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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会议结束,在场的保守派脸色难看。但在傅璟言面前,他们没资格说三道四,也只有甩甩脸色的份。

徐卿带上房门离开,卷起一阵湿冷的风,会议室内只剩下傅璟言。岳振霆的电话不偏不倚,在这一刻响起。

他皱眉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传来难听的笑:“看来还得是用点手段,才能让傅董事长接电话呀。”

笑声遽尔停止,岳振霆慢条斯理,回到惯常傲慢至极的语调:“璟言,你说你,何必要跟我作对?你明知道,我感兴趣的只是念瑶而已。”

男人大言不惭,把玩着手中浮夸的宝石戒指:“我和她爸妈可是挚友,是生死之交。建城当年可是说过,以后他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一而再地阻止我和我女儿见面,别怪我……”

“岳叔。”傅璟言荒谬地笑了声,打断他的自我陶醉:“臆想是病。有病就去看心理医生。”

“你紧张什么?”

男人又是一阵狂笑:“你以为,你能保护得了她?你以为,她需要你?”

“你信不信,你不让我见她,我自有办法,让她哭着求着要来见我。”

窗外落下一道闪电,乌云密布,沉闷的惊雷穿透整片平原。

转眼之间,天气遽变。

傅璟言没心情配合他无聊的演绎,按住红色的挂断键,冷声回应:“岳叔,你想玩可以,我会奉陪到底。”

“那太好了!”

岳振霆兴致高涨,送上一段浮夸的掌声:“反正,有软肋的人是你。”

……

……

假期结束,念瑶一个人回到傅家。离开的日子里,京市也下了场雪。

那场雪不大,没能在地上积蓄起来,一夜过去,只余下些白色的团子,窝在胡同里,砖瓦上,裹着巷子里光秃秃的树枝。

傅叔叔和易岚阿姨都在家里。傅崇叔叔有关节炎,天气凉下来以后,他腿脚不便,住在家中静养。

念瑶最近不忙,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平时上班,周末睡觉,连游戏都没兴趣打。这些天只要有空,就陪在叔叔阿姨身边。

邢野见她游戏账号的登录时间停留在很久以前,还以为她和傅璟言有多如胶似漆,热火朝天。

听了陈宋闻的小报告才知道,这两人闹了矛盾,傅璟言竟然根本不在国内。

邢野:【轮到你吃爱情的苦了?】

邢野:【我爸说什么来着,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微笑][再见]】

他贱兮兮凑上去找骂,念瑶却一点没跟他吵,冷淡回了个“嗯”。邢野这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

他试探:【吵架了?】

念瑶兴致缺缺:【算是吧。】

邢野:【他错还是你错?】

念瑶拧着愁苦的眉,嘴唇发紧:【我错。】

邢野翻了个白眼:【不可能,让你伤心那就是他的错!】

他甩过一行冒火的表情包:【人在美国是吧,行我这就找他去。】

念瑶赶紧打电话让他歇歇,说傅璟言也许有重要的事,千万别去打扰。

邢野眉头一紧,感觉大事不妙:“念瑶……我怎么感觉你陷进去了呢?”

念瑶把电话一挂,不想说话。

妈妈终于发来信息,说等过完春节,也许有机会路过京市,到时候一定和她好好聚聚。

这算是念瑶回京以后听到唯一的好消息了。距离春节就剩一个月,难熬至极的日子,也算有了期待。

傅璟言再也没给她发过消息。

念瑶逼迫自己不去想他,可生活在傅家,哪里都有他的痕迹。

她好几次想要打开软件,想着也许,也许可以查询到傅璟言的好感度,就能弄清,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但最后念瑶还是放弃。

她不想再依赖那个软件。

她不想再作弊。

否则她又怎么敢说,她对傅璟言的感情就是真心?

夜里一个人睡不着觉,念瑶回了趟家,拿上那个丑丑的小狗玩偶。

她特别喜欢这个玩偶,小狗虽然看上去不太聪明,但会永远对她傻笑,对她张开双手,和她拥抱。

而且,它背后的毛是深灰色,即使眼泪蹭在上面,也不那么明显。

……

好在,念瑶还有朋友。盛知矜偶尔会跟着陈宋闻过来陪她。

陈宋闻快把傅家当自己家了,牵着小黑,每天到点,闻着味儿就过来蹭饭。盛知矜还有些腼腆,应该说,没他那么厚的脸皮。

周末晚上,易岚阿姨亲自下厨,念瑶在一旁替她备菜。

一颗青菜洗了三遍,切辣椒也忘记要带手套,易岚一眼看出她心不在焉:“想他,就给他打个电话。”

她还没说是谁,念瑶立刻就摇头否认,别着嘴巴:“没有,不想。”

易岚心疼她那委屈的样,往小姑娘脸上一掐:“说不定他也很想你呢?”

“怎么可能……”念瑶剥大蒜剥出眼泪,湿漉漉的眼神乱飘:

“他忙着呢,没空想我。”

傅璟言但凡有一点在乎,至于断联半个月都没一条新消息吗?

“那不可能!”

易岚牵过她两只手,按进水里,免得她一会儿要揉眼睛:

“瑶瑶,你相信阿姨,姓傅的都可专情了,父子俩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这话从我嘴里讲出来很奇怪?”易岚一眼看穿她的顾虑,毕竟,她和傅崇也是再婚。

她陪在念瑶身边,透过厨房的门,穿过客厅,远远望见热闹的一桌人:“其实你傅叔也很专情得很。不是对我,是对璟言他妈妈。这么多年过去,傅崇没有一刻不在怀念她。”

“以他当时在傅家的地位,长辈们催得再紧,也没人能发号施令,逼他再娶。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念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能感觉到,傅璟言和傅叔的隔阂很深,他也从没真正接受过易岚阿姨。念瑶知道原因,傅璟言厌恶那些亵渎真心的人。

“其实傅崇是为了救我。”

这些事,易岚没告诉过任何人。

她沉下视线,低慢的话音慢慢勾起回忆:“那时候我还年轻,我也有喜欢的人。可我做错了事,我已经永远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了。”

“我不想嫁给别人,为了躲避逼婚,我甚至跑去做了手术,永远放弃了生育能力。可就算做到这个份上,我还是被家人找到。比起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他们显然,更需要那份融资。”

“我年轻时真的是太傻了。”

她无奈地笑:“我跑去跳河,还没死成,让易家成了圈子里的笑话。就连父母都觉得,我还不如真的死了。”

“后来,我在医院遇到傅崇。他和我一样,他也有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人。所以我和他做了交易,我们领证,各取所需,一辈子只做朋友。”

明明是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念瑶却觉得无比悲伤,悲伤到透不过气。

“哭什么,傻瓜。”

易岚揉了揉她小脑袋瓜,比了个“嘘”的手势,要她保密:“一会儿出去,得跟他们说是辣椒熏的啊。”

念瑶大概是真被辣椒熏迷糊了。

她魂不守舍,从客厅慢慢游荡到餐厅。盛知矜和陈宋闻在说什么,她听不进,她手脚冰凉,浑身陷入一种恐惧。

……如果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傅璟言了,怎么办?

傅叔拍了拍她僵硬的背,问她在想什么。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了过来。

深呼吸,念瑶松开了捏紧的手,打起精神:“叔叔,能给我讲讲关于傅璟言的事吗?”

她了然地笑了下,抬起头,双眼里映着暖调的灯,格外认真:“就是突然觉得,想再多了解他一点。”

“他的事儿,”傅崇眉眼一抬,乐呵呵来了兴致,“那可多了去了!”

他将时间拉回故事的开始,话音像杯中的酒,温柔醇厚:“小瑶,你猜猜,你们的初见是在什么时候?”

念瑶都不用猜,和傅璟言相关的每一件事,她记得一清二楚:

“是在我来傅家的第一天。”

傅崇却神秘摇了摇头:“你忘了,你是在京市出生的呀!”

“六月二十一号夏至,京市人民医院。那会儿璟言都五六岁了,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的医院。”

时间的齿轮被拨回从前,拨至她生命的第一页。傅叔的嗓音低慢,带她再度进入那个雨夜:

“小瑶,你二十二岁才认识他。可他从你出生那天就认识你了。”

心跳“扑通”一声,跳动得用力干脆。脑袋里翻涌起无数与傅璟言有关的回忆。回忆起那个雨天,在前院游廊,她见到他的第一眼。

“叔,我想起来了!”

陈宋闻一拍脑袋,猛然兴奋:“小时候就听说表哥有门娃娃亲,还以为是开玩笑的,原来真就是念瑶啊!”

“是。”傅崇慢慢颔首:“那你知道,知道念瑶的瑶是什么意思吗?”

陈宋闻面露难色,念瑶便替他回答。她对自己名字的由来很熟:

“瑶,是美玉。”美好而珍贵。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傅叔却接着问:“那璟呢?”

念瑶迟钝地摇摇脑袋。

和傅璟言断联的第十七天,她终于从傅叔那里得知:

“璟,是玉的光泽。”

“我们希望他的品性,像玉石光彩,干净透亮。也希望,他能长久陪伴在你身边。”

……

……

德州,深夜。

漫长而枯燥的会议终于结束,傅璟言回到住处。屏幕亮着,依旧停留在微信界面,数不清有多少红点。

唯独置顶那位,没给他发一条信息。

傅璟言喝了杯茶,摘了眼镜,闭眼倚在皮椅,冷静思绪。日复一日重复的动作,似乎越来越没有效果。

真是低估她了。

曾经一天数不清要给他发多少信息,现在整整十七天过去,可以做到没有一句问候,一句关心。

真相大白,不用再跟他逢场作戏,她是不是轻松很多?

屏幕上弹出新闻播报。

【本月13日起,强冷天气席卷中西及南部地区。包含得克萨斯州在内的八个州已发布冬季风暴预警……】

傅璟言没兴致看。

他打开相册,找到从盛知矜朋友圈保存的九张照片,以极缓慢的速度,一张张划过眼前。

最后一张,他停留了很久。

照片里光线温暖,他在厨房,她在客厅。小姑娘侧身窝在沙发,穿一件软糯松垮的高领毛衣。漂亮的杏眼乖巧温柔,穿过岛台,认真凝望着他。

那晚,傅璟言等了很久。但凡念瑶有一句挽留,他就不会走。

可是她没有。

夜色已深,难以入眠。

傅璟言极少见地喝了酒。

期待酒精能麻痹一切,就像期待她的真心,可笑而不切实际。

他习惯性点进念瑶的朋友圈。意料之外,竟然不再是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终于不屏蔽他了?

喝酒的确是有些效果。

男人的呼吸加快,喉结滚动,指腹迟凝很久,点进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三个月前。傅璟言点开图片,神色却骤然凝固。

他指腹抵住屏幕,慢慢放大。

那条朋友圈一共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份寻猫启事。宣纸上寥寥数笔,画着只瘦小的三花。

第二张图,画面拉远,夜色模糊。他认出画面中的人是邢野。他和一位住持道长正在攀谈,红棕色的大殿前挂着金字牌匾,月老殿。

月老殿。求姻缘的地方。

不该和心爱的人一起去么?

他记得那天。念瑶没让他陪,而是跟着这位“发小”一起回了申城。

他在凌晨四点和她通过电话。原来短短一夜,发生了这么多事。

电话里,她可一点没提。

屏幕被用力掐灭,扔在桌板。

男人的眸色深敛,脸上残存的表情消失殆尽,伴随着窗外彻夜的雪,摇摇欲坠,刺入骨髓。

第62章

夜色已深,卧室里开了暖气,玻璃窗上覆着薄薄的雾气。

念瑶回到房间,打开了全部的灯,却总觉得空旷,冷清。夜晚太安静了,她不安心。于是打开电视,随便放了点什么当背景音。

她拿袖子擦掉窗上的雾,远眺着夜色发呆。落地窗外,曾经挺拔的水杉脱去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寂寥得像失去生命。

念瑶有点担心。

于是认真查了资料,得知水杉是落叶乔木,秋冬时叶子落了,下个春天还会生出新绿,这才松了口气。

她换好睡衣,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心,扶着沙发坐下。

万事俱备,一切安好。

念瑶拨通了傅璟言的电话。

手机紧紧捏在掌心,心脏扑通扑通在跳,念瑶屏住呼吸,全身的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中央那个名字。

正在拨号。

对方已振铃……

每隔三秒,听筒里便传来“嘟”的一声,同她狂跳的心脏相反,平稳得毫无波澜。那声音每多响一下,紧张便加剧一分……直到越过某个界限,紧张彻底变成失望。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念瑶的呼吸有些困难。

这通电话,她准备了很久。她预想好要对傅璟言说的话,预想着他的反应,会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结果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也许是因为时差?

念瑶深吸口气,精密地计算时间,地球那端现在是上午七点。

七点,换做别人也许还在休息。但念瑶很熟悉傅璟言的作息,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

也许傅璟言错过了她的电话,很正常。也许傅璟言没空接听,很正常。也许傅璟言根本不想理她……

也很正常。

也许她该就此放弃,也许她该顺其自然,平静地接受结局。

但这次,但今晚,但和傅璟言……念瑶不想。

她在想他,她想听到他的声音,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她想见他。

念瑶一口气喝光了茶,气呼呼拧着眉毛,间隔十分钟后,重新拨通。

依旧无人接听。

她焦虑地等到深夜,跑下楼帮阿姨打扫卫生,把全家的盆栽都浇了个遍,煎熬地度过两个小时,再次按下拨通……还是不接!

好像怎么也该放弃了。

再打下去,就有骚扰的嫌疑。

腰背酸软,念瑶无力倒在沙发。

嗓子里冒出荒唐的苦笑,浑身发冷,她面无表情地开始搜索“如何判断是否被拉黑”,“被对方拉黑后打电话是什么声音”。

她烦躁地退出通话界面,打开微信。屏幕上堆满绿色框框,全是她发出的信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对不起。】

【在吗?】

【能收到信息吗?】

【京市下雪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即使不断安慰自己,一定是受那个软件影响,傅璟言根本没收到消息。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一团,撕扯着她的神经。

没有别的办法,念瑶咬咬牙,时隔许久,再度打开那个软件。

她心急,对着加载接面一顿猛戳。画面载入后忽然跳出几个弹窗,但念瑶确认得太快,没有看清。

她第一时间点进【信息】。没收到任何的新消息。

念瑶还是不肯死心。

她点进【秘闻】,祈祷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可界面里空空如也,就连小猫也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

念瑶抱着膝盖,缩在沙发角落,把身体蜷成一团,抵御心底难以言说的忧虑和不安全感。

她点进【寻觅】,可选择的地点竟然增加许多,如果随机乱选,猜对的概率大大降低。

办公室、书房、庭院、家、森林、学校、茶庄、雪山,一共八项。

念瑶迟疑。

这些地点作为选项出现,不应该毫无道理。这个软件就算再神秘,也一定遵循某种规则。比如这些选项,应该都是傅璟言曾去过的地方。

前几个念瑶还能理解,但是森林……傅璟言去森林里做什么?

今年严冬,全球受拉尼娜影响,极端天气频发。德州的新闻,念瑶一直有在关注。连日大雪,傍晚时最新资讯报道,部分地区积雪深度已达一米。

截至今天,大雪已导致数百起交通事故,局部地区断水断电,相关事故已造成数十人死亡。

念瑶忽然慌了。

脑海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徐卿。

万幸,徐卿的电话通畅。

念瑶揪着衣领,稳住呼吸:“徐助理你好,请问傅璟言和你在一起吗?”

“傅先生?”

徐卿思忖两秒:“抱歉,我不在先生身边。是有什么话要我代为转告吗?还是您有别的需要?”

他语速沉缓,音色干净,听上去格外温柔:“先生交代过的,只要是您的需求,务必全力满足。”

“没……”

念瑶的呼吸沉了下去,胸口弥漫起钻心的酸,侵入骨髓:“我打不通他电话了,就有点担心。”

“只要确认他没事就好,”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没有别的需求……”

“您稍等。”

徐卿的声音离开了一段时间,两分钟后,终于回来:“是有点奇怪,私人号码和座机全都无人接听。昨晚到现在,也没有再收到先生的新消息……”

冷风从窗缝钻进屋子,“砰”的一声,摔上浴室的门。

念瑶手脚冰凉,顾不及起身关窗,拿了纸笔立刻记录:“上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他今天原本是什么安排?”

“最后一次见面,是昨晚十点,在办公室。”徐卿保持着通话,打开日程资料,仔细核对:“正常来说,先生应该回了住处。今早没有行程,晚六点有一场饭局,也就是九小时后。”

在徐卿的视角里,老板消失半天,倒是挺正常的事情。但他被念瑶的情绪感染,莫名一阵紧张:

“您别担心,我会继续尝试和先生取得联系。有消息后,我通知您。”

可念瑶做不到不担心。

她不想再等下去!

“首先他不在办公室,并且他住处的电话也没人接?”念瑶回忆起系统提供的那些选项,逐一排除。

书房、庭院、家、森林、学校、茶庄、雪山。除去森林,其他的每一处,念瑶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对应地点。

所以要赌,就赌信息量最大的那个。

“是的太太,”徐卿的话音从听筒里持续传来,“刚刚联络了安保人员,先生的确不在。”

“您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嗯……”念瑶的话音发颤。

她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提示,呼吸停滞,嗓子久久发不出声音。

【查询成功!】

【当前好感度:999+】

“……他在森林。”

念瑶将手机扶到耳旁,抿唇咽了咽,话音笃定:“徐助理,他一定正在某片森林里,你有头绪吗?”

“森林?”徐卿跟不上思路:“先生为什么会在森林?”

念瑶也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是大雪封路,也许是他在去哪里的途中受困,也许是森林里没信号,所以联系不上,也许……”

她赤脚踩在地板,从衣柜拿了件最厚最长的羽绒服,胡乱套在睡衣之外,把所有证件往背包里一塞便出门下楼。

“总之我们保持联系,”她耳旁夹着手机,边跑边整理东西,“你先试着找他,我现在就来!”

“好。”徐卿立刻起身行动,又顿住:“您……来哪里?”

念瑶毫不犹豫:“来找傅璟言!”

急匆匆给司机打完电话,念瑶在客厅遇见叔叔阿姨。

念瑶以最快的速度向他们说明现状,抬腿要走,却被傅叔一把拉住。

“小瑶,别担心,情况我知道了,我一定派最专业的救援队去找。”

傅崇扶着她的肩膀,缓缓用力,把人按在沙发:“大雪还没结束,那边环境太危险了,你先在家等着……”

“我等不了!”

念瑶挣开傅崇的手,猛地起身。即使眼眶发红,她也没准自己掉一滴眼泪:“叔叔,我等不了。”

“我不想等,对不起叔叔,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她再也不想坐在家里,平静接受命运给她的结局。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见他,我现在就想见他!”

司机的车子到了,念瑶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

傅叔似乎想阻止她,却被易岚阿姨拦下。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

念瑶坐进车子,没有回头。

……

……

当地时间,夜晚十点。

德州气温低至零下十一度,迎来了近十年气温的最低点。暴风雪天气引发了大范围停水停电,整座城市陷入漫长而黑暗的寒夜。

整整十三个小时,念瑶浑浑噩噩,几乎没有睡着,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徐卿:“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消息。”

徐卿的嗓音有些疲惫,更多的是焦急:“原定在六点的饭局,先生也没有出现。已经动用全部资源在找。”

“森林呢?”念瑶按着钝痛的脑袋,顶着狂风艰难睁开眼睛,直奔停车场的区域:“森林有线索吗?”

徐卿消沉地叹了声,话音艰涩:“先生是昨晚午夜出的门。车载导航的定位消失在达拉斯以北的州际公路,那附近的森林面积太大,搜救工作进展很慢。”

“如果是他曾去过的地方呢?”

念瑶咬紧了唇:“他曾经有在哪片森林里停留过吗?”

“这倒是……有的!”

念瑶一提,徐卿骤然回忆起来:“八月份的时候,先生跟一帮俄罗斯人谈生意,地点就在一片森林。”

那次经历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时,先生是和岳振霆一起去的……”徐卿话音一断,忽然被自己的结论吓到:“这个人现在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好,地址发我。”

听到岳振霆的名字,念瑶却意外地冷静:“不用管我,我一定尽快赶来。”

挂断电话,她背着背包,在德州漫天的雪中狂奔。

沿路积雪很深,厚重的衣服包裹,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皮肤欲裂,一开始真的很疼,可忍着忍着,就会渐渐没有感觉。

路过转角,她被高大的外国男人猛然撞倒,四肢全部陷进雪里。

男人狠狠咒骂了声,从身后推了她一把解气。念瑶顾不上疼,爬起来连声道歉,继续向前。

残存的雪渗进手腕,脚踝,融化时不断抢夺她的体温。

但是她不能停。她曾因为慢了一步,犹豫一瞬,就错过太多东西。

这次她一步也不会停。

坐进停车场的最后一辆的士,念瑶大喘着气,报上徐助理给她的汇合点:“Please,assoonaspossible,please……”

手掌已经被冻得通红,摔倒时擦破了皮,指关节处渗着丝丝的血。

念瑶拿纸巾简单处理,将手伸进口袋,却没摸到本该在那里的手机。

念瑶猛然回头,车子已经驶出机场,身后的路一片漆黑,压抑的夜空飘着大雪,深不见月。

念瑶立刻卸下背包,才发现拉链竟然被人拉开,她的钱包、护照,全都不翼而飞……

下飞机时她还检查过的,一定是刚才撞倒她的男人!

“Whaswrong”司机降低了车速,从后视镜里大概看出端倪,询问她是否需要掉头,原路返回。

在这种地方,发生这种事情,他早就见怪不怪。他只是比较担心,这位女士是否还支付得起出租车费。如果支付不起,他可没有那么好心。

第63章

本就没带多少东西,念瑶以最快速度把背包彻底翻了一遍。手机、证件、钱包,的确找不到了。但万幸,她放在最里层的手包还在。

这个猫咪刺绣的小手包,是高考结束那个夏天,妈妈送的。念瑶一直保管得很好,用来存放最重要的东西。

家里的钥匙、她的婚戒、爸爸买给她却不舍得戴的手表,和傅璟言的那张照片。

证件丢了还可以补,钱包丢了无关痛痒,最讨厌的是手机也丢了!

念瑶会背的号码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有手机,收不到消息,只能赶往徐卿给的地址碰碰运气。

运气好,顺利汇合。

运气不好,她一个人在深夜顶着暴雪,赶去渺无人烟的公路边界……念瑶决定不去想还没发生的事。

最重要的是,手机丢了,她岂不是再也没办法使用那个软件?毕竟连它的出现都还是个未解之谜。

呼吸一阵痉挛,牵扯神经。

其实念瑶无数次想过把它卸载,可最后都下不去手。

不得不承认,在发现真相以前,她真的很喜欢软件里那位傅先生。

在发现真相以后。

她真的很喜欢傅璟言。

如果连这个软件都消失了,那她和傅璟言之间……还剩下什么?

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还是微信里那些有去无回的话?

司机点了根烟在抽,刺骨的冷风从窗缝钻入,刺入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胸口像是形成了海蚀洞,被回忆侵蚀,被冷风溶解,变成个可怕的窟窿。

“hefugsnowwillneversop!”司机烦躁骂着脏话,告诉她雪下太大,这路太他妈难开。

劝她还是掉头回去,联络机场警署,也许被偷的东西还能找到。

念瑶半秒都没有犹豫。

她拉上背包,紧紧抱在怀里,冷静告诉司机,继续往前,不要回头。

她想见傅璟言。

她只想见傅璟言。

别的什么都可以不要。

背包夹层里还有几张备用现金,念瑶全部拿了出来,询问司机是否能用来支付车费。如果按汇率兑换,她手里的现金比车费三倍还多。

司机却直接把车一停,告诉她距离目的地足足一百公里,冒这么大的风险,必须要提前、美金、五倍支付!

“Bu……!”

念瑶把话咽回肚里,她没时间再换车了。她冷静下来,承诺只要送她到目的地,十倍车费都没问题。

司机根本不听,挑眉对她一阵打量,把手一伸,比着数钱的手势,告诉她,没钱,就拿值钱的东西来抵。

说罢,指了指自己耳朵的位置,要她那副漂亮的粉钻耳钉。

耳钉,那不可能。

念瑶什么话也没说,果断解下手腕上的纯金手链,把工作第一个月挣的工资放进那只贪婪的手心。

然后冷下声线,让他闭嘴,开车。

……

……

那晚的雪很大。

天穹一片深黑,无尽的白色棉絮从深空降落,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高速封道,交通瘫痪,路面结冰,局部地区供电暂停。即使念瑶焦虑得喘不过气,车子也没法再快一码。

为了降低油耗,司机半路关了空调,车内气温越来越低。

念瑶已经二十七个小时没睡觉了。她紧紧搂着背包,一刻也不愿放松。中控液晶屏上的时间每过五分钟,她便询问一次目的地还有多远。

大脑已经撑到极限,但她强睁着眼,不肯休息。有几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已经陷入梦境。

她想掐一把大腿来保持清醒,想抬起手,身体却没有动静。

午夜十二点,出租驶离城镇已经很远。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供电逐渐不足,路灯的间隔也越来越远。

路过加油站,司机给她带了瓶水。念瑶说了谢谢,但没力气喝,拿在手里,无力望着窗外。

夜路难开,司机打开了车载广播。标准的美式播音腔回荡在车厢,报道着暴风雪导致的各地事故:

“截止今晚零点,本次暴雪已致四十七人死亡,一百五十余人重伤。其中,本地居民占大多数。”

“据报道,今天晚间,一名华人男性被困郊外,附近居民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遇难者身份正在调查……”

脸颊忽然很热,念瑶发现自己哭了。她压抑着抽泣,努力不让胸腔发出难听的声音。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还没发生、还没确定的事……可是在这样冷的黑夜,她又是孤身一人。

每次重复那个噩梦,梦到爸爸去世那晚,念瑶都在自责。

如果她能跑得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赶上公交?如果她能想办法坐上出租,是不是就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

现在才发现,也许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哪怕这次她坐上了车,也害怕一切会再度重演。

她是不是永远抓不住想要的东西,永远见不到想见的人?

司机叩了叩方向盘,告诉她马上就到。念瑶坐直了背,趴在窗上,努力辨认大雪中的光线。

几道亮光逐渐出现在视野,似乎是停在路旁的车打了远光。有人在向她招手……是徐卿,是徐卿的车。

念瑶立刻让司机停下。

她奋力打开车门,抱着背包,小腿插进半米深的雪里。

“徐助理……是我!”

念瑶用尽力气,挪着步伐,朝公路旁的树林艰难移动。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讨厌雪!

“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了?”她在搜寻的队伍里疯狂寻找那个身影。

“我们也刚到。”

徐卿扶住她的手臂,才注意到她毫无血色的手,“积雪太厚,无人机刚升上去,救援队伍正要往里进。刚才没打通你电话,把我吓坏了。”

“没事,手机在机场丢了。”

念瑶轻描淡写带过不重要的事,这才想起拿钱赎回那条手链。但转身望去,公路上已没有车在。

没时间顾虑太多,念瑶钻进救援队伍的车。徐卿准备了很多物资,念瑶只拿了瓶功能饮料,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山路比公路还要难开。

地形复杂,积雪最深处足有半个人高。铲雪车在前面开路,队伍推进的速度很慢。

“念小姐,多亏了你。”

徐卿从俄罗斯人那里得到消息,“昨天深夜,先生确实来过这里。”

根据那帮人的描述,他们提出在老地方见面,傅璟言同意赴约。但事情谈得十分顺利,事后他们便分道扬镳,没人知道后续。

徐卿仔细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猛然抽一口气:“有了,前面看见辆车!但这个红外成像,啧……”

念瑶降下窗户,迎着零下十度的冷风探出脑袋,可视野中漆黑一片,除了树林和雪,什么也看不见。

她焦急问:“距离多远?”

徐卿估算了下:“东南方向,大概两百多米。”

念瑶朝驾驶座探过身子,猛按了两下喇叭。树林里一阵窸窣,小动物四下散开,红外干扰便削弱许多。

她凑到徐卿的屏幕上看,努力理解画面上复杂的参数。监控画面不断拉近,她看见越野车驾驶侧的门被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黑色长款风衣,裹不住多少温度,却在铺天盖地的雪白中那样醒目。

心跳比眼睛先一步认出了他。

念瑶不顾阻拦,跳下车,连背包都不要了,在漫天暴雪中向他飞奔。

脸庞呼啸过潮湿的风,伴随着铲雪车的嗡鸣,耳朵已经被冻得听不清楚。想要张口呼喊,嗓子却像被刀割,发不出一点声音。

脑袋完已经全空白,无法思考,视线越来越看不清楚。她不知跑了多远,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白茶香味裹住全身,念瑶颤抖着睁开眼睛。

“傅……”

她说不出话,泪腺失控,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眼泪一股脑地涌出,蹭在男人胸口,哭得浑身发抖。

“你、你知不知道我……我都、我有多担、担熏呜呜呜……”

她哭得乱七八糟,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梦境,拼了命地紧紧将他抱住,直到彻底没了力气。

她几乎挂在傅璟言的怀里,哭得终于平缓一些,听见头顶一记轻笑,传来慵懒而低哑的嗓音:“想我了?”

“……”

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不想,一点都不想!”

念瑶气得将他推开,转身钻回车上,跟徐助理坐同一排。徐卿当场收拾东西下车,把位置让给老板。

他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傅璟言抬了抬手,徐卿点头收到。

司机默不作声换成了自己人,车子启动,驶入回家的路。

后座升起隔板,暖气调到最大,傅璟言递了热水给她:“喝点。”

“抱我的时候,手都没温度了。”

“……不要。”

念瑶在生闷气,五分钟前有多想见他,现在就有多不想理他。

她拒绝沟通,下一秒便被人拦腰搂过,抱在腿上。她根本没力抗争,身体软绵绵的由他摆弄,只剩张脸还有力气,气鼓鼓不肯看他。

“是我错了,让你担心。”

傅璟言拉过她一双冰手,环进自己后腰,拿体温替她捂热。

指腹揉过她通红的脸,苍白的皮肤看不出一点血色,连眼泪都冷得快要结冰:“乖,不哭了。”

“再哭我要心疼。”

他哪会不知道,京市来这里需要跨越多少公里。他哪会不知道,小姑娘孤身一人来找他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哪会不知道,念瑶有多在乎他。

男人喝过热水,温热的唇贴上那张不高兴的小嘴,与她交换呼吸。动作分明如此强硬,不容抗拒,却又用极致温柔的嗓音在哄:

“宝贝,原谅我好不好。”

第64章

“不好不好不好!”

眼泪根本没法止住,念瑶胡乱在他怀里挣扎。砸他的胸,挠他衣领,迫切想要证明,一切真的不是梦境。

身体被他抱得热了,体温渐渐上升,才稍微有力一点。

男人指腹揉着她的嘴唇,含着,又亲了阵,才看出一点血色。

念瑶这会儿不反抗了,像风雨里受伤的小猫找到温暖的窝,被男人圈在怀里,情绪终于稳定一些。

她并腿横坐在他身上,抓着傅璟言的领带,埋着脑袋不给他看。

话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抽泣,明明她才是生气的那一个,又无比委屈:“才不要原谅你……”

“好,不原谅我。”

男人顺着她的话说,哄得乖了,方便抱在怀里,“一个人来的?”

念瑶幅度很小地点点脑袋。

今天哭了太久,体力早就透支,紧张了一路的神经终于放松,这会儿温暖安全,困意席卷。

傅璟言肩膀半裹着她,给足了安全感。将她两只手捧在掌心捂热。低头,恰好可以凑近她的颈窝:

“怎么想到过来找我。”

男人贪婪索取着她的味道,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浅浅呼吸。

念瑶拿手推他,但推不动,被傅璟言呼出的热气弄得发痒:“还不是因为你不接电话……”

她感受到男人喉结滚动,指节慢慢插进她的掌心,要跟她十指相扣:“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我等了好久,”他下颌沉在她肩,埋头,鼻息蹭在在她左胸,深吸慢吐,“可惜没有接到。”

念瑶的手被他完全覆盖,看着男人手背上青筋鼓动,胸口发怔。

她抬起一点点头,侧过眉眼,猝不及防撞进他沉迷般的视线。

心跳又开始加剧,一定是功能饮料的效果上头。她一秒收回目光,翘着嘴哼哼嗫嚅:“那你怎么不打给我?”

“不敢,”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鬓厮磨,“不是说讨厌我吗。”

不敢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不匹配。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他傅璟言不敢做的?

“谁让你那么凶!”

念瑶回忆起那个晚上,吸了吸鼻子,心情又不平静:“你想做就做,想走就走……不负责任!”

害她以为,是她表现得不够好,是傅璟言不想再见到她。以为自己惹他生气,并且永远不会被原谅了。

其实念瑶是想道歉的。来的路上,她甚至默默决定,只要傅璟言平安无事,她就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可在傅璟言的面前,她总是不自觉变得骄纵、任性。

“我错,”傅璟言闭着眼,呼吸过肺,“只是希望你能挽留我。”

他话音其实是疲倦的。

将近四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身体状态比念瑶好不到哪去。

他说,今天没有故意不接她电话。是车子被人动了手脚,困在雪里,所有设备失去信号。昨晚至今,一直在尝试和外界联系。

这种程度的困境,对傅璟言来说不算致命。但他很高兴,念瑶在担心他,念瑶心里有他,念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想要吻她。

忍不住想要占有她的全部。忍不住想要听她声音,向她索取。

“宝贝,有没有想我。”

“才不想你……”

念瑶还在闹别扭,气呼呼白他一眼,刚要扭头,就被男人按着接吻。

傅璟言接吻很凶,手掌托着她的后颈,故意放下点不安全的高度,引导她主动抱他。而一旦她乖乖抱上去,无异于煽风点火,引火上身。

“你轻一点、唔……”念瑶推不开他,挣扎的话全被他堵在嘴里。

傅璟言解了腕表,手钻进来,环上脊骨,不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搂得人腰都要断了。

“真的讨厌我吗?”

他最喜欢在接吻的时候说这种话。好像在检验自己的服务是否到位,是否令她意乱情迷。

“今天为什么决定要打电话。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沉涩磁性的嗓音落在耳畔,钻入心底,简直要命。

“一个人睡的时候,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想象我这样抱你,吻你。”

“才不……”

念瑶一旦否认,就说明他的服务不够到位。傅璟言会自觉加班加点,直到令她舒适、满意,或是没力气再讲拒绝的话。

念瑶条条都被他说中,气得咬他嘴巴。但咬得不够用力,被曲解成主动的回应。她哼哼唧唧埋头抗议:“不要了傅璟言……我累,我要休息!”

“你别弄了、你别看……”

她抬着他的下颚用力别开,把他的眼镜推歪,却怎么也遮不住那双被她填满的眼睛,挡不住那道令她发烫的视线,“……傅璟言你讨厌死了!”

那晚的雪没有停。

念瑶在傅璟言怀里睡去。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车队停下休整。念瑶朦朦胧胧醒来,横躺在后座,脑袋上垫着块围巾叠成的临时枕头,身上盖着傅璟言的大衣。

念瑶本能地嗅了嗅,确认是熟悉的味道,才觉得安心。

她坐起来扶着窗户,看见傅璟言在路灯下,手抄着西裤口袋,和徐卿在谈事情。

徐助理撑了把长柄黑伞,时间过去一会儿,伞面上便积起薄薄的雪。

背景是夜色中看不见尽头的路,暖黄的路灯照亮雪中的一方天地。

念瑶趴在车窗痴痴看去。路上的风大,有雪落在他的肩头。

傅璟言的脸色不好,呼出的暖气像燃了只烟。他眉眼紧蹙,但看过来发现她时,转瞬变得和缓。

念瑶望着他向自己靠近,隔着车窗,揉了揉她晕乎乎的脑袋:“别担心,前面清路,马上就好。”

念瑶乖乖点头,伸手掸掉他肩上的雪,然后安分躺了回去,继续瞌睡。甚至没问,他们要去哪里。

反正只要和傅璟言在一起就行。

再度醒过来时,天色大亮,他们已经回到傅璟言在德州的房子。

卧室比家里还要空荡。

念瑶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窗景,陌生的被子,不能安心。要傅璟言过来陪她一起睡才行。

……

那一觉睡得很深、很沉。念瑶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满足、舒心。

傍晚时天空泛起橙调,天色终于晴了一点。街边积雪很厚,但空中落下的雪子终于小了一些。

念瑶往枕边一摸,才想起手机丢了,心里空落落的,一阵难受。

“怎么了?”傅璟言问。

念瑶转身裹着被子,蜷起身体,摇摇头,不说话。

她这会儿彻底睡醒了,回想起昨夜神志不清,对傅璟言做过的事,后知后觉有点羞耻。

“在想什么?”

男人的手臂伸过她腰,从身后将她环住,让她靠进自己怀里。

念瑶回头看他一眼,眼巴巴地:“昨天来找你的时候,手机丢了。”

房间暖气很足,她睡得脸颊红润,眉毛却郁闷地皱着:“你跟叔叔阿姨报过平安了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嗯。”

傅璟言吻了下她的后颈,享受着她的关心:“丢在哪里,我去找。”

念瑶摇了摇头,难为情地钻进被子:“找不到的,是被人偷了。”

“那时候急着找你,我怕耽误时间,就没去报警。”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把人抓住,也早被刷机转卖掉了。

傅璟言问:“想找回来么?”

听上去像句天方夜谭。但好像只要她点一点头,即使是大海捞针,他也能为她办到。

念瑶转回过身,面朝着傅璟言。伸手摘了他的眼镜,就这么恍神地望了一阵,视线从他的眉眼、鼻梁,滑向嘴唇。她说:“再买只新的好了。”

忽然就觉得,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就是有点可惜,和你的聊天记录没了。”她眨眨眼,叹了口气。

忽然又紧张地坐起来:“而且我都还没向你证明,那个软件真的存在,我真的没有骗你!”

傅璟言最喜欢看她露出这副为他担心的表情。满心满眼是他。

已经足够证明。

男人喉结吞咽,难以忍耐,牵过她的手臂,往身侧一带,让她顺势倒进自己怀里:“嗯,我信。”

从雪山回来那天,傅璟言彻夜未眠。他从没失控成那样过。

清醒后仔细想想,信息发错了人,又怎样呢。从头至尾,念瑶喜欢的人都是他,只有他。

他该暗喜才对。

何必跟自己吃醋较劲?

他生气的,是念瑶总在将他推开。他希望她需要他、依赖他,希望她能多贪点心,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

对傅璟言来说,那是念瑶喜欢他的证明。

念瑶翻身下床,拿过她空荡荡的背包,被偷得只剩个小手包了。

她盘腿坐回床上,拉开拉链,取出傅璟言送给她的婚戒,捏了把冷汗:“还好这个没丢,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它了!”

傅璟言笑:“你喜欢就值。”

他记得念瑶说过,这包里装的,都是她最重要的东西。所以婚戒出现在这里,他很高兴。

包的内侧似乎还有张照片,傅璟言伸手去取,把念瑶吓得不轻。

“等等!”

念瑶想抢,但来不及,傅璟言先她一步拿到照片。念瑶只好按着他手:“你看了不准生气……”

“……”

“我尽量。”

傅璟言顶了下腮,眸色敛深。吞吐呼吸,一闪而过几种猜想。不知道照片里是谁,能让她紧张成这样。

最好别是个男人,最好别和她走得太近。如果一定要是什么忘不了的初恋……那最好是张黑白照片。

指腹轻捻,傅璟言将照片翻转。怎么也没想到,上面的人会是自己。

“对不起,我从你相册拿的。”

念瑶咬着下唇嘟嘟囔囔,埋头认错:“回家我就放回去……”

话没说完,被傅璟言压着深吻。

这个吻来势汹汹,念瑶没一点准备,半张着嘴,被他进入得特别深。两只手腕被打开在颈侧,胸口便不自觉向上挺起,仿佛在主动邀请。

念瑶羞得要命,弓着腰浑身张紧。但手被控制,嘴巴又讲不了话,只能呜呜地哼,拿膝盖蹭他。

蹭着蹭着,感觉有点不对……

好在傅璟言手机响了。

念瑶长舒口气。

……但他根本没准备接!

直到电话重复响起第二个,第三个。念瑶躲着不给他亲了,傅璟言才冷脸作罢,垂眼皱眉捡过手机。

“璟言,瑶瑶和你在一起吧?”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易岚阿姨焦急的声音,“她电话怎么打不通了?!”

“阿姨,我在。”

念瑶眨了眨眼,两手捧着接过电话:“出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艰难开口:“瑶瑶,你二叔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恐怕,恐怕……”

第65章

脑袋里“轰”的一声,发出刺耳的幻听。电话挂断,手机从掌心跌落,念瑶猛然喘过呼吸,翻身下床。

傅璟言安排好最快的航线,替念瑶备了几套御寒的衣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车子启程回国。

德州的极寒天气还未结束,上车的一小段路,室外冷风刺骨。他将念瑶的手攥在掌心,陪她坐进后排,系紧了安全带:“别怕,我在。”

念瑶的眼神失焦,嘴唇发紧,心脏很沉,压得她说不出话。痛苦大过悲伤,觉得老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怎么总在反复重演同样的历史。

车祸,又是车祸……

这次她没有哭,学会像傅璟言那样克制情绪,理性地联络各方,组织信息。她还没来得及买新手机,只好先用傅璟言的和吴湘取得联系。

念瑶诧异地发现,傅璟言竟然存着吴秘书的号码。一问,才知道他从很早就在关注环城,关注着她的事。

这会儿念瑶倒是真想哭了。

吴湘的话音同样沉重,半小时前,她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人。

今天周末,京市风平浪静,掀不起一点腥风血雨。念裕德照常加班,车祸发生时,他正独自开车前往公司。途中车子意外失控,撞上高速护栏。念裕德失血过多,当场休克。

真是连细节都和父亲一模一样。念瑶扯出声荒谬的笑。

他们姓念的是被人诅咒了吗?

“医院正在尽全力抢救。”

吴湘以尽可能和缓的语调陈述:“但是小瑶,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念瑶手脚冰凉,木讷地应声说好,挂断电话,不知该作何表情。

该哭,还是该笑?

她哭不出,更笑不出。

她对念裕德的感情十分复杂。

小时候崇拜过他,也害怕过他。长大后感谢过他,也憎恨过他。

她觉得这个人冷血至极,没有一丁点感情。有时又反驳自己,名利场上厮杀,感情又有什么用?只会成为软肋而已。

直至赶到医院,十三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灯仍未熄灭。医生们全身防护,进进出出,面容凝重地通知家属,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唯一的家属就是念瑶。

手术室外除了念瑶,念裕德再没任何一个亲友出现。

手术持续到第二天,念裕德仍然昏迷,医生表示已经尽力:

“患者长期过度劳累,身体素质远不如同龄人。手术算是勉强完成,但患者后续能否醒来,只能看命。”

看命。

多苍白又无解的一句话。

事故发生后的第二十四个小时,政助理带着律师出现。他从牛皮纸袋中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念瑶。

封面上白底黑字写着:遗嘱。

念瑶像是碰到毒药,猛抽回手,身体剧烈颤抖,抗拒地不肯接受。

她冲进病房,抓着围栏,愤恨而空洞看着床上,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人,现在浑身插满管子,血色全无。

“你也要像爸爸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