轻举了下手里的易拉罐，声线平平地说：“不小心喝了含酒精的饮料，开不了车。”
简漫一挑眉。
他们楼层的茶水间前段时间确实应需求采购了两箱低度数的日本苏打气泡酒，外观跟苏打水相似，很具迷惑性。
她是挺乐意当这个司机的，反正两人顺路到不能再顺路，开他的车，也省去挤地铁的麻烦。
只是，她上次开车好像还是…一年前的春节。
中午在地库嘲笑他的倒车技术烂，事实是她现在可能还不如他。
她还没回答，旁边女同事在帅哥面前情商再次退场，惊讶地感叹了句：“原来木行老师本人这么遵纪守法！”
“…”林衍：“不然呢。”
女同事也被反问地一时哑然，尴尬地笑了笑，“果然创作只是创作，木行老师书里的凶手都个顶个的变态。”
“诶，我先下班了，简漫你记得出会议室的时候关灯。”
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两个人，林衍视线落回简漫身上，重复先前的问题：“有没有驾照？没有我就叫代驾了。”
简漫短暂权衡，“有有有。”
这半天班上得身心俱疲，挤地铁更是累上加累。
叫代驾的话，她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蹭车，但当司机不同，那是她乐于助人的附带效果。
两人前后脚下到车库。
不想，谁都不记得林衍的车具体停在哪个位置，偌大的空间，只能远程遥控让车发出响声，找遍三层楼。
好不容易才上车，简漫大致熟悉了下，深吸一口气，提前告知：“我也很久没开过了，别对我的技术抱什么期待。”
林衍在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淡定道：“能活着回去就行。”
要求这么低。
简漫也不太紧张了，慢吞吞把他这辆笨重的大家伙驶出车库。
正值晚高峰，市区里堵车堵得水泄不通，这种情况，也不需要什么技术，只要跟着前面的车挪动就好。
过了两个路口，简漫基本完全放松下来，刚发动车子时紧绷的脊背也随之卸力，自然地靠在座椅上。
车里太安静，连广播和音乐的声音也没有。
又遇一个漫长的红灯，简漫目视前方发呆，再次想起选角时的事，无意识叹了声气。
林衍在第三次听到她叹气时，转过头看向她，“你有路怒症？”
“……”
简漫反驳的声音都软耙耙的：“哪来的路怒症，只有一个准失业社畜的悲哀。”
林衍默了会儿，似是在思考的样子，而后出声道：“别想了，这角色最后定谁，跟你关系都不是特别大。”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能答应我提出的条款，也是你们公司权衡利弊的结果。”他平静地补充一句。
简漫斜他一眼，“也就是说，即使在剧本和选角问题上不顺他们的意，公司也能确保这个项目是盈利的。”
林衍微颔首：“可以这么说。”
简漫抿唇，并没有被这番话安慰到，“那我跟黄主管唱反调就更没意义了。反正不管我怎么说，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林衍：“对你自己有意义就好。”
简漫思考起其中的哲理。
对她当然是有意义的，以小见大，她再一次做出了追随本心的选择，认识到自己并没有蜕变为成熟的社会人。
林衍顿了须臾，又道：“你不是说过本来就没多喜欢这份工作，趁这机会换一个也不错，也许，我可以帮忙。”
“…………”
原来他说的是这么现实的意义。
不过，他居然还记得她曾经顺口一提的，对目前工作的态度。
简漫也把思路拉回到现实层面，道：“没多喜欢，但也不讨厌。至少现状对我来说，已经是挺好的选择。”
考虑到身边这位年少成年，不食人间烟火，大概从没感受到生活带来的压力，她抿抿唇，缓慢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一直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曾经剧团一位前辈说过，这世界上有三种人，最幸运的就是既能做喜欢的事，又能以此谋生。
最不幸但常态的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
她就是幸运又不幸的那一种，清楚自己的喜好，但迫于现实无法坚持。
果然，林衍看向她，问：“为什么你不能？”
简漫转了个弯，又踏上一条拥堵的道路，坦然地回答：“因为顾虑很多。”
她也不打算在此刻长篇大论地谈自己过往几年的经历、家庭状况、行业前景等等。
简漫：“你是不是不太能理解？”
“半理解。”
林衍看着前方，平淡地说：“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什么事都没那么纯粹。”
简漫：“确实。”
就比如，下午的选角会，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事情都已经发生，就没必要再为此自扰，去担心尚未发生的后果。
简漫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情，像传/销组织的讲师一样，语调昂扬地替自己加油打气：“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
“明天开始，勇敢面对疾风吧！”
“…？”
林衍侧眸，投以疑惑的目光。
这女生什么成分，心态调整速度不要太快，从会上得罪了领导到刚才，一副郁郁寡欢的沉痛摸样，又毫无契机地突然能量满满。
充电速度超出市面上任何一种快充适配器，堪比未来科技。
这次，林衍无法理解。
他无意识地观察一会儿，依然不确定她的好情绪是真是假，是发自内心，还是强颜欢笑。
前者的可能性较大。
因为女孩已经语音唤醒她手机的智能助手，连接车内蓝牙，开始播放一首节奏继续欢快的歌。
林衍扫一眼车内的智能屏，歌名为Love Myself，她还跟着旋律一边开车一边轻声哼唱。
秉持学习的念头，他回顾了一下刚才让她心情转好的契机。
…有点抽象。
林衍看她一眼：“你喜欢这个世界的什么？”
简漫很自然地说：“绝大部分都喜欢啊，比如现在冬天车里的暖气、好看的电视剧、综艺和小说、网上搞笑的段子、每个月收到工资的银行卡余额、机缘巧合投奔我的小黑、地铁站附近那些好吃的…哦，你是不是还没机会去买，真的强烈推荐！”
“……”
林衍安静片刻，“就这些？”
简漫笑了下，“当然不止这些，世界本来就很美好。如果真让我细说，我能说三天三夜不重样。”
又遇到红灯，她转头与他对视一眼，沉吟道：“最近的例子，你的书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你也是美好的缔造者。”
林衍看着车窗外川流的车辆，也许她的说法太高大上，让他有一瞬的失神。
与此同时，还让他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简漫察觉到身边男人的困惑，想了想道：“每个人能感受到快乐的阈值都不一样，我恰好就是比较低的那一类。”
车载音响的旋律持续播放，切换到下一首名为forevermore的歌。
前方十字路口，往来的人行色匆匆，在各种灯光交织映照下，或独行，或三五成群，奔赴独属于自己的安乐乡。
一切景象熟悉又陌生。
林衍倏然生出转瞬即逝错觉。
好像，这一次，他不再是旁观者，而也是其中一员-
到悦江华庭，天色已经全黑。
下车时，林衍轻车熟路从后备箱取出小袋装的猫粮，打算提前例行公事。
算上堵车的时间，车程一个半小时，简漫到家的时间还是比平时要早很多。
她合上车门，把钥匙递给林衍。
开了一路，困意微微上头，她掩面打了个哈欠，“下个小目标就暂定买车了，住在这小区，开车通勤确实比挤地铁要轻松。”
这是简漫意外获得自驾下班体验卡后的核心感受。
当然，是在她不失业的情况下。
林衍一手拿着猫粮，没接她递来的钥匙，语气很平常地说：“你需要的话就拿去开，我平时基本也用不到车。”
简漫原地呆了会儿，笑道：“你不像是写小说的。”
林衍：？
简漫：“像是活菩萨转世。”
“……”
林衍面无表情道：“我的意思，是当做今天代驾的感谢。”
简漫笑了下：“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你这车租一个月都得好几万了。给我一点奋斗的动力吧，今天帮你开车我也受益，不用那么客气的。”
林衍把车钥匙接回来。
去往电梯间的路上，简漫想到上次的转账一万块，有些好奇地问：“你一直都这么…投桃报李李李吗？”
林衍不确定她这是真的在提问，还是试探，还是单纯讽刺。
事实是，他社交圈小到几乎没有，也基本没人会有机会向他‘投桃’，他也并不需要。
这不是偶然，还是手动筛选的结果。
但奇怪的是，旁边这女生好像并不应该在他的严选范围之内——
作者有话说：评论区掉落红包包！！
第22章 有二十二点怪 各方面都挺出尘脱俗……
不出所料, 简漫翌日去上班，清早就被黄主管叫到办公室，指着鼻子一顿痛批。
中心思想就是说她分不清公司利益和个人情感孰轻孰重，其中夹杂着‘缺心眼’‘学生思维’等上价值的语言攻击。
简漫早有心理预期, 进办公室的那一霎那就不紧张了, 全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并在心里逐字逐句进行反驳。
难道他力荐孙恬恬是为了公司利益？
这部剧的投资都已经到位, 也不是非要用她不可, 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昨天试镜的三位女演员, 她是最不能让项目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黄主管在办公桌后面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星子满天飞。
大概二十分钟，他终于说累了，扔下一句：“你这么大个人了, 出来工作要是连这点事都拎不清，趁早打包东西走人, 别在这浪费公司资源。”
咦？
听到这话, 简漫反而眼睛一亮。
居然没有直接辞了她的意思。
她垂着脑袋走出办公室, 表面做出很沮丧的样子, 内心倒是充满疑惑。
《桥上的人》项目组的编剧工作告一段落，剩下的收尾工作也不需要她们几个新人。
中午, 简漫就收到工作群里的通知，让她和周享收拾一下东西, 回楼下版权部。
一起下楼的时候, 周享也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压低声音低语：“昨天试镜的事我都听说了，唉, 你好惨。”
“也都怪我自己。”
简漫趁机说出自己的顾虑，小声道：“不过，我都这样了，黄主管也就骂了我半天，没有说要辞退我之类的…”
周享虽然跟她同龄，但在公司的时间比她久，“那也正常。”
她小声道：“虽然黄主管是我们的直系领导，但人事方面也不是完全由他说了算。而且，昨天本来就是选角会，关于角色的讨论怎么说也不会上升到工作失误的层面。他就算想炒你鱿鱼，这也不能算是正当理由，不过，其他就不好说了。”
简漫大概懂她的意思，“反正就算不直接辞了我，以后我在版权部也不会好过。”
周享拍拍她肩膀，思忖着说：“也不一定，你坚持一下。我好几次都听说黄主管想跳槽，毕竟他年纪也不算太大，在云城分部这个职位不上不下的，他也不满意。”
“马上春节了，节后一般就是公司人员变动的小高峰，再等等，说不定他先走了呢。”
简漫点点头：“那也只能先这样。”
毕竟，她现在没找好下家，也暂时没想过要主动辞职。
又就黄主管跳槽或调任的可能性聊了会儿，周享提起：“昨天下班的时候我在会议室旁边的茶水间看到木行了，一身黑那个就是他吧？”
简漫扯了下唇，“应该是，他好像还在那边不小心开了瓶苏打气泡酒。”
“对对对！”周享激动道：“你上次说的还是太含蓄了，他是真的帅，摘口罩的时候我都惊呆了。要不是问了也在会议室帮忙的同事，我还以为他是过来试镜的演员呢，但昨天那几个角色好像又没有他这个类型的。”
最后感慨一句：“老天不公啊，人怎么可以又有颜值又有才华。”
简漫：“可能上帝在给他小瓶瓶里加属性的时候不小心手抖了。”
林衍这随心所欲的小日子，她其实也很难不羡慕-
春节将至，霓托邦作为影视传媒公司，并不是所有部门都能拥有完整假期。
许多部门还会因为节日期间活动增多更加繁忙。
但他们版权部是例外，没什么非要春节期间处理的事务。
但在放假之前，工作量还是很大，要赶在这段时间跟其他各部门对接好。
简漫刚从项目组回归，原本就是闲人一个，手头没有任何进行中的任务。
在黄主管的安排下，她成为了一颗忙碌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去哪里。这期间万一有工作上的疏漏，他也就有了正当理由来问责。
一整周下来，简漫每天下班时间没有早于过十点。
赶地铁都从挤晚高峰变成了追末班车。
加上她原本就漫长的通勤时间，她每天近十二点才到家，次日七点又要收拾行装出门，睡眠严重不足。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又收到了往后两天还要继续加班的通知。
简漫心痛不已，趁着去财务部送报销材料的路途中，编辑了条朋友圈：「上辈子作恶多端，这辈子早起加班。」
配以黑眼圈掉满地的表情包。
发出之前，她检查一遍分组，看到不可见列表中的几个头像，想了想，把林衍拉了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屏蔽他的必要。
报销材料刚送到，简漫的手机振动一声。
她下意识猜测可能是林衍发来的消息。
但点亮屏幕，看到唐佳澄的名字。
橙子：我感觉我快死了。骷髅:/
简漫回复：我也是。不过，你怎么了？
唐佳澄发来一张照片，里面是一支读书为39度的电子温度计。
简漫：你发烧了？这么高？
橙子：可能是回家之后作息和饮食太规律导致……
简漫近期无论是作息还是饮食，都跟规律二字扯不上关系，她才感觉自己快熬死了，合理质疑：你吃退烧药了吗，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橙子：刚叫了外卖送药。
橙子：我爸妈这几天都出差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前几天没忍住放飞了一下自我，结果今天就发烧了。
简漫发语音叮嘱一通，不放心地问：那你现在就自己在家，能行吗？
橙子：不确定，我现在拿外卖的力气都没有。诶，我爸妈要年三十才回来，要不你来我这住几天？
橙子也发来一条语音，嗓音嘶哑，听起来十分虚弱：“你最近不也天天加班吗，我家在市区，离你公司就二十分钟地铁，你过来住几天也方便，可以把你新养的小猫也带来。”
简漫心里一合计，表示同意：好，那我今晚回家接上猫就去找你。
……
下班后来回折腾一通，到唐佳澄家，已经快凌晨一点。
两人从大学时起，每天形影不离，自打来了云城，一个忙工作，一个被父母拘着在家复习，几个月都没见过面。
刚开门，唐佳澄就冲过来跟简漫一个大熊抱：“漫漫——想死你了。”
简漫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烧退了吧？”
唐佳澄吸吸鼻子：“退了，我下午还垂死病中去看了趟急诊，就是重感冒，不过不是流感，不怎么传染。”
两人一路进卧室，把小黑也从猫包里放出来。
小家伙出生起就在小区里流浪，到新的环境也完全不怕生。
唐佳澄就算嗓子哑成公鸭，还是忍不住一直说话，“我爸妈回来前你就一直住这算了，客卧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简漫看到她桌上堆成小山的复习资料，随手翻开一本，发现上面还真有勾画的痕迹。
“你学得挺认真啊。”
唐佳澄翻了个白眼，“也就画了画，其实都没看过，给我爸妈做样子罢了。”
简漫失笑：“你这面子功夫也挺能以假乱真了。”
唐佳澄挑眉：“那不然，好歹曾经也算是个演员呢。”
东拉西扯半天，闺蜜见面，最逃不开的就是感情问题。
唐佳澄先行交代了前些天她通宵打游戏认识的陪玩哥哥，顺带分享了两人暧昧的聊天记录，转而问：“你怎么样，我条件这么艰苦都能见缝插针，你公司里就没有认识新的帅哥？”
“哪有心思认识什么帅哥啊。”简漫叹气：“光工作上的事就让我顾不过来了。”
唐佳澄：“那住你隔壁那个呢？上次停电不是还去你家暂避，说真的，我觉得你们这算是有进展了。如果他讨厌你，或者纯粹无感的陌生人，以你给我描述的情况来看，他那种人，宁愿冻死在外面都不会进你家门的。”
简漫沉吟片刻，用了小女生之间说私房话的经典台词：“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别跟任何人说。”
唐佳澄拍拍胸脯：“当然，我你还不放心？”
“住我隔壁那个，其实是——”
简漫停顿了下，轻吐出两个字：“木行。”
唐佳澄宕机了一会儿。
随后噌地站起身，去家里书柜翻了半天，抱回来一本《溪山行》。
“不会是这个木行吧？”
“是他…”
简漫点点头，看向她：“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看悬疑了？”
唐佳澄摆摆手：“我爸买的，上个月还在家里叽叽咕咕骂木行呢。”
简漫：“骂他？”
唐佳澄：“因为第二部拖拉一年多还没动静啊，他还说要跟出版社写信去催，一把年纪了，看个书还挺上头。”
简漫笑了笑。
唐佳澄又进入短暂的宕机状态，因为感冒而混沌的大脑反应过来，猛地一拍床板：“你隔壁的帅哥是木行啊，我靠，这么有钱！”
“他是很有钱对吧？连我一个不看书的都知道他。”
简漫：“应该…是挺有的。”
毕竟，感谢费随手就是上万，如果不是大概知道他性格，会以为他是个有钱没处花的暴发户。
唐佳澄直接伸手晃她肩膀：“那你怎么不继续追啊？听我的准没错，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对你绝对没有反感。”
这次，轮到简漫宕机。
刚搬来云城时，她之所以会那么利索地决定追人，一方面是对crush对象不了解，无知者无畏。
另一方面，也是刚入职那段时间她的确比较清闲。
今时的确不同往日，现在这两个要素都已经不存在。
简漫往枕头上一靠，慢吞吞地说：“算了吧，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其实他也不像是会谈恋爱的那种人，各方面都挺…出尘脱俗的。”
“而且我最近也没考虑这些，上班都烦死了。”
唐佳澄问起她公司的事，简漫又展开讲了遍她是如何得罪领导的。
正说着，她手机振动一下。
简漫拿起来，这次，真是林衍发来的消息。
就一张照片。
简漫点开，发现是她上次强烈推荐过的，地铁站附近的美食。
但这人也许还是不怎么接地气，无法接受路边摊，照片里只有甜品店的几枚蛋挞，以及旁边卤味店的凉拌藕片。
下一秒。
L：还可以。
简漫抿唇笑，打字回复：当然。小漫臻选，值得信赖。
唐佳澄视线扫过来，瞅了眼手机屏幕，“谁的消息，不会是木行吧？”
简漫没说话，默认。
唐佳澄啧啧两声：“还说不考虑，看你回消息的时候笑的。算了算了，我咸吃萝卜淡操心，随便你吧。”
简漫把手机熄屏，抬眼，理直气壮地反驳：“笑怎么了，回你消息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笑。”
“……”-
接下来的一周，林衍都没听到过隔壁2601传来的任何动静。
他的作息时间跟她正好相反，她住过来的这几个月，他没刻意留心，拜这小区的隔音条件所赐，都对她的行程动态了如指掌。
工作日早上七点，他准备睡觉的时间，雷打不动能听到隔壁的开门声。晚上八点，他刚打开文档时，也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和接近着的开关门响。
前些天，晚上她制造响动的时间推迟到十二点。
难不成是搬走了？
晚上打开电脑开工前，林衍去厨房接了一杯咖啡，如是想到。
她朋友圈也在前段时间恢复如常，发布频率维持在每日一至五条。
林衍偶尔打开那界面，看到的全是她的各种碎碎念。
他顺手又看了一次，是她今晚刚拍的一张夜景，像是在市里的某个住宅区。
搬家的可能性很大。
但他并没有听到隔壁有过整理、搬运行李的动静。
林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琢磨这些。
也许是最近写作太投入，代入角色时养成了推理的习惯。
正要摈除杂念打开文档，听到走廊方向传来一阵响动。
鬼使神差般，林衍起身走去门口。
准备开门的一瞬间，他顿了半秒，拿起鞋柜上空空如也的超市塑料袋。
推开门，看到2601门口输密码的人并不是简漫，而是……
楼上直播卖货的黄毛男。？
什么情况。
黄毛看到他，也愣在原地，跟他面面相觑三秒后，抬头看了眼顶上的房号。
“草！走错了，这特么怎么是26楼！”
“……………”
黄毛转身，看到他手里的塑料袋，自来熟地要求：“欸，兄弟，要下楼扔垃圾啊，帮我把这杯子也扔了呗。”
他举起手里的奶茶猛吸一口，把空塑料杯递过去。
林衍面无表情地重新打开门，冷冰冰道：“不方便。”
话毕，进屋，嘭一声重新把门关回去。
走廊里独剩黄毛一个人，晃了晃手里的塑料杯，不爽地咕哝：“多大点事啊，不愿意帮就不愿意帮，连自己垃圾也不扔了。害，至于么。”——
作者有话说：咳咳，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本来就不是出来扔垃圾的呢？
风水轮流转啊……
居然已经有500瓶营养液惹，小瓜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尖叫，并激情双更一下！
往后翻还有一章更新[哈哈大笑]
第23章 有二十三点怪 我也没那么娇弱
简漫工作群里通知的放假时间是大年三十当天。
其实, 在年二十九，部门里的人基本就请假走光了，包括几个领导在内。
下午实在是没什么活，简漫等到下班时间, 也迫不及待地跑路。
出公司大门的那一瞬间, 她整个人神清气爽。
去橙子家接到小黑, 她犒劳自己打车回家。
年三十的高铁票难买, 简漫也只抢到了当天下午回老家芙江的。
而在此之前, 她还有件尚未解决的大事——小黑。
她爸猫毛过敏, 妈妈有洁癖, 接受不了家里有毛绒绒的生物跑来跑去。
简漫针对带小黑回家过年的要求跟两人在家庭群里展开多次谈判，都没能获得许可。
而唐佳澄春节期间也要和父母一起回爷爷奶奶家，无法收留小黑。
这天晚上，简漫例行在咸鱼里搜索“上门喂养”关键词, 问了一圈，接单的人不是嫌她小区太偏懒得去, 就是已经接满腾不出空闲。
她后悔自己没有早做打算。
无奈之下, 简漫只能去小区物业管理中心寻求帮助。
物业的工作人员很负责, 但爱莫能助。
“我们是不提供宠物喂养或者寄养服务的…主要是怕产生纠纷, 而且春节期间值班的人手也很紧张。”
“要不你问问邻居呢？”
物业的年轻小姐姐给她支招：“要是邻居也都帮不了忙，就再看看市区里那些宠物店吧。或者我帮你发条朋友圈, 问问有没有其他住户方便的？前提是你家得有摄像头。不然万一丢了什么东西，我们也不好处理。”
简漫道了谢, 离开物业管理大厅。
唉, 实在不行，她就先斩后奏，把小黑带回芙江算了。
简漫再次回到家, 途径隔壁房门时，思忖片刻，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找出林衍的聊天框。
漫漫惹人爱：你春节在哪里过呀？
消息发出，她又补了个可爱猫猫头的表情包。
焦急等待了快一个小时，对面才回复。
L：云城。
简漫托腮想了想，问其他信息都有些冒昧，不如就委婉地切入正题。
漫漫惹人爱：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L：先讲。
漫漫惹人爱：明天我要回家过年了，小黑孤苦伶仃、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大哭:/
漫漫惹人爱：你如果方便，可以帮助这只可爱的小黑喵吗？
对面男人似乎在犹豫。
聊天框顶上跳了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会儿，简漫收到他惜字如金的答复。
L：可。
简漫立刻回了好几个感谢感动感激涕零的表情包，跟他商讨“帮助”方式：你可以隔天过来喂它一次，铲铲屎，再陪它玩会儿。或者，直接寄养在你那里也可以。
L：放我这里吧。
这选择，倒也在简漫的意料之内。
虽然提钱有点庸俗，虽然他也不差钱，但简漫还是说：我前几天都查过了，云城这边寄养的市场价是40一天，上门喂养是50，那我就按寄养的价付给你吧。
简漫凑了个整，转给他300块。
林衍没收，而是问：你什么时候把猫送来？
简漫：明天早上你在家吗？猫粮猫碗猫窝饮水机猫砂盆我也一起送过去。
先前唐佳澄家里养过猫，这些宠物用品都是备齐的，清洗干净消好毒就可以直接用。
而林衍那里应该什么都没有。
L：在。
L：但尽量十点之前，晚了我不一定醒着。
简漫：“……”
早上十点睡觉，不愧是他-
翌日清早，简漫舍弃了来之不易的懒觉时间，把小黑装进猫包，准时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等待片刻，门从里面打开。
像打开一座冰窖，扑面而来又是熟悉的冷空气。
林衍一身睡衣，看起来精神不佳，大概是准备睡觉的样子。
简漫递过猫包，转身：“等等啊，我把猫砂盆那些也搬过来。”
往后的几分钟，林衍就像个门神一样，定定倚在玄关处的墙边，看着她搬进搬出。
考虑到这人救助流浪猫的经验丰富，但在家养猫的经验缺不比她，简漫指着地上的宠物用品一一交代用法。
“这是饮水机，水直接从上加就行。”
“猫砂盆我刚洗过，这一周应该都不用洗，猫砂大概两三天就要加一次。”
“铲子在这里，对了，你会铲屎吗？”
林衍轻吐出两个字：“不会。”
呃。
简漫：“那我教你一下吧。”
虽然网上随便搜就能找到一堆铲屎教程，但毕竟是她请人帮忙，前期工作要尽可能充足到位。
简漫正要弯腰进行铲屎模拟教学，听到头顶方向传来的幽幽男声，打断她的动作。
林衍：“你能先进来吗。”
简漫站直身子。
的确，她一直都在门口，刚才搬运宠物用品时，他家的门也都是大开着的。
而她也不喜欢自己家门开太久，会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简漫往里迈一步，点了下头，装模作样地说：“叨扰了…”
林衍关上门，顺手也把小黑从猫包里放出来。
小黑猫四处转了转，凑到他旁边象征性嗅了嗅，而后亲昵地蹭过去，斜着脑袋拱了拱他脚踝。
见状，简漫笑起来：“果然，把它放你这我是最放心的。”
林衍默了两秒，语气清淡地问：“本来你还准备把它送去哪。”
“我朋友家。”简漫坦言道：“或者，寄养的宠物店，但大部分都接满了，十公里开外的我还没来得及问。”
林衍不再说话。
简漫也蹲下身干正事，开始了她的铲屎教学。
她拿起猫砂盆上挂着的铲子，掀开顶盖，象征性对着里面的豆腐猫砂翻动两下，“你看，正常干净的猫砂铲起来就会漏下去。”
“如果是小猫嘘嘘在里面，就会有一大团凝结的固体，你这样抖一抖，把它铲进垃圾桶就行。如果是便便了…那一般就是条状的，也铲出来就可以。”
教完，简漫抬头看她，像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向班里的小学生发出疑问：“学会了吗？”
林衍“嗯”了声，“大概。”
简漫眨眨眼：“你试试？”
林衍：“…不用试。”
于是简漫把铲子重新挂回去，站起身，“要不要我把这些东西帮你搬进去？这猫砂盆还挺重的。”
“不要。我也没那么…”
林衍顿了下，溢出两个字：“娇弱。”
简漫拨了下头发，在客厅里寻找小黑的身影。
小家伙跟他家的风格还挺适配，幽黑的一团，这会儿已经踩在电视柜上探着脑袋四处张望，像在巡视自己的新领地一样。
也许是他家里比较空的缘故，这猫都比在她家时显得更小只。
小黑适应良好，基础教学也完成。
简漫准备离开，回去收拾她过年要带的行李。
“你是不是准备睡了？”
她开启告辞的前摇性提问。
林衍靠在墙边，“倒也不是很着急。”
简漫：“那我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林衍：“不然…”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简漫语速飞快，盖过了他犹疑的声音。
她眨了眨眼，“不然什么？”
“没。”
林衍转身，似是不打算继续说的样子，“你回去吧，我睡了。”
简漫也没再问，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
转身出门时，她摆了摆手，留下一个清甜的笑容：“新年快乐。”
林衍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丝毫没有说祝福语时该有的态度，冷冰冰地回应：“新年快乐。”-
解决了最大的困难，简漫整理好形状，下午，左手行李箱、右手年货礼品袋，踏上了回乡过年的路。
小城市的年味一向更足，到达芙江，打车回家的一路上，四处都张灯结彩，路灯上悬着红灯笼，耳边远远近近都是鞭炮声。
简漫父母也都是芙江本地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
每逢过年，就像赶场子一般忙碌。
下午去外公外婆家吃完年夜饭，一家三口又马不停蹄赶往下家。
在热闹到嘈杂的节日气氛中，简漫不禁在想，林衍怎么不用回家过年，难道他就是云城本地人？
但他好像没有一点南方口音，有时候咬字倒是有些北方的特征，卷舌音很标准，偶尔词尾带点儿化音。
那应该是家里人来云城找他？还挺方便。
去爷爷奶奶家赶下顿饭的路上，简宽开着车，李云静就在旁边念叨：“今年你总算是有份正经工作了，刚才你姨妈和舅舅问起来，我都松了口气。等会儿你姑姑他们应该还要问。”
简漫抿抿唇，“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也就是过年大家都没事干，随口问问，谁都没放在心上。”
简宽：“就是，管他们怎么想，日子是给自己过的。”
李云静不满道：“那漫漫现在日子不是过得也挺舒心？”
简漫：“…倒也没有，只能说是凑合着过。”
还不知道她这份“稳定”的工作能干到哪天。
不过，她大学刚毕业的那年春节，在年夜饭的例行交流现状环节，的确有点尴尬。
当时几个亲戚都在问，她毕业之后找了什么工作，是去银行、企业，还是进了体制内。
简漫就如实说，是在当演员。
外公外婆立马来了兴致，问她在哪个电视台能看到她演的节目。
简漫解释自己不是演电视剧的演员，而是在舞台上表演的话剧演员。外公外婆都不大能理解，最后姨妈解释道，就跟他们年轻时候文工团里的差不多。
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结果就是一众亲戚把她归入了不务正业的年轻人范畴，说得李云静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白。
而今年，李云静总算是能在亲戚询问的时候自然地回答，她现在在云城的一家大公司上班。
‘迷途知返’‘浪子回头’，还得到了亲戚们的夸赞。
简漫倒也不会细想这些话，但听多了难免心烦，在下一场年夜饭上，干脆把矛盾转移。
姑姑伯伯们要聊她的工作、问她的工资和职业规划，她就马上问几个弟弟妹妹成绩如何、期末排名第几、能不能考上985、211、清华北大有戏否。
闹得几个弟弟妹妹对她咬牙切齿，姑姑伯伯也陆续闭麦。
晚上回到家，耳边总算是清净下来。
简漫得已继续享受假期，跟父母一起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刷朋友圈，一边蹲守今年春晚的语言类节目。
随着零点的钟声敲响，窗外鞭炮齐鸣，她手机也叮叮叮响个没完。
微信里的众多朋友发来新年祝福，顺带聊几句近况。
简漫抱着手机，回消息一直回到那首难忘今宵播完。
她划了下微信聊天列表，确认没有漏回的信息。
看到林衍的头像时，简漫没多想就点开。
漫漫惹人爱：在吗？
这个时间，他一定还没睡。
也不知寄人篱下的小黑同学春节过得是否愉快-
对林衍来说，无论是春节还是圣诞节，都跟寻常的日子没多大区别。
前些年，林季华和林家其他亲戚还会来联系他。
自从他搬了家，跟他们断绝关系，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他们也再没来找过他。
对他们而言，他本来就可有可无。
云城禁烟火，即使是春节，小区附近也很安静。
这对林衍来说也是好事。
唯独跟以往不同的就是，家里多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黑猫。他一准备睡觉就趴在房门外喵喵叫，非要来他床上跟他一起睡才肯消停。而且不仅要睡床，还非得蜷在他枕头旁边睡。
本来就是只小流浪，不知道哪来的坏习惯。
一定是被简漫收养之后惯出来的。
这天晚上，他写作状态不佳，看着跳到他电脑桌上的小黑猫铜铃般的大眼睛，漫无目的地神游。
这猫在隔壁的时候就是跟简漫一起睡吗？
这几天又大概率要黏着他一起睡。
四舍五入…
是只心大的傻猫。
凌晨一点，林衍随手从书架中取了本书，正要翻开时，手机屏幕亮了下。
近期他使用手机的频率大幅上升，系统统计的屏幕使用时间平均值从以前的十五分钟激增至三十分钟。
多出的时间全都用于浏览朋友圈。
就像今天，他几乎每打开一次朋友圈，都能看到简漫更新的内容。
一顿年夜饭、又一顿年夜饭、天上的烟花、街边穿着红棉袄的泰迪小狗、年夜饭应付亲戚小tip……
今天一整天发了五条，完全是在朋友圈直播过春节的程度。
自从上次听完她关于美好世界的‘演讲’，林衍才意识到，她发这么多并不是闲的没事干，而是真觉得这些都很有趣，值得分享。
在她眼里，生活好像真的处处是光彩。
简漫：在吗？
林衍微抿唇，放下手里的书，打字：在。
简漫：看看猫。
简漫：探头探脑.jpg
表情包好像就是用小黑本黑做的。
林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听从指令，大约是因为本身就闲着。
他起身，去寻找刚离开他书桌的小黑猫，最终在饮水机旁发现，举起手机，咔嚓拍下一张发过去。
不想，对面还不满意。
简漫：好可爱啊，乖乖的小宝宝！
简漫：能拍张动态的吗？
林衍耐着性子，对着小猫咪拍了段长达八秒的视频，再次点击发送键。
大约一分钟后。
简漫：我的乖宝宝在喝水诶，环境适应能力还挺好。
简漫：心脏地震.jpg
简漫：可以直接…打视频给我看会儿猫吗？
林衍盯着新的三条消息看了片刻。
他咬牙，站在猫饮水机旁边，拒绝她越来越过分的要求。
L：不要得寸进尺。
他这辈子都还没跟人打过视频电话——
作者有话说：那就开启这辈子的第一次吧，不过，人家是看猫，又不是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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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有二十四点怪 你就一个人过年吗？……
简漫窝在自己沙发里, 抱着手机有理有据地发语音说：“这哪里是得寸进尺？明明是正当要求。”
“一般上门喂养和寄养的店主都会提供视频服务。”
虽然，直到现在林衍也没收她的三百块服务费转账。
她打算回云城之前去趟商场，买些等值的礼物送给他，用以折抵这笔服务费。
又等了一会儿, 对面似乎很勉为其难的样子, 回复“行吧”两个字。
简漫抓紧机会, 迅速给他拨过去。
接通的瞬间, 两边默认的都是前置摄像头。
简漫也不是完全不注意形象的人, 只是这会儿穿着毛绒睡衣, 没化妆, 加上从下往上的死亡角度，开屏就有被自己丑到，秒切后置，对准她家摆满各种零食水果的茶几。
林衍好像不大熟悉微信里视频电话的操作, 眉头微蹙对着手机戳戳点点好一会儿，才成功将摄像头调转。
简漫就顺带欣赏了一下。
原来现实里真的有人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 连死亡视角都能hold住。
画面里依稀看得见松开两颗的睡衣扣子, 以及凸起恰到好处的喉结, 不仅不丑, 还有几分性感。
男人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出，经过模拟信号的处理, 比当面听到要更低沉一些，“我找一下猫。”
简漫把眼睛贴近屏幕, “它刚才不是在饮水机附近吗？”
“跑了。”
林衍清淡地说着, 携手机一起在家里四处巡逻，摄像头保持斜向下约四十五度。
这也是简漫第一次看见他家里的其他房间。
之前两次过去，都只见过玄关和客厅的局部区域。
原来书房和厨房也是一样的风格, 简洁又空旷，东西摆放整齐，收拾得一尘不染。
唯一有视觉冲击力的，大概就是书房里整整两面墙的书，高度从地面一直延伸至天花板。
整洁程度不符合简漫对宅男的刻板印象。
但藏书数量倒是很契合他青年作家的身份。
绕着厨房、客厅、走廊慢腾腾转了圈，最终在书房发现了小黑猫的踪迹。
要不是简漫眼神好，在他家里这幽暗的光线下，还真不一定能看到。
就连林衍自己都没发现，还准备拿着手机再转道去卧室。
简漫笑了声：“黑猫就是很难找，有时候它在家里跟我躲猫猫，藏在角落或者其他黑色的东西附近，我也发现不了它。”
林衍没说话，镜头对准小猫移动，尽职尽责完成他猫咪寄养官的任务。
小黑跳上书架，爪爪很不老实地推下去一支钢笔，再跳回地面拨动钢笔滚来滚去，十分兴奋。
简漫有被可爱道，下意识地夹起嗓子，拖腔带调地隔空跟小猫对话：“诶哟，这是谁家的小宝宝呀？”
另一边，林衍听着手机里发出这种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声线，眉梢微动了下。
她还挺自然的，真就是看猫。
目前为止，视频过程都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和不适。
或者说，这女生好像做什么都很自然，仿佛是在温水煮青蛙一般徐徐突破他的防线和底线。
对面继续用那种哄小孩的强调跟空气对话。
“但宝宝你也不能太调皮，把哥哥的钢笔玩坏了妈妈还要赔钱，到时候你就是一只败家小猫了。”
林衍：？
她是不是又搞错了辈分。
上次还说他是这只小猫的后爹，这次又成了哥哥。
所以，现在她是亲妈，他是哥哥，差了一辈。
她应该也就跟他差不多大吧。
小黑猫一路滚着钢笔玩到客厅，林衍也举着手机一路跟随。
简漫恢复了正常声线，应该是在跟他进行人类之间的交流，“咦，你就一个人过年吗？”
林衍轻“嗯”了声。
显而易见，他家里除了一人一猫之外没有多余的生物，茶几和餐桌上也没有寻常人家过年时的糖果花生瓜子什么的。
清清静静，刚视频都拍到过，她也应该能看见。
简漫那边停顿须臾，大概是秉持善解人意的良好美德，说：“一个人过年也挺好的，省好多麻烦。”
林衍：“是的。”
他屏幕里对方的视频画面变换，从茶几转到地面，最后停在一个卧室摸样的房间中。
床单、被子什么的都是淡粉色，上面还摆着几只抱枕和毛绒玩具，大概是她的房间。
简漫压低嗓音，“我大三那年本来也不想回家过年，想报团去海南旅游来着，但被我妈驳回了。”
林衍问：“后来呢。”
简漫靠坐在床边，对着手机平平地说：“就回家过年了，开学前去旅的游。”
林衍：“你还挺听家里人的话。”
自从过了小学五年级，‘听话’对她来说就不是个褒义词，虽然，她本质上是比较符合这个形容。
有点叛逆，但不过分。
大多数时候，还是奉行和平主义，讲求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合家欢思想，尽量不给二老添堵。
简漫：“还好吧，毕竟是家人嘛，遇到分歧各退一步。其实不仅父母，交朋友、谈恋爱的时候应该也都是这样。”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使得一个母胎单身也能在这分享恋爱经验。
话毕，简漫很快意识到跟林衍提这三个字有点尴尬。
毕竟她几个月前才与他“恋爱未遂”。
旧事重提，误会的可能性很大，甚至结合语境，还有毛遂自荐的嫌疑。
而林衍也确实没吭声。
“对了。”
简漫清清嗓子，话锋一转，把刚才那一茬盖过去，只不过，话题切换地过于生硬，“那你是不是也没看春晚？”
“………”
林衍沉默片刻，淡淡地回答：“没看。”
简漫正准备就今天春晚的节目内容激情点评一番，让她的话题不那么生硬，房间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漫漫，还不睡觉啊，外面客厅的灯我关了——”
简漫隔着门应了声好。
她房间门本来就是虚掩着的，李云静去客厅关了灯，就推门进她的房间。
简漫迅速把手机屏幕往床上一扣。
也许是中学时代晚上偷玩手机的后遗症，在家长面前，就算她没在干什么亏心事，也总会习惯性心虚。
李云静看一眼她倒扣的手机，狐疑地问：“刚跟谁打电话聊天呢？这大年三十的，别人不用陪家里人过年啊。”
“是男孩子吗？那有什么可躲的，你都这么大了，我巴不得你多跟男孩子接触接触呢。”
简漫也反应过来她打视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表情自然了不少，如实交代：“哦，在跟帮我照看小猫的朋友打视频看猫呢。”
李云静撇撇嘴，先针对她现在刚能养活自己就突然养猫的事念叨一通，而后指指她的手机，“你那只猫在干嘛？给我也看看。”
“……”
简漫笑了下，扬起下巴半玩笑道：“我就说吧，没有人能抵抗住小猫咪的诱惑。”
她把手机翻回来，视频对面的人一言不发，视角对准茶几上舔毛毛的小黑猫。
李云静凑过去看了眼，评价道：“哟，乌漆嘛黑的。”
简漫：“人家本来就是只黑猫。”
“这是直接放别人家里了啊，多麻烦人家。”
李云静又瞅了瞅，啧啧感叹：“瞧别人家里收拾得多干净，利利索索的，不像你，东西从来都是到处乱放。”
大概是林衍独自在对面感到尴尬，听到长辈一直cue他，不出声也不礼貌。
是时，听到手机里传来不太自然的声音：“…阿姨好。”
李云静顿时愣了，也忘记答应，转头看向简漫，对口型问：男的？
简漫挑眉。
李云静像回过神一样，立刻接管她的手机，在她的阻止下，才没把摄像头切成前置。
要论社牛，她还是不如上一辈。
李云静夜切换成带点亲和力的语气，“你好，你好。”
“你就是帮漫漫照顾猫的朋友啊？唉，真是麻烦你了，要不是她爸猫毛过敏，我就让她把猫带回来了。”
林衍那边的回答很简短，音调也偏僵硬，明显是不习惯这种与陌生长辈猝不及防的交流。
“不麻烦。”
李云静又问：“你家里是云城的吗，也不用回家过年？不会是专门为了帮漫漫喂猫跑一趟吧，那也太不好意思了，你家住…”
简漫预测话题将往更加尴尬的方向发展，及时伸手把手机抢过来，“诶呀，好了妈，你不是早就说困了吗，赶紧睡觉去。”
她把手机搁床上，强行推着李云静出她的房门。
世界总算再次安静。
简漫松一口气，回来拿起手机，有些抱歉的语气：“不好意思啊，我妈这人…就这样，比较热情，自来熟，在小区里随便碰上个人都能聊半天。”
林衍也没挂断，可能是举手机举累了，自发消极怠工，把手机扔沙发上，镜头对着他家天花板。
“没事。”他语气如常，应该是没觉得被冒犯道。
简漫沉吟两秒：“好像网上有人说女儿性格随妈，儿子随爸。我确实跟我妈更像一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话一出，对面的声音忽然间就冷了几度，“没有科学依据。”
简漫顺着他的话，“你性格也更像妈妈？”
林衍静了会儿，没回答她的问题，把手机拿起来，用同样生硬的方式切换了话题：“还看猫吗。”
或者，是在暗示，他不想聊这个话题。
简漫会意，也很快察觉到他对家庭话题的抗拒。
他独自一人过年，家人要不就是格外开明的类型，要不就是有难言之隐。
简漫心里再次为她的失言感到抱歉，说：“今天就看到这吧。”
“有看有‘完’，再看不难。”
对她悄摸摸预约的‘再看’要求，林衍似是很轻地嗤笑了声，没同意也没拒绝，最后给了一个小黑的镜头，不咸不淡地说：“挂了。”-
往后的几天假期，简漫跟林衍的线上聊天频率成指数倍上升。
她也不好意思真的用寄养商家的标准要求他，让他每天打视频。
除去大年三十的晚上，只有初三又打了一次视频。
其余日子，都是问他索要小猫的照片和小视频。
在此期间，李云静的审问也没停过，简漫誓死咬定她跟寄养官只是单纯的朋友，连两人的邻居关系都没提。
返回云城的前一天，她约了几个中学时代交好的小姐妹出去聚会，顺便去趟商场，给林衍挑选谢礼。
在这些小姐妹面前，简漫大大方方地告知，是给帮她照顾猫的男性普通朋友买礼物，只是隐瞒了该男子就是她曾在朋友圈分享过的crush对象这部分。
小姐妹们也很贴心。
其中一个人问：“你那个朋友帅吗？”
另一个人问：“单身吗？”
两个问题都得到肯定答复，几人交换完眼神，争相出谋划策，一杯奶茶的时间，给出了不少于十种的参考意见。
包括但不限于领带、球鞋、游戏手柄、剃须刀、运动手环、键盘、电动牙刷、男士香水……加起来都能在某红书上发一篇‘送男朋友礼物’合集。
简漫左思右想，全都没采纳。
在对林衍有一定了解后，她知道跟他适配度最高的礼物应该是纸质书。
不过，抛去之前把他的书送给他自己的失败经验，也很容易送重复。
毕竟他有一屋子的书。
最后，简漫去猫空挑了两盒一千片的拼图。
这礼物既别出心裁，也有一定的实用性。
写作灵感卡顿的时候玩玩拼图调整状态，完成之后，还能给他空荡荡的家里添两件装饰物。
翌日，简漫就带着礼物和李云静塞给她的大包小包吃食返回云城。
春节假期最后一天，交通状况非常糟糕。
她下午就到了高铁站，打车回到悦江华庭，外面天都黑了。
简漫回家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礼物去敲隔壁2601的门。
都说每逢佳节胖三斤，结果这七天结束，林衍不仅没胖，好像还瘦了点。
不像她，在家里好吃好喝一整周，脸上的婴儿肥都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最近倒春寒袭来，云城再度降温。林衍身上终于不再是单薄的睡衣，而是换上一件深灰色毛茸茸的家居服。
显得他整个人气场都没那么冷淡，多了几分慵懒的温度。
他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吹得蓬蓬松松，头顶还有些炸毛，更富有生活气息。
“来接猫？”
简漫自觉地往里迈了一步，把装拼图的纸袋搁在他鞋柜顶上，美其名曰：“新年礼物。”
这次，林衍扫了一眼，难得没拒绝。
他伸手把门带上，距离渐近时，简漫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沐浴液味，似乎是海盐夹杂着一点薄荷。
“我去找猫。”
简漫抿唇笑：“那可是个大工程。”
果然，她在玄关处等待许久，听到里面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就是不见人和猫出来。
简漫不禁腹诽，这小猫怎么回事，每次见到林衍就欢天喜地凑过去，接过她现在来接人，反而东躲西藏。
又过了好半晌，终于听到林衍远远的声音，似乎是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它钻床底下了，我抓不到。”——
作者有话说：林Five！[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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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有二十五点怪 他们也太亲密了
“啊, 那怎么办。”
简漫思忖着，扬声提议：“不然你用猫条引.诱一下试试？”
林衍没应声。
她在外面听到叮铃哐当的一阵响动。
不得不说，她收养的这只小黑猫心眼子了得，是只聪明小猫。
说不定一开始就盘算好, 知道自己没法在林衍那里蹭到长期居住权, 所以拿她当跳板。
现在确认地位稳当了, 企图朝三暮四, 同时占领两张饭票。
林衍应该是在房间里又捣鼓了会儿, 最后拿着根吃到一半的猫条, 恹恹地走出来, 耐心告罄般宣布：“搞不定。”
简漫也大概猜到他为什么搞不定。
猫条引诱这一招她用过好多回，现在小黑也练成了一身本领，学会只探着脑袋把猫条吃光，在她准备捉摸的时候就一个健步全身而退。
简漫也面露难色, 想说她要不就晚两天再来接。
等他再找机会，趁其不备一举装进猫包。
林衍按了按眉骨, 清淡地说：“可能需要两个人配合, 你过来帮下忙？”
进卧室这种事还是比较越界的, 简漫刚才完全没考虑过提这样的建议。
但既然林衍先开口, 她也不用纠结越界与否。
“可以啊。”
简漫想了想，安排分工：“那等会儿你用猫条勾引它, 我找机会把它从床底下拉起来。”
林衍微颔首，带领她往卧室方向走。
不出所料, 他平时睡觉的房间也是极简的性冷淡风, 床上用品全是灰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或摆件，被子铺放整齐, 床头柜上除了一本书和一根充电线，再无其他。
迈进门，整个房间都是淡淡的沐浴液和洗衣液香味，简漫被包裹其中，加剧了闯入他人私人空间的实感。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目不斜视，摸了下鼻子问：“它是在床底下吧？”
林衍轻“嗯”一声，“最靠里的位置，够不到，你可以看看。”
简漫蹲下身，侧着脑袋朝床底瞅。
昏黑的床底完美契合这种小黑猫的保护色，要不是它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她都不一定能发现它。
小猫朝她“喵”了一身，算是给远道归来的铲屎官打招呼，但仍然没有半点要挪窝的意思。
简漫意识到自己脑袋贴地的姿势可能不太优雅，把头抬起来，充实刚才的作战计划：“那你大概拿着猫条在这个位置吧，它一出来我就双手扣住它的前爪。”
林衍没说话，缓步走过来，照做。
需要打配合的缘故，两人距离极近。
简漫只要稍抬一下头，应该都能撞到他的下巴。
男人身上清爽的沐浴液香味也更有存在感，似乎还夹杂着独属于他的一种幽冷香气。
对这样的帅哥，简漫还是无法完全免疫。
尤其她俯身准备上手抓猫时，还隐约能感觉到后颈处似有似无的温热气息。
这也太近了……
终于，床底的边缘处探出一个猫猫头，小黑小心翼翼地舔食猫条。
简漫凝神静气，出手干净利索，顺利将其拿下，抱出来装进猫包。
林衍站起身，把猫条的包装丢进垃圾桶，原地静止了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说：“好，绑架成功了。”
简漫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隔着猫包的透明小窗，跟猫咪大眼瞪小眼，表情耀武扬威的。
她反驳：“这怎么能是绑架，明明是带乐不思蜀的叛逆儿童回家。”
完成装猫大业，简漫出去打开自己的门，一样样把年前运过来的宠物用品再搬回去。
其间，还发现多了好几样新玩具和特级猫罐头。
怪不得这逆子连家都不想回呢。
真是个势利的小家伙，她难道就亏待过它吗？
简漫气哼哼地把小黑放出来，去收拾归位它的东西-
另一边，林衍关上门，深吸一口气。
刚才在卧室里，他们也太亲密了，完全越过正常的社交距离。
而且，也不是正常的社交场所。
谁让那只黑漆漆的小东西就钻到他床底下了呢。
林衍在原地冷静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耳朵有降温的趋势。
他转身，视线落在鞋柜上的巨大纸袋上。
把纸袋里的盒子取出来，低头看了眼。
拼图？
还是整整两大盒。
真就是新年礼物，跟哄小孩玩似的。
不过，就算是他成年之前，也没收到过任何类似的玩具。
有时林季华的朋友或下属会送，但玩具还没到他手上，就会以“玩物丧志”为理由被尽数没收。
再之前，就是他妈妈还在世的时候。
但林衍对此记忆也不太深了，这么多年过去，连她的长相在他脑海中都很模糊，更遑论她曾给他买过的东西。
林衍对着两盒拼图端详片刻，竟生出了些兴致。
他抱去书房，拆掉其中一盒的塑封包装，摊在桌上研究起来-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简漫总觉得她上一秒还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中，下一秒就又坐回了工位上。
部门晨会时，她发现黄主管缺席。
经主持会议的副主管一说，才知道黄主管是刚过完年就出差谈项目去了。
节后，公司大群里的确退了几个人，大概是辞职或者跳槽离开的。但其中没有她得罪过的黄主管。
不幸中的万幸，他这趟出差行程起码一周。
简漫也没像年前一样，被安排一堆乱七八糟的活，而是恢复到去项目组之前的常规状态，朝九晚六。
下午，她的工资也到账。
简漫忍了忍才没发到朋友圈，只是在三人的家庭小群里晒了张截图，并配文致敬童年情景喜剧中的经典言论——“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
毕竟霓托邦是大公司，打卡制度完备，周末及工作日晚上六点之后算加班。
她因祸得福，拜春节前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所赐，收获了入职以来的最高工资。
群里，李云静和简宽纷纷发来贺电。
李云静旧事重提，又说起想她的返聘计划。
春节在家期间，简漫就听她提了很多次，说退休生活太无聊，每天在家里闲得都不知道做什么。
于是她先斩后奏，从新发的工资里抽出一笔，给李云静报了个中老年旅行团。
李云静就是闲不住的性格，不比简宽，在家里看电视能一整天都不动弹。
简宽心脏手术之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每天还要吃药，心脏状况大概也遭不住特种兵式的跟团游。
所以简漫买了单人份。
收到通知的李云静喜不自禁，发语音唠叨她乱花钱的同时，又多次感叹女儿真是长大了。
简漫倒觉得这笔钱花的挺值，她大学期间都经常问家里伸手要钱出去旅游，而李云静工作大半辈子，明明是爱跑爱动的人，除了单位外派出差，还没怎么出去旅游过。
翌日，她在公司打印室里例行摸鱼，在家庭群里远程帮李云静挑选出行的衣服。
正聊着，收到前组长曾清芳发来的一份文档。
曾清芳：《桥上的人》剧本全稿（2.11修改版）.doc
曾清芳：漫漫，这个剧本按木行上次的批注修改好了，麻烦发给他过目。抱拳:/
简漫虽然离开项目组，但这项收尾性的联络任务，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
她找出林衍的聊天框，将文档转发过去。
等了一个多小时，收到回复。
L：晚点看。
…晚点晚点。
她就知道！
简漫回去询问曾清芳是否着急，得到肯定的答复。
曾清芳：剧本我们需要尽快给到制片组了，导演春节期间就催了很多次。
简漫也都习惯了，再次打开林衍的聊天框，补充说明这项工作的紧急程度-
收到消息时，林衍刚落地京市不久，正在从机场去南郊墓园的路上。
今天是他妈妈林秋婉的忌日。
搬来云城的这两年，他也只有在这天会回京市一次。
他打的车里正在放新闻广播。
听到内容，林衍反感地戴上耳机，把头也转向窗外。
在手机里打开音乐软件的过程中，还是能隐约听到广播的声音。
“……由知名企业家、恒川集团董事长林季华先生全额捐赠建设。在本次活动中，林季华先生宣布，这所转为残障儿童设计的现代化小学，将于次月的五周年校庆日后，为周边200余名残障儿童开放免费的康复支持服务。”
前排的司机也很健谈，从接上林衍开始，就不断对机场周边的路况进行点评。
即便他不说话，司机也是喋喋不休。
听到新闻，中年司机师傅笑了笑，口音带着浓重的京腔，与有荣焉地感慨道：“还是咱们京市的有钱人心善啊。毕竟在皇城脚下长大了，都知道‘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就刚才广播里说的那个，林季华林董，您应该也在新闻上看到过吧，他就是咱们京市本地人。”
司机嗓音宏亮，中气十足，林衍把耳机声音开得很大，还是没能盖过。
他摘下单侧耳机，不太耐烦地道：“能麻烦您安静些吗？”
司机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单的目的地是墓园，以为后排这位年轻乘客是没心情闲聊，尴尬地应了声“行”。
…
…
这天京市是阴天，到达墓园门口，头顶乌云密布，看不见一点阳光。
林衍抬头望了眼，恍惚间想起，他二年级被班主任叫出门，林季华的助理接他去医院见林秋婉最后一面的那天，好像也是这样阴沉的天。
他在门口登记了信息，买了几样东西，绕过一条条小路，来到一处墓碑前。
旁边连一束花都没有，野草丛生，大概是一年都没人来过。
林衍嘲讽般看了看墓园的入口方向。
林季华有闲心出席活动，参加各种新闻采访，当世俗眼中的大善人，却连亡妻的忌日都不会过来悼念。
也是，林秋婉在世的时候，他对她就没有感情，更不用说她过世十多年后的今天。
林衍不是多话的人，替母亲扫墓时亦然。
他沉默地往墓碑旁放了鲜花，烧了东西，而后静静留在原地，在心里叙述了一遍他这一年来的生活，让母亲安心。
二月的京市天寒地冻，林衍在墓园待了一个小时。
后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他甚至在心里把他搬家去云城遇到的新邻居都讲了讲。
天色渐黑，他准备离开时，转回身，看到远处小道有个令他下意识厌恶的身影。
林季华。
他今年倒是记得来。
他的排场还是这样大，身后跟着几个保镖、司机、助理模样的人。
虽然碰面，林衍也不想与他多接触，避开他的视线，绕去另一条路。
林季华却快步来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小衍，见了爸爸都不打个招呼？”
对他的恐惧反复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林衍强行压住，冷冷地说：“你已经不是了。”
“就算你想跟我断绝关系，你身体里留着是我的血，就算你死了埋到地底下，骨头里也带着我的基因。”林季华无甚所谓地笑了笑，“血脉亲情，是说断就能断的？”
林衍内心泛起一阵恶心的寒意，“我今天不想在这跟你浪费时间。”
林季华摆手，让身边跟随的人都退开，看着他坦言道：“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平时怎么都找不到人，我就知道这天你会回来。”
林衍无声看着他。
这么多年过去，林季华的容貌还是没怎么改变，或许是一直养尊处优，看起来跟年轻时一样容光焕发。
说话时还是带着那副假模假式的温和笑容，衣冠楚楚。
林季华笑笑：“你现在大了，我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管着你。”
“但既然都回来了，不如回家住几天。下个月济才小学成立五周年，活动上会有媒体在场，你跟我一起去。那所小学是以前你生日的时候以你的名义捐赠的，你不在不合适。”
“那所学校本来就在你的人名下。”林衍冷嗤一声，“而且，你心里最清楚你捐这些医院和学校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林季华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心虚，依然笑着：“我能得到的，也迟早都是你的，需要分那么清楚吗。”
林衍彻底不想跟他继续这些无意义的沟通，转身绕开他，快步往墓园大门方向走。
不出所料，林季华没有让人追过来。
这所墓园安保森严，不远处就有值班室，进出也需要实名登记确认信息。
林季华一辈子最爱面子，断不可能在这种公共场合露出本来面目，跟他发生肢体冲突。
比起让他去一起参加什么媒体活动，他更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
林衍冷笑一声，走出了墓园的门-
回到酒店，林衍洗了个澡，吞了两颗褪黑素上床。
他清早就出发，一整天下来，作息跟他往常的生物钟几乎完全颠倒，已经近二十四小时没阖过眼。
华灯初上，他躺在酒店陌生的床上，梦到他回到小时候，听到林季华锁着门在卧室里用皮带抽打他母亲，嗖嗖的声音混着女人的啜泣，让他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过于疲惫，他被魇住，在梦里想冲进门制止，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挣扎许久，他满头大汗的醒来，在暖气房里感觉到口干舌燥。
林衍坐起身，拧开床头的矿泉水灌了半瓶，捞过手机，看一眼上面的时间。
晚上十点。
与此同时，屏幕上还显示有四条未读的微信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简漫：你还在吗？
简漫：真的很着急啊，我下班之前组长又催了两次，制作组在大群里也在催。流泪:/
简漫：欸，你不在家吗？去你家敲门也没人开，你不会是在家里又晕倒了吧！
简漫：歪，妖妖灵吗.jpg
“……”
林衍按了按昏痛的头，在聊天界面输入几个字。
L：我不在家。
L：出来没带电脑。
正常情况，他应该告知她，他明天回去，剧本也只能明天再看。
毕竟，以他现在差到极点的精神状态，也不适合思考。
他原本就是习惯并享受孤独的人，但就在这一刻，莫名很想听到些有生气的声音。
L：可以电话说。
不到一分钟，对面就弹来一个电话。
也许春节期间的两次视频让她轻车熟路，她这次打来的也是视频电话。
林衍头脑昏沉，几乎没犹豫就接了起来。
屏幕里，女孩对着镜头甜滋滋地笑了下，笑容中甚至还透着几分抱歉的谄媚，“太打扰你了，我刚准备给组长发消息让她再想办法把ddl延两天呢，我…”
说到一半，简漫停住，声音戛然而止的同时，嘴角的弧度也退回去，惊道：“你生病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