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那不过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哧,并没有吵醒眼前的小家伙。
言露侧过脸来,静静看着枕边小小的鸭子。
那么,你现在是谁呢?
是简欣?还是花菜?
无论现在是谁,简欣昨晚都曾来过。
一整个晚上,她都陪着她……
言露记得,自己昨晚喝了些酒,说了些其实不该说的话。
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些话她一直藏在心里,想要告诉简欣很久很久了。
她曾在文里,借着主角的嘴,写下过一段话。
如果有一天,我向你展示了旧的伤疤,代表它已经不疼了。
无论它有多长多深,多么丑陋。
我愿意让你看见,就是愿意再次相信,你不会厌弃它们的存在。
只是啊,她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高三毕业那年,是她先开口表的白。
这一次,她想听简欣亲口说……
——喝醉的时候不算。
言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鸭子的脑袋。
小鸭子睡得很熟,被摸了也不醒来,只是缩了缩脖子。
言露起身洗漱了一下,回到床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就在刚才,简欣给她发消息了。
捡了个心:早啊!
沿路而栖:早。
言露回完消息,低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鸭子。
短暂沉默后,把它从床上一路抱到了窗边熟睡的欣欣身旁。
末了,再次低头看向手机。
捡了个心: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沿路而栖:没有。
捡了个心:好巧!我也没有!
捡了个心:要不要出去随便走走?
沿路而栖:等欣欣醒了,我要先带它下楼走走。
捡了个心:一起吧?我去你那边。
沿路而栖:好。
捡了个心:[一路顺风鸭]
言露放下手机,抿了抿唇,蹲下身子,抱着双膝,静静看向面前的两个小家伙。
花菜被她从床上一路端过来,现在其实已经有些醒了,眼睛忽睁忽闭,就是意识看起来迷迷糊糊的,脖子还是缩着的。
欣欣难得睡得笔直,像个长了腿儿和尾巴的吐司面包。
她轻轻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那尖尖的耳朵便轻轻颤了两下。
欣欣眯开一条眼缝,见是主人的手,便仰起脑袋,伸出舌头舔了几下。
不过它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身旁的鸭子吸引了过去。
小狗刚从地上坐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鸭子的后脑勺甩了一巴掌。
那一瞬的表情,仿佛是在说——我都醒了,你怎么还在睡呢?
花菜被这一巴掌甩得瞬间睁大了眼,原本有些浑浊的目光都清澈了不少。
下一秒,两个小家伙又在言露面前小打小闹了起来。
言露笑着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拿起手机开始给它们拍照。
它们的动作都很快,抓拍也有很多残影,言露连拍了好多张,最后挑了三张还算能看的,发给了简欣。
捡了个心:欣欣又欺负花菜了!
捡了个心:干得漂亮!
言露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干得漂亮?感情现在被欣欣追着欺负的鸭子不是她自己,就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简欣是半个小时后到的。
欣欣和花菜都已经吃好了东西,刚好可以下楼走走。
这个民宿所在的小区不大,所以她们带着欣欣和花菜去到了小区外头,沿着一条满是树荫的人行道,步子时快时慢地走着。
路上时不时有行人扭头看一眼她们。
倒也不是在看人,主要都是在看鸭子。
毕竟是不熟悉的地方,花菜平日里再怎么听话,也怕有个万一,飞丢了会找不回来,所以言露给花菜也栓了绳子。
人们平日里遛狗的见得多了,遛鸭子的倒是比较少见。
一只被拴着绳的小鸭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地上左摇右摆地走着,时不时还和边上的柯基闹腾一下,不少人看了都觉稀奇,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有小孩见了,拽着妈妈的衣服,指着花菜,奶呼呼地喊着:“鸭子!妈妈,那两个姐姐在遛鸭子!”
简欣:“花菜的回头率还真是不低呢。”
言露:“一开始小区里也很多人看,后来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简欣:“那你最开始怎么会养鸭子的?”
言露:“看到网上有人养,觉得挺有意思的,后来刷到一条同城的微博,说是买了一只种鸭,下了不少蛋,孵出来的小鸭子有点多,实在是养不过来了,希望找点真正喜欢柯尔鸭的人领养。”
简欣听了有些好奇:“为什么要买种鸭啊?”
“都说柯尔鸭要从小养才亲近人,但是网上那些能经过颠簸送货上门的鸭子大部分都不小了,所以很多人会选择自己买蛋来孵,从一破壳就开始养。”
“只不过在网上是很容易买到假蛋的,那些假蛋要么是没受精的,要么就直接不是柯尔鸭的。”言露说到此处,不禁笑了,“送我鸭子的那个姑娘就是有执念,只想从破壳开始养,但前后买了三次蛋都被骗了,所以一气之下买了两只种鸭,结果一下子有了太多,后来就开始四处送鸭送蛋了。”
“她都不卖的吗?”
“不卖啊,她一直都在送,要是有人想养但不会孵,她还帮着孵呢。”言露说,“我还有她联系方式呢,也不知道现在还送不送了。”
“还送你还要啊?”简欣笑着问道。
言露摇了摇头,看向跑在前面的小鸭子,笑道:“我就算要给花菜找个伴,也要找年纪差不多的吧?”
“相亲是吧?”简欣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做人逃不掉相亲,但还是第一次知道鸭子也能相亲呢——你们这些鸭子妈真的玩儿好花啊!”
言露:“现在可不敢带花菜相亲的,谁知道带去相亲的是人是鸭?”
简欣:“……”
言露:“相亲的小群里还老问我呢,怎么最近都不去了。”
简欣:“……”
言露:“那两只小鸭子都挺喜欢你这只花菜的。”
简欣摇了摇头,连连摆手:“别了别了,铁板和八宝是吧?它俩一直追着我啄,真是给我整怕了……反正我是搞不懂它们鸭子之间怎么互动的。”
言露不禁好奇:“变成鸭子,会听懂鸭子说话吗?”
“并不会!”提到这个,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摇头重重叹了出来,“我听着那俩鸭子在我耳边嘎,我满脑子都是‘完了,听不懂一点!’也不知该不该叫,因为我也不懂鸭子的语法啊,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引鸭误会怎么办?”
“可它们都叫,我一声儿都不叫,这不显得我很不合群吗?”简欣无奈地说着,“所以我就跟着它们一起叫啊,然后它们就来追我啄我了!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我连我说了啥都没搞明白!”
言露听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我!”
“我看你平时叫得那么大声,还以为你已经掌握新语言了呢。”
“那不是对着你叫,对着狗叫吗?”简欣理直气壮道,“反正你和欣欣都不可能听懂,那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情绪到位了不就好了?”
她说,这种事情就像给甲方写日系燃向的曲子一样,她又没学过日语,用啦啦啦啊啊啊去哼旋律又没那味儿,容易被甲方否掉。
所以后来她跟着郑心悦学了一招,反正她就是个写曲子的,旋律写好以后把罗马音随意组合起来乱唱一通再丢过去,哪怕内容是狗屁不通,甲方乍一听味儿对了,也会开开心心结尾款的。
“这也行?”
“当然啦,音乐无国界,也可以无语种的嘛!”简欣笑吟吟地说着,手里牵着的欣欣忽然看见一只迎面而来的狗,瞬间摇着尾巴加速冲了上去,拽得她这个瘸腿的都差点健步如飞了。
言露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和她换了一下手里绳子,自己牵着欣欣,把花菜交给了简欣。
两人回到民宿是一个小时后的事。
欣欣在外头跑够了,回屋里找了个有太阳的地方趴了下来。
花菜靠坐在欣欣身上,歪着脑袋,不知望着哪里。
简欣坐在沙发上揉着右腿,言露点了一份麻辣冒菜的双人套餐,在简欣身旁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揉腿的手。
“现在还会很疼吗?”言露忍不住问。
“会啊,但是也还好吧,挺习惯了。”简欣一边揉着腿,一边笑着告诉言露,“上次复查,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可以慢慢试着减少拐杖的使用,让腿适应一下正常受力的感觉——其实早在医生那么说之前,我就不用拐杖也能走了,只是走不了太久罢了。”
“那挺好的。”
“医生说了,只要好好复健,瘸是不会瘸的,就是多少会有一点后遗症吧。”
“什么后遗症?”
“嗯……可能天冷了,或者下雨天会有点疼吧。”简欣说着,无所谓地笑了,还拿自己开了个玩笑,“小问题,提前体验老寒腿,怎么不是一种生活呢?”
言露垂下眼睫,声音轻轻的:“你倒是什么都能想得开。”
简欣闻言,努了下嘴,抬眼看向言露,歪头问道:“你不也想开很多?”
言露看着她的眼睛,眼底掠起一丝浅浅笑意:“那不一样,我可没有被车撞过,也不会在医院的病床上嬉皮笑脸。”
简欣没有反驳,只是笑着问她:“吃完饭我们在出去走走吗?”
“去哪儿?”
“我们去老公园看看吧,好久没有去过了,那边吃的也不少……我忽然有点想吃豆豉火锅了。”
“好啊。”言露应着,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腿都这样,还能玩儿那些东西吗?”
“想玩也玩不到了呀。”简欣看着言露,轻声说道,“那边的游乐场拆掉了,就剩了下一个公园,现在进去都不需要门票,只是一个散步的地方了。”
言露沉默片刻,歪头问道:“那你还去?”
“昂——那边不是吃的多吗?”简欣连忙道,“你要是不想去,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就老公园吧。”言露说着,低头看向了窗边的欣欣和花菜,轻声喃喃,“我也想去看看……”
午饭过后,她们给两个小家伙留好了饭,先打车去了一趟昨晚聚餐的酒楼,从停车场里把车开了出来,再跟着导航去往了老公园的方向。
言露七年没有回过南江,这里的每一处对她来说都很陌生,直到被导航带到了那条记忆中略微熟悉的小路,才稍稍回忆起了一些什么。
再往里,就没有方便停车的地方了。
她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和简欣一起向那条曾经热闹过的长街走去。
不算这次的话,言露一共来过这里两次。
第一次来,她对这条街的印象是——很窄,很挤,很热闹。
第二次来,便觉得这条街宽敞了一些。
街边摆地摊的小贩都没有了,只有两侧的商家,有正餐的馆子,也有小吃的门店,店里装不下的桌椅板凳会摆在街道上,所以这条街还是窄小的,不方便通车的。
而这一次,两侧的店家都变少了,店里都冷冷清清,自然也不再需要把桌椅板凳放到店外,这条街看上去也就一下子宽敞了许多。
她们从外往里慢慢走着,沿途买了一些烤豆腐、炒洋芋、炸豆腐圆子一类的小吃——味道还和记忆中的一样。
曾经需要买门票才能进的公园,如今连一个大门都没有了。
只要一直往长街里走,等走到了街的尽头,两侧再没有一家店铺,绿化多了起来,也就是如今的公园了。
这里没了从前的游乐设施,自然也就少了很多小孩,多了很多老人。
——下棋的,散步的,遛狗的,还有在河边钓鱼的。
简欣说,等晚一点,还有广场舞。
虽然游乐场拆掉以后,这里已经比不上从前那么热闹了,但毕竟还是市中心,环境也很不错,不至于会冷清下来。
言露看着沿途的花草,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拆掉的呢?”
“不知道啊,疫情后忽然有一年过来看了眼,当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简欣说着,微微弯起眉眼,“不过你看,很多树上都挂了灯,等到了晚上,这里还是很好看的。”
她说,她上一次来这里就是晚上。
准确点说,是黄昏吧,在晚饭过后不久,天还没有暗下来,她和一起吃饭的朋友散了,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散了会儿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边。
其实她只是吃得有点撑,想要消消食再回家来着,结果不知不觉就从黄昏走到了夜幕。
老公园已经不是只有一个入口的老公园了,她是从另一边走过来的,一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了老公园里,直到从熟悉的路口走了出来,才发现原来这个地方变了那么多。
言露:“真是很多年了……”
简欣:“是啊。”
真是过去很多年了。
当时重新来到这里的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简欣认真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起那时候的心情,便就此作罢。
反正无论当时想了些什么,无非都离不开一个已经离去了很久的人。
那时的她,或许也曾幻想过,还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把那个人带回来看上一眼——看看悄无声息的时间,也看看曾经的她们。
多好啊,她竟然真的把她带回来了。
“言露。”
“嗯?”
“……”一阵凉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吹走了她喉间呼之欲出,却又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语。
简欣抿了抿唇,扬起一丝笑意,歪头向言露问道:“前面有个茶亭,我们去坐坐?”
言露:“好。”
这一处茶亭,从前也有,只不过当时里面卖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甜水饮料,还有一些烤肠烤串烤小豆腐。
现在这里是真正的茶亭了,除了茶什么都不卖,倒是挺受老人家喜欢的。
简欣刚一坐下就开起了玩笑,说她们两个现在在这里喝茶,是不是颇有几分“人到中年,渐入平淡”的调调了?
言露四下看了一眼,淡淡说道:“也不是没有年轻人。”
“我以前觉得喝酒可高级了,不是餐桌上那种啤酒白酒,是酒吧里那种调出来的酒,特有格调!”简欣说着,笑了,“但是现在又觉得,其实这样坐着喝茶也很有格调,看这亭子,看这桌椅,看着满眼的花草树木……”
她话到此处,顿了几秒,似是认真酝酿了一下用词,但最后开口还是只有一句:“嗯,很有格调!”
“茶有茶的好,酒有酒的好。”言露淡淡说着。
“是啊!”
茶也好,酒也好,喜欢什么都没有错,都喜欢也没什么冲突。
那些时隔多年,终于懂得了这些的人啊,也算兜兜转转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们坐在茶亭里谈天说地,这些年来,她们的世界都大了许多,话题终于不再局限于曾经自己的那点爱好,也不再只有一个人不停地单向倾诉着什么。
这天聊着聊天,不知不觉已是黄昏。
她们起身走出茶亭,顺着沿岸的树与河,走在一半昏蓝,一半橙红的夕阳下。
五月初的南江,一点不热,风中还携着几分微凉。
她们从黄昏走到夜幕,看着周围的树上忽然亮起了灯,听见远方响起了广场舞的声音,也在走出公园的后,看见了街上一个个悠然或是匆匆擦肩的人。
那个晚上,她们吃了一家老字号的豆豉火锅。
简欣说,这家店的岁数都快赶上她了,小时候家里老人还在,经常一大家子来这边吃上一顿。
这么多年了,这里还开着,味道也没怎么变。
在锦城这些年,她念这一口挺久了。
虽然每年都有回来吧,但是老爸老妈现在好像对这种很重口的火锅不感兴趣了,她也拉不到什么人来一起吃,所以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了。
她说着,忍不住抬眼看向言露:“吃得惯吗?”
“嗯。”言露轻声应着。
“总感觉你好像一点也不挑食……”简欣往火锅里下了半盘三线肉,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我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我能有什么偏好?小时候有什么吃什么。”言露说着,想了想,笑着说道,“非要说的话,我是中国胃,吃不了那些太高级的外国菜。”
“昂——这个我去年知道了。”
“阿姨的糖醋鱼和香菇炒肉都很好吃。”言露夹了片藕,轻声说道,“有时候挺怀念的,虽然她教过我怎么做,但我就是还原不出她做的那种味道。”
“那……什么时候去我家再吃一次呢?”
“有机会吧。”
又是有机会吧……
简欣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她知道,言露如今就在南江,要是真的想去,随时都是可以去的。
但言露只说了一句——“有机会吧。”
说到底还是没有机会的意思。
不过没关系,反正没被直接拒绝,总归是会有机会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直接拒绝了,也不代表不会改变心意,对吧?
简欣这般想着,往言露盘子里夹了一块煮好的油面筋:“你试试这个,这个好吃——特别吸汁!”
言露:“你花菜好了。”
简欣:“哦!”
她的花菜果然好了,煮得软软的,非常入味,是她最喜欢的熟度。
简欣一般往碗里夹着花菜,一边眼底含笑地抱怨着:“自从被你表妹撞了,我每次吃花菜脑子里都好像能听到鸭子的叫声!”
“那很吵了。”
“可不嘛!”简欣感叹着,不忘给言露也了夹一些,嘴里还用一种疑似石矶娘娘的语气,小声念叨着一些对鸭子来说有点地狱的笑话,“哎呀~~小花菜你怎么软趴趴的鸭~~小花菜是不可能有菜权的哦~~小花菜生下来就是要被吃掉的!”
言露在一旁听得忍不住笑:“你是真不怕再被花菜绑架上三天三夜呢?”
“它又不在这里!”简欣语气里满是嚣张,“再说了,花菜每天傻乎乎的,哪像是听得懂人话的样子?它要是能听得懂,我们家里难不成真有神仙了?”
“我们家?”言露微微挑眉。
简欣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赶忙转移了话题:“诶,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给鸭子取这个名啊?”
言露沉默片刻,抬眼看向简欣。
简欣:“你看我做什么?”
言露淡淡说道:“你不是喜欢吃花菜吗?”
简欣:“啊?我吗?”
言露:“不是吗?”
简欣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是,那确实是……可我喜欢吃的东西很多,这只是其中一样。”
她说着,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我还喜欢莴笋、土豆、茄子、玉米、番茄、娃娃菜、海带、丝瓜、豆芽、四季豆、折耳根……”
言露皱眉:“你在数什么?”
简欣:“我喜欢什么呀!”
言露:“没人问你。”
简欣瘪了瘪嘴,继续低头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她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花菜么?
原来言露身旁,名字和自己有关的,不只有欣欣,还有花菜啊。
怪她喜欢的东西太多,这都过去大半年了,竟都完全没往那个方向想过。
不过这也不是多重要的事,也许只是取名时忽然想到,也就这样叫了。
倒是言露,这两天的嘴倒是没记忆中那么硬了。
她想,或许快了。
她就快要可以重新牵起她的手了。
第57章
吃完火锅,她们带着满身的火锅味,又一次走在了大街上。
夜晚的这条老街是热闹的,简欣本想多走走,但今天的运动量多少有些超标了,她那不争气的右腿已经开始打颤。
言露看在眼里,淡淡问了一句:“回吗?”
“昂,回吧。”简欣应着。
于是两人再一次心照不宣地放慢脚步,往停车的方向悠悠走去。
回到车上后,言露把简欣送到了家楼下,目送她走进楼里,这才开车离开。
离开前,她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小区倒仍是当年的样子,就连正门对面的小卖部都还开着。
忽然有那么一瞬,言露很想去一个地方看看。
所以她把车开到了记忆里,离这儿三公里外的某个地方。
街还是那条街,当初收留过她的那家奶茶店却已经不在了。
想想也是,这些年兴起了那么多奶茶品牌,开了不知多少连锁,又在这两年关了许多门店。
当初那样一个连品牌都没有的寻常小店,又怎么可能撑得到现在呢?
那位老板人挺好的,高三毕业后她都没去那边打工了,偶尔路过,买上两杯奶茶,如果老板本人在,都会再送她两个冰淇淋。
那个冰淇淋不贵,她最后一次去的时候都才两块钱,可在她的记忆里就是特别好吃的。
只是特别好吃,是有多好吃呢?
小时候喜欢很甜的东西,印象里的那个冰淇淋就是很甜的,就像那时各种颜色、口味的珍珠奶茶一样——要真放到现在,应该也不会太喜欢了吧?
言露想不出答案,只轻叹着独自回到民宿,给欣欣和花菜做了顿吃的。
九点过,她坐回电脑面前,修起了先前的存稿。
修着修着,简欣发来了一条消息。
捡了个心:在码字吗?
沿路而栖:嗯。
捡了个心:我也在编曲。
沿路而栖:嗯
捡了个心:好无聊,一起干活吗?
沿路而栖:怎么一起?
言露刚发完这句,语音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接受,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可没空和你聊天,思路会断。”
简欣笑道:“你写你的,我戴耳机了,不吵你,也不说话。”
言露:“……”
那就写自己的吧。
语音那头的简欣确实很安静,除了一些键盘和鼠标声,就只有偶尔接水喝水,或是椅子转动的轻微响动。
这样的声响不吵,甚至让人感觉有些安心。
你也好,她也好,都不会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可耳边时不时响起的轻微动静,又让你知道,哪怕夜再深,也总归还是有一个人陪你一起熬着。
于是一个人的夜深,变成了两个人的相伴。
言露少有的没放任何bgm,只是伴着语音那头的动静,默默写着自己的东西。
时而听见那边起来接水喝水,或是上厕所,自己便也跟着一起喝喝水,上上厕所。
当意识到这一点后,言露不禁愣了片刻,摇了摇头,无声的轻笑。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总像这样下意识模仿着简欣的一举一动。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这样的陪伴,持续到了凌晨两点,简欣忽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个点对她来说确实有点晚了。
“要睡了吧?”言露问。
简欣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把没做完的工程保存了一下:“还是熬不过你啊。”
做人做鸭都熬不过言露这个夜猫子。
言露:“在这种不健康的事上就不要有胜负欲了。”
简欣:“我觉得你说得对。”
言露:“那就快睡吧,我也差不多了。”
简欣:“好!”
她这般应着,却没有挂断语音,只是把通话从电脑转到了手机上,按下了闭麦。
这语音,简欣没挂,言露也就没有主动去挂。
简欣洗漱完后,躺倒在床上,又一次打开了麦:“我在床上了。”
“哦。”
“我要睡觉了。”
“嗯。”
“忘了和你说,十点左右,杨恬她们在群里问我,也问了你——”简欣说着,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含含糊糊说完了整句话,“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吃串串,唱唱K什么的?”
“下次吧……”
“也行。”简欣轻声应着,不自觉喃喃了一句,“只是下次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了。”
言露刚想说点什么,便又听她说了一句:“不过没关系,上哪儿吃不是吃?其实那家串串的味道也就那样,不过是记忆附加了太多别的。”
“……”
“人嘛,总要往前看的!”简欣翻了个身,小狗犯困似的哼唧了一声,无所谓地笑了,“这次就我一个人去啦,下次等你感兴趣了,我们去找更好吃的店!”
“好。”
“那晚安咯!”
“晚安。”
“晚安!”简欣说着,挂断语音,闭眼就睡。
她又做梦了。
梦里,言露带着她去和室友们一起吃饭。
她们选了一家好高端的馆子,桌子都是那种好大一张的曲水流觞桌,所有的饮料、水果、甜点、菜式,都是从桌上水流里飘过来的。
里面甚至飘着单人小火锅!
就是这水流好急啊,她完全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桌上除她,人均眼疾手快,一捞一个准,就她面前一个盘子没捞到,可把她给急坏了!
言露就在一旁笑着看,也不知道帮帮忙。
她好急,真的好急,干脆把言露面前的东西拿过来吃。
只是这些东西好看是好看,就是好像没什么味儿,她吃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起身气呼呼地走出了这家店。
店外像是在搞什么活动,挂了好多好多五颜六色的气球。
看不清脸的孩子一边追赶嬉闹,一边拿着泡泡水,吹着她几百年没见过的泡泡,似要填满这片热闹的天地。
言露来到了她的身后,忽然牵起了她的手,一言不发,就要带着她走。
她们走在五颜六色的气球之下,穿过阳光下色彩斑斓的泡泡,穿过拥挤的人群——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我们要去哪儿?”她忍不住要问。
言露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牵着她的手,开始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奔跑。
她们跑到一片日光照不到的阴影,钻进一条长长的夜市,又于夜市的尽头,通往了夕阳下蜿蜒成画的河岸。
那么河岸的尽头呢?
她不知道,只是跟随着言露的脚步,不知疲倦地奔跑着。
直到进入一片薄雾笼罩着的,满是萤火的,如梦似幻的幽蓝森林。
她看见了一只纯白的鹿,携着雾气般淡淡的微光,跃动在林间点点萤火之中。
她们追着那只鹿跑了很远,最终找到一片纯白的花海。
言露回身凝望着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看着,眼底携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带我来看花吗?”
言露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掠过言露,看向这片纯白的花海,心里生出了止不住的悸动与欢喜。
“言露,我……”
“你什么?”
“我知道,你早就不再需要我,我也早就不再需要你了。”
“……”
“可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哦。”
她等到了言露的回答,在梦醒之前。
睁眼那一刻,她回味了很久很久,这才从床上爬起来,趁着室友们约见面的时间还没有到,赶紧多干了一会儿活。
下午,室友们聚到一块儿,又和过年那阵一样,找了一个地方坐着聊了一下午的天。
有人问言露怎么不来?
简欣说:“她最近忙着存稿,实在是请不出来。”
赵依然:“原来写小说也那么忙啊,我还以为言露和我们这些当老师的轻松不少呢。”
简欣一时哭笑不得:“写小说忙起来那可太忙了……”
虽说言露最近其实一点也不忙,或者说重逢的大半年来似乎都没有特别忙过,但她当年也是确实见过言露为了多更多赚,忙到饭都不记得吃的样子的。
“对了,前天晚上的聚会,你俩什么时候偷偷溜走的?”
“昂,好像是……八九点吧?”这还真记不清了。
“都没和我们说一声!”
“嗐……那不是太吵了吗?我都没找着你们在哪儿。”放过我,放过我,不要再纠结这个话题了。
“所以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谢谢你,转移话题的神!
简欣暗自松了口气,和大家一起商量起了吃什么的事。
那个晚上,她们依旧和上次那样嗨到夜深。
简欣独自打车回家,也依旧和上次一样,拨通了言露的语音电话。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喋喋不休,只是把音量开到最大,安安静静看着窗外,听着语音那头键盘敲字的声音。
直到回到家里,洗漱干净,躺回了床上,才向她说了一句“晚安”。
五月四号,她再次坐上言露的车,腿上抱着鸭子,手边摸着狗子,望向了窗外万里无云的天空。
当天晚上九点过,她们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在车上憋了一天的欣欣和鸭子刚一进屋就很有活力地追闹了起来。
简欣坐回电脑前,想要工作一会儿,却又觉得自己脑壳晕晕的,有点不想干活,干脆抱着手机躺床上三刷起了言露的小说。
当再一次看到*《无尽雨》里,向小秋决定离开江延,奔向广阔天地的那一段时,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从前不曾有过的滋味。
这一段,初看心绞痛,再看膝盖痛。
如今第三次看,心中竟是多了几分庆幸。
就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感慨着——真好,那朵很好的花,并没有败在她的手里。
已经五月啦。
言露的生日就快要到了。
曾经说好要帮她过一辈子生日的,竟然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那么多年。
不过她听人说过,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那些没能兑现的承诺,从现在开始,应该也还来得及吧……
*
好急好急,简欣感觉自己是个急急国王。
这才八月中旬,明明还没开学,她就已经等不及要去帝都那边了。
原因简单,乐队的朋友都已先一步到了帝都,如今五等一,就缺她这个主唱过去一起排练呢。
“这么早就要订机票?你们不是九月初才开学吗?”黄荷嘴上嘟囔着,却还是顺着简欣的心意,翻看起了最近几日的机票,“急着回去也不早点说。”
“我这不是才知道嘛!他们都在等我呢!”简欣抱着黄荷的一条手臂,轻靠在她的肩上撒着娇。
言露坐在一旁,目光有些游离,明显欲言又止。
黄荷抬头看了言露一眼,见她神色有异,问了一句:“小露,你想说什么吗?”
“啊?”言露回过神来,目光聚焦之时,对上了简欣好奇的目光。
“怎么了言小露?”简欣问着,眼底有关心。
“我就是觉得,你这个暑假在家里的时间好少……生日都还没过就要走了。”
“哎……这,这不是乐队那边有事情吗?他们都到了,我也不好一直拖着不去呀。”简欣摆了摆手,笑道,“生日什么的,不重要啦!”
“嗯,不重要。”黄荷的语气多少有些阴阳怪气,“我还不知道你?生日是肯定重要的,但和谁过一点也不重要,够热闹就行。”
“……黄荷女士!”简欣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说话有时候真的很难听诶!”
黄荷:“忍着吧,凑合过呗,还能分咋的?”
言露一个没忍住,嘴角上扬了一瞬。
下一秒,简欣皱眉看了她一眼,她又立马抿唇恢复了原样。
“我也不想在外头过生日啊,这不是刚好有事撞上了吗?”简欣瘪了瘪嘴,小声抱怨道,“谁让你把我生在这种快开学的时候,你把我生在暑假中间,不就每年都可以在家里过了吗……”
她话音都还未落,就被黄荷揪了一把脸皮。
“啊啊啊,疼疼疼——妈!!这是家庭暴力!!!”
“太暴力了,我都已经暴力你了,竟然还要花钱给你买机票。”
简欣刚想说点什么,就见黄荷把手机屏幕举到了自己面前。
黄荷:“后天,中午十一点的,成不?”
简欣:“成啊!”
黄荷刚要付款,目光不自觉又扫了言露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还没开学,你住哪儿啊?”
简欣:“找个民宿先住着呗,反正也就十来天的事儿!”
黄荷:“一个人?”
简欣:“也看情况吧,没准儿也会去蹭蹭郑心悦的酒店房间呢?”
言露:“……”
黄荷看着后天的航班,淡淡问了一句:“小露,要不要给你也买一张?”
言露:“啊?”
黄荷:“你在那欲言又止的,不就是想陪简欣过生日吗?”
简欣眨了眨眼,歪头看向言露。
言露愣了一会儿,抿唇缓缓低下了头,很轻很细地“嗯”了一声。
往年简欣的每一次生日她都有陪着过的,这次更是准备了一个惊喜,想着到时候亲手送给简欣,谁又能料到简欣今年竟会提前离开南江呢?
她在边上坐了好半天,确实是在犹豫要不要和简欣一起去趟帝都。
可是机票挺贵的,简欣去了那边应该也很忙,大概率是没什么时间陪她的。
所以她也在心里纠结,实在不行,礼物定时定点寄过去似乎也是一样的……吧?
也许,对简欣来说,没有多大的区别。
可言露一想到这样的惊喜无法亲手送出,心里便多少有些说不出口的失落了。
只是她还以为自己把心思藏得挺好的,如今看来,在阿姨的眼里应该挺明显了,只有简欣一点都没有察觉。
“言小露,你那么想陪我过生日啊?”
“……也没有很想。”
简欣没把这句反话当真,只是笑吟吟地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去帝都玩一阵子。
最后黄荷订下了两张机票,将她们两个一并送去了机场。
简欣确实是忙的,忙着写曲,忙着改编,忙着和乐队里的朋友们一起排练,每天都在民宿和练习室之间来回跑。
许是前不久刚吵过架,无论简欣还是言露,心里都多存放了几分小心翼翼。
简欣无论多忙,每天都至少会和言露一起吃一次饭,晚上九点以后也都尽量回去陪着言露。
她想,等回头言露返校了,她和乐队里的大家想玩什么都可以,大可不必急在一时半刻,毕竟言露并不喜欢那些热热闹闹的地方,她也不好丢下言露一个人去。
因为知道言露不喜欢,所以她最多就是在大家约出去吃饭的时候,会向言露问上那么一句,言露倒也都愿意和她一起参加朋友们的聚餐。
在言露的视角里,则是反正最近没有开坑,简欣想做什么,只要希望带上她,她就尽量都去。
尽管她并不喜欢那样人多的氛围,也难以和简欣的朋友们混得很熟,但只要简欣开心,她会尽量配合的。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二十七号。
在简欣生日这一天,她乐队的朋友们在练习室里为她办了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庆会。
练习室被布置得好漂亮,又是气球,又是彩灯。
初高中那些年,班级里举办什么晚会也不过如此。
无需去到什么KTV、酒吧一类热闹的场景,乐队的大家就能为她奏乐高歌。
一首简单无奇的生日快乐,都不知被这些搞音乐的用了多少种百转千回的调调来唱。
言露作为家属,也参加了这个庆会。
她看着简欣笑得开心,自己便也跟着笑得好像开心——如此,就好像也融入了这份属于简欣的热闹。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融入了这样的氛围。
只是在热闹散场后,松掉的那口气,还是暴露了她并不习惯这样的事实。
但是没有关系,简欣开心就好。
那个晚上,简欣只喝了一点小酒。
她有点怕自己喝醉了,莫名其妙又和言露吵了起来。
万幸这样的担忧并没有发生,当所有人都散去,言露留在了她的身旁。
从练习室到民宿也就两公里不到的距离,简欣嫌闷,不想坐车,便牵着言露的手,和她一起走在回民宿的路上。
简欣走着走着,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两公里比想象中要远一点啊……”
她热得满头大汗,额间的碎发都被黏在了脸上,言露拿着一把小扇,满眼笑意,一下一下为她扇着风。
其实扇风也没有用,八月的夜晚,有着一种连风都显发烫的闷热。
沿途的路灯,交替拉扯着她们的影子——晃晃悠悠,短短长长。
这条街道那么安静,只有她们二人静静走着。
闲得有些无聊了,就一同数着那一盏又一盏的路灯。
数乱了,就一起傻乎乎地笑。
特别奇怪,分明是那么热的夜,她们却似无知无觉,哪怕手心满是热汗,也不曾松开彼此一分一秒。
这条路好像很长,却又没有很长,再慢的步子,也还是让她们回到民宿,脱下汗水沾湿的衣服,嬉闹着一同钻进了淋浴间。
水流哗哗溅上玻璃,模糊扭曲着她们交缠相附的身影。
直到热水都快没了温度,两人裹着一条浴巾,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深紫色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卧室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照着她们泛红的脸颊。
言露刚穿上睡裙,吹干头发,便被简欣从身后轻轻环住。
“今晚你来我来啊?”她在她耳畔轻声问着,鼻息温热得让人耳根发烫。
“都可以……”
言露话音都还未落,便觉一股劲把自己往床上带去,脚下一个没能站稳,便已和简欣一起侧倒在了床上。
“等一下。”她一下抓住了简欣的手腕。
“……等什么?”
“有东西送给你。”
言露翻了个身,搂着简欣的后颈,哄似的轻轻蹭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从她怀里钻了出来。
她光着脚丫,跑到衣柜边上,拉开柜门,掀开好几层塑料袋,从里头搬了一个好大的长条盒子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大!”简欣不由得看呆了眼。
她们两个的东西都在行李箱里,民宿的柜子简欣是一次也没有打开过,她是真没想到,言露竟然一声不吭在柜子里偷偷藏了这么大一个东西!
简欣从床上跳了下来,满脸好奇地蹲在了大盒子边上,费半天劲儿拆开最外层黄色的快递盒,终于看见了里头的东西。
那是一个键盘,一个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midi键盘。
简欣:“天呐,言露……你送我这个啊?!”
这玩意儿差不多快七千啊……
“嗯!”言露蹲在一旁,抱着双膝,望着简欣,歪头问道,“喜欢吗?”
“我的天呐!这也太破费了吧!”简欣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已十分诚实地摸在了键盘上,眼里满满当当都是那得偿所愿的欢喜。
待到她从这份惊喜中回过神来,再次开口之,撒娇似的语气里都多少带了几分激动的哭腔。
“言小露,你也太好了吧!”
“我说过我要养你的呀,你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吧!”言露弯起眉眼,凝视着简欣,目光认真得像在求婚,“我现在稿费不低的,只要你想要,我一定会给到你的!”
“所以我真要吃上软饭啦?”简欣玩笑似的反问着。
“嗯!”
简欣抿了抿唇,拉起言露的双手,弯眉笑道:“那先把今晚的吃了吧!”
她说着,把她拉回了床。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眼里含笑,小声嘟囔:“富婆,我不想努力了。”
她知道,言露会依她的。
无论她想怎样,言露都会依着她的。
冰凉的发丝自身前之人肩上滑落,遮挡着台灯那一缕昏黄的光。
世界仿佛瞬间暗了下来。
抛开所有的不悦,不断交缠的,是只属于她们的爱意。
一如两颗忽明忽暗的心,似烛火般跳动在忽明忽暗的夜。
尚还炽热着,不愿熄灭。
第58章
五月十九号,言露开了一场直播。
没有摄像头,只是放了一张姚雯倩为她小说画的同人图,点开一个歌单随机播放,简简单单就与读者们聊起了天。
简欣闲着无聊,一边听着直播,一边翻了翻言露早前的微博。
原来早在好几年前,言露就有了每年生日都会开播的惯例。
从十九号播到二十号凌晨,在许许多多眼熟或是陌生的读者的陪伴下,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言露的名气本就很高,去年落琼枝剧版爆火,更是让她关注度大涨。
这次来看直播的,其实不止读者,还有小部分的剧粉,以及一些因为喜欢林溪语所以爱屋及乌,顺着林溪语的生日祝福找过来的花粉。
如今她一场直播的观看人数多到弹幕都在唰唰地往上飞,一句话刚发出去,待不了几秒就往上翻都未必能够找到了。
这些来陪她过生日的观众们,聊旧文、催新坑,旁敲侧击刚官宣不久的新剧消息。
平日里看似话不多的言露,面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弹幕,也能做到随心筛选能说的从容应答,发散闲聊。
简欣抱着手机,半躺在床上,听了很久很久,越听越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言露。
原来她也有那么多的话可以与人高谈阔论,她也会笑着和别人开一些小小的玩笑,也能在这样的热闹里游刃有余。
简欣从前觉得,是生日就得热热闹闹,所以总是喜欢叫上许多朋友,开开心心嗨上整天整夜。
那时的言露,坐在她的身旁,安安静静,从不多说什么。
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
她会在每一次热闹的聚会后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不开心,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句伴着浅笑的:“没有啊。”
而她是个心大脑子还光滑的笨蛋,竟然每一次看见那样的笑意都选择了相信。
直到此时此刻,看着热闹到可以轻易淹没她所有话语的直播间弹幕,她算是有点明白了,当年言露在一片融不入的热闹里静静看着她,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觉得自己好像不重要,觉得自己似乎融入不了。
觉得那个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有那么一瞬似乎变得很遥不可及。
甚至在心里开始怀疑,自己到底特殊在哪里,为什么可以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潮,不受驱逐地留在她的身旁?
但是这样的茫然也只是短短一瞬。
她想,自己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本就很优秀的人。
从前是明珠蒙尘,如今已光彩夺目。
她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她喜欢的那个小作者那么厉害,总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而她永远都是她的第一个读者。
这样就够了。
那个晚上,简欣等了很久,却又好像没有很久。
她听着直播里言露和大家的闲谈,听着言露说一些情节灵感来源,或是浅浅深深地聊着一些人物的内心,心里也有着颇深的感慨。
凌晨一点半,言露下播了,画面黑下来的那一刻,弹幕里还刷着许许多多的晚安与生日快乐。
简欣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轻手轻脚走到了书房门口,侧靠着墙,往里探了个脑袋。
欣欣已经睡着了,花菜窝在欣欣边上,但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此刻忽然伸长脖子看向了她。
被鸭子盯上的那一刻,简欣心尖一颤,连忙向它投去了一个求饶的眼神,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原地倒下,当着言露的面一秒成鸭。
万幸,花菜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妙的事情。
简欣轻轻呼出一口气来,勾起指节,轻轻敲了一下门框。
“言露。”
“嗯?”言露回头看她。
“生日快乐!”简欣轻声说着,微微弯起眉眼。
其实她在0点整的时候就已经给言露发过生日祝福了,直播间里也有跟着大家一起刷生日快乐,只是总觉得不当面说一下,多少差了点什么。
就好像,自己和其他人是一样的,没一点儿特殊感。
言露看着她,语气淡淡的说了声“谢谢”,眼底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很浅的笑意。
这一丝笑意没有逃过简欣的眼睛。
简欣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再次开口:“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嗯?”言露把椅子转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看着简欣,“什么礼物?”
“我知道现在的你想要什么都不会缺,礼物这种东西,再怎么贵重,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但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
简欣说着,缩回门后捣鼓起了什么。
言露有些好奇,刚想起身去看,就见简欣又一次把头探了进来,伸手“咔”地一下关掉了屋子里的灯。
言露:“……?”
短暂一瞬的茫然后,她看见了月光。
月光皎洁,算不上明亮。
简欣将它捧在手里,一瘸一拐,送到了她的面前。
“生日快乐。”
又是一句祝福,那么轻,又那么重,似敲在她心底深处,某个遥远的角落。
在她以为自己无人在意的日子里,也曾有那么相似的一幕。
一片昏黑的夜色里,简欣捧着生日蛋糕走到她的面前,跳动的烛火牵扯着她的心绪。
那一年,如火般的悸动,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抹淡淡的月光。
许多她以为简欣忘了,甚至她自己都快忘记了的事,原来一直都深藏在心底深处,略一触碰,就会如潮般涌现。
“喜欢吗?”简欣问得小心翼翼。
她不确定那么多年过去,言露是否还对这种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感兴趣。
就在她开始忐忑之时,言露伸手接过了它。
没有任何言语,这盏月球灯被言露轻轻置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末了,她转身看向跟到了门口的简欣,弯眉一笑:“这东西,很多年前你就说要送我的,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呢?”
“对不起嘛,你知道的,我总是容易迟到……”简欣说着,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以后应该不会了——我现在是上过好几年班的人了,每天都要打卡的,迟到了会扣工资,硬生生把我时间观念不好的毛病给纠过来了!”
话到此处,她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但话也不能说太死,世事无常,难免有计划之外的状况发生……如果不小心再错过了什么,我会试着尽力弥补的。”
“……”
“今天听了一晚上你的直播,很有趣。”简欣感叹似的,轻声说道,“如今你的世界已经比我的大很多了,但你也不要小瞧我哦,我要开始追你了!”
“……”
“生日快乐,有个好梦。”简欣摆了摆手,回了自己的房间。
离去的脚步声一深一浅,言露不禁回身看了眼床头那一抹月色。
——什么叫“我要开始追你了”?
这人说话怎么模棱两可的……
花菜不知什么时候从书房里跟了出来,站在卧室外,歪着脑袋看着她。
言露回过神来,蹲身揉了揉花菜的脑袋,抱着它回到了书房。
坐在电脑前,继续回复起了那些同行或是互关列表发来的生日祝福。
那天夜里,她把床头的月球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目光怔怔地盯着它看了好久好久。
思绪不知飘去了哪个远方。
*
时间一晃,已是七月。
简欣在言露家住了那么久,除了变鸭频率高了一些以外,小日子过得其实挺安稳的。
甚至因为只要不变鸭就会和言露一起下楼遛遛狗,先前宅家时虚得不行的身体也都明显健康了不少。
可她还是忽然开始发起了愁。
原因很简单,她租的那个房子合同还有两个多月就快到期了。
这合同呢,三年一签,如果不续需要提前两个月通知房东,方便人家早些寻下家。
简欣如今在这里住得十分安逸,但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直就能赖在这里不走了,所以那边的房子到底要续不续约,成了一个比较让她纠结的问题。
续的话,接下来三年,每个月要多两千多的房租花销,但要是哪天变鸭子的问题得到解决了,言露要赶她走,她好歹有个地方可以去吧。
不续的话,钱是剩下来了,但是那边很多东西总得处理一下。
要是全部搬到言露家里,有点奇怪不说,言露让不让都是一回事呢。
如果不往这里搬,就得麻烦同城的朋友帮忙寄存一下。
可她在那里住了快六年,前前后后添置的东西实在不少,全往一个朋友那放,估计要把人家里弄得很乱,八成得让郑心悦姜蓝和陈远都帮下忙,一边寄存一点,分散着放。
如此一来,回头要忽然需要找点什么东西,需要三面开工,光是想想都有些脑壳发疼了。
要是……
要是可以一直住在言露家就好了。
就是获得许可的那种,最好能有个合同,可以让她付个房租,安安心心在这儿住下。
可如果开口去提,言露会答应吗?
要是一不小心又越界了,就怕现在这种舒坦的小日子也要保不住了。
面对这个十分棘手的问题,简欣感觉自己食欲都开始下降了。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一阵子,言露终于没忍住,在某个下午吃饭的时间问了一嘴:“你最近怎么回事?”
“啊?”
“要死不活,没精打采。”
“……”说话真是不怎么好听啊。
罢了,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简欣叹了一声,一手托腮,一手把玩着筷子,无奈道:“还不就是租房的事儿呗。”
言露:“城南区的那个房子?”
简欣:“是啊。
言露:“什么情况?”
“说来也简单。”简欣说,“情况是这样的,我那边的合同呢,说好了是三年一续的,今年刚好要续了,差不多是九月份。”
言露听了,似不经意般抬眼问道:“那你要续吗?”
简欣:“我就是在纠结这个。”
言露:“怎么说?”
简欣摊了摊手:“我现在不都住你这儿吗?那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回去过了,房租倒是一直交着,东西也在那儿放着。”
“就是这合同一续得三年,想短一点那每个月的价格就要往上提,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回去住,要真这样续一直续着似乎有点太浪费了,就算现在单子多了,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这毕竟是你的家,如果不是有些事一直解决不了,我也没什么理由一直住在你这里……等什么时候问题解决了,我总得有地方去吧?如果不续了,到时候我住哪儿呢?”
简欣说着,眼里多了几分担忧。
“其实也不是不能临时找个地方住,只是搬家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那边东西太多了,要是不租了,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搬。”她话到此处,不由得偷瞄了言露一眼,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总不能堆你家里吧,那也太打扰了……”
“确实。”言露淡淡说道。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低头吃起了碗里的饭。
——好冷漠的一句确实。
她应该把这句“确实”理解成一种婉拒吗?
简欣思来想去,觉得未必就是婉拒,于是在吃完饭,准备洗碗的时候又一次开了口。
“那个,言露……”
“嗯?”
言露刚把桌上的碗筷收到洗碗池边,此刻闻言,回身看了一眼。
简欣抿了抿唇,忍不住支吾起来:“要不,要不……”
言露:“有话可以直说。”
简欣:“你看我这儿也挺尴尬的是不?要不你帮人帮到底,直接把我当员工看吧?”
言露不由诧异:“什么?”
简欣连忙解释:“意思就是——我帮你养鸭养狗,你给我提供住宿!”
“……”
“怎么样?我觉得我也算半个熟练工了!”简欣自告奋勇道,“伺候欣欣和花菜的吃喝,陪它们下楼溜达,收拾收拾屎啊尿的,我都可以的!”
言露:“这些我自己也能做。”
简欣:“我还可以做饭嘛!”
言露:“味道挺一般的。”
简欣:“你不是不挑食的吗?”
言露转过身来,背靠着洗碗池,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意会。
简欣吞咽了一下,有些心虚地嘟囔了一句:“那我还能洗衣洗碗呢,等我腿好一点,也可以帮忙打扫卫生……”
言露双手环于身前,饶有趣味地看着简欣,眨眼问道:“从前不是不爱干活吗?现在这么积极了?”
“生活所迫。”简欣耸了耸肩,又补了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言露一时忍俊不禁,看向简欣的眼里都多了几分笑意。
简欣:“所以我能一直留下来吗?”
言露:“你觉得呢?”
简欣:“我觉得能啊!”
言露:“这么自信?”
简欣双手托腮,笑吟吟地说道:“反正你家多一间卧室,没人住也是浪费,这几个月我也没碍着你事儿,你就让我一直住下去呗。”
她说着,生怕言露觉得她越了界,又连忙说道:“你要实在觉得不合适,咱俩把账算明白,你就当行行好,租一间房给我住总行了吧?”
“一月一千,按季按月都随你。”
“好啊!”
“搬东西的事别找我,我还要存稿呢。”
“明白,我的房东大人!”简欣起身,朝前深深鞠了一躬。
就这样,简欣正式住进了言露的家里——以租户的名义。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简欣在乐队群三位老朋友的帮忙下,陆陆续续把那边儿屋里能带走的东西,一件一件尽数搬进了言露家中。
筑巢一般,把属于自己的物件,精心摆放在这个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帮忙搬家的朋友们表面上什么都不说,看见言露只是友好地笑着,其实在群里早已炸开了锅。
【车祸后我嫁入豪门Zzzz】
悦来悦好:我就说群里有狗吧!
悦来悦好:这就正式搬进人家家里了!
悦来悦好:先前我怎么记得有人说绝对不吃回头草来着?
蓝瘦香菇:那么是谁呢?
无敌开心鸭:是谁呢?
鸽子飞好远:好难猜啊!
悦来悦好:好难猜啊!
蓝瘦香菇:好难猜啊!
无敌开心鸭:好难猜啊!
悦来悦好:某些人,谈上了都不知道和咱们说一声,搬家了倒是想起咱们这些廉价劳动力了呢。
蓝瘦香菇:怎么可以这样呢?
鸽子飞好远:怎么可以这样呢?
无敌开心鸭:怎么可以这样呢?
悦来悦好:她甚至试图装疯卖傻混入我们这群单身狗的队列
悦来悦好:什么意思呢?是觉得我们看不出来吗?
蓝瘦香菇:什么意思呢?
无敌开心鸭:什么意思呢?
鸽子飞好远:什么意思呢?
[你被管理员禁言10分钟。]
[禁言中,9分钟后解禁。]
嗐,这就没意思了鸭!
简欣抱着手机,看着群里大家玩笑似的谴责,竟觉自己像个抖M似的,忍不住笑得很放肆。
十分钟稍纵即逝,她再次冒头。
无敌开心鸭:其实你们还是误会了,我和她真的没有复合。
悦来悦好:[我就静静看着你]
蓝瘦香菇:[我就静静看着你]
鸽子飞好远:[死鸭子还在嘴硬:嗯嗯嗯!]
如果说,郑心悦和姜蓝发的还是个表情包,陈远就很过分了,他直接把好久以前郑心悦改这个名字时的发言截图下来,当表情包来用了。
下一秒,郑心悦和姜蓝也开始复制粘贴这个截图。
简欣笑着摇了摇头,按下语音,认真解释道:“我是住进这边了没错,但真没有谈上了不告诉你们,我现在是租户,她是我的房东,我每个月要给她钱的!”
她的话里多少带了些藏不住的笑意。
郑心悦也是直接回了一条语音:“懂了,每个月要给老婆上交工资的。”
蓝瘦香菇:[哇啊]
鸽子飞好远:那么问题来了,嫂子管得严吗?欣姐自己能留多少零花呢?
无敌开心鸭:什么上交工资?
无敌开心鸭:只有一千啊啊啊啊啊!
郑心悦又发了一条语音:“竟然每个月只交一千?给你留太多了吧,果然还是心疼你呢。”
蓝瘦香菇:[啊!是爱情!]
蓝瘦香菇:[我嗑到真的了!!!]
蓝瘦香菇:[她好爱她!!!]
无敌开心鸭:[哈喽,你还好吗?]
鸽子飞好远:[问君能有几多愁,我还是条单身狗]
悦来悦好:[你有对象啦?早说嘛,实在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离开我的列表吧。]
蓝瘦香菇:[今天我请客!我请大家去si!]
悦来悦好:[那些杀不死我的,都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无敌开心鸭:你们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啊?
悦来悦好:[你猜]
蓝瘦香菇:[你猜]
无敌开心鸭:我猜不到啊!
悦来悦好:[事已至此]
悦来悦好:[祝你幸福]
无敌开心鸭:[???]
鸽子飞好远:[祝你幸福]
蓝瘦香菇:[祝你幸福]
……
——太怪了!
这个群的群友不太正常!
简欣关掉群聊,看着不再陈设极简的卧室,深吸了一口长气——打开微信,和家里人说了一下自己搬家的事。
黄荷问了一句,是不是先前一直住的那个地方。
她回是的。
没过多会儿,黄荷又问——房租多少?
她回,每月一千,和人合租。
好一阵沉默后,黄荷来了一句——是言露吗?
简欣愣了好半天,才颤抖着手指回复道——你怎么知道啊?
黄荷:我还不了解你吗?
黄荷:歌火了不缺活,赚得比之前上班都多,一个人住得好好的,没什么缘由忽然和人合租做什么?
我又活啦:那也不一定是言露啊。
我又活啦:万一我就是腿脚不方便,找和朋友住一起,图个照应呢?
我又活啦:比如悦悦啊
我又活啦:蓝蓝啥的!
黄荷:年前你提到言露了。
我又活啦:只是提到而已
黄荷:五一回家那几*天,天天漂漂亮亮地往外跑。
我又活啦:医生说复健需要多运动
黄荷:来回都不坐高铁,非要坐顺风车。
我又活啦:其实没多大区别,还能省点儿钱呢。
黄荷:那上次视频电话呢?
我又活啦:[目瞪口呆]
黄荷:我跟你爸还不至于辨别不了你的声音。
我又活啦:[欲言又止]
原来妈妈早就看出来了,只是懒得点破罢了……
她还以为自己藏得已经足够好了。
就像当年,她和言露之间的关系那样,一回家便努力遮遮掩掩,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妈妈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目光。
黄荷:你们还没真正和好吧?
我又活啦:嗯。
如果“和好”是指回到从前那种关系的话,那确实是还没有的。
我又活啦:但是妈,我会带她回家的。
黄荷:[摸摸头]
她会带她回家,回到这个群里。
还有欣欣和花菜,都是要带回家里让爸妈看看的!
简欣这般想着,在自家群里发起了欣欣和花菜的照片。
她先随手发了几张,见黄荷打了一个问号,连忙解释道这是言露家养的鸭子和狗。
解释完,她又在相册里翻找了更多照片,一股脑全都丢进了这个微信群里。
简长江:言露现在还养鸭子呢。
我又活啦:是不是超可爱鸭!
黄荷:看起来憨憨的。
我又活啦:……
喂喂,妈!
这些照片里有一部分是我诶!
黄荷:这狗长得乖
黄荷:叫什么名字?
简欣:“……”
忽然有点不想回答呢。
第59章
真是一点也不愿面对呢……
简欣深吸了一口长气,回了黄荷一个语音:“这位尊敬的,伟大的,亲爱的黄荷女士,您问什么不好,非要问这个问题呢?”
黄荷也回了她一个语音:“你这语气听起来就很有故事。”
简欣:“……”
罢了罢了,她答或不答,欣欣就在这里——毛孩子早晚是要回家见爸妈的,瞒也瞒不了多久。
音是逃不掉了,那她偷偷换个字儿总行吧?
我又活啦:新新!
短暂沉默后,黄荷回过味儿来了。
黄荷:哦,欣欣啊。
我又活啦:……
怎么还捉虫呢——
黄荷:我说怎么那么乖,原来是欣欣啊。
简长江:[哈哈哈哈哈]
我又活啦:[没关系,我不在乎]
简欣关掉微信,张开双臂,躺平在了床上。
她已经和房东说过,后面不再续租了。
所以方便带走的东西,她都带来了言露的家里。
虽然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可真正确定自己可以一直住下来后,心里竟是生出了一阵恍惚。
先前她总觉得在这里或许住不长久,就像她和言露之间,因为一只鸭子,起了一座桥梁。
可谁也不知道这座桥梁什么时候会断,也不知道断了以后,她们之间那段理不太清的旧情又该何去何从。
直到这一刻,她才对同居这件事拥有了一种微妙的实感。
简欣不禁去想,当年的言露是否也像先前的她一样,就连住在她的家里,也是缺乏着安全感的?
黄荷说过,言露在消失的这些年里,曾给家里打过一笔钱。
二十万……
那是当年言贵宏从她家里要走的“彩礼”,爸爸妈妈没有告诉过言露,她也从来没有说过。
可事实上,言露还是知道了。
所以那些年言露那么努力地想要赚钱,和这件事也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吧?
人心底的患得患失啊,真是谁都逃不掉。
简欣想到此处,叹了口气,闭眼就睡。
一觉醒来,又是熟悉的,被一只狗挤着的感觉。
阳光落在身上,有些滚烫。
从阳台往书房望去,言露并不在电脑前。
简欣从地上跳了起来,丢下阳台上呼呼大睡的欣欣,背着小翅膀走出书房,探着小脑袋往开着门的卧室望了一眼——不在卧室,那就是在客厅了。
她扭头往客厅走去,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言露。
墙上的挂钟显示着下午四点半,正是太阳夕晒的时间,看来是阳台的日光太烈,所以言露才坐这边来了。
简欣直接一个助跑起飞,不是特别稳地落在了沙发上。
言露回过神来,伸手扶了鸭子一把,低眉打量片刻,在心中做出了分辨,忍着笑把她往边上推了推。
“嘎!”推我做什么!
哪怕被推了一把,小鸭子还是很倔强地往她身旁靠了一些。
圆乎乎的身体贴上了她的腿侧,仰着脑袋,有些好奇地看向了言露手里的书。
——又是一本没见过的。
言露喜欢看书,各种各样的书。
比起电子版,更喜欢纸质版,喜欢那种可以捧在手心的厚实感,似乎是觉得这样才更有看书的感觉。
简欣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于是打了一个哈欠,窝在了言露的身旁,准备稍微发会儿呆。
她刚一窝下,言露的手就摸在了她的脑门上。
从脑袋,到脖颈,又到胸脯和肚子——言露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她从上到下挼了个遍。
这只挼鸭子挼得很熟练的手,向来都是最懂怎么让她感觉舒服的。
她被这样挼着,舒服得很快又来了睡意,目光愈渐迷离。
半梦半醒间,欣欣不知何时也跑了过来,呜呜地在沙发下来回晃悠,一副失了宠的委屈模样。
言露见不得它这样委屈,于是把它也抱上了沙发。
然后睡得迷迷糊糊的简欣就这样被欣欣一屁股顶到了一边儿。
“呃呃……”坏狗。
她下意识小声喃喃着,眯开一条眼缝,只见欣欣占了自己的位置,得到了言露看书时顺带的爱抚。
真是小坏狗,多大了都,竟然还要跟一只鸭子争宠。
睡意一下子没了,小鸭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地瞪了欣欣一眼。
“嘎啊!”你上来就上来,沙发那么宽,非把我挤走干什么?
欣欣压根懒得搭理,只用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鸭子。
简欣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拍拍翅膀越过欣欣的头顶,在言露有些诧异的目光下,从她的右手边飞到了左手边。
——途中踩着欣欣的脑壳借了个力。
欣欣晃了晃脑袋,毫不在意,只把头搁在了言露的大腿上,眯着眼睛,再一次睡了下去。
不愧是狗,一天睡觉的时间就是多,扰了鸭子的困意,自己还能马上睡着。
但又能怎么办呢,再咋说也是言露家的毛孩子,自然是要让着点的。
简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跳到言露腿上,仰头和言露一同看起了她手中的书。
虽说这没头没尾的,她也不知自己看来做啥,但横竖都变成鸭子了,除了睡觉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干脆看会儿书吧,闲着也是闲着。
似是为了照顾腿上的小鸭子,言露特意放慢了一些翻页的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很快,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言露合上书本时已是晚上七点半过。
今天晚上的简欣又是一只小鸭子,她只能一个人吃饭了。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给这俩小家伙把吃的做好。
欣欣几分钟前就已睡醒,摇着蹦下沙发,在客厅中间站了一会儿。
这小狗会卖乖得很,饿了也不吵闹,只是站在那里摇尾巴,一会儿望向厨房,一会儿望向言露,显然一副想要吃饭的样子。
“欣欣乖,我这就给你们做吃的。”言露说着,起身走向厨房,身后的小鸭子跟了上来,绕着她脚边嘎嘎叫着打转。
“是要一起吃吗?”言露低头看着她。
“嘎!”是!
是叫一声,不是叫两声——这是这段时间新培养的默契。
言露笑着把家里两只小“欣欣”的晚餐做好,一碗在欣欣期待的目光下送去了书房,一碗留在厨房的餐桌上。
小鸭子自己是能飞上餐桌的,但为了避免这家伙刹不住车,把桌子弄得一团糟,言露还是选择亲手把简小鸭抱了上来。
几分钟后,她的面也煮好了,一人一鸭就这样面对面地吃起了晚饭。
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做鸭子的时候也能和言露一起吃饭。
简欣在心里这般想着,吃完了碗里的水果和虾仁。
晚饭过后,言露说有个合同要下楼打印一下,简欣毫不犹豫地追着一起出了门。
最近的复印店开在离小区五百多米的街边。
夜色是一片暗蓝,路灯照着往来的行人,言露走在前头,小鸭子跟在后头。
言露打印好了需要的合同,又慢悠悠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她看见了天上的月亮。
高高悬着,又圆又亮。
“你看,月亮。”她对简欣轻声说着,“这才几点,它都爬那么高了。”
简欣仰着脖子努力去看,视线却被路边停的车给挡严实了,急得她四处找角度,终于在退后一米后看见了今晚的月亮。
确实是又圆又亮。
上一次看到这么圆的月亮是什么时候?简欣都忘了。
小时候爱往天上看,那时的星星比现在多,特别是乡下老家,一抬头就是满天星光,别提多漂亮了。
后来天上星星变少了,除了中秋都不爱往天上看了。
再后来,自己的时间少了,就算是中秋,也未必会站在窗边,抬头看一眼天了。
看见这么圆的月亮,倒是难得。
夜已经深了,路上还有行人,言露怕小鸭子被谁不小心踢着,俯身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们望着月亮,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最后言露单手把小鸭子高高举了起来,对着月亮拍了几张照。
简欣也是十分配合,用这小小的身体摆了好几个造型。
末了,伸长脖子去看言露的手机屏幕。
“嘎嘎啊啊啊!”让我看看,看看拍得咋样!
言露把手机屏幕往她那边靠了一点,还帮忙划拉着切换照片。
照片里的鸭子,头顶就是月亮,朦胧的月光,路灯的暖黄,轻轻落在它的身上。它低头沉思,它昂首望月,它展翅欲飞——它上镜得不像一只寻常鸭子。
——真是太不寻常了。
这么会配合主人镜头的柯尔鸭,打着灯笼都没可能找到第二只了!
也就是言露现在本来就火了,否则她高低得拉着言露一起去做视频自媒体,萌宠分类的那种。
就主卖一个“这鸭子通人性,简直和成精了一样”的设定,再炒一点鸭鸭狗狗的CP,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网友肯定喜欢!
到时候由她来配合言露拍摄,保准让人看后惊呼一句——这鸭子真的成精了吧!!!
简欣想得正乐呵呢,忍不住嘎嘎地笑了起来,便被言露挼了几下脑袋。
“想什么呢?笑这么大声。”
小鸭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短暂静默后,简欣缩了缩脖子,靠在了言露的怀里。
言露撸了撸小小的鸭胸,笑着将她一路抱回了家。
那个晚上,简欣没有醒来,只以一只鸭子的形态,窝在言露腿上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再次入眠。
*
“言小露,我想你了。”
手机里的语音,被言露反复放了不知多少遍。
她戴着耳机,坐在床上,不透光的窗帘护着她小小的世界。
室友们好像聊着什么,她没有听的兴趣。
想来不是处对象,就是一些乱七八糟毫无意义的八卦。
往年的国庆和中秋,简欣都会来岳城找她。
今年简欣忙着搞乐队,没空过来,她们也就从开学到现在一直没能见上面。
元旦马上要到了,言露望着这条语音看了好久,小心翼翼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元旦你过来吗?
简欣回消息的速度很慢。
自从乐队组了起来,秒回就变成了一种奢望。
言露心神不宁地写着更新,也不知等了到底多久,终于等到了一句回复——可惜,并不是她想要的。
“我好忙啊!每天练得昏天暗地的!”
“对啦,我们乐队又出新歌了,前几天还在一个广场表演了一下,视频播放量破十万了!你有听吗?”
“又有小商演找上我们了,这次寒假估计回去也要晚一些,但是年前肯定是可以回家的……”
言露把语音消息一条一条听完,思来想去,回了一句:“新歌我听到了,最近天冷,要注意身体。”
“言小露,你来陪陪我嘛,元旦诶。”
简欣一旦撒起娇来,言露就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当场定下了去帝都的机票。
其实她最近的更新任务不轻,出去一趟难免会有一些压力,可简欣都开口问了,她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就当是顺毛吧,毕竟她前几天刚惹简欣生过气。
说是惹,其实也就是一点小事。
简欣觉得她现在回消息莫名很敷衍,这倒不是简欣第一次这样说了,可不知为何,那一天她就是脾气有些冲,没忍住讲了点道理。
讲真的,言露心里有点委屈。
她想,就算她再怎么忙,只要人是醒着的,那么简欣分享给她的东西,她就都会看,也都会回。
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她总不能对简欣喜欢的每一样东西都感兴趣。
那感兴趣的内容多回一点,不感兴趣的回个表情包,不是很正常吗?
她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叫不敷衍,难道要她为简欣分享过来的每张图、每个视频都认认真真写一条观后感吗?
如果真需要她做到这个程度,或许她努努力也是能做到的,可前提简欣也得这样认真的对待她的消息吧?
言露发誓,自己没想吵架,只想好好和简欣讲讲道理。
她说不清缘由,也不知从何开始,但心里就是隐隐感觉她与简欣之间似乎少了一些公平。
只是那一颗想讲道理的心,到底是激怒了本就不太高兴的简欣。
她本来想讲完道理就去好好更新的,结果硬是和简欣打字争论了一整个下午,就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消停片刻。
她不过是想要改变一下现状的,但好像不小心把什么都搞砸了,所以再没敢多说什么,只是顺着简欣的意愿连连应和着。
可就连这样的应和,都被当做了一种敷衍。
其实……也不算是误解吧。
她分明可以把自己的喜恶与情绪藏得再好一点的。
只要藏得再好一点,也就不会和简欣任何起争执了。
不管怎么样,先顺着简欣的意思来吧。
元旦去一趟帝都,正好她也真的很想她了。
……
二十九号的下午五点,言露从岳城来到了帝都。
为了多陪简欣几天,她提前请了两天的假。
知道言露今天要过来,简欣很早就等在了接机的地方,第一时间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了她。
许久不见,只是这么远远看上一眼,她便感觉到言露似乎有些瘦了。
那小小的身子裹在羽绒服里,被不断向外的人潮挤得时不时就会消失那么两秒,弄得她各种垫脚张望,用力挥手,深怕一不留神就把她弄丢了。
终于,言露顺着人群来到了她的身旁。
简欣接过行李箱,笑吟吟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言露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个领着自己一点一点越过人群的简欣。
这个人于她而言永远那么奇妙,无需任何言语,好像只要那么一瞬的温柔,便能让她心里的委屈与不满都在顷刻间消散无踪。
乘上地铁后,简欣抢到了一个座位,笑吟吟地将言露摁了上去。
言露拽了她一下,示意她坐到自己腿上。
“啊呀,这不太好吧……”简欣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倒是十分诚实,眼睛一弯,便坐了上去。
只是她不敢真坐,生怕压得言露腿疼,所以下半身多少用了点力。
如此一来,倒是两人都没坐多舒服。
好在没过几站,身旁的人走了,简欣连忙往右一挪,解放了彼此的双腿!
言露正拿着手机争分夺秒码着更新呢,便觉肩头一沉。回头一看,是简欣昏昏欲睡地靠在了她的肩上。
“昨晚没睡好吗?”
“嗯……”
“那你睡吧,到站了我叫你。”
“嗯!”
其实到站了也不需要言露来提醒,简欣睡得一点都不沉,时不时便会睁开一下疲倦的眼睛,当还有两站的时候,她就已经坐直身子,对着手机里的镜子梳理起了自己的发型。
地铁出站,简欣打开了导航,向着民宿寻去。
此刻的帝都被雪笼成一片纯白。
天很冷,她们紧握的手指都是冰的。
忽有一阵很鬼很鬼,鬼到仿佛能够把人带飞的风吹了过来,简欣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将言露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好冷啊!”言露也把脖子缩进了围巾里。
“是啊,和南江不是一种冷!”简欣说,“这是物理攻击!”
确实是物理攻击,她不过开口说个话的功夫,嗓子眼就被灌了一大口冷风。
简欣闭嘴想了一会儿,伸手为言露戴好羽绒服的帽子,拉着她一同转过身来,用背对着风,一步一步倒着前行。
“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好像是啊……”
言露抿了抿唇,眼底流露一丝笑意。
她想,简欣总有一些看起来不太靠谱,但又确实有用的乱七八糟的法子……
旁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她们也只是数着脚下缓缓的步子,继续向后前行,直到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停了,这才笑吟吟地一起转了回去。
没多会儿,她们回到了暖和的民宿,放下小小的行李箱,坐在沙发上思考起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一思考起这个,简欣就想带言露去一些很高档的馆子看看。
其实她也没觉得那些馆子有多好吃,不过只是觉得那是言露没有去过的地方,以后等她毕业了,她们估计也没什么机会再去了,所以想要带她吃吃看——无关价格,重在体验。
只是言露一听价格就会被吓到,虽然也没拒绝,但紧攥着她袖口的手已经证明了一切。
“那我们找东北菜吧?家常馆子,不贵!”
“好啊!”
就这样,她们就近找了个东北家常菜的馆子,解决了这顿晚餐。
那是一家小巷里的馆子,面积小小的,一共就摆放了两套方形桌椅。
店里只有老板一人在忙活,连个伙计都没有,看起来特别寒酸——要不是大众点评上的评分还不错,她们根本没可能走进这里。
好在这顿饭没有辜负她们的期待,老板的手艺非常好,两个爱吃辣的人面对一桌子没点儿辣味的东北菜,倒也吃了个心满意足。
离开前,简欣觉得这家的锅包肉实在好吃,又多点了一份,打包带回了民宿。
窗外天色渐暗,路灯都亮了起来。
帝都的夜晚比南江明亮不少,简欣说是因为这里的生活节奏比南江要快,大部分人都在忙忙碌碌地活着,夜深了也不等于可以休息。
所以这里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
这样的灯火通明,将随处可见的积雪照成了一片月白。
南江和岳城都在南方,一整个冬天都见不到几次雪,偶尔能够积出薄薄一层,都能称得上一声“下大雪”了。
言露对外头的雪有着很大的好奇心。
她趴在紧闭的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简欣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左肩,蹭着她微凉的耳垂,轻声问道:“想下去玩儿吗?”
“啊?”
“雪啊,我看你一路上都在看雪。”
“是有一点想玩,但是……”但是外头好冷啊,玩雪的话,手会冻僵吧。
“那走!”简欣笑着勾了一下言露的小拇指。
除了笔记本,她还带了一个挺大的背包。
她还记得,言露是喜欢雪的。
有一年冬天,南江下了一场可以积起来的雪——不多,就那么薄薄一层。
因为雪太薄了,所以地上的,阶梯上的,还有花坛上的那些,挖下来都是脏脏的。
为了多凑一点干净的雪,言露在各种花叶上抠,最终凑够了小小一团,捏了一个还没巴掌大的小雪人,放在寝室的阳台上,第二天就化得没了形状。
看着化掉的雪人,言露轻声说了一句:“好想去北方玩雪啊,像这样的雪人,一定可以捏出很多个……”
言露想到北方玩雪,想要捏出好多好多小雪人,简欣一直都记着。
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黄黄的东西,兴匆匆地穿上外衣,招呼着言露一起下了楼。
地上的雪被人扫过了,花坛上的雪还积得很厚呢。
“捏雪人吗?好多好多个小雪人!”
“好冷啊……”言露看着随处可见的积雪,有些心动,却又忍不住退缩。
这要捏好多个小雪人,明天怕不是手就要生冻疮了?
简欣:“你要是不捏,那我可就开始了啊!”
言露:“啊?”
“我给你变魔术,你看着!”简欣说着,拿出手里黄黄的东西,蹦蹦跶跶跑到了花坛边上。
她用那小玩意儿夹了一堆雪进去,用力摁紧,再松开——那被夹过的积雪就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雪鸭子。
简欣笑着回身望向言露:“你看,可不可爱!”
言露凑上前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的功夫,简欣已经沿着花坛夹出了好多只小鸭子。
她夹着夹着,忽然停了下来,把模具塞到了言露手里。
“试试,你也试试!”
言露愣了一下,也有样学样地试了一下。
第一次力度不够,小鸭子散掉了。
她在简欣的指导下又试了两次,瞬间得心应手起来,绕着花坛夹了一圈的小鸭子。
末了,还嫌不够,蹦哒到另一个花坛旁,继续夹了起来。
花坛上的雪都变成了小鸭子,她们又顺着一条石阶往上,把扶手上的雪也都变成了一只又一只的小鸭子。
简欣跟在言露的身后,用手机给沿途的小鸭子们拍着照。
风吹得好大,她们仿若无知无觉,只幼稚地想在这片天地留下她们的印记。
哪怕明知等到融雪之时,便再不会留下什么,也仍旧不知疲倦。
第60章
【Z乐队要火炎焱燚】
欣:@全体成员
欣:你们还在喝酒吗?
张山石:[在的,兄弟]
悦:[探头]
欣:准备散了吗?
悦:还没呢。
陈远:欣姐要来吗?
欣:来个定位。
悦:怎么,你女朋友也想喝呀?
欣:我想喝。
悦:[看不懂诶]
蓝蓝:[挠头]
凌晨一点半,乐队的朋友们发了酒吧的定位,简欣穿好衣服,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简欣和言露又吵架了,就在元旦新年钟声敲响后不久。
分明前两天还一起玩了一晚上的雪,可偏偏新年这天她们就是吵架了。
吵架的原因,又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回想起来都让简欣觉得有些可笑。
今天是跨年夜,乐队里的朋友们约着一起喝酒跨年,大家都去了,只有她没去。
她也不是不想去,但是言露被她从岳城大老远叫来了,她总是要陪陪的。
简欣知道,言露不喜欢酒吧,也不喜欢酒,似乎连和她那群朋友一起吃个饭都显得有些拘束。
所以这一次,她直接没问言露想不想去喝酒,更没提朋友叫她出去喝酒的事,只安心留在民宿里,准备陪着言露一起过年。
她想得可美了,今天晚上很多地方卫视都有跨年晚会,她们可以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换着台看,挑自己感兴趣的节目看。
等到跨年钟声响起,她们就下楼就近吃个夜宵,玩会儿雪。
玩累了,回来洗洗,还可以进被窝开个小会。
只是想象很丰满,现实却十分的骨感。
言露非但跨年也要更新,她还忽然开始卡文了。
简欣一个人瘫在沙发上看了很久的跨年晚会,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她不断切换着节目,也不断更换着姿势。
不知不觉间,她的每一次换台,与每一次姿势的变化,都带上了几分肉眼可见,却又偏偏没被言露注意到的不耐。
那是烧在心底的怒火,是再怎么换位思考,也无法压下的委屈。
她知道,那是言露的工作。
她知道,言露现在读者很多,每天都在敲碗等她更新,偶尔迟到了一些,文下都是问“大大今天还有更新吗”的评论。
她知道,言露现在赚了不少钱,也许每个月比爸爸妈妈的工资还要高,整个人看上去都比以前自信多了……
写文为言露带来的,不仅仅只是一份收入,更是她渐渐生出翅膀,朝着梦想飞更高更远的底气。
她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不去在意。
为什么呢?大老远都过来了,也不愿意为她休息一下。
下午饭时,她问言露,今晚要不要一起看跨年晚会。
言露说前两天更得少,答应了今晚要补上——最近快要完结了,怕收不好尾,手感还很差。
八点过,她悄悄摸到言露身后,看了一眼文档字数,离“补上”还很远。
九点半过,她又去看了一眼,字数没有变多,反而变少了。
十一点,她在言露码字的卧室门口晃悠了一下,似是希望言露能够感觉到她心底的不耐,但是像个小丑一样没能得逞。
十二点,电视上跨年的钟声响起,她轻手轻脚来到言露身旁,对她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得到的也只有一句新年快乐。
敷衍似的,只是望着她笑了一下,就又对着电脑上全屏的文档开始焦头烂额。
帝都的新年没有烟花,电视上那一波热闹的欢呼结束,世界便安静了下来。
简欣觉得自己还可以等,便压着怒意继续等着。
怒火是什么时候压不住的?
也许是脑中渐渐出现的几分困意,让她想到了过往无数次无声的等待。
她坐在沙发上,亦或是躺在床上。
屋里有彻夜不熄的灯,耳边是毫无规律,且停不下来的键盘声——好烦,真的好烦。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烦这种声音的?
或许是开始组乐队的那一年。
每一次等到夜深,等到困意涌上心头,她就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她要怎么做才能等到一个人?
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人就在她的眼前,她却总是怎么等都等不到。
“言露,你到底还要写多久?”她忍不住走到门前发问。
她知道,自己又在无理取闹,可情绪是一种不受控的东西,它就是在那一刻炸掉了。在她的心底,轰隆一下,然后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言露显然是被她的语气吓到了,回头时眼里满是诧异和害怕。
那一瞬的害怕,像是一面镜子,让简欣看到了为了一点小事无比狰狞的自己。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恨不得当即站到至高点,好为狰狞的自己找到一点理由,再顺理成章地打上一场胜仗。
“你要是没时间,完全可以不来陪我,拒绝很难吗?”她看着言露,眼里有藏不住的愤怒,“还是你觉得,能被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已经是我的福气了?”
“不是……”
“我本来想问问的,今天是元旦啊,是新年啊,你什么时候忙不好,为什么非要是今天呢?可我又想了想,其实并不是非要今天啊——你总是这样,你一直都是这样。”
“……”
“寒假、暑假,还有每一次我去找你,你都是这样。”
“……”
“我真的很讨厌你敷衍我时的样子,不管是见不到面的时候,还是每次见面的时候,我都很讨厌!”
她说着,忍不住翻起了旧账。
哪一次自己满怀欣喜的分享没被在意,哪一次奔赴千里的相伴只换来了彻夜无声的等待——要是此刻没说出来,她甚至都没发现,看似好像无所谓的自己,竟也能把这些都记得那么深。
言露接不上话,也不敢继续码字,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坐着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那一阵阵的数落,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怎么会这样呢,她只是想让一切变得更好一点,简欣分明也说过理解她的,所以到底哪里又出了问题?
她忍不住在心里思考,压下了心底所有呼之欲出的委屈,慌张而又迅速地反复思考。
她的思绪忽然很乱,乱得理不清一点头绪。
身后是没有写完的更新,就差一点点,分明只是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写完了——简欣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和她发脾气呢?
言露忽然变得有些烦躁。
前阵子叫她来帝都的人是简欣,来了以后不开心的也是简欣。
她不过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简欣都能为此一次又一次地感到生气。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简欣开心一些呢?
要她为她放弃写作吗?
——第一次,言露觉得简欣好吵。
明明再等一会儿,好好说话,就*可以轻易解决的事,为什么在简欣看来就和天塌了一样,哭喊叫嚷得那么委屈,仿佛有人欠了她好几百万似的?
可言露最终还是压住了怒气,只抬眼看着简欣,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反问:“所以你说了那么多,是觉得只有你有委屈,对吗?”
这话,像刺一样。
简欣愣了一下,忽然止不住笑出声来。
她想,她是活该的,自己先刺了别人一下,被刺回来也不意外吧?
可为什么,她那么声嘶力竭的声讨,只换来了言露如此冷静的一句反问?
有那么一瞬,简欣只是看着言露的眼睛,便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迷茫。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言露的问题。
而这样不知如何应对的情况,其实早已渗透在她们之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也好,言露也好,她们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对于从前的她们而言,快乐也曾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可那些简单快乐随着长大,忽然就不常出现了。
它们不是离开了,只是被什么东西给藏起来了。
藏进了岳城和帝都之间好长好远的距离里,也藏进了那些名为自由和理解的分寸里,更多的,是藏进了一次又一次的等待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连说话都需要那么的小心翼翼,心里不高兴的事,也再不敢轻易说出口了?
她在回避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她的大度,她的理解,她在一次失望后梦醒装出来的无所谓的笑意——都是从什么时候忽然开始的?
简欣很确定,那些快乐偶尔还会出现,其实并不比那些不敢和争执要少。
可她已经不再确信,为了这些偶尔的快乐,忍受那些不悦与难过,是否永远都能说上一句“值得”了。
其实,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早已做过了无数次的思考。
这些思考里,她努力扔掉了自己。
——言露开心吗?言露喜欢吗?言露想做什么,又不想做什么?她要怎么做才能更好的维系这份关系?
言露从不会主动告诉她的。
就像她也不会轻易把心里的不悦告诉言露,省得自己在言露眼里像个总为屁大点事儿生气的小屁孩儿。
可是这样真的对吗?
她们之间越来越大的缝隙,真是忍一忍就能假装看不见的吗?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不,不是有时候。”简欣笑着摇了摇头,视线早已被泪光模糊,“我越来越觉得,你是真的不太需要我了,我对你来说似乎还有点讨厌。”
“……”言露张了张嘴,没能接得上话。
简欣走进屋里,穿上了厚厚的外衣,围上厚厚的围巾,拿起手机,往屋外走去。
言露:“你要去哪儿?”
简欣:“和朋友喝酒,所有人都去了,就我没去。”
言露:“……”
简欣:“为了陪你,但显然你并不需要。”
言露:“……能不能别去?”
她想,她就快写完了,她可以陪她,也可以哄她——只要简欣可以消气,今晚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简欣走了,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空荡荡,只有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可跨年晚会也早结束了——现在不知在播着什么,都是些让人听不明白的。
言露冷静了一下,写完了最后一点更新,坐在电脑前发起了呆。
简欣是一点半气走的,那又会几点回来呢?
言露想,简欣也不是一个多能熬夜的人,应该不至于回得特别晚,她可以为她留一盏灯,可以等到她回来。
凌晨三点,言露坐在床边,拖鞋都没有脱。
手机快要没电了,她插上了电源线,百无聊赖地刷新着微博和读者后台。
简欣出去一个半小时了,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喝酒,会不会不太安全?
如果是和那么多朋友在一起的话,应该是不需要担心的吧。
再等等就好了……
凌晨四点。
言露忍不住给简欣发了一条消息。
——你快喝完酒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末了,又补了一句。
——我等你。
凌晨四点半。
言露又给简欣发了一条消息。
——看到消息能回一下吗?就算生气了不想和我说话,发个标点告诉我你看到了也好。
凌晨五点,言露依旧没有等到回复。
自从离开了梁县那个满是烟酒气的地方,这还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家”外面的时间,也是可以过得那么慢的。
慢到……每分每秒都像是一种无声的煎熬。
她止不住要胡思乱想。
简欣怎么回事?是今天喝得特别多吗?
那些朋友也不像是作息很差的人,真能喝上一整个通宵吗?
这个点还没有半点动静……
是生气到不想回消息,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凌晨五点半。
言露没忍住给简欣打去了一通电话,却只听到了一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这就是简欣说的,怎么等都等不到一个人的感觉吗?
言露鼻尖酸涩,忍不住抓着手机哭了出来。
理智是在哪一瞬崩塌的?
情绪是在哪一刻决堤的?
她想不出来,只觉得自己的天好像在某一个极度寂静的时刻,悄无声息地塌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震响,就像是自然脱落的旧墙纸,带着许多风一吹便四处飘扬的尘灰,又脏又乱,还静得可怕。
她又惹简欣生气了。
是“又”啊,怎么总是“又”呢?
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好像怎么努力都做不到更好了。
——简欣是不是不想要她了?
她是简欣从外头捡回家的,什么时候不想要了,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言露这般想着,起身穿上厚厚的衣服,手机也没有带,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这间她和简欣一起订下的民宿。
……
简欣是六点半回到民宿的,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气。
实际上,喝酒跨年的朋友们两点半就散了,她匆匆赶去,也就只赶上了一个末班车。
末不末班不重要,她只是想喝点酒,把烦心事都往脑后抛抛。
她喝得有些多,脑子晕乎乎的,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一觉醒来,她躺在学校的宿舍里。
元旦的宿舍没有宵禁,所以大家才敢在外面玩到那么晚。
她和郑心悦、姜蓝一样,都是被向圆圆送回学校的。
同寝室的其他人还说,她回来就在厕所吐了半天,吐完出来还躺在地上哭着滚来滚去,嘴里反反复复念着啥“为什么”,搞得跟失恋了似的。
大家费了老大的劲儿才连哄带架地把她弄到了床上。
但她没睡多久就从梦中惊醒过来。
梦里,言露拿着刀子走到她的面前,嘴里说着什么一刀两断,把她们彼此之间送过的礼物全都割坏了。
然后言露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看着一地狼藉,跌坐在地上又哭又喊,脸上妆花得像个小丑。
心里好像忽然空落落的,好半天才开始隐隐作痛。
她想,她不能让言露就这样走了,所以出门四处去找。
她好着急地找遍了每一个她们曾经一起走过的角落,却再也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言露的声音不断重复在她的耳边。
——我们没有以后了。
——我们没有以后了。
——我们没有以后了。
那么冷静,那么淡漠,又那么的决绝。
仿佛说话的人早已等待这一天很久很久了。
怎么能这样?简欣好生气。
气得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强忍着一阵头晕目眩,抓着没有电的手机,轻手轻脚走出寝室楼,又大步朝着校外走去。
冬天的夜晚总是如此漫长,哪怕六点过了,天也仍旧是一片如夜的昏黑。
夜风好冷,恨不得比那满地的冰雪还要刺骨。
她想回民宿,想要见到言露。
这个念头很迫切,迫切到她连充一点电的时间都等不了。
她想,她现在赶回去绝对不是为了和言露好好说话,只是忽然特别生气,才会很想回去找言露大声争论一番。
是的没错,她就是生气。
她感觉自己昨晚出门前的表现有点糟糕,在言语上吃到了一些不该吃的亏,她非得找到言露,把吃的亏都给讨回来!
可回到民宿的那一刻,她发现客厅的电视,卧室的灯,全部都还开着,言露人却不见了。
酒劲未消,简欣脑子懵懵地给手机充上了电。
手机开机那一刻,她看到了言露凌晨发来的消息。
那些消息的最后一条是——“其实不再需要我的人是你吧?”
简欣脑中轰隆一声,似有什么忽然塌了。
她慌乱地给言露打了一个电话,熟悉的默认铃声却在自己身后叫唤了起来。
耳边的嘟声,身后的铃响,就像一捧最冷的雪,把她最后的一点醉意彻底浇醒了。
言露去了哪里?
她离开这里多久了?
为什么连手机都没有带?
外头那么冷,天都还没亮,会不会出什么事?
简欣止不住焦急地想要出门去找,看着自己刚充上电的手机愣了一下,连忙从包里翻出充电宝插好,转身向楼下跑去。
路灯仍旧亮着,夜色还是很深。
但是这座城市已经醒来,路上渐渐有了披着夜色的行人。
简欣一路喊着言露的名字,不去在乎任何一个人向她投来的目光。
风吹得她嗓子发疼,手脚是冰凉的,被泪淌过的脸颊于这风中也比平时更加刺痛。
她不能就这么把言露弄丢了,明明是她非要叫言露过来的……
她在四周找了很久,心里愈发害怕。
天色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她的思绪乱得不行。
言露不会出事吧?
她不会,应该不会做什么傻事……
言露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这里那么大,就算她是一路喊着过来的,也是很有可能和言露错过的。
那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要是回去,言露还是不在,她又该怎么办?
帝都那么大,她要怎么去找一个连手机都没带的人?
简欣从没有那么深刻地体会过什么叫兵荒马乱。
她彻底失去所有的怒意,只有满心后悔——昨天晚上她不该那么生气的。
她不该对言露说那么重的话,不该丢下言露跑出去喝酒,更不该任由自己醉倒,一个晚上都没有回她的消息。
她迷失在这座满是积雪的城市,找不到一点方向。
七点半过,简欣有些不甘心地回了民宿。
带着一点小小的期盼,她用几乎快要冻僵的手打开了房门。
——屋内还是空无一人。
言露不见了,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自己该做什么,又该去到哪里,她已经彻底不清楚了。
简欣漫无目的地走在这个小区附近。
花坛上,石梯旁,她们的小鸭子有些被人拿走了,剩下的都被新雪覆盖,却又还留着些许形状。
她的脑子轰乱一片,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忽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简欣颤抖着点下接听,心底多了一丝期待,却又止不住忐忑:“喂?”
短暂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简欣……”她说,“你在哪里?我晚上睡不着,出来透透气,手机忘带了,记不得开门密码……”
简欣松了口气,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言露:“我在小区对面的小卖部。”
简欣:“我就在小区附近,你等我一会儿。”
言露:“嗯。”
电话挂断后,简欣朝小区的方向跑去。
远远的,她看见了缩着脖子站在小卖部门口四处张望的言露。
她深吸一口长气,跑上前去,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
“对不起……”
“……”
“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走了,不想再见到我了……”
言露愣了一下,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只是轻轻拍抚着简欣的后背。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这样想过。
雪把这个世界铺得满满的,人们踩过哪怕洁白,化作满地泥泞,残碎得就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的她——真是一点也不美好。
她想,或许她应该消失。
消失了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因为她不开心了。
可天台的风真的好大好冷,她一如当年那般胆怯,没有勇气抓住心底那不断叫嚣着想要离去的念头。
所以她开始堆雪人。
她堆了好大一个雪人,自己从夜深堆到天亮,不知道哭了多久。
第一缕天光落在大雪人的身上,她忽然想要为它找一双漂亮一点的眼睛。
——世界那么大,哪怕注定融化在日光之下,它也应该好好看上几眼。
只是她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一分钱。
开门的密码在聊天记录里,简欣一整晚都没有回来,她就这样一无所有地被关在了外头。
那时的她,脑袋空空地走下了楼,鬼使神差般走进了小区对面的小卖部。
她想,简欣大概是喝醉了,就被朋友们带回寝室了。
那么简欣现在醒了吗?
没醒,她估计要在这里等上很久。
要是醒了,也未必会愿意接她的电话……
她知道这通电话大概率没有人接,可还是忍不住向老板借了一下手机,拨了一个早就刻在了心里的手机号。
简欣来了,比她想象中要快。
那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她听到了来自简欣的歉意,冻到直打颤的身体都好像暖了许多。
简欣松开她的那一刻,她看着简欣,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没有。”简欣应着。
“那去吃点什么吧,有点饿了。”言露弯弯嘴角,“不过我没有带钱。”
“嗯!”
简欣擦了擦眼泪,紧紧搂住了言露的胳膊,贴着她走。
她们先去吃点什么再回去睡觉。
这个冬天那么冷,她们应该吃点热乎的。
至于别的,已经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