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瑶的话在颤抖,“只要给我留封遗书,就可以甩手走人了是吗?!”
傅璟言将她拉进怀里,搂住。
感受着她无助、愤怒、痛苦,很久才慢慢冷静,平复。
医生说,时间过去越久,患者醒来的希望就越渺茫。念瑶守在病房,从第二天清晨,等到深夜。
手里紧紧握着那份遗嘱。
傅璟言让人送了宵夜,替换掉她手里揉皱的纸:“不想看,就不看。”
念瑶摇了摇头。
她给自己定下时间,等墙上的电子表归为零点,平静地打开遗嘱。
一共只有两页,简单得不像样。
除去签名和公证处的盖章,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本人名下全部合法财产均由念瑶继承,归念瑶个人所有。”
念瑶无措地笑了下,不知该作何感想。翻到末页,纸背上贴了张泛黄的便签,蓝色圆珠笔勾划着不知何时写下的字迹:“对不起。”
膝盖上的纸洇湿了。
是念瑶的眼泪。
她不理解。她想不明白。
二叔精明了一辈子,对她那么提防,背地里不明不白做了那么多事,就为了捞更多的钱,然后全留给她?
“说什么对不起……”
这种理由,念瑶无法接受。
病房寂静,仪器按秒钟发出复杂的提示音。念瑶觉得很累,很累。
傅璟言将她揽进怀中,亲吻她的发顶。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你已经足够坚强。你只需要跟从自己的心。
他会支持她的所有决定。
……
……
二叔出事,公司乱成一团。但念瑶坚持守在医院,寸步不离。
对她而言,亲人远比事业重要。
事故发生后的第四天,二叔终于脱离生命危险,各项指标逐渐平稳,医生的判断也转为乐观。
念瑶这才回到公司,召开董事会,拟定临时总经理的人选。
她真的不喜欢这些。
所有人都那么平静,装模作样地寒暄哀痛,只想着赶快选出新的代替品,然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选的人是周宏。
而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周宏今天一改常态,改换风格,穿了件新定制的纯白西装。满头白发染成黑色,眉目间意气风发。
“其实大家不必太过消沉。”会议结束之际,他忽然起身:“我这还有个好消息,也许各位会感兴趣。”
周宏离了座位,越过念瑶,拿过她桌前的鹅颈麦,阔步站上讲台:
“Y.ech的岳董昨日给我来电,提出收购环城的想法。我表示非常欢迎。”
念瑶怔住。
听到那个名字,胸口震颤:“你怎么会和岳振霆有接触?”
周宏冷笑了下,掠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她无视。
他摘了眼镜,张开双臂,温文尔雅的双眼笑眯成缝,变得阴冷而锐利:“岳先生给出的价格很有诚意,相信各位听了,一定会认真考虑。”
“不用考虑。”
念瑶厉声回绝:“环城没有任何出售的计划,不需要他来操心!”
一语落下,会议室肃静了五秒,顷刻爆发一片嘈杂。有人拍桌,有人惊喜,有人点火抽烟,彻底没了规矩。
“这提议倒也不是不行。”
“能被岳氏收购,这多好的机会啊!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是啊是啊,小瑶你还年轻,先别急着否定,多听听过来人的意见……”
“环城不卖。”
念瑶撑着桌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不卖两个字听不懂吗!”
没有话筒,她的嗓音比不过这群中年男人,淹没在混乱的议论声里。
闭上眼,念瑶握着拳做深呼吸。
二叔生死未卜,她没心情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砰”地一声,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摔开。所有争吵遽然止住,一颗颗脑袋整齐划一,侧目看去。
“吵什么吵?!”
门外出现个穿长风衣的女人,迈开长腿,扬着底气十足的嗓音:“大白天的,翻了天了?!”
念瑶的眼睛猛然亮起:“妈?”
真的是她!
女人直发及腰,摘了墨镜,烦躁扶着手臂:“董事长讲话听不到吗!一个个的都耳朵聋了?!”
一句话将全场镇住。
黎曼云把包往桌上一按,毫不客气,踩着响亮的高跟,两步压到周宏面前:“老东西,装什么装?我才走多久,敢跟我女儿耍心机?”
“黎曼云!”周宏的面部肌肉正在抽搐:“你已经不是环城的董事长了……请注意你的言辞!”
黎曼云觉得好笑,站直了身,还比周宏要高上几分:“姓周的,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轮不到你在这指指点点。”
她从周宏手里夺回话筒,放回念瑶桌前。轻轻拢过女儿的肩,面向众人,目光强势压着全场,交给她来开口。
念瑶彻底看透这帮人的嘴脸,再没兴趣陪这群墙头草演戏:“张总,吴总,呼声这么大,看来早就不想干了。”
“您二老确实该退休了。”
她扬起手中的文件,重重落下:“但别忘了,公司章程规定,凡产生股权转让,我有权优先购买。”
元老又怎么样。这群见利忘义的人,根本不配待在爸爸的公司。
念瑶没开玩笑。
冷眼扫过底下两双惊慌而扭曲的眼睛:“散会后来我办公室。”
黎曼云:“听到了吗!”
一帮人吓得连连应声。
终于解气。
工作结束,念瑶马不停蹄赶去照顾二叔。晚高峰,京市路堵。去医院的路上,念瑶才终于能和妈妈好好聊聊。
“我家宝贝越来越厉害了。”
黎曼云揉着女儿冰冰软软的脸,一通狂风暴雨般的蹂躏,怎么看怎么喜欢:“妈妈想死你了!”
她说,原本就计划好春节来看她的,没想到她二叔出事,便把计划提前,连夜赶回来的。
讲起念裕德,话题变得沉重。
黎曼云问过详细情况,听见人还没死,松了口气:“他这个人说不通的,跟你爹一副德行,死犟!工作起来不要命,吃点苦头最好!”
她骂一阵,转头又安慰念瑶:“放心,他会没事的。一会儿你告诉他环城要被卖了,信不信他当场吓醒!”
念瑶终于露一点笑。
“对了,你和璟言怎么样?”
想起这位多年未见的豪门女婿,黎曼云有点兴奋:“上回见他才念高中呢,这孩子从小就帅……”
忽然又有点紧张:“他没长残吧?”
念瑶扑哧一声。心想这话要是让傅璟言听到,不知他表情有多精彩。
“帅还是挺帅的。”念瑶笃定点了点头:“他人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身材也挺好的……”
回忆起某些不可描述的场景,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
黎曼云耳朵一竖,神秘秘弯起眼睛,蹭她的肩:“小两口还挺甜蜜嘛,看来这婚没结错呀!”
她坏笑:“难得我回来了,约他出来,一起吃个晚饭?”
“今晚吗?”念瑶被说得耳根发红,转了转眼睛,点头说好。
明明领证都大半年了,手也牵了,嘴也亲了,床也睡了……但这会儿要见家长,竟然还有点紧张。
趁妈妈中途下车,念瑶给傅璟言打去电话。傅璟言正在病房,和她简单沟通了二叔的情况。
今天午后做的检查,各项指标都有所回升,联系海外专家看过,醒来的概率在逐渐变大。
“那太好了!”
念瑶长舒口气,抿唇磨蹭了阵,捂着听筒小心翼翼:“正好我妈妈来了,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饭?”
“黎阿姨回京市了?”电话那头停顿数秒,似是意外,转而迟疑。
男人浅抽半口呼吸,慢着声问:“一起吃饭,是指和我一起?”
念瑶:“当然了!”
怎么感觉傅璟言怪怪的。
她眨了眨眼,漫无目的地瞥见路边吵架的小情侣。窗外掀起一股冷风,她忽然就听懂了他的犹豫。
念瑶的胸口一沉,压低了声问:“你不想见我妈妈吗?”
第66章
她听见听筒里淡淡的笑。傅璟言清了清嗓,否认,说是担心自己这个女婿不够合格,要遭岳母嫌弃。
“怎么可能!”
念瑶心情忽然很好,摇上车窗,暗笑:“堂堂傅先生也会担心这个?”
“嗯,担心。”
男人极有耐心,不着调地陪她闲闹:“担心阿姨不满意我,也许像电视剧里一样,要拆散我们。”
念瑶咬着唇悄悄高兴:“是诶,我妈妈眼光还挺高的喔!”
不过按照现实情况,以他们两个的条件背景,怎么看都是反过来的可能性才比较大吧。
还记得她刚来京市那阵,连做的噩梦都是被幻想中一个刻薄而势利的傅璟言赶出家门!
直到现在,应该也有不少人暗地里觉得,他们根本就不合适吧?她知道,那些闲言碎语,全都是傅璟言在暗处处理。
念瑶手腕撑着脸颊,偏着脑袋,天色阴沉,忽然有点伤感。
她叫了声傅璟言的名字问:“要是真有人想拆散我们,怎么办?”
电话那头了然地笑了下:“你觉得,他们能让我乖乖听话?”
念瑶中肯地点点头,迷信傅璟言的权威。但还不死心,皱眉想了想又问:“要是我比较听话呢?”
傅璟言说:“那就再追一遍。”
“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就算没那个软件,也要喜欢上我。”
“没我不行。”
念瑶:“……自恋!”
她红着脸,啪一下把电话挂断,管不住嘴角的笑。
……
……
考虑到二叔的情况,念瑶放心不下,晚餐就定在医院对面的中餐厅,以便随时应对突发情况。傅璟言提前订好包厢,在念瑶之后抵达。
他本身穿衣风格就显深沉,近来更是肃穆沉重。今晚整一身黑,外套羊绒的戗驳领马球大衣,垂眼迈进包厢,仿佛刚结束在德州的血雨腥风。
窗外正是日落后的蓝调时刻,京市上空,乌鸦振翼飞过一群,勾勒出某种道不清的意境。
念瑶捧着杯热水在喝,抬眼怔怔望向门关,眼神被勾得迷糊。
下一刻,黎女士啧啧感叹的声音就传到耳旁:“帅帅帅,真帅!”
“哎呀小傅,你这脸、这身材、这气质、这条件,真无敌了!怪不得能给我家瑶瑶迷得七荤八素!”
念瑶闭上眼不敢听,在心底大喊救命:“妈你别、别胡说……”
念瑶难为情拿手挡着脸,听见傅璟言的步子过来,坐在她身边。
男人牵过她发烫的手,捉在掌中,放在桌下,扶上自己的腿,不知道是在自我缓解,还是在给她安慰。
念瑶有点幽怨地望了他眼。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黎曼云喝了点酒,意态微醺。而念瑶十分确定,自己一醉就说胡话的糟糕酒品绝对是遗传的!
上一句明明还在聊南非的事,下一句忽然就蹦到了二十年前:
“小瑶,记不记得你刚上幼儿园那年,我带你上小傅那儿玩,你俩……哎呦那叫一个火热啊!”
念瑶默默抓起酒瓶,往桌底下藏:“那都多少年了,我哪记得。”
黎曼云不信,声情并茂勾勒回忆:“那会儿他们还住四合院呢,那间红红的房子,你没印象了?”
印象倒是有。
念瑶记起,是刚领证时,傅璟言曾带她去过的那间屋子。
黎曼云伸手点了点她小脑袋瓜:“走的时候,你抱着人家小傅死活不放,一说要分开就要哭鼻子!”
“有、有吗……”
念瑶绝望,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回眸看傅璟言,发现他竟然在笑!
念瑶震惊:“难道你还记得?”
男人抿一口茶,面不改色:“你那时候黏人,吵着闹着要哥哥抱。”
他缓缓滚了滚喉结,似乎回忆起一段美好往事:“后来发现叫哥哥不管用,着急起来,连爸爸也叫。”
念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从小就那么狂野!
念瑶羞愤欲死,气鼓鼓要抽回手,却没成功。被傅璟言紧紧攥着,动不了一点。
这个人……可恶,竟然从那么早就在占她便宜!
“还不是你亲爹陪你太少。”
黎曼云眼睛一白:“姓念的两个都是工作狂,忙起来命都不要!刚生你那会儿,我都头疼死了。”
看着眼前脸蛋红红的宝贝女儿,黎女士一声长叹,捂着胸口,倍感欣慰:“还好一切都过去了,你竟然这么神奇地长大了!”
她一把从桌下捞起酒瓶,又给杯子满上:“来,瑶瑶,还有小傅,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好了好了。”念瑶忙劝。
二叔都还没醒呢,再喝下去,可别又晕一个。
“妈,璟言他不喝酒的,人家注重健康,养生。”她赶紧摇傅璟言的腿,眨眼睛给他打电报。
傅璟言望她一眼,望腿一眼,不着痕迹地笑了声,意味深长,点头说是。
“这么年轻就养生了?”黎曼云狐疑地皱起左半边眉。
“行吧,”她想了想,转移目标,“那这个毛血旺你多吃点。”
“妈,”念瑶又急,“他不能吃这么辣的,他口味比较清淡。”
“这样啊……”
黎曼云两边眉毛都皱起来了:“那吃点水果沙拉,这个清淡。”
念瑶把手一摆,很是苦恼:“妈,这个杨桃他也吃不了,他肾不好。”
黎曼云:?
时间暂停,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念瑶明显能感觉到,左侧传来多可怕且要命的视线,但她不管。坚决不回头当没看见。
她说错了吗?没说错呀!哼哼,谁让每次都是姓傅的占她便宜。
“咳咳。小傅啊……”
黎曼云握拳捂嘴,慢动作清了清嗓,神色凝重,语重心长:“你年纪的确是大瑶瑶几岁,但身体不好……这个,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念瑶嘴角压不住一点,憋笑憋得苹果肌疼,装深沉看窗外欣赏风景。
听到傅璟言不冷不热地出声回应:“小瑶她开玩笑的。”
左腿忽然一热,傅璟言捉着她乱动的手,钻进裙子,覆了上来。
念瑶裙子下面是打底裤,没那么厚,能够清楚感受到他指腹的各种动作,与温度。
男人掌心强势在往她腿心走,话音却道貌岸然地保持温柔:“阿姨放心,我们夫妻关系,非常和谐。”
“对吗,宝贝?”
念瑶浑身应激,袖子捂住表情,别过脸,不情不愿地点头说对。
黎曼云这才满意,瞧着这两人眼神干柴烈火,露出满意的微笑。
她早早便结束饭局,提出今晚由她去病房守夜,要求这两人务必好好回家休息一天。
这次饭局约得匆忙,但傅璟言还是周全准备了见面礼。
他有听念瑶提起,黎阿姨最近沉迷宝石,于是准备了颗孤品火彩。宝石还未经切割,但收礼者正好喜欢亲自打磨,一拍即合。
念瑶舍不得妈妈,不肯回家。
黎曼云收了礼物高兴,大手一挥,提点念瑶日子一定得好好过,要是早点生个宝宝就更好了!
气得念瑶鼓鼓囊囊,抱着手臂站在街头,一个人都不想理。
然后被傅璟言捉进轿车后座。
男人礼貌告别岳母,升上车窗,车子启动,彻底隔绝了窗外噪音。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出发回家,车速在高速飚得越来越快,念瑶才想起来后悔。
……刚才真是飘了,光想着怎么整傅璟言了,全然忘记,今晚回房,他们还要睡一张床!
那一整晚,傅璟言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
从晚餐结束,上车、回家、上楼、回房,像个要吃人的恶鬼一样,浓稠、厚重,沉沉黏在她身上。
念瑶豁出去了,不信傅璟言能把她怎样,洗完澡便大大方方往床上一躺,非但不躲,还在挑衅:“难道你不吃杨桃,不是因为肾不好吗?”
十一点整,月色被窗帘完全遮蔽,卧室里只开了盏床头灯。
男人头发擦至半干,便没再管。上床之前,站在床尾窗边,逐一摘掉戒指、腕表。
这可恶的灯色太亮,极尽暧昧的暖黄光线将他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害念瑶吞了不知多少口水。
这可恶的灯又太暗,视线控制不住移到关键地方,偏偏又看不清楚。
她看到傅璟言解了腰带,松了睡袍,转身膝盖抵上床沿,让她把想看的一口气看够。
距离忽然压近。
男人仰靠在床,捞过她腰时小臂发力,将人翻面,令她猝不及防,整个人趴在他身体上:“就不能是看到你手受伤,我在心疼?”
肌肤与肌肤的距离为零。
男人捉过她手腕,指腹伸进她紧张的拳头里,一点一点揉进掌心:“宝贝,你好像很怀疑我的能力。”
他微眯着眼,沉着嗓说:“什么时候,允许我替自己证明?”
那幽怨的语气,仿佛埋怨她这个妻子太过冷淡,把欲求不满的丈夫扔在一旁,不负责任。
念瑶脑袋趴在他胸口,怔住很久,不知道是脑袋发愣,还是眼睛看愣。她很费劲理解了傅璟言的话,慢吞吞张嘴吐了一句:“看你表现。”
唇瓣没由得她再合上。
心跳很快。
两具心跳叠在一处,搏跳时连带着胸腔发出震颤,情迷意乱。
念瑶刚洗过澡,身体很软。她今天没有抗拒,很认真地在感受傅璟言的动作,乖乖挨亲。
她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接受,和傅璟言接吻是件很舒服的事。以至食髓知味,有时也笨拙地想要回应。
而她的回应就像墨滴进水。只消一点,足以蔓延席卷整他的全部。
念瑶轻轻和他分开,迷离半张着唇,望着他问:“你今天电话里说,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我喜欢上你……”
“我没想出来。”
小姑娘眨着睫毛,那双漂亮的杏眼被他填满:“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男人伸手调暗了灯,扶住她腰,隐秘地勾唇低笑:
“我出卖色相,可不可以?”
第67章
念瑶的臀被他扶着,往上一顶,胸口软软撞进他怀里。
她折着腿,蜷缩在男人臂弯,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只须稍一抬头,就能吻上他的双唇。
过分亲昵的姿势,念瑶却定住了心。她试探性伸出指尖,触碰着他的脸庞,描摹着他的轮廓。
每个深夜,都是她先入睡。清晨,傅璟言又起得太早。念瑶很少有机会,这样认真而细致地看一看他。
也许是最近休息太少,他眼睑下浮着淡淡的青,融在眉骨的阴影里,更显深邃。眉峰处的折角十分利落,下颌线条完美得像是雕塑。
唇瓣是健康的浅粉,由于刚接吻过,在灯光下显得很润。
男人捧住她的后颈,细细摩挲,目光落在她的眼皮,看着她仔细入迷地欣赏自己。她的视线像迷情的药,煽动着他,继续那个意犹未尽的吻。
“等等……”念瑶的手抵住他唇:“我还有事情问你。”
她眼睛睁得圆润,很认真将他望住,慢着声说:“今晚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其实你早就认识我,你早就认出我了,对吗?”
拿着邀请函来京市那天,根本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以为的初见,是他眼中,不知相隔了多少年的重逢。
“从你出生那天就认识你了。”傅璟言揉着她发烫的耳朵,垂下眼说:“小时候那么粘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他说,那天父母将他带到医院,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小婴儿笑迷了眼,不停问他,可不可爱,喜不喜欢。
“母亲一直很想要个女儿,所以一见到你,爱不释手。考虑了很久,以后究竟要让你喊我哥哥,还是老公。”
“胡说什么……”
念瑶听得脸红。她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情,忽然觉得好羞:“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跟我说?”
男人掐着她脸颊软肉,对上她委屈巴巴的眼,抬眉反问:“谁叫我这么可怜,被忘得一干二净?”
“我那么小,怎么可能还记得嘛……”被捧在掌心的人翘着嘴巴,含含糊糊:“反正最后还不是嫁给你了?”
她轻飘飘移开视线,却被男人捧住脸颊,不许她躲:“后悔了?”
“嗯。”念瑶往他手上啃了一口,张牙舞爪,一幅要变成小女鬼的样子:“就该早点缠上你的!”
“怎么缠?”
男人轻笑了声:“用哪里缠?”
念瑶很认真地去想,想得脸颊绯红:“变态、不跟你说了!”
傅璟言不是圣人,没那么无欲无求。这样亲密地将她抱在怀里,听她撒娇,早就忍得难受。
克制不住的时候,只能含着她唇亲一亲来缓解。
这些年念瑶变了许多。
从那个不谙世事,牵着他手指说要抱抱的小朋友,变成后来那个自我封闭,乖顺听话的小姑娘。
最后,终于成为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眉目撩人,会安心窝在他臂弯里的,他的妻子。
可傅璟言眼中的念瑶其实从来没变。永远是母亲口中那个,他要用一生来呵护照顾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他只负责关照念瑶一生平安顺遂。现在他更希望,她的未来与他有关。
“还有呢?”
小姑娘摇着他手臂,抬着亮亮的眼,满含期待:“我还忘记了哪些事情,你全都告诉我好不好?”
窗边帷幔扬起不经意的弧度,念瑶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傅璟言调暗了灯,在银白的月色下,将她所不知道的故事讲给她听。
“中学时,听说你来同一所学校,父亲很希望我们重新认识。”
傅璟言停顿了下,淡笑:“但那时我即将出国,觉得这样和你‘认识’,又立刻消失,好像也挺没意思。”
傅璟言的确去找过她,不止一次。可命运似乎就喜欢制造些阴差阳错,让缘分未至的爱人错过。
“有次捡到你东西,来还。但你不在,后来只好给你同桌。”
他将回忆描写得云淡风轻,以免勾出她心底不太好的回忆。
是那年的秋季运动会。傅璟言看见公告栏里,念瑶的照片被人撕坏,扔在地上。照片里属于她的奖牌,此刻却被塞在一旁垃圾箱里。
很明显且低劣的恶意。
他很快查清来龙去脉,将针对她的小团体清理干净。
现在想起,只是后悔,没早一点找到念瑶,即使只是给她个联系方式,让她知道,会有人替她撑腰。
“是那枚奖牌对不对!”
念瑶猛然坐直,兴奋地锤他肩膀:“我记得的,我记得一清二楚,没想到竟然是你!”
那次运动会,老师百般劝阻,让她把报名垒球的名额让给同学,改选没人愿意报的三千米长跑。
念瑶不得不点头同意,但即使是跑三千米,她也很争气地拿了银牌。反而是那位如愿报名垒球的同学,连决赛都没有进。
奖牌被偷,她知道是谁干的。毕竟对方看她不爽,也不止一天两天。念瑶已经习惯这种无聊的报复。但当天下午,奖牌竟然奇迹般地回来了!
同桌按着她来回摇晃,说那个来送奖牌的学长好帅好帅!拼命追问她有没有帅哥的联系方式。
念瑶呆得像块木头,一问三不知,只当是遇到好心人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就是傅璟言……
“你这个人!”
念瑶气鼓鼓戳他脸颊:“怎么做好事还不留名?是不是存心躲我?”
她说出来都觉得好笑:“你知不知道我同桌从那天起,暗恋了你整整两星期诶,我听她夸你都听累了!”
这个可恶的芳心纵火犯!
傅璟言捉住她乱动的手,抚上自己脸庞,眯起眼眸,反倒一幅享受的模样:“宝贝,现在吃醋也来得及。”
念瑶的心跳错了一拍。
这个姿势,好像在扇他一样。
“然后呢?”
她哼哼唧唧挺胸叉腰,还不饶人:“一次找不到我就放弃了?看来你也没有很诚心嘛~”
傅璟言按着她腰,把人揽回怀里。心说他要真没点借口,成天去找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恐怕真要被当成变态。
“不只一次。”傅璟言说,出国前最后一天,还找过她。
他费很大功夫找到念瑶,“结果那天,看你追着只受伤的小猫跑了。”
“受伤的小猫?”
念瑶怔着眨了眨眼。片刻间,回忆像决堤的潮水倾覆,她全部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
那是她生命里很重要的一天。念瑶遇见只浑身是血的流浪猫。
小猫身上的伤口很深,过分残忍,念瑶怀疑是人为制造,于是一路跟着它,找到虐猫犯施暴的基地。
她立刻报警,孤身一人想办法拖住对方十多分钟,成功等到警察,解救了被囚禁的二十余只小猫。
校方对她的事迹大为赞赏,甚至叫了电视台来做采访。面对镜头,念瑶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悲伤。
那只最早向她求助的小猫没能撑到医院,永远沉睡在了她的怀里。小小的身体沾满血和泥泞,甚至无法看清、无法记住它的模样。
等等……
念瑶猛然屏住呼吸,翻身拿过手机,查阅起数年前那篇报道。
新闻里附着现场照片,念瑶按住屏幕,放大,终于看清自己怀中,那只小猫的模样……
是它。
出现在城隍庙里的三花,出现在傅璟言家的三花,和软件里的那只三花,一直是它。
明明是只那么干净清瘦的小猫,在照片里却如此痛苦,奄奄一息。漂亮的毛发打湿后缠在一起,而它已没力气再为自己清理。
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念瑶无言地怔在那里,呆呆捧着手机,看着泪水一滴滴落在屏幕。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软件会凭空出现。终于知道,为什么小猫只有她能遇见,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愿望会被听见,会被实现。
手机丢了,一切再也无从对证,也许这世上还存在另一种更科学的解释。但念瑶更愿意相信是它。
一定是它。
“傅璟言……”
她揉着眼睛,扑进他的怀里,揣着颗抽痛难抑的心:“我知道了,一定是它在帮我……”
是它在帮她实现心愿,帮她弥补因它而错过的缘分。
她把所有的猜想讲给傅璟言听,傅璟言无条件全部相信。
男人轻抚着她单薄的背:“它一定希望你能幸福,高兴。”
那晚的月色很亮,即使没有路灯,也足够照亮树林里漆黑的路。
念瑶在傅璟言怀里睡去。
京市即将迎来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湖面结起厚重的冰,念瑶却做了个温暖的梦。梦见曾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许多人,许多事。梦见一切都好,原来她并不孤单。
……
……
深夜,凌晨两点。
念瑶熟睡以后,傅璟言披了件大衣,眸色阴沉,在阳台听电话。
“璟言,做好决定了吗?我的耐心有限。”深冬的风有些刺骨,听筒里传来沙哑而兴奋的嗓音,是岳振霆。
“不得不承认,你这位小妻子还挺有能耐,不愧是建城的女儿。”
他似乎志在必得,高傲的笑声夹着尖锐的啸音,刺耳难听:“可你怎么忍心,看到她这么伤心?”
“你能瞒得了她几时呢?”
电话里浮夸地一声长叹:“我可是听说,念裕德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是吗。”傅璟言缓步回身,倚在围栏,望向温暖的屋内。
被子里裹着一张红润的脸,心上人眉目舒展,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两截手腕,睡得香甜。
“您还是和从前一样。”
男人不着痕迹地露一点笑,指腹敲击着围栏浮雕:“对自己的谋略和推演都那么自信。”
同样的手段用第二次,真以为,他什么也查不到吗。
话音落下,湖面有冷风吹过,一时间乌云遮月,平静的夜幕陷入某种可怕的阴沉,阳台的玻璃像是阻隔人间和地狱的界限。
衣摆翻动,傅璟言的嗓音夹杂在彻骨的风声里,冷漠中透着怜悯:“你最大的错,就是把念瑶当成棋子。”
“误以为,她会任你摆布。”
第68章
大寒过去,一月见底,日子推着人走,转眼已是腊八。
笼罩在京市的冷空气久久没有离去。沿街铺着厚厚的雪,也不妨碍各家扫尘贴红,迎接新春。
念瑶没心思准备什么,这些天几乎搬进医院,一门心思照顾二叔。
早晨配合专家做各种检查,午后在病房处理工作,偶尔也对着二叔说一说话。生活变得特别忙碌,倒是没时间再伤感了。
念裕德始终没有醒来。
明明各项指标都已经稳定,那双疲惫的眼睛却没有睁开。念瑶只能告诉自己,二叔一定是太累了,他需要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事故发生后的第七天,念瑶接到岳振霆的第一个电话。
他给环城开出了很高的价,假惺惺借着谈公事的由头,约她见面。
可惜念瑶不是那种明知是鬼屋还硬闯的电影主角。
傅璟言和妈妈的提醒,她都记在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赴约。
好笑的是,她越爱答不理,这位岳总就越是着急,开出的价格越发荒谬,远超环城应有的商业价值。
周宏更是直接不演了。这些天在公司疯狂造势,煽动董事会“齐心协力”,早早把公司卖了。
念瑶真佩服他,认识这么长时间里,竟然能把一个古道热肠的慈祥长辈表演得那么自然。
她不由地重新想起那桩财务造假。环保公司的事抖出来后,她一直认为,那是二叔急功近利犯下的错。可如果将一切完全推翻呢?
周宏作为财务总监,同样接触过那份造假的报表。而委托环保公司销毁资料的项目,他才是总负责人。
如果将对立的两极倒转,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成了周宏。而周宏的背后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
早晨,傅璟言捎了早饭过来。这些天,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陪她。
念瑶原本以为,以傅璟言的性子,也许又会我行我素地消失,以他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这次,他一直都在。
他只是日夜陪伴在她身边,满足她的所有需要。
听念瑶说,想要更了解对手一点,傅璟言便给她带来一本笔记。
念瑶嚼着热乎的奶黄包,接过来看,竟然是一本日记。
黑色封皮,字迹很新,却没有署名。里面详细记载着岳振霆的习惯、嗜好、甚至生活起居,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厉害呀!”
念瑶眼睛一亮,问他从哪得来这么好的东西,啧啧感叹:“不愧是魔王,随手一变就是个这么强的道具。”
男人在她身后,抱臂倚墙,瞧着她兴奋的模样,不答反问:“帮了你还是魔王,我就有这么坏?”
念瑶忙着翻书,中肯点了点脑袋,回了个“嗯”。
某人似乎不太平衡:“你最爱的文森特大人分明就是王子。”
“哎呀——”
念瑶羞耻地把书一盖:“怎么还跟纸片人吃醋……”
她发现这个人真的很难哄诶!
念瑶向后靠着椅背,抬手勾过傅璟言的领带,拉着他俯下身来。
然后挺着腰凑上去,贴着他唇边亲了一口,弯着狡黠的眼笑:“放心,我最近换口味了!”
……
周日,京市的雪停了。天气晴朗,室外的风终于没那么冷。
黎曼云回了趟申城,整理旧物。应念瑶的请求,她带来了所有和岳振霆有关的东西,塞满整整一箱:
“喏,他的照片、和你爸的合影、两个人一块儿拿的获奖证书,还有一部分落在我这的手稿,和姓岳的能沾上边的都在这儿了。”
念瑶撸起袖子接过纸箱,比了个大大的赞:“谢谢妈,靠谱!”
往后两天,念瑶哪儿也没去,就待在病房,将所有资料仔细看过。
她有一种直觉。
岳振霆这样的人,理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也不缺。他做事的动机,一定不只是为钱。
天色将晚,念瑶展开一份设计手稿,手里的动作忽然怔住。因为画面中的建筑太过熟悉:
“……这不是傅家么?”
黎曼云凑过去看,恹恹甩了一句:“没错,是你爸的。”
念瑶没懂。黎曼云揉着她脑袋,长叹了声:“是你爸的作品。”
“是他花了很多年才完成的,他最满意的作品。放在当时,估计拿奖都要拿到手软。”
说完,她淡淡抬眉,扫了眼傅璟言:“喏,送给他们姓傅的了。”
念瑶知道有这么回事。
说是傅叔的事业陷入瓶颈,急需一套能在业内大放异彩的设计方案,爸爸就把最出色的作品送给了他。
她从没追问过设计稿最后用在了哪里,以为多半沦为了商业竞争的牺牲品……原来傅叔叔没有把它卖掉,而是建成了现在的家?
念瑶怔怔望向窗边的男人,傅璟言颔首向她肯定。
“一开始,姓岳的也想要这份设计,但你爸死活不肯卖他,这也是他们决裂的原因之一。”
黎曼云缓了口气,抿起嘴角:“因为这是他给你设计的家,他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留给你。”
她透过念瑶,看向她身上的另一个人的影子,无奈地笑:“你爸这人,还真是挺固执的。”
胸口溢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是温热的,幸福的。
念瑶回想起一切开始的那天。她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穿过竹林荫蔽的小道尽头,复古的中式合院恢宏雅致,枕水而建。
她只看一眼就觉得喜欢。
气氛似乎有些低落,黎曼云打起精神,兴冲冲摇着念瑶的肩:“所以宝贝,千万别跟这帮姓傅的客气,那本来就是你家!”
这话念瑶爱听。她颇为支持地点点脑袋,美滋滋露出笑脸,幸福又得意的脸颊惨遭魔王蹂躏。
傅璟言俯一点身,与她平视,认真地告诉她:“嗯,都是你的。”
……
夜色已深,今晚的月色发青,显得清冷。医院走廊已经熄灯,窗外亮着两三盏不大明亮的灯。
三个人都没有休息。
简单用过晚饭,念瑶洗了把脸提神,立刻继续整理。
她翻到一份厚实的文件袋,拆开来看,里面装满了信。所有信封包装统一,纯白烫金,印有花体Y字的红色火漆,出自同一人的手笔。
黎曼云端着咖啡进来,面无表情地啧了声:“都是姓岳的以前写的。我不理他,就整天给我寄些有的没的。”
她随手拿过一封,看了两秒,被里面自我陶醉的文字搞得反胃,反手丢进垃圾桶里:
“这个就不用看了,晦气!”
“没关系,我来吧。”
念瑶从垃圾桶里把信捡回,不想错过任何信息。
这些信从零零年代开始,一直延续了将近十年。念瑶把所有信件按日期排列整齐,发现最后一封竟然还没有拆封。
黎曼云也有些意外,看着日期,是所有信件里的最后一封。
得到当事人的同意,念瑶当即把信拆开。虽然是最后一封,但寄出的日期也已经是十多年前。
信纸的质量很好,这么多年过去,竟然没有泛黄,薄薄一张纸上,只写了短短两行:
“你知道我永远会得到我想要的。你知道我有办法,让你身边姓念的人,一个一个消失。”
念瑶的身体忽然定住。瞳孔收缩,脊背僵在那里,浑身恶寒。
“姓念的人……”
父亲,二叔,还有她。
“一个一个消失?”
“这个疯子!”黎曼云猛地夺过信纸,确定是他的字迹,一时间难以置信:“竟然真的是他?!”
念瑶忽然回想起三个月前,BDA发布会,她在申城的酒店被暗中布置了摄像头。如果不是傅璟言及时发现……岳振霆想做什么?
“这个疯子……疯子!”
黎曼云的情绪控制不住:“他怎么能……他怎么敢的?”
“报警,现在就报警!”
不切实际的猜想忽然得到证实,念瑶手脚冰凉,意外地冷静。
她牵住妈妈的手,轻轻摇头:“可是光凭这个,没法定他罪的。”
“没关系。”傅璟言忽然出声。他摘了眼镜,来到念瑶身边。
男人低沉着眉,拨开桌前的黑色日记。指腹按进第一页的第一行:“岳振霆这个人,极度傲慢,自信。”
“但他不是什么犯罪天才。他做不到了无痕迹。”
傅璟言的话给她指了方向。
念瑶忽然想起什么,翻到日记的最后一篇,第一行:
“对于成功过的计谋,岳振霆往往会反复多次实施。以证明自己的谋略完美无缺……”
她紧张地咽了咽,望向病床上的二叔,很快明白:“难道他在爸爸和二叔身上,用了同样的方法?”
父亲去世那天,念瑶始终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但二叔同她讲过:“车祸发生之前,爸爸正好看到了那篇不实的绯闻报导……”
“如果岳振霆的惯用模式是先将人激怒,再制造意外。那么二叔在车祸发生前,一定也知道了什么!”
黎曼云尚有些没回过神,念瑶当即拨通了政助理的电话,问他二叔赶去公司那天,是否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谁的通知。
电话那头却只是沉默:“抱歉,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念瑶不肯挂断,不断拜托他再想一想,是否有遗漏什么细节。
女孩急切的嗓音在本该安静祥和的夜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似乎离真相很近,却又离答案很远。
“……我想起来了。”
电话那头忽然激动:“念总性子谨慎,他所有的信息和通话录音,都有邮件备份过的。”
很快,政助理将邮箱的账号发送过来,只是话音又消沉下去:“但我也只知道账号,密码……就要靠你试一试了。”
“这怎么可能试得出来?”
黎曼云听得着急:“我们连密码是几位数都不知道,何况你二叔心眼子忒多,谁知道会有多复杂!”
“……”
念瑶半晌没有应声,黎曼云凑过去看。在输入了一串简短的数字以后,按下回车,页面上竟然弹出提示:登陆成功。
念瑶的呼吸几乎暂停。
她怔怔抬头,看向妈妈,很轻声说:“密码,是爸爸的忌日。”
病房忽然间陷入沉静。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变了位置,将三个人笼罩在无声的月光里。
黎曼云望向床上也许再也不会醒来的人,荒谬地笑了声。
除了意外,更是释然,无奈。
念瑶登录邮箱,很快找到最新一则通话录音,通话日期正是事故当天,就在车祸发生的一分钟前。
她的推测没错!
心跳快得不成样子。念瑶下意识看向身后,那里有傅璟言在。
她双击打开文件,毫无意外,岳振霆的话音回荡在病房。
“没错,建城是我害死的。”
“但那又怎样?”
“你说,下一个该死的是你,还是你的小侄女呢?”
第69章
鼠标移回开头,念瑶将音频重新播放一遍。里面充斥着威胁、愤怒、争吵,直到结束。
二叔在电话里不断质问,岳振霆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即使已经意识到刹车失控,即使他的话音已失去理性,他仍执着地在讲,起码念瑶是无辜的。
“她什么也没有做错!”
傅璟言合上屏幕,让循环播放的音频暂停。他拉着念瑶,揽进怀里,感受着她无声的抽泣。
“已经够了。”男人覆上她的耳朵:“你已经做得够好。”
她在怀里每哭一下,傅璟言的心便刺痛一分。
他将念瑶抱得很紧,很紧,卸去所有的疏离与冷漠,用最温柔的动作安抚着她:“一切都结束了。”
“放心,后面就交给我。”
有了这份录音,已经足够立案,并确定岳振霆的首要嫌疑。
傅氏的律师团队从无败绩。只要能得到合法的搜查令,傅璟言就有办法让他住进路易斯安那最严酷的监狱,接受最残忍的狱刑。
……
……
腊月初十那天上午,二叔终于恢复意识。当时念瑶正跟妈妈一起,在病房讨论近些天的检查指标。
念裕德不声不响醒了,却仍闭着眼睛,在晨时的阳光里,听她们认真在为自己担心。
心底复杂的滋味难平。
他无言一笑,半晌缓缓出声:“行了,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念瑶循着声音望去,反复擦着眼睛,确定这不是错觉,也不是梦境。黎曼云把手里厚厚的检查单往病床一拍:“睡不着就赶紧给我起来!”
她想佯装生气,但收不住脸上的笑:“你倒是睡爽了啊,知道我家瑶瑶有多担心你吗!”
“是,多亏你们了。”
念裕德淡笑了声,一改往日的凌厉与傲气,眉眼温慈,望向念瑶,动容而庆幸:“小瑶,谢谢。”
那晚,念瑶终于睡了个好觉。像一部漫长的游戏通关,所有的困难都已都成为过去。
二叔醒来以后,第一时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念瑶。
车祸发生的导火线,正是因为那天,他拿到了岳振霆害死建城的铁证。所以姓岳的急了,孤注一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抵达公司。
他诚恳地向念瑶道歉。
财务造假的事,念裕德的确一早就知晓内情。他知道公司高层并不干净,他默许这件事情被压下去,也是想借此机会揪出内鬼。
“起初不准你继续调查,是因为我在建城弥留之际答应过他,绝不让你牵扯进这些肮脏的事。”
后来才渐渐发现,这位小侄女似乎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长大,远比他想象地更加坚强。
……
一周以后,念裕德的身体基本痊愈。其实念瑶仍有些放心不下,但二叔的脾气就那么急,实在躺不住了,坚持要办理出院。
那天正好是立春,寒潮结束,一年中最冷的时刻已经度过。
院子里的积雪融了,前门大街挂满灯笼。京市变得热气蒸腾,新闻热搜的关键词逐渐被年味占领,一切都将迎来新的开始。
那天,念瑶还收到另一个惊喜:环城拿到了BDA的金奖!
前阵子倒戈的董事们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上一秒还在吵着闹着要卖掉股份,下一秒说什么也不肯卖了。哭着喊着求念瑶看在他们都是原始股东的份上,千万别抛下他们。
“行啊。”念瑶悠闲转着座椅,身居长桌尽头地位最高的位置,手腕一翻:“那从今天起,免去周宏的董事资格,限七天内完成工作交接,永远离开环城。谁有异议?”
很好,全票通过。
念瑶满意翻开桌前的文件夹,潇洒靠上她董事长的真皮椅背:“即日起,公司将成立监事会,不仅负责监督公司财务状况,同时也将考察在座的履职行为。谁有异议?”
三秒钟后,全票通过。
念瑶挑了支笔,从容签下漂亮的名字。合上文件,将它交到身旁另一人的手中:“最后,董事办吴湘破格晋升两级,即日起,由她担任公司监事会主席,谁有异议?”
毫无意外,全票通过。
……
二叔身体康复,重新回到公司。岳振霆锒铛入狱,周宏也已被带走接受调查。所有令她困惑的谜团全部解开,一个个好消息接踵而至,念瑶这些天高兴得不止一点。
具体表现为,脸上带笑,走路带风,连泡澡都开始哼小曲儿了。
京市的春节从小年这天就算开始。腊月廿三,念瑶叫上妈妈,和傅叔易阿姨一块儿过小年夜。
今天家里特意给厨师也放了假,傅叔和傅璟言亲自下厨,起了锅热气腾腾的羊肉火锅。
念瑶的任务是陪两位“姐姐”聊天。但那颗心早就顺着诱人的香气,不安分飘进了厨房。
大理石岛台旁,傅璟言脱了外衣,一件黑色紧身打底,袖子卷到小臂,被围裙勾勒出肌肉线条的背影真是该死地迷人。
她两只眼睛管不住一点!
可惜念瑶段位太低,傅璟言又恰巧是会读心术的魔王。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她脑袋里在想什么,藏不住的嘴角在笑什么,一眼便被他看穿。
从德州回来以后,出于各种情况,念瑶很久没和他亲近。
他心疼念瑶连日辛苦,体恤她的情绪,自然也并不强求。只是傅璟言没那么清心寡欲。他的欲望只会越积越厚,会在暗地里挑选好最合适的日子,精心设计。
近来他时常抱着念瑶,哄她在自己怀里入睡。他会在触碰她时摘掉手表,避开金属冷硬,会在亲吻时配合她的节奏,循序渐进。
他会给足她需要的安全感,每一次浅尝辄止,直到念瑶完全习惯,不再抗拒和他的亲密接触。
他在等念瑶做好准备,在等他敢想却不敢做的宝贝点头批准,准许他这个“陪吻”的地位再进一步。
念瑶对此浑然不觉。
她只是兴致盎然,发觉今晚的傅璟言似乎格外迷人。
心不在焉地结束晚饭,念瑶早早回了房间,才九点半就坐上了床。
傅璟言正在浴室,门内的水声时有时停,勾着念瑶浮想联翩,连游戏都玩不进去。干脆把耳朵一捂,钻进被子底下,闭眼睡觉。
闭着眼也睡不着。念瑶知道,还有件“例行公事”没做。
果然,一刻钟后,身下的被子被掀开一角。小腿凉飕飕的,念瑶揉着眼看去,傅璟言斜坐在床尾,手掌握着她的脚踝,正为她擦润肤乳。
自从和傅璟言在一起,念瑶就再没自己做过这个……
傅璟言根本不给她机会!
或者说,就算她自己擦好,傅璟言也会不厌其烦地为他再做一遍。美其名曰,效果更好。
久而久之,念瑶被他养得很娇。手掌的温度低了不行,按摩的动作重了不行,傅璟言靠她太近也不行。他的呼吸会让她发痒,弄得她哼哼唧唧。而且每到这种时候,傅璟言的呼吸会更加粗重……
有时候都分不清,享受的人究竟是她还是傅璟言了!
不过念瑶承认,她的确很吃这套。毕竟傅璟言技术很好,按摩耐心又很持久,每次都能让她舒服。
念瑶配合他的动作,乖乖翻身,伸了个懒腰,逸出舒适的轻哼:“傅璟言,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这个问题她考虑好久,怎么也拿不定主意。越想越恨傅璟言又帅又这么多金,好像全世界没什么东西能入他的眼,令他开心。
她不知道,其实是有的。
腿间的温热忽然往上。
念瑶下意识收紧身体,视野上方被一片阴影覆盖,傅璟言的体型足够将她整个笼罩。
男人一手扶着她腿,另一手支撑在她颈侧,滚烫的鼻息蹭在她锁骨,往下。胸口止不住猛烈起伏,念瑶感受着他的亲吻,听见他说:
“想要你。”
念瑶怀疑自己烫得快要发烧。也许是卧室暖气给得太足,也许是傅璟言体温太高。
她的本能不再是将他推开,而是紧张环上他的颈项。
傅璟言正用她最受不住的那种嗓音叫她“宝贝”,伏在她赤红的耳边轻哄:“嫁给我好不好?”
“你怎么啦……”
念瑶错乱扇着睫毛,两手贴上傅璟言的脸颊,捧着他凑到眼前的面庞,以牙还牙地轻轻捏着:
“失忆了还是穿越了?我们不是一早就领证了吗?”
“嗯。”傅璟言受不住的,则是念瑶这样单纯而信赖她的眼神。
男人压下最后一点空间,含住她柔软的唇,给予她一段绵长而温柔的吻:“还欠你一场婚礼。”
那双从容冷漠的眉目只有在她面前才如此深情炽热:“除夕的时候,我们结婚,好不好?”
念瑶描摹着他的眉峰,轻扫过他的睫毛,任由自己沦陷进这样的夜色里。她问:“为什么定在除夕?”
“上次跨年,让你伤心了。”男人与她交换位置,抱她骑在他的小腹:“所以给个机会,让我弥补。”
傅璟言在等她的答案。
念瑶被吻得有些迷糊,伏下身体,叠着手臂趴在他锁骨位置,仰头俯视着他,努力想了半晌:
“你这样……算是在求婚吗?”
她眼睛里映着灯,映着他,闪闪发亮。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听到傅璟言向她求婚。
她看着身下的男人滚动喉结,低哑而性感的嗓音对她说是。她感受着揽在腰上的小臂不断收紧,某人还在贪心地要她与他贴得更近。
“不行不行……哪有人在床上求婚的?”她忽然从傅璟言的魔咒中清醒一秒,咬着嘴唇陷入苦恼:“那岂不是显得我很随便?”
她看见男人顶了下腮,眸色深敛。傅璟言调暗了灯。
手掌沿着她的肌肤一路深入,抚上她细腻的脊背,托住她最敏感的后颈。故意勾着她问:
“那,在床上,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