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青禾都这么说了。”王宁玉冲着于丽丽抬了抬下巴，眼神里多了些炫耀，“反正我就是合适穿裙子。”
“且，我还不稀罕呢，穿了干活儿都不方便。”
“谁家穿这个干活儿啊，那不是出门的时候才穿一穿，懒得跟你说，青禾，咱俩换回来。”
再次换好后出来，王宁玉才问，“这裙子不便宜吧，得要个二十块？”
“三十多吧好像，不过他那边二十块到四十块价格的都有，你可以挑一挑。”
王宁玉倒吸了口凉气。
于丽丽看着她，偷摸笑出声来，“知道贵了吧。”
于丽丽家条件也不算差，虽说老庄是连长，确实直属的骑兵连，工资并不低，可她家花销也大，几个孩子，还有双方父母，但尽管这样，也比王宁玉家条件要好点，她家老孙就是个保卫股的股长，靠政策优待才过来的，日子确实难过些。
“贵咋了！回去我就找老孙说！哼，我给她生了五个，是牛也得歇歇犒劳犒劳吧，反正这裙子我买定了，大不了……大不了买个便宜点的呗，再说了，我自己这俩月还挣钱了呢。”
“其实也有个办法。”陆青禾帮着出主意，“家里布票够就去买点布回来找人比着商场的做，颜色花样上可能稍微没那么新颖，但是实惠。”
“就是。”王宁玉瞥了眼于丽丽，“只要我想穿，怎么都是办法，我去摘豆角子，于丽丽，你家苋菜我没种，跟你换成不。”
于丽丽：“成啊，多弄点，你们两家的量我都给你拿来，苋菜炒出来流红汤，泡着拌饭香着呢。”
说话间，外面又是一阵响动。
陆青禾往外面看了一眼，“咋回事儿？对面是搬家还是拆房子啊。”
“于丽丽，你知道对面谁过来不？”
“打听过了，来的是接郭政委位置的一位新政委，姓褚，家里俩孩子。”
“就知道你肯定打听了，这咋这么大动静。”
说着话到了门口，还没见到人，就先听到了声音。
一个妇人打扮的大姐盘着头发，嗓门嘹亮，“抱歉啦各位邻居！今儿搬家，剩了点家具，用的以前的运过来的，声音有些大，大家见谅哈！”
“这是个大喇叭呀。”于丽丽嘟囔着走出来，转脸又笑盈盈的去跟那大姐打招呼。
“你好，我们仨都在附近住，我在你家斜对面，我叫于丽丽，怎么称呼嫂子你？”
“我叫宋玉芝——”
一嗓子喊下去，整条街都知道这位嫂子叫宋玉芝了。
她人跟她的嗓门一样，泼辣爽利，说起话来倒豆子似的干净利索，看起来是个爽快人。
新来的政委叫褚爱国，从前也来铧市，只是不在郊区作战军区，而是在市区里头的军区工作，这次过来，也是直接搬家过来的，为了省点钱，很多家具用的是以前的，所以动静闹得不小。
宋玉芝同样不是本地人，家在外地乡下，不过她是个识字的，早些年没有随军的时候，还在乡下的学堂教过课，这次来随军，也是想在军属院里的学校找个岗位，最好还是做老师。
“我家大闺女今年刚毕业，十八了，要是咱附近有啥工作，也给我家闺女推荐推荐！”
几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宋玉芝一嗓子喊出去，又是不少人都听了个清楚。
“嫂子闺女都十八了？”陆青禾有些意外，“瞧嫂子年纪不大呀。”
这应该是她相熟的人中，除了魏嫂子，孩子年龄最大的一个了。
宋玉芝闻言笑了起来，笑的就连后面两户都跟着走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
宋玉芝：“小陆真会说话，我今年39了，大闺女可不就十八了嘛，你瞧着也年轻，刚结婚还没孩子呢吧？”
“小陆都四个孩子了。”
“呦，那更看不出来了！”
客套了半天，又热闹了半天，宋玉芝性格开朗爽利，很快就跟众人打成了一片。
没过几天，上面给宋玉芝介绍了个幼儿园保育员的工作，平时帮着老师照顾孩儿，偶尔当当助教。
她自己也不愿意闲着，跟着上了一段时间的扫盲班，识字量增大后，又申请去了小学当语文老师。
除了一个闺女，宋玉芝还有十来岁的小儿子，小儿子瞧着活泼，闺女是个文静的，搬来以后很少出门，几乎没打过几次照面。
转眼就又是一个月，期末考试要到了。
“期末考试时间定在后天，今天下午提前放学，回去都好好准备一下功课，另外——赵子墨，你过来一趟。”
放学前，初二班主任宁老师喊赵子墨留了下来。
“哦。”
赵子墨低头收拾着书包，明显有些不高兴。
“赵子墨，上次随堂测试我比你考的都好，老宁肯定要找你麻烦了。”同桌蒋铁柱跟赵子墨关系最好，语气中颇有些同情，但更多也还是看热闹，“等着吧，肯定要训你一顿才行，不过应该也不会太过火，你自己悠着点。”
“我知道。”
“那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快点啊。”蒋铁柱冲着赵子墨挤眉弄眼，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出去。
“老师好。”
等同学都走差不多了，赵子墨这才磨磨蹭蹭到了讲台前面。
“嗯。”宁老师看了眼赵子墨，随后从一叠卷子中抽了张单独拿出来，放到了赵子墨的眼前，“瞧瞧吧，上次你的随堂测验成绩。”
卷子上，鲜红色的59分下面，画了两条重重的横线。
赵子墨：“……”
“看见了吗？”
“……”
“说话！”
“……看见了。”
宁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训学生的冲动，语重心长，“子墨啊，我也算是老资格的教师了，带了这么多年学生，不管成绩好坏，老师都觉得最重要的是为人，是有目标，是坚毅努力，可你、你说说你，你去年跟我保证了以后最起码要考及格的，怎么这都一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赵子墨头低着，看着地面，“老师，我努力了。”
“你努力了，每次问你，都是这句话，赵子墨，你就跟老师说句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将来到底有什么打算？还有父母，他们就没有帮着你做个参考吗？”
有。
赵子墨默默地想。
赵展铭一心让他过两年直接去参军。
陆青禾……
陆阿姨倒是在之前考试后问过他要做什么，可他没有说，见他为难，陆阿姨也没有逼问。
再后面期中考试，他拿着成绩单回家后，赵展铭虽然脸色有些差，但也只是叮嘱了他好好努力。
陆阿姨仍旧是问了他的打算，可他倔脾气一个，干脆一个字都不说了。
他其实心里明白，不管是爸爸，还是陆阿姨，其实都是为了他好的，但是……
“说话呀赵子墨！”宁老师有些头疼。
这学生每次都是这样，有什么事儿了也不吭声儿，又是遗孤，她也不好说重话，只能一次次的跟他磨。
赵子墨头低的更深了，好久，才慢慢道：“老师，我真的努力了，但是我……我学不会，我也不喜欢读书。”
他就是不喜欢读书，不是叛逆，也不是别的，反正那个知识进了脑子以后，跟进去旅游一样，逛个十几分钟就走了，连个影儿都留不下。
宁老师听了一个头两个大，“又是这句话，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不行的话，干脆叫家长来一趟学校吧！”
第58章
看吧,就连老师都觉得他这话离谱。
可偏偏那天陆阿姨说她也不喜欢学习。
但根据赵子墨的观察，陆阿姨虽然不喜欢学习，但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可以一学就会。
比如说识字。
同样都是去上识字班,其他人字还没有认全呢，陆阿姨就已经开始试着举一反三,通过字面意思画出生动形象的卡通画来。
所以赵子墨就觉得,人跟人的智商，肯定是不一样的,反正至少在他这儿,在学习上,他就是不如其他同学。
“别喊家长。”赵子墨有些难过的低声道：“老师你说的话我真的都认真听进去了，可是……”
“没有可是了。”
宁老师神情严肃下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期末考试如果还是倒数第二,那就必须喊家长了，况且我喊家长也不是为了批评你，而是为了帮助你,能理解吗？”
“……不能。”
宁老师气得立刻火冒三丈，抄起旁边的戒尺想要动手,忍了忍，还是放了下来,“你年龄小,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到时候你家长会理解的。”
“……”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宁老师都有些无奈，“你这名字起得倒是不错,真对你这个人的性格。”
赵子墨的名字是谁他亲生父母给取得，后来跟着赵展铭，户口上改了姓氏后，名字没有动。
但是赵子墨没有想到的时候，后来赵展铭有了自己的儿子，居然也取了跟他相似的名字。
“赵子墨！！我在这儿！”
蒋铁柱隔了老远冲赵子墨挥手，到了以后，看赵子墨脸色很差，便揽住了赵子墨的脖子，“老宁是不是又骂你了？别当回事儿，他训我训得更狠，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这个倒数第一给你垫底嘛。”
赵子墨摇摇头：“宁老师没咋骂我，但是……他让我喊家长。”
“噗……”
蒋铁柱瞪大了眼睛，“这还不如挨一顿骂呢！之前我被喊家长，来之前我爸在家里打我了一顿，来之后我妈在家里打我了一顿，屁股都要开花了，我这还是亲爹亲妈呢，你那个有个后妈，真要喊家长，我估计你是要完蛋。”
赵子墨翻了个白眼过去，“有你说的这么恐怖？平时也没见陆阿姨多么凶残呀，别说打人了，我都没见她骂过小孩儿。”
“那都是假象，唉，说了你也你也不懂。”
“说得好像你很懂一样。”
“肯定啊，我被打的次数可你多多了，我有的是经验。”
“那是你不听话，还天天倒数第一。”
蒋铁柱把胳膊抱了起来，“过河拆桥是不是，没有我这个倒数第一在，你不就是垫底了吗？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有经验，因为我懂他们大人，大人就是这样的，你的成绩跟他们没扯上关系的时候，根本没人来管你，但如果一旦涉及到喊家长，让他们丢了面子，那就是真完蛋了。”
赵子墨将信将疑，“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了，我记得之前你说过，你那个后妈的带过来的孩子成绩都还挺好的，这突然出来你这么个倒数第一，她肯定早就心里有埋怨了，只是没有影响到她所以才没为难你，这次要是叫了家长，她丢了面子，回去再跟你爸告个状，一准要收拾你！”
“……”
赵子墨皱皱眉，脸上零星几点雀斑动了动，好半天才憋出来三个字，“不至于。”
“咋不至于，你就那么相信你后妈啊。”
“陆阿姨其实也不算后妈，毕竟我也是被我爸收养的。”
“唉。”蒋铁柱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在赵子墨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啊你，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样都不是亲生的，如果是我，我就跑路了。”
“我不跑。”
赵子墨甩开了蒋铁柱的手，“陆阿姨都来一年了，虽然我年纪小，但也能看出来她不是那种特别狠的坏人。”
“谁会说打孩子的就是坏人啊。”蒋铁柱嘟嘟囔囔，“我也没别的意思，可你准备咋办？”
“不知道，先考试吧，等考完了看看成绩再说，反正老宁说了……”
赵子墨突然乐了出来，“老宁说我再考倒数第二就喊家长，我回家复习一下，争取考个倒数第三呗，她可能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倒是个漏洞，成，那我争取还靠倒数第一，不给你拖后腿。”
蒋铁柱一脸骄傲。
赵子墨有些好笑，又有些担心，“那你爸妈这次不会打你吗？”
“你没看老宁都不管我了？”
蒋铁柱得意的挑挑眉，“上次请完家长后，我爸妈看出来我不是读书的料子，直接跟老宁说过了，等明年初三上完，以后就不上学了，直接去学个什么技术，比如美容美发啥的，说不定将来老宁还得找我剃头发呢。”
“赵子墨，我感觉你家里就是想不开，你瞧咱们班吊车尾的那几个，家里基本上都跟学校商量了以后干什么，读书不是唯一的路，咱读不下去，就换个活法儿呗，我爸都找人打听了，说现在越是读书越是事儿多呢……”
“也别这么说吧，我爸经常说多学知识总是好的。”赵子墨不是很赞同，“只是咱们学不会而已，我爸……我爸说学不会也得上学，等上了高中以后，才能有机会去上军校。”
“你真要参军啊。”
“……不知道，我爸一直都是这样说的，我的意思不是说现在的爸，是以前的爸爸妈妈，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毕竟是他们的遗愿，但是……但是你自己愿意吗？”
赵子墨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不愿意？”
“子墨哥哥！！”
走到分岔路口，忽然背后有人喊了一声。
赵子睿他们几个也是刚放学，正结伴往家里走，看见赵子墨，赵子睿头一个招手。
蒋铁柱摸摸鼻子，“我回家了啊，咱俩不顺路，考试再见。”
“嗯。”
告别蒋铁柱，赵子墨本来不想停留的，可眼瞧那几个弟妹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的跑过来，他没忍心转头走人，等他们过来了才一块儿回去。
“我这两天就不去找你们玩了。”一年级的孟斌低头跟她们解释：“后天要考试，我要在家复习，如果考不好，我爸会拿皮带抽小孩的。”
“嘶……”
陆瑶吓得一激灵，“这么可怕？皮带抽人不得给抽坏了吗？孟斌，要是你爸打你了，你记得往我家跑，我保护你。”
孟斌噗嗤笑了，“我比你高一头了都，还用得着你保护嘛，再说了，我爸只打成绩差的小孩儿，我一直都是班里的前三名，从来没挨过打！”
他说着骄傲的挺了挺胸脯。
陆瑶若有所思，“我们学前班还没有考过试呢，等明年去上小学，也不知道我们成绩咋样，陆阳，你说我们爸爸会打人吗？”
陆阳赵子睿都有些担心。
赵子睿缩了缩脖子。
陆阳则摇头，“爸爸不知道，反正妈妈不会的。”
“也是，反正妈妈会保护我们的！”
“但是你也不能太差劲吧。”陆阳歪头看看陆瑶，“要是太差了，我都要收拾你。”
“呸，我才不会呢。”
赵子墨听完这些，一路没说话。
太差劲是多差劲，像他这样呢？
往后一天直到期末考试结束，赵子墨就一直格外的沉默，回家要么复习要么就把自己关到屋子里不出来。
赵展铭期间好几次想要跟赵子墨谈话，但碍于他忙着考试，也就暂时没提。
剩下几个小的因为不用考试，直接放了暑假。
天一热，陆青禾就容易困乏，精神头不大，整日里不是躺着休息就是去宣传部那边一边画画，一边蹭风扇吹。
几个孩子疯玩了好些天，左右不过就是在军属院里嬉笑打闹，陆青禾也就没拒着他们一定在家。
直到期末考试成绩出来这天，家里氛围有些凝重。
“叫家长是什么意思？”
陆青禾才从宣传部回来，就见家里几个小的蹲在院子里，一脸慌乱跟紧张，小心翼翼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对话。
赵展铭的声音传出来，格外严肃。
“考试成绩我跟你提过好几次，你都敷衍了过去，我怕你压力大后面就只是提醒为主，你阿姨那边也跟你提过补课的事情，你不同意也没有压着你去，这次又要喊家长……赵子墨，除了学习，你还要整出来些事儿什么？是不是我近来对你太宽松了，还是你又想被关禁闭。”
“不是别的事儿……”
赵子墨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们老师说就是成绩的问题，我连续一学期都是倒数，他想问问、问问我有没有除了上学之外的打算。”
“嘭”的一声，赵展铭的手拍在了桌子上，“给我跪下！”
这还是陆青禾第一次见赵展铭发这么大的火，外面几个小的都吓得缩了脖子。
陆青禾皱起眉，快步走了进去，“你别急呀，孩子的事儿急不来，先把事情问清楚。”
赵子墨腿颤了颤，当即已经跪了下去。
“这孩子，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赵展铭眉头压得很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格外沉重。
“老赵你这样，你先跟我进来一趟。”
陆青禾拉了拉赵展铭的衣服，可赵展铭却纹丝不动，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跟陆青禾进屋前，还又强调了一遍让赵子墨跪好。
到了卧室，赵展铭眉头仍旧紧皱着，“我知道你心软，但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青禾，你是不知道我刚带他回家的时候，他给我惹了多少事儿。”——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晚上更~
第59章
赵子墨的父亲程军从前是赵展铭刚入伍时候的班长。
程军为人和善,在班里就很照顾这些小战士，因为赵展铭当时年纪最小，为了照顾赵展铭,跟他住了上下铺。
后来两个人关系越来越好,成了兄弟，调动升迁,一直都是在一个连队,可在一次边境任务中，程军意外牺牲,其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听说后没多久也病逝了。
当年赵子墨才十岁,程军是爷爷奶奶带大，跟父母不亲,母亲那边的亲戚更是因为隔得远联系不上。
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被送到军中的时候,瘦的跟猴子差不多。
当时团里的领导经过研究后,并没有草率的就把程军的抚恤金交给程家来认领的一个什么六姑奶，斟酌后，又了解了赵子墨情况后,决定把孩子暂时留在铧市的孤儿院，他父亲的抚恤金一并封存,等孩子长大再给出去。
孤儿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恰逢战争结束,孤儿也多,条件本就不好的孤儿院，根本照顾不到每一个孩子。
从前跟程军关系好的都觉得不能就这样让孩子留在那边，商议过后，决定共同抚养赵子墨。
可共同抚养,又意味着各家都要出力气，他们这些男人经常在外，最后都是家里女人的活儿，谁力气多了谁花钱少了，要是再各家各户轮着去住，到时候不止伤和气，孩子也容易受到影响。
经过思考后，当时才刚结婚一年的赵展铭跟上级打了申请，把赵子墨接到了自己身边照顾，考虑孩子还小，将来有什么事儿也方便，干脆改了自己的姓氏，当成亲儿子来养。
彼时赵展铭考虑了很多事情，妻子樊美云什么性子他很清楚，只要不占便宜，那就是吃亏，赵家父母俩人也都抠抠搜搜的，干脆就把赵子墨留在了军属院，跟自己一块儿住。
他考虑了很多，比如赵子墨日常吃饭，往后上学，还有错过了一年的课程找什么老师给补回来。
方方面面，赵展铭都尽量想照顾好赵展铭。
但偏偏露了一点，他忘了考虑赵子墨这孩子本身的性格。
才来头一天，赵子墨因为在门口等急了，送他来的小战士一眼没看到，直接就把赵展铭从前住那个单人公寓玻璃给砸了。
赵展铭也是有脾气的，当天回来教育了赵子墨，可他也有自己的解释，从前在孤儿院，要是性子太软弱，很容易被欺负，所以赵展铭也没有严惩。
可之后一个月，赵子墨逃学、打架、偷后面冯大爷自己种的黄瓜……
总之招猫逗狗的就没一天能消停。
赵展铭白天不在家，晚上才能回家管赵子墨，有时候忙起来，只能嘱托邻居照顾，让他去吃食堂，好几次他出任务回家后，迎接他的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
谁家孩子被打了父母上门要说法，逃课次数太多，甚至连校长都惊动了，要么就是家里弄得一团乱，一问就是带同学回家玩了。
这种状态下持续了半年。
领养不只是要照顾孩子的饮食起居，身心教育也不能少。
半年后，见赵子墨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赵展铭怕这孩子将来真的改不过来，干脆铁下心来，请了十天的假期，专门收拾赵子墨。
先是从日常习惯，再到学习状态，赵展铭手腕用的硬，态度也摆的明。
要么你就端端正正做人，我照顾你教育你，对得起你亡故的父亲，要么咱就一直耗着，他的工作哪怕暂停下来，也要耗着。
这段时间里，赵子墨跟赵展铭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赵子墨也明白了赵展铭付出的感情与精力。
再者一旦涉及到底线问题，赵展铭管教人可不是骂两句就了事的。
一番拉扯后，赵子墨服了输。
不只是服输，他甚至佩服起来赵展铭，心甘情愿改了口，喊了爸。
之后赵子墨算是安稳了下来，不再闹事儿，打架逃课也都改了，除了学习成绩，一年后的赵子墨简直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从前上蹿下跳的，如今反而越发安静。
往后几年，这对养父子相处的还算和谐。
“算下来……我得两年没跟他动过手了。”
说完这些，赵展铭摇摇头：“现在就连呵斥的次数都少了很多，我以为他是改了，没想到他又给我闹事儿，现在还想撒谎。”
听下来，陆青禾也十分诧异，主要还是赵展铭，她也是头一次知道赵展铭原来还有这一面。
“其实我觉得他不像是说谎。”
斟酌了一下，陆青禾皱眉道：“这次叫家长，可能还真是跟成绩有关，等去了学校老师跟家长一说不就都知道了，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赵展铭皱了皱眉，突然重重舒了口气，捏着眉心有些无奈：“有道理，是我听他又是倒数第二，一时太着急了，可就算不是撒谎，这成绩我也头疼，再继续下去，军校都不会收他。”
“为什么非要让子墨去军校？”
“当年老程没去世前就跟我提过，他是从小兵一步步做起的，可往后日子太平了，文化知识是最重要的，他想让子墨多读书，上军校，从军校再入伍，往文化方面靠一靠。”
“难怪之前就听赵子墨跟我提过，可是军校应该不好考吧？”
“嗯，这不是能推举的上的，主要还是凭借实力。”
陆青禾心里想了些什么，转头看了眼时间，“赵子墨还在外面跪着呢，走咱出去说个清楚，不然跪久了多难受。”
赵展铭摇摇头，“我再缓一缓。”
“那我去问问孩子，能喊他起来吗？”
“嗯，辛苦你了青禾，我脑子气得有些糊涂了都。”
“没事儿，我这段时间本来就想找他聊一聊，可他到家就进屋，今天也是个机会。”
陆青禾推门出去，赵子墨仍旧还在那儿跪着。
几个小的围在门口，一副想要进来却不敢的样子。
陆青禾招招手，“陆阳，带弟妹先出去玩，半小时后回来吃饭。”
“知道了。”
陆阳拉着赵子墨，又拖着不愿意走的陆瑶就要出去。
“妈妈！”
陆瑶不情愿，使劲捏捏小拳头，“妈妈，虽然经常跟子墨哥吵架，但他不是坏孩子，妈妈你让爸爸别使劲儿罚子墨哥好不好？”
陆青禾点头：“妈妈知道他是好孩子。”
赵子墨垂着的脑袋瞪大了眼睛，迟疑了一下，转头看过去，“臭小鬼，我用得着你求情啊！”
“略略略！”陆瑶哼了一声，又说：“子墨哥就是太闹腾了，就打他几下好了，可别给打坏了。”
赵子墨：“……”
陆阳有些无奈，拉着陆瑶硬是往外面走：“行了行了，再闹腾也没你闹腾。”
眼瞧孩子们都走了，陆青禾才拉着赵子墨起来。
“我不起来。”
“咋了？地上有金子啊。”
“……”
陆青禾想了想：“你爸说了能起来，去沙发上坐会儿去。”
“……哦。”
赵子墨闻言这才起身，趔趄了一下坐到了沙发上，坐的笔直断更，看起来态度倒是不错。
“说吧，上次你跟我提过的话，你将来有什么喜欢的事情想做？”陆青禾直接开了口。
赵子墨有些意外：“你不问我成绩的事儿？”
“你不是不喜欢学习吗？而且你也说了不是没有学，是学不会。”
“……老师说我压根没用心。”
“那不至于。”
陆青禾从桌子上找出赵子墨的成绩单，“语文九十二，数学五十八，虽然偏科成这样，但不代表不用心，不然你语文也不会这么高的分，而且我也看过你之前的成绩单，以前数学才三十多分，这已经算是有进步了，你私底下肯定用了心的。”
被陆青禾说破后，赵子墨突然之间有些委屈。
本来他丝毫没有要哭的意思，可听完这些话，嗓子眼里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鼻头也有些酸涩。
“陆阿姨，我……我用心了的。”
“嗯嗯，我信你。”
刚说完，赵子墨居然真的眼圈红了。
陆青禾皱皱眉，思度着什么，片刻后叹了口气，“他们说你不用心，可能也是没考虑到你的情况，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偏科严重的情况下，只能说明你在这方面确实是没有天分，但天生我材必有用，东方不亮西方亮，语文好也是优点。”
“嗯！”
“行了收收你的眼泪，说说你之前没开口的话到底是什么。”
“……我说了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
“那你会不会告诉我爸？”
陆青禾挑眉：“会。”
“……那我不说了。”
“为什么？”陆青禾又好气又好笑：“你是这个家的孩子，你要做什么，有什么想法，父母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不是，我是怕我爸知道了骂我。”想了想，赵子墨又摇头：“骂我就算了，我是怕他难受，他跟我亲爸以前关系很好的。”
这话说完，陆青禾已经明白了。
她看了眼卧室的位置，认真道：“你不想去军校，或者说，你不想参军，对不对？”
“……陆阿姨，你咋猜到的？”
“还用猜啊，你这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嘛。”陆青禾摇摇头：“你真的还是个孩子，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绕了这么一大圈，就这点事儿呀？”
“这点事？陆阿姨，你不懂。”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子墨，你得明白一件事，你亲生父母希望你能上军校的遗愿是很重要，但你这个人对他们来说更重要。”
“赵子墨，跟你的幸福快乐比起来，上军校的遗愿只是小事情。”
第60章
“……真、真的吗？可以这样比较吗？”
良久,赵子墨才开了口：“陆阿姨，我……我不知道你信不信，虽然我整天好像啥也没放在心上,但我真的认真想过,那毕竟是他们的遗愿，我怕他们知道我没有遵从这个愿望,会……难过。”
“我信,我当然信，孩子天生就是爱父母的。”
“嗯。”
陆青禾浅笑着,安抚道：“我虽然不认识你父母,但我也是当妈妈的,将心比心，我希望我的孩子,咱们家四个孩子全都能健康快乐长大,当然我也有私心,私心希望将来你们最好都能考上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最好……”
陆青禾真的认真想了想。
“最好以后你们成家立业了,也不要跑的太远，就在父母身边,时时刻刻都能瞧见你们，让我能够安心,等百年以后,你们没病没灾，顺顺利利的度过此生。”
赵子墨看向陆青禾，眼神有些松动，“嗯,所以我想我父母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我不是我的孩子们啊，我只是你们的家长。”
陆青禾摇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身为父母，自己对孩子期盼当然是有的，可不能不管孩子的意愿，强行让你们按照我的想法去过一生，那样的话就不是爱，是控制。”
“你看陆瑶。”陆青禾回忆道：“陆瑶整日里嚷嚷着要去当公安，公安肯定要比老师、护士这些职业要危险，我不愿意陆瑶身处危险中，可也希望陆瑶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希望陆瑶完成自己的梦想，过的开心，而不是为了我，委屈自己。”
“那……那我父母会这样想吗？”
“当然会，只要你为自己选择负责，只要你健康快乐，我觉得任何事情他们都会同意的。”
“没错。”
说着话，赵展铭走了出来。
卧室门虚关着，他不知道听了多少，但眼神却跟方才不一样，没有那么严厉，反而多了一些鼓励。
赵展铭：“子墨，我不知道原来你内心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是这个。”
“爸，我……”
赵子墨低下了头，喃喃道：“我，我错了。”
“你错在没数学不及格。”
赵展铭有些头疼的看了眼陆青禾：“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理解你的意思，只是我实在不明白，就算是没有天赋，怎么也不能考个不及格出来吧……”
陆青禾噗嗤笑了：“你厉害，你数学好？”
“我当年随随便便考了九十多分分上的高中，初中的数学不难吧，就算硬学也不能不及格呀。”
“我数学反正是一般。”陆青禾抿抿嘴，看向旁边。
本来还难过着的赵子墨抬起头：“啊？陆阿姨，你学习不是很厉害吗？那个字一下子就认识了。”
“但我基本不上数学课啊，你看你王宁玉阿姨学会计的时候，我都不跟着去的，不喜欢数字，看见了就头疼。”
“对对对。”赵子墨点头如啄米，“我就是这样，看见那些数字，跟看天书一样烦，那个什么方程式，人家算半天算出来个准确的数字，我算半天，算出来了个小数点后十位都不重复的数出来，那玩意真的搞不懂。”
陆青禾摊摊手，看向赵展铭，“瞧吧，这就是不擅长。”
赵展铭：“……”
陆青禾继续解释：“如果是不用心就算了，孩子都用了心，你也给他补过课，死记硬背都没办法的，他班主任宁老师又是数学老师，当然就发愁一些。”
赵子墨所在的初二班里只有三十多名同学，都是好学生那不见得，可几乎家里都很重视孩子，所以成绩平均起来都不错，赵子墨这种偏科严重的，从前数学甚至只考二三十分，仔细想一下，他的排名其实也尽力了。
“不对不对。”赵子墨忽然着急，“咋说起来数学了，我……我还没说我想干什么呢！”
陆青禾失笑：“你说。”
赵子墨看了眼赵展铭。
赵展铭表示理解：“你先说，说了我再考虑。”
“我……我想走体育生。”用了很大的勇气，赵子墨开了口。
陆青禾听完甚至有些惊喜：“可以呀？你有喜欢的项目吗？短跑？还是……乒乓球？之前没少见你打乒乓球，这个运动我觉得挺好，体育生也能参加中考考高中。”
乒乓球好啊，将来国家还要大力推崇乒乓球运动呢。
“真的吗陆阿姨？你不觉得我不务正业？”
“这不挺好嘛，有自己的理想，多好，不过……不过你得保证以后不能反悔才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坚定走下去，别看体育生文化分要求低，背后付出的体力汗水可不少，正规锻炼可比你平时随便玩一玩难多了。”
赵子墨认真点头：“嗯，我都明白的！我既然说出来，就是考虑了很久很久。”
俩人说得起劲儿，陆青禾一回头，却看到了赵展铭紧皱的眉头。
“咳咳。”陆青禾戳了戳赵展铭的胳膊：“你怎么想？”
“……”
赵展铭半天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认真问：“赵子墨，你确定走体育这条路？”
“嗯，爸我真的想好了。”
“好，只要你这么说，我也支持你，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而不是跟我在这里说大话，将来……将来吃苦的时候，你自己承担，没人帮得了你。”
赵子墨站了起来，“爸，我可以跟你写保证书，我一定不会随随便便说放弃，一定坚持到底。”
“保证书就算了。”赵展铭舒了口气，“我这次相信你，不要再让我失望。”
“明白！那老师那边……”
陆青禾想了想，“到时候我去替你说清楚。”
“谢谢陆阿姨！！”
第二天陆青禾去学校见了宁老师，跟学校解释了赵子墨的情况。
宁老师看到陆青禾满眼的意外。
“您……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谈完了赵子墨走体育生的事情，宁老师感慨道。
“怎么说？”
宁老师笑了笑，“其实很多家长并不怎么赞同孩子走体育，宁愿让走技校。”
“体育走到顶尖，一样可以做出成绩，甚至为国争光，这点我很明白。”
“这就是我觉得您不一样的地方。”宁老师眼神多了些尊重，“您的目光很长远，而且也能够做到理解孩子，我知道您跟赵子墨之间不太一样的家长关系，但没想到他跟您关系处的这么好。”
“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用心，孩子自然能感受到，还得多谢宁老师您的照顾。”
“您太客气了，对了，他如果要走体育，麦罢以后新学期就得做准备了，明年这个时候可就是参加中考考试的时间。”
“我觉得这个暑假就可以开始了。”
陆青禾看了眼操场里忧心不已的赵子墨，乐了，“他也别过暑假了，咱学校里有这方面老师吗？我单独请他来给赵子墨补课训练。”
宁老师更是意外，但想了想，笑着点点头，“等会儿我把联系方式给您。”
“嗯，麻烦宁老师了。”
聊完以后，回家路上。
赵子墨扭扭捏捏，半路了才开口：“陆阿姨，说得咋样呀？”
“没问题了，以后找到老师，你就安安心心的训练就行。”
“真的？太好了！！陆阿姨谢谢你！下学期我一定好好努力！”赵子墨欢呼一声，高兴的不得了。
陆青禾等他高兴完了，打断道：“你之前虽然有点基础，但都是小打小闹，专业级别的老师来教你，也得有一段时间训练才行，所以——这个暑假你就得开始了。”
赵子墨：“……”
“咋不说话？你可是答应了我，一定要努力的。”
“可是……”
“说话不算数是吧？”陆青禾挑眉，“我不是为难你，你以为你打的很好，但要走专业这条路，而且只有一年时间，就得付出。”
“没有没有。”
赵子墨连忙摆手：“我也不是说话不算数，我就是……就是……那我能不能一星期后再开始？就一星期！我保证以后都好好锻炼，求你了陆阿姨，你最好了！！”
陆青禾失笑，“成吧，看在你就求我这一次的份儿上。”
“太好了！！我终于理解陆瑶的话了，陆阿姨你真伟大！”-
“青禾——”
“青禾在家吗？”
暑假过半，陆青禾一直都蔫蔫的，每天照例给几个孩子发个冰棍，自己转头就去蹭风扇。
刚训练完回来的赵子墨扇着扇子，舀了一瓢水冲到头上，“宁玉阿姨，家里就我一个人，去去宣传部看看，兴许在那边。”
王宁玉将一个报纸篡成的小包搁到门口，“把这个放你家厨房，回来让青禾给炒了，晚上咱们军属院外面的大操场要放电影，到时候记得去看啊。”
“电影？”
“啥电影？”
“叫啥《英雄儿女》，咱这边儿都一年多没放过电影了，去看个热闹。”
“诶，知道了。”
王宁玉风风火火的一路去了宣传部，最后干脆找到应露，大喇叭喊了一嘴。
这下大人小孩儿都来了精神，这年头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能看到放映的电影也得碰运气。
家里仨小的甚至连电影是啥都还没见过呢，知道以后，本来在外面玩着，一个个都兔子一样蹦跶回了家。
“妈！！”
“妈妈——”
“妈妈啥是电影啊，妈，人家说有人在墙上面表演节目，人真的能上墙吗？那陆瑶为什么不可以上墙。”
“别急，先去把客厅小板凳背出来，等会儿咱们去看。”
陆青禾叮嘱完，把王宁玉带过来的葵花籽放到了锅里，又加了点五香粉跟盐粒炒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