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六年的第一场雪在傍晚飘然洒落。
才开始不过是零星的雪粒子,北风呼啸，吹的家家户户窗户都在作响，到了后半夜,风声渐缓,雪却越下越大，棉絮似的从半空往下掉。
早上陆青禾推开门时,院子里的雪竟然堆到了小腿那么高。
“你爸说这次任务时间短,可也都三四天了不见回来，不知道这一夜过去,他在外面衣服穿的够不够厚实。”
陆青禾找出铁锨,把院子里的积雪暂时铲出来了一条通往大门的小路。
第一个起床的赵子墨伸了个懒腰,“您别担心，往年只有我爸跟我在的时候,他这种天气出过任务,我爸说现在条件比早些年好多了,极端天气都会提前备下物资的。”
“嗯，就是这场雪比往年大太多了。”
“那一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下过一场更大的雪,好像都能埋住腰身了，陆阿姨,我去下几个荷包蛋，这么大雪肯定要停课,我等会儿跟你一起铲雪。”
赵子墨说完,走到院子里时膝盖猛地一软，脚下没有留神，摔到了地上。
旁边就是雪堆，倒没摔的多疼。
陆青禾连忙上去给人拉起来,一边替他打了两下背后的雪，“咋平白摔了一下，这地上也没见有冰呀。”
赵子墨有些吃痛的揉了揉膝盖，“不知道咋回事儿，这两天膝盖老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疼，可能是前一阵打球打多了。”
陆青禾想了想，比划了一下赵子墨的身高，又看了看赵子墨的裤腿。
“棉靴脱了我看看。”
“哦。”
“往年专门做长的裤腿都短了，你肯定是长个子导致缺钙了。”
“啊？钙是啥？”
“没事了多读书看报，就是一种长身体需要的物质，得多吃肉多喝骨头汤啥的，补充补充营养。”
赵子墨不以为意，“咱家吃的不是挺好的，我还能营养不良。”
“猛地长高就是会这样。”陆青禾让他把棉靴穿上，“而且今年暑假跟开学后你基本每天都在训练，参加体育运动，骨骼发育的肯定突然一下更快了。”
“陆阿姨，咋感觉你啥都懂呀。”
“懂一点，不多。”
她以前最爱看科普视频，啥领域都喜欢瞄一眼的。
“你去吧，等会儿了我去供销社瞧瞧有没有新鲜的大棒骨，买两根回来熬汤喝。”
骨头汤也没有肉管用，陆青禾想了想，晚上准备把剩下的两根腊排骨也给炖了。
“妈——”
“哈哈哈……羞不羞，羞不羞，都上小学了，还能尿床！”
“谁？谁尿床了？”
“啊啊啊，陆瑶你出去！！”
屋子里一阵吵嚷。
没一会儿，陆阳推着陆瑶出来，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赵子睿。
“妈妈，赵子睿尿床了。”
陆瑶直接一直告状，没有留面子：“好大一片呀，都能画地图了！”
陆青禾看看脸红成酱肘子的赵子睿，招招手让双胞胎去洗脸，又喊了赵子睿过来。
“妈妈……我、我等会儿自己洗。”
陆青禾笑了：“你还没水池子高呢，洗啥洗，从前都没事儿，昨晚上是不是冻着了？还是做噩梦了？”
赵子睿眼圈红了，“我、我梦见一个雪人要追杀我！一边追杀还一边朝我扔屎！”
陆青禾：“……”
“妈妈，对不起，我错了……”赵子睿说完，还是连忙低下头认错。
陆青禾：“今天晚上睡前先去上个厕所，要是有什么害怕的再来找我说，去吧，等会儿还要吃早饭。”
赵子睿瞪大眼睛：“妈妈不罚我吗？”
“梦里尿床，也不是故意的，不过……你可以等会儿来帮忙一起铲雪。”
赵子睿立刻立正：“嗯！我一定好好来帮忙！”
说完，赵子睿迈着小短腿跑去了卫生间。
陆青禾看着他短胖笨拙的身影，无奈笑了笑。
“子墨，等会儿赵子墨不给他吃荷包蛋，给他单独弄个白水煮蛋。”
“为啥？”
陆青禾摇摇头：“不给他吃油大的了，咱们一家一样的吃饭，就赵子睿吸收好，小肚子都要吃出来了。”
量不好控制，不然孩子喊饿，那就只能方式换换了。
赵子墨：“啥吸收好，他就是吃得多，咱们一桌子的菜，他一个人要吃陆瑶两个人的分量，还比陆瑶小了快一岁。”
“陆瑶本来吃的就少，还挑食，赵子睿不挑食挺好的，去年种的苦瓜都喜欢吃，总不能按住他不给吃饭呀，等他八岁的时候长个子，就能好一点了。”
要真是超重了肯定要控制，赵子睿还只是有些圆润而已。
“反正跟才来的时候见他不一样，胖了三圈。”
“哥哥也胖了。”赵子睿听见俩人编排他，跑回来的时候，专门去墙角拿了撮箕，蹲下去跟着陆青禾一起铲雪。
“瞧见吗，我吃得多我还更有力气呢！”
陆青禾噗嗤笑了，“是是是，有力气。”
这样也好，锻炼身体减减肥肉。
其余两个孩子看见了，干脆也一块儿来帮忙，只是院子里积雪太多，陆青禾招呼他们先去吃了饭，吃完饭后，才又开始准备干活儿。
“嫂子在家吗？”
外面有人敲门。
是军属院里几个新分配过来的勤务兵小同志。
知道这边的房子有院子，就挨家挨户的帮着清理积雪。
有人帮忙，速度就快多了。
“没见过你们呢，什么时候过来的，参军多久？”
“嘿嘿，我半个月，他们几个是一个月，我们都是今年刚招兵后从外地过来的，这不是赶着下了大雪，就先分到勤务兵这边帮忙了。”
“嫂子，你去屋里歇着吧，剩下的我们来。”
陆青禾看已经差不多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辛苦你们了，干完了别走，留下来喝口茶，我再去给你们在炉子上烤些红薯。”
“不用不用，嫂子你太客气了，我们还得去下一家呢。”
“是呀嫂子，我们不累。”
“咋能不累呢，这一排房子得有十几户了，这样吧。”
陆青禾知道他们可能也是赶时间，烤红薯是来不及了，想了想，从屋子里抓了一把水果糖，几个冻柿子出来。
几个小同志面软，不是很好意思，陆青禾硬是让赵子墨帮着给他们揣到了兜里，这才送他们离开。
随后陆青禾又把赵子睿的褥子给拿出来晾晒，想了想后，干脆喊着于丽丽跟王宁玉一块儿过来帮忙把家里的几床褥子都给拿出来拆了晒洗。
“今儿出大太阳，难得的好天，不能浪费了。”
另外一套换洗的棉布拿出来后，三人一块儿，一个上午不到就缝完了一半。
“我家孩子这两床褥子是结婚前老赵用那套改的，有些硬了，也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好棉花。”
于丽丽拿针在头上划拉了一下，一边说：“你找对门的宋玉芝呗，她从前就在铧市，那天搬家我就瞧见了，都是新棉花。”
王宁玉看过去：“眼挺尖的呀，你可算是咱们这一片的包打听了。”
“哼，这算什么包打听，这叫人缘好。”
“是是是，你人缘最好。”
话说完，褥子也缝完了，等送走了俩人，陆青禾念着棉花的事儿，去对面敲了门。
宋玉芝性子直爽，一听就告诉陆青禾棉花是他娘家弟弟在棉纺厂，才有机会买到的新棉花。
“你要是缺棉花，也不说钱票的事儿，他能弄来的量不多可也够两床褥子的了，但就想找个关系。”
“啥关系？”
宋玉芝：“我弟媳眼瞧要生了，要说也不是没生过，只是这胎情况不是很好，医院说有什么高血压啥的，可最近医院床位紧张，他想让人提前住过去，以免发动了出问题，但床位一直安排不上，你看要是认识医院的人，能不能帮忙给问问，加个床位。”
陆青禾想了下：“能问，那嫂子你也帮我跟你弟弟说一声，我这边要问成了，两床褥子的棉花我都要。”
“没问题。”
说完，陆青禾去了供销社。
她找了武装医院的电话，跟那边接通了，联系上了叶雨莲。
“能加，只是会挤一些，是单独在四人间里加出来的位置，我跟护士长熟，但我现在毕竟不如以前，恐怕得要多加点钱。”
“那边钱不是问题。”
“可以，那等快到日子了让人直接来医院找我就行，报你的名字。”
“棉花我家要一床就够了，多的回头给姐你送过去。”
叶雨莲有些犹豫，但想到家里程震工资向来不往家里拿，自己俩孩子许久都没新棉衣了，也就应了。
回过头，陆青禾去买肉。
“这是什么？肠衣？”
小华瞅了一眼，“整红肠的，嫂子你要不？”
“我没整过，往年就见其他家弄，怕自己弄了不好吃，今年想弄点，不知道往哪儿去打。”
陆青禾挺喜欢吃腊肠红肠的，可她把握不好那个度，怕晒出来味儿不好，净浪费，而且往年头一年也没经验，家里没提前去打肉，就没赶上晒腊肠。
小华想了想，“这样，正好我家也要晒肉肠，嫂子你准备打多少斤肉，我把你的给一块儿做了。”
陆青禾看了眼小华的身子：“孩子快生了吧，不麻烦你了。”
“我娘家来帮忙了，没事儿。”
想了想，陆青禾点了头，跟小华又买了十斤的猪肉，买了两根大棒骨，回家后，将自己腌的韭菜花给送到小华家了一些，开门果然就是小华的妈妈，瞧着倒是好说话。
中午，陆青禾就把大棒骨给炖上了，出锅后每人一碗奶白色的骨头汤，撒上葱花，鲜甜不腻-
收容所。
一场雪下过，对收容所里面衣着单薄的人来说，早晨天冷的刺骨。
但顾不上寒冷，他们先得把门口的雪给清理完，之后还有一天的工作要做。
赵国栋揉了揉冻得发僵的脸庞，吸溜着鼻涕。
“愣着干啥，今儿还是你去矿山上干活儿。”
赵国栋来的时候还穿着单鞋，唯一带的厚棉裤也在包里一块儿丢了，这会儿冻得腿打哆嗦。
“管教，我能不能申请休息一天？就一天，我真的冷的不行了。”
“那是你没动起来，多干会儿活儿就好，你瞧别人也没你这么娇气的。”
“可是我连个厚衣服都没有，我真是坚持不住了，要不、要不我答应打报告同意遣返我回家行吗？”
他再待下去，脚指头都得冻烂了。
管教这才看过来，“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晚上回来再打吧，今天的活儿还是得去干。”
赵国栋：“……”
知道没有再周旋的余地，赵国栋无奈的忍着寒意跟着去了矿山。
干活儿。
干活儿好啊，干活儿累了就会冒汗，到时候就不冷了。
赵国栋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好歹是把上午的活儿给干完了。
要说一天里最难受的时候，不是早上也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闻屎尿味儿。
而是这入冬后的中午。
他们干完活儿以后，吃饭也只是发一些窝头跟大白菜，等轮到赵国栋的时候，饭菜都是冰凉的了，本来干完活儿冒了点热气儿，吃口凉的，再吹一吹风，浑身上下就更凉了。
正当赵国栋吃完饭后躲在一处地坑里避风的时候，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赵国栋在吗？”
“……在。”
赵国栋蜷缩着爬出来，“我是，咋了？”
“你的东西找到了，跟我们回去吧。”
“？！”
“我草！真的啊！”
“骗你干啥，你还走不走？”
“走走走！”
赵国栋精神起来，跟在后面回了收容所。
“破案了，是一伙儿常年在火车站附近拣外地人偷的贼。”
外地人比本地人好拿捏，顺手再把介绍信给偷走，万一还碰上个没检查过介绍信的，可能直接就得回家。
赵国栋检查着自己的包，里面的棉衣东西基本都在，钱却少了一半。
“我的钱，同志，我里面应该还得有十四块钱呢。”
“据他们口供，你这儿应该是偷了张二十斤粮票跟十三块五毛钱，他们把钱花了一半，粮票也补不上来，你要么继续等，我们暂时也没办法，总不能所有盗窃金额，我们公安来赔偿吧。”
是不能。
经过收容所的‘教导’，赵国栋是真的怕了，知道不能硬碰硬，也没有别的办法，更没胆子去闹。
想了想，赵国栋按照程序找公安开具了一份临时身份证明。
“考虑你的情况，临时证明可以给你开，但有效期只有二十四小时，也不能用这个住宿跟买火车票，你找到亲戚以后，赶紧让那边所在的政治处给你开个新的介绍信，否则也不能长期逗留，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公安同志，谢谢你们。”
赵国栋一改曾经傲慢的态度，陪着笑弯着腰，再加上干干瘦瘦的，看起来活儿脱门口乞丐进了屋。
管教跟公安对视了一眼，这才让赵国栋离开。
赵国栋这些天也不是只吃苦了，他也跟人聊了几句。
铧市跟山里确实是不一样，他想要留在这边，只能找赵展铭帮忙，他必须得把态度给摆好了。
好在早些年在家的时候，他跟赵展铭最多算是不熟悉，并没有跟二哥那样跟大哥起冲突。
还有那位嫂子也是，当时幸亏他没掺和大嫂二嫂之间的矛盾跟争吵，希望自己态度好点，能让大哥心软一些吧。
赵国栋一路问人，下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郊区的军属院。
“同志，找谁？”
“我找赵展铭。”
门岗处，仔细盘问了赵国栋一番后，这才喊人去找陆青禾。
上午看陆青禾晒了被子，下午于丽丽也动了心，找出褥子喊了几个女人一块儿在家里缝换的新褥子面。
“还没走吗？”陆青禾听到赵国栋居然找了来，有些意外，“他说啥了都？”
“就说他是赵团长的亲弟弟，头些天自己被偷了，没找到地方，这次才过来。”
亲弟弟联系亲大哥，结果亲大哥还没管。
这话传出去不好听。
陆青禾想了想，开口道：“他头些日子来信说让给他介绍个市区的女同志结婚，我家老赵听了就恼了，写信回去说他不务正业，还一天到晚想着走偏门，没想到他没放弃，居然找了过来。”
王宁玉接话：“我听说赵团长不是家里抱养的孩子嘛，跟家里关系……”
“别提了。”陆青禾叹了口气：“早些年赵展铭就是家里的输血包，他们有了自己孩子后，对老赵态度也不好了，也就这两年家里孩子多了，我们为了孩子，才每年少往家里寄了一些钱，可该给的钱也没断过，但架不住这家里头越来越贪得无厌。”
宋玉芝深有感触：“我家男人虽然不是抱养的，但也是家里老大，爹不疼娘不爱，有事了就找上门了，明明已经付出很多了，偏偏还不知足。”
王宁玉关心道：“青禾，那你打算咋整，赵团长不在家，但这小叔子都找上门了，要是赶走了外头还不知道咋说呢。”
于丽丽点头：“是啊，虽然咱们都知道这缘故，但面子上别太难看。”
“嗯，所以我打算过去呢，帮我看一会儿孩子。”
“放心吧。”
陆青禾把最后一针线打完，结了结儿后，这才朝着门岗走去。
才刚走出去，就看见外头蹲着个干瘦的年轻男人。
她对赵国栋……不，她是对整个赵家，除了赵展铭父子，都没什么好印象。
爹娘都是那个样子，俩儿子又一直吃着当大哥的红利，结果赵展铭在家有个什么事儿了，俩弟弟每一个出来帮忙说话的。
老二瞧着就是个自私的，老三虽然之前没咋交流过，但跟赵展铭之间关系也冷漠的很。
“嫂子！”
赵国栋这次倒是比在家里热切多了，“嫂子，我可算是见到亲人了！！”
陆青禾打量着他：“之前不是往家里去过信吗？怎么还专门跑一趟？”
赵国栋终于看到了人，心里又高兴又激动。
但是等看到陆青禾身上穿着的新棉衣，又一股嫉妒用上心头。
大哥不往家里寄钱，看来是没少给新嫂子花钱。
唉。
吃过苦后，赵国栋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赵国栋恨不得自己变成个女的，嫁给赵展铭，也穿一穿新棉衣。
陆青禾：“说话呀，哑巴了？”
“不是。”赵国栋回过神，连忙道：“也是我那会儿跟公安没说清楚，闹了误会，嫂子，之前那信是爸妈给写得，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想找对象，我是来投靠大哥的，我想在这里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陆青禾皱眉，“工作也不是好找的啊，这铧市的厂子一个萝卜一个坑，公家饭哪有你想的那么好吃，别总想着走偏门。”
“嫂子，我大哥呢？”
“出任务，这几天不在。”
陆青禾看他是铁了心赖着不走，想了想，赶在赵国栋说话前，开了口：“要不这样吧，我带你去附近的招待所先住下，你要真想找工作，等你大哥回来了再商量，不然我是没这个能力。”
附近人来人往的，她不想吵架闹得太难看。
赵国栋有些不愿意，“可是住招待所要钱呀，而且我还是临时的介绍信，来不……”
“我带你去政治处再补个，你遇见了小偷，情况特殊，有我证明，能开下来。”
陆青禾话说得快，动作也快，要了赵国栋的临时身份证明，就往带着人去了政治处。
“也不是我不让你往家里去，家里四个孩子，挤着都睡的困难，多你一个，更难了，况且你大哥现在又不在，你就先去招待所住着吧，说不定山回路转，他回来就有希望了。”
赵国栋听着，心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但又觉得陆青禾说的有几分道理。
登记的时候，陆青禾看了眼资料，赵国栋现在才十八岁，也不知道是怎么磋磨的了，瞧着老了不少，皱皱巴巴，一点年轻人该有的活力都没有。
“嫂子，那大哥啥时候能回来，我出门的时候，家里没给多少钱。”
陆青禾：“约摸就这两天吧，等回来了他过来找你。”
“可是……”
“行了，孩子还在家里呢，我还得紧赶着回去，你没事儿就老实待着。”
“……”
目送陆青禾离开，赵国栋要了一份白菜清水面条吃完后，去了楼上的四人间。
有了之前的经验，赵国栋这次就警惕多了，遇见了人就直说自己没钱，晚上也很警惕的把包给放在枕头底下。
夜间熄灯，赵国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铧市是好，但前提是自己得能挣来钱，他一定要留下来找份工作！
第67章
“妈妈,新褥子好软啊，感觉有阳光的味道在里面。”
“你别从里面闻到尿尿的味道的就行。”
“陆瑶，你又笑话我呜呜呜……我就那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孩子们在屋里闹着,赵展铭回来了。
赵子睿闻声更是不敢去跟爸爸打招呼，直接往床上一蹦,拿被子捂住了脑袋,只露出来个屁股在外面。
赵子墨路过，拍了一巴掌。
“鸵鸟,出洞了！”
赵子睿呜咽两声,怎么都不肯出来。
“回来了。”陆青禾从卫生间探出头,“你说这次时间短，我以为很快前两天就能到家呢。”
赵展铭：“下了雪,所以延迟了两天。”
“亏得这次我提前做了准备,学校里面又有不少孩子感冒发烧,我想了想下雪后干脆给他们几个请了假，反正这学期也没几天了，干脆在家里复习考试。”
赵展铭进门后换下厚实的军大衣,看了眼屋里。
“爸爸你回来啦！”陆瑶凑上去，“我们在家里都有乖乖的哦,你回来也要乖乖的。”
赵展铭笑了，“嗯,赵子睿咋了？”
“前两天尿床了。”陆阳解释。
陆瑶：“妈妈给他跟陆阳还另外换了新的褥子呢,这会儿可能是不好意思见你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赵展铭干脆进去把人给拎了出来。
赵子睿双手捂着眼睛，掩耳盗铃。
“躲什么，尿个床而已，谁家孩子没尿床,你要是故意的爸爸就罚你，要不是故意的就长个教训。”
赵子睿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我不是故意的，我后面两天都没有尿床了！”
“嗯，有问题了要勇于面对，躲起来是没用的。”赵展铭试着给赵子睿讲道理。
赵子睿想了想，点点头，“那爸爸小时候尿过床吗？”
赵展铭：“……”
可能有过吧，但这话说出来也有些太伤当爹的自尊了。
陆青禾这会儿正好进门，“你爸小时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早忘了，被褥铺好了就赶紧把单子给换上，要不我给你换去？”
“我自己来！”赵子睿连忙有去拿单子。
“陆阳呢？”
陆阳一个立正，“我也自己换！”
“你俩去帮忙。”陆青禾指挥着陆瑶跟赵子墨。
等孩子们进去，陆青禾才把手里的紫苏姜汤递给赵展铭，“喝点，去去寒气。”
“诶。”
“这次在外面没遇到什么事儿吧，有没有受伤。”
这话陆青禾问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明知道只要不是军区那边来人找陆青禾突然谈话。
明知道只要赵展铭能够囫囵的走近这间院子。
那他就肯定没有事情。
可陆青禾还是忍不住的每次都要问。
一开始只是试探性的了解，后面就多了几分对长期饭票的关心，到现在，应该是一种默契了吧。
“一切都好。”
赵展铭端起瓷碗直接一口气喝完，“就是在外面看到下雪了有些担心你。”
“家里不用担心，孩子们懂事儿，又有邻居跟军属会帮忙看着，下次别多想，别分心，在外面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我心里有数。”赵展铭认真道：“我也不是新兵了，专注力这一方面绝对不会有问题，只是下意识的总要想起来，而且担心的更多的不是家里，是你。”
陆青禾：“我？”
“嗯，怕你一个人在家里受累，也怕你担心我。”
陆青禾失笑：“原来是有人怕我没有担心他啊，你直接说就行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
“对了，前天赵老三来了。”
话才说到一半，赵展铭就皱起了眉头。
陆青禾：“老赵，我直说了，虽然我对老家那些人印象都不好，赵国栋瞧着倒是稍微安分些。”
随后，陆青禾又把赵国栋去收容所的事情说了。
陆青禾：“赵国栋这次吃了苦，受了教训，老实了一些，不过还有一点是毕竟老家来的亲弟弟，面子上要是太难看，肯定要被人议论，风言风语的难听话传起来不好听，所以干脆先给他安排到了招待所去。”
“你还是心软了，搁我以前，当着人面就得给他来两脚，当年赵博文来找过我一次，被我直接给撵回家去了。”
“你是当大哥的，我是当嫂子的，这不一样。”
赵展铭想了想也点头：“是我刚才太恼火了，他这次过来做什么？参军还是找对象？”
“都不是，他就说让帮忙找个工作。”陆青禾皱起眉：“稳定工作哪儿有那么好找，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要是能介绍的不麻烦的介绍一个也可以，要是没有，让他也赶早回家。”
赵展铭又喝了两口热茶，“我现在就去。”
“这刚回来就过去？要不等明天，你也休息休息。”
“不了，我……”
才站起身，赵展铭倒是想到了什么，“我倒是突然有个去处给他介绍，不过只是临时工。”
“最近没听说哪个厂在招工啊。”
“咱附近那个寨子村的农副业生产基地不是在招人嘛，工作强度大，缺人缺的厉害，去了虽然辛苦些，但包吃住，他要是能在那里面安稳待下去，也算是能给生产基地做贡献了。”
陆青禾点头：“嗯，也算是你这个当大哥的尽情分了，而且这个倒是适合他，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干这么重体力的活儿。”
“我直接跟他说清楚，要是不愿意就让他回家，愿意的话，还能坚持下来，我也高看他一眼。”
赵展铭说完本来就想去的，陆青禾说他刚回来先休息一下，想了想，这才第二天早上去了一趟招待所。
见了赵国栋，第一眼看过去，赵展铭差点没认出来。
“大哥！”赵国栋这声大哥，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有感情。
赵展铭嗯了一声，“瘦了多少斤？”
“十几斤！”赵国栋叹了口气，“出门才知道外面世道有多么的难混，也……也知道大哥从前接济家里付出了多少，大哥，我这次来不为别的，爸妈说的找对象我也不想了，我现在就想着能找个工作。”
“我听你嫂子跟我说了。”
赵国栋：“外面世界虽然辛苦，但也比山里好太多了，我这出来一次就再没想着要回去，大哥，我知道工作难找，就算是临时工我也干。”
赵展铭更加意外，把去农副业生产基地的事情详细跟赵国栋讲了。
“这不就是农场吗？”赵国栋着急起来，“咱赵家沟后面也有个农场，那日子苦着哩，我要是去农场，还出来干啥，大哥，你这……”
“听我说完。”
“可是……”
“让你去的是农副业生产基地，这基地靠着农场呢，平日里流水线工作更多，有包装车间，也要农活儿分配，每个月二十的工资，包吃住，要是你能混出点样子来，转了正，工资有三十五，这条件怎么都比家里农场好。”
“二十！！”
赵国栋立刻心动了。
二十啊！
山里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见到这些钱，况且还能留在铧市。
“我提前说好，你可别干到一半跑路走人，我丢不起这个脸面。”
赵国栋咬咬牙，“成，我去！”
赵国栋去基地的事情说定以后，赵展铭当天就带他办了入职。
那边缺青壮年劳动力，去了就安排了宿舍，条件虽然是大通铺，可食堂却是可以随便吃的，这对经历过收容所的赵国栋来说，条件已经非常好了。
往后半个月里，赵展铭有意去问了一次，赵国栋竟然真的坚持了下来，而且任劳任怨，连请假都没有请过。
等一个月后，赵国栋拿到了第一次工资后，兴奋的给家里回了信。
一周后，赵国栋受到家里来信，人傻了。
“国栋啊，知道你在那边日子安定下来，有了工作，家里都很高兴，你大哥我们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就指望着你了，国栋啊，你大嫂准备再怀个老三，你看你这个当叔叔的，是不是得意思意思，还有听说铧市有好皮毛，现在你也能自己挣工资了，你爸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要不你看看尽快给寄回来两块皮毛，你是最有孝心的孩子，也不枉家里凑钱给你去铧市，现在轮到你回报家里了，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爸妈跟二哥，人要懂的感恩。”
赵国栋自打来了铧市，经历过公安局，住过收容所，这一个月来，又一直在基地里工作，所有的汗水泪水加起来，比他这辈子都要多。
这过程中，他当然反思过，怨恨过，也委屈，所以在拿到工资后，第一时间买了些自己平日里都不舍得买的东西寄到了家里去。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得到的竟然是家里这样的回应。
跟爸妈有关？
哼，就连出门时候给的钱，也都是往年大哥往家里寄的钱存下来的。
至于二哥二嫂，他甚至还买了临出门前，二嫂特意交代的蛤蜊油，但却没想到家里还要找他要东西。
赵国栋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充分理解了赵展铭。
大哥从前每次收到家里来信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想了大半宿，赵国栋第二天起来写了封给家里的回信，只说自己手头钱不够花，其他什么都没买，反而是寄信之后，去供销社买了两斤的鸡蛋，小心翼翼的护着去了军属院-
“青禾，今年过年你准备咋过？”
“我跟老赵商量着准备回家一趟，这眼瞅着出来一整年了，我也想我爸妈了，你们呢？”
于丽丽：“我不回了，家里人都齐了，今年留在这儿过年，还能节省个路费呢。”
王宁玉家的小闺女已经能走路了，这会儿在街上摇摇晃晃的玩着，正好走到对面，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
“呦，这孩子好久没摔过了。”王宁玉吧手里的南瓜子塞给旁边的人，连忙赶了过去。
“五妮儿别哭了，摔一下就摔一下，坚强点。”
陆青禾看王宁玉一边劝说，一边抱着孩子起来，自己目光却看到了五妮儿摔倒那片位置上明显的厨余垃圾碎末。
“这谁家扔的？”陆青禾皱着眉问，“也太没有公德心了吧！”
大着肚子请假在家的温小华拿着靠椅刚走出来，听见动静看过去。
温小华：“嫂子，你是没注意，那一片都快成他们家专门的垃圾堆了，一天到晚的我每次路过的时候后得捂着鼻子，这幸亏了还是冬天呢，要是夏天，不得熏死个人。”
“谁家呀？”
于丽丽也好奇。
这边跟对面隔了一条路，平日里两边虽然有交流，但接触不多，除了院子，旁边还有一栋楼，楼房里面的住户就太多了，这垃圾要是没人瞧见谁扔的，还真不好猜。
温小华拿下巴示意了一下，“对门呗，还能是谁。”
对门住的是新来的褚爱国褚政委一家。
他老婆宋玉枝是个直爽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又知道上进，在小学里当了老师，自打搬过来以后，跟大家相处的都还不错。
“宋玉芝？”陆青禾很是意外：“她人挺好，我看夏天就没有。”
“我知道了。”于丽丽拍了拍大腿，“是她那个婆婆吧，听说玉芝嫂子老蚌怀珠，已经仨月了，婆婆专程过来伺候着呢，是她那个婆婆扔的吧。”
王宁玉也是个急性子，这边听完了，抱着还哭闹的孩子就敲响了对面的门。
“在家吗？有人在家吗？玉芝嫂子在不在？”
“谁呀谁呀，失火了还是咋地了，敲这么着急干啥？”
开门的就是宋玉芝的婆婆牛丽茹。
“你们家乱倒垃圾，不知道注意一下吗？这街道是大家共同维护的，你随地乱扔，破坏公共环境，还容易被人踩到，瞧我闺女摔的！”
王宁玉气恼的给牛丽茹看了看自己闺女手背上擦碰的一点痕迹。
牛丽茹撇撇嘴，“这点伤谁知道是咋弄的，凭啥说是我？”
陆青禾也很不喜欢这种行为。
她最讨厌的除了随地大小便，就是随地乱扔垃圾了，有味儿不说还害人。
陆青禾：“我们都看到了，这孩子是就是踩了你扔的湿垃圾才摔倒的，我们还能一块儿合伙儿骗人不成。”
温小华哼了一声，“就是，也不看看你家扔垃圾都扔了多少次了，也就是我最近懒得动弹，不然早去军属院那边告状了！”
“对，我们也看到了。”于丽丽站了出来。
牛丽茹左右瞧瞧，有些不服气，“扔个垃圾你们也要管，你们是谁啊，我看你们就是纯属找事儿的！这么点大的孩子摔倒不是很正常吗？你们都有毛病是不是？”
“你才有毛病呢！”于丽丽怼了回去，“你个老太婆，上来二话不说就骂人，要不是看在玉芝嫂子跟褚政委的面子上，我直接把垃圾铲起来扔到你家院子里去！”
牛丽茹啐了一口，“你扔一个我看看，这路上不是让扔垃圾的是让扔什么的？装什么城里人呢，我呸！”
“我呸呸呸！”
“我呸呸呸呸！”
“……”
于丽丽也是来了气，牛丽茹也知道垃圾不往自己家门口扔，所以每次都扔到侧面一点，侧面正对着的就是于丽丽家门口。
于丽丽只觉得晦气，又一想这老太婆要真是待到宋玉芝生完孩子后，岂不是还得再伺候个月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等夏天了味道更大。
想到这些，于丽丽火气上来跟牛丽茹对着吵了半个小时，连王宁玉都被挤到了旁边看热闹。
“宋玉芝，不好啦，你婆婆跟人吵起来了！”
“应主任，快去看看吧，街口那边吵的都要打起来了！”
两边各自去喊人，很快街口围了一圈的人。
弄清楚事情后，宋玉芝连忙拉着牛丽茹跟其他人道歉。
“不好意思，我婆婆才来军属院，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大家放心，以后不会再让她扔垃圾了。”
牛丽茹也不服气，“你管的着我嘛！我来给你做饭，给你看孩子，我连扔个垃圾都要听你的话啊？你少来跟着外人欺负我！”
“妈，你就别说话了，这事儿是你不对。”
“我咋不对了？我给你做饭还有错了啊？”
“不是给我做饭错了，是倒垃圾错了，哎呀……”
宋玉芝不厌其烦的跟婆婆吵了大半天，应露在旁边听得也气恼的不行。
陆青禾皱皱眉，干脆道：“要不就等褚爱国政委回来了再说。”
“你最不安好心，还想故意找我儿子的麻烦！”牛丽茹拧着脖子又过来跟陆青禾吵架。
陆青禾：“我不是找褚爱国政委的麻烦，是你在给他找麻烦！”
“我还不信了，扔个垃圾还能扔出来麻烦，我就扔，我就扔！你们谁管我，我就扔你们家里去！”
应露皱皱眉，“垃圾的问题回头我找褚爱国政委单独谈谈，还有，大娘，如果你要扔到别人家去，那就涉嫌寻衅滋事了，这要导致严重影响，是要被抓起来的。”
“我才不信，少吓唬我，我什么没见过，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牛丽茹仍是不服气。
这把宋玉芝给气的不行，可她一个做儿媳妇儿的，吵回去也不是，拉人又拉不动。
陆青禾想了想，走到了宋玉芝身旁。
“玉芝嫂子，你这样……”
宋玉芝听完以后眼睛一亮，等陆青禾走开后，眼瞧牛丽茹还在跟应露争辩，自己忽然捂着还不显怀的肚子，靠着墙就倒了下去。
“诶呦，诶呦不行了，诶呦我肚子怎么忽然这么沉……”
“嘶，疼的厉害，不行了……”
陆青禾立刻道：“呦，这玉芝嫂子不会是因为情绪激动，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了吧。”
牛丽茹这下还真是慌了，走过去，“说了我的事儿你别掺和，看看，现在动着胎气了吧！”
“妈，要不你扶我先回家去躺一下，我这实在是疼的厉害。”宋玉芝拉住了牛丽茹的胳膊。
应露也有些着急，“不然我喊车送医院，别真的出事儿了。”
宋玉芝扭过头，疯狂跟陆青禾眨眼。
陆青禾点头示意，走过去拉了拉应露的袖子。
宋玉芝这才连忙又道：“我应该是有些情绪激动了，回去躺一躺才行，妈，你快点扶我回去。”
牛丽茹哪里敢不答应，慌忙将人架住，旁边王宁玉于丽丽怕她扶不住，连忙又上前帮着一块儿把宋玉芝给扶了起来，一起送到了家里去。
“谢谢啊。”到了家，宋玉芝道谢。
王宁玉：“谢啥，咱们军属院不都是这样互相帮助的，走了。”
等人一走，牛丽茹仍旧不敢松懈，给宋玉芝又是熬鸡蛋红糖，又是揉太阳穴的，生怕宋玉芝这孩子真是出了问题。
过了会儿，牛丽茹又着急的掀开了宋玉芝的被子，“不行，我得看看才放心，把裤子给脱了。”
宋玉芝：“……”
“咳咳咳……”宋玉芝嘴里的红糖鸡汤水差点吐出来，缓了缓才连忙道：“妈，我喝了红糖水好多了，应该是那会儿太紧张了。”
牛丽茹狐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
牛丽茹逐渐松了口气，缓了一会儿，才翻了个白眼，“唉，刚才跟我吵得那么起劲儿的俩人，看到你有事儿，居然还愿意上前帮忙，真是、唉……”
宋玉芝笑了：“那是自然，咱们这里都是随军军属，平日里男人不在，女人间可不就是得互相帮助嘛，这遇到事儿了就心里有数了，所以能和睦相处还是平和一些的好，少些摩擦，大家都高兴。”
牛丽茹哼了一声，“话是这么说，但我就没明白垃圾有啥不能倒的，我又没有直接倒她家门口，再说了，这大街上不就是用来倒垃圾的嘛，这里面的破规矩真烦人。”
“您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孩子忍一忍呗，真要闹得不好看了，将来真有个什么急事儿，因为人缘不好，没人愿意帮忙，那不就真出事儿了。”
虽然不情愿，牛丽茹还真是点了头。
等晚上褚爱国回来，应露又找他探了探，褚爱国亲自跟自己娘开了一次教育大会，这倒垃圾的事儿才算彻底结束。
傍晚，赵展铭还没回家，陆青禾就收到了赵国栋来军属院的消息。
想了想，陆青禾去了门口。
“嫂子！”
见了人，赵国栋连忙招手，格外的兴奋，“嫂子，最近天气冷，家里孩子都还好吧，我哥呢？”
陆青禾：“他还没下班，你咋忽然过来了，这一个多月在基地那边待得怎么样了？”
赵国栋笑了笑，“还行，虽然辛苦，还是也有收获，嫂子，这个你拿回家给孩子们吃。”
第68章
那是半篮子的鸡蛋。
瞧着不多,但也约摸有个两斤。
而且鸡蛋是紧俏东西，要买的话并不便宜，但一看就是单独买了送过来的。
陆青禾意外起来,但没有接,“怎么突然想起过来送鸡蛋了，家里都有,你平日在基地,出来一趟买点东西也不容易，带回去自己煮着吃吧。”
“嫂子,我们那边都有食堂,我每天吃食堂就够了,这个你务必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从前……不懂事。”
赵国栋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从前年轻,被家里惯着，也没怎么出过门，这出来一趟就知道了,外面世界比我想的难混，要不是从前有我哥顶着,我小时候日子也不会那么滋润，我爸妈……嫂子你知道的,从前我只觉得跟我没关系,可现在想想，我同样享受了大哥带来的好处，我就该记个好，大哥本来也不欠我的。”
一番话说完,陆青禾都免不了高看了赵国栋一眼。
“你……长大了，是懂事了。”陆青禾笑了笑，慢慢开了口。
仔细想想，赵国栋今年也才满十八岁，从前也只是个在家里懒散惯了的孩子，行为上没有大错，思想上也可以接受教育及时纠正。
赵国栋也很是高兴，“嫂子，你这一句话，比别人夸我几百句都让人高兴哩！”
“你这话说的。”
“嫂子，其实我小时候记事起，大哥就怎么在家了，但却记得，只要有大哥的来信，家里就高兴好一阵子，我还能吃上肉，要我说我现在个子比我二哥高，就是全靠我大哥了，这鸡蛋实在是小意思，您就收下吧。”
见陆青禾仍旧犹豫，赵国栋又说：“这是我第一次工资买的。”
陆青禾想了想，收了下来。
“这天也不早了，要不晚上留下吃顿饭？”
“不了嫂子，我明儿一早还得上工呢。”
“老三？”
正说着话，赵展铭也下班回家了。
看见赵国栋，走了过去，眉目间带着几分压迫，“不好好在基地上工，跑出来干什么？”
陆青禾拉了拉赵展铭的袖子，把刚才赵国栋的话大致描述了一遍。
赵展铭脸色仍不见多好，但语气平和许多：“只要你不给我添乱，就算你懂事了。”
赵国栋连连点头：“我明白的大哥，而且……而且我昨天收到了家里来信。”
闻言，陆青禾皱起眉，赵展铭脸色也冷淡下来。
但赵国栋似乎猜到了他们想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上个月工资发了以后，给家里寄了东西回去，结果回信居然还是找我要钱要东西的，我是满心欢喜给家里寄东西的，看他们……他们也太不知足了。”
“大哥，真是棍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叫做疼，我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要给出去的时候是真的心疼，从前你在外面风里雨里的，家里还要一直找你要钱，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多么的伟大！”
陆青禾跟赵展铭对视一眼。
这赵国栋还真是……换了个人。
可说到底，时光不能复返，如今说什么也都晚了，赵展铭早过了跟家里兄弟维系感情的年龄。
从前失望过了，以后就算改了，也很难再亲厚起来。
赵展铭：“你能明白一些道理是好事儿，出来长长见识，思想也能跟着进步。”
“嗯，大哥放心，以后家里那边有事儿了我来周旋，你不用操心。”
陆青禾想了想，叹了口气，“老三，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回家给你拿点东西。”
“不用了嫂子，我不缺什么，你看我身上的工作服都是基地给发的，可厚实了。”
青绿色的工作大棉衣并不好看，但也是公家提供的，质量有保证。
陆青禾：“也算是一点心意吧，你等着。”
“别别别，嫂子我这就走了，你要回去再出来，我就已经上公交车了，我还得赶车，走了哈。”
赵国栋脚下失了火似的，道了别转头就跑。
赵展铭接过陆青禾手里的鸡蛋，“走吧，回去。”
“这个赵国栋，从前见过一次冷漠的一句话不说，现在倒是懂事了不少，这次喊他去农副基地也是去对了，真是接受到了教育。”
赵展铭点头：“往后老家那边再有什么麻烦事儿，他也能顶一顶了，万一我出去执行任务，你不好处理了就扔给老三。”
“嗯。”-
年前，陆青禾把这一年间自己零零散散画下来的所有识字图，整理装订成册。
一共凑够了一百幅左右的小人识字画，装订起来后，陆青禾随手写了个‘幼儿基础一百识字图’的标题，递到了军区的宣传部。
“陆嫂子，咱们现在画册至少增加了四分之一的订阅，都是因为你的功劳，我们的人在下面征集意见，不少家长都表示因为你的识字图，才引起了孩子们的读书兴趣，这次年度表彰，我已经把你的名字递交上去了，到时候肯定有你的福利。”汪主任兴奋的跟陆青禾道。
陆青禾：“我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希望，汪主任给我参谋一下。”
“陆嫂子你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一定支持嫂子。”
“有两件事儿。”陆青禾有些不好意思。
“您尽管说。”
“第一就是我这个小册子，不知道有没有出版的希望。”
汪主任想了想，“有希望，但还是那句话，得跟上面做汇报，我会尽力替嫂子说话的，到时候嫂子等消息就行，眼瞧过年了，可能明年开春了会有消息。”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能出版最好，不能也没有关系的，汪主任不用有压力，另外就是……”
“汪主任，现在已经不怎么去扫盲识字班了，学会用字典后，我一般都在家里自学，简单的字我现在也已经没了绘画灵感，以后可能就不想继续画这个了。”
汪主任笑着点头：“这个我们宣传部也理解，况且我们一直都很认可陆嫂子的能力跟天赋，陆嫂子还年轻，将来自然还会有更好的发展，不会只着眼于小儿科的小人画。”
陆青禾笑笑：“嗯，但我水平依旧有限，所以明年想着去跟着上学，进修一下了，到时候如果有其他创作想法，再来给咱们宣传部投稿，我现在已经有个构思了，只是能力不够，需要再多学习学习。”
“没问题，宣传部的大门永远替嫂子敞开！”
从宣传部回家后，陆青禾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眼瞧着到了年底，她跟赵展铭商量好了今年过年回家，工作上的事儿安排好，家里也得提前收拾整理，等下午还要赶着去买一些年货回去。
军属院今年过年要回家的不少，干脆一块儿搭伙儿找了一辆车。
先是去老乡家里要了十来斤的风干肉跟野兔子山猫肉，又去了县城，买了些乡下吃不到的酥糖白糖红糖。
陆青禾惦记着薛兰花，又去要了块儿花布，回去把上次剩下的棉花凑一凑，给薛兰花再缝制个新棉衣。
一切准备差不多了，眼瞧距离回家没几天，陆青禾又借口要去探望刘艳茹，专程又跑了一趟县城，送了些酥糖粮票到叶雨莲的家里去。
提前打过招呼，所以叶国富也在。
“人贩子可恶，要我说，买孩子的心眼也不怎么好，只是这事儿还没跟老家那边说开，面子上还得过得去才行，况且闹开了，那边万一知道咱们这边儿的情况，咱们也被动。”
“你考虑的仔细，我年纪大了，听你们的。”
陆青禾点点头，“老爷子好好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东西拿回去吧，我们不缺什么。”
“一点心意，哦对了，上次那个豆豉，赵展铭说很好吃。”
叶国富一听，笑了出来，“他觉得好吃就行，明年还有，以后每年都给你们做。”
“诶。”
探望完了叶家人，又过了两天，赵展铭休了年假，跟陆青禾一块儿把家里该收拾的收拾好，又把钥匙暂时给了应露后，这才带着几个孩子一块儿去了火车站。
“赵子墨从前回去过吗？”
候车时，陆青禾问道。
赵子墨点头：“头一年跟着回去了，不过……”
赵展铭朝着陆青禾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不过家里情况你知道的，他俩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猛然又多了个一口子回去吃饭，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而且当年樊美云还在，她虽然跟家里不对付，但同时跟我也不对付，自然对孩子也不好。”
“所以呀，后面我就干脆不回去了，跟着冯爷爷照样吃得饱饭，这次要不是有陆阿姨你，我还是不想回去，反正都跟我没关系。”
赵子墨说的也是实话。
赵家那老两口，就连陆青禾都不给什么好脸色，更别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没什么关系的孙子了。
这次回去，赵展铭依旧是买的卧铺，因着都是要回家过年的，车厢里气氛喜气洋洋，几个孩子，包括赵子墨都有些兴奋，唠嗑说话聊了一路。
结果等火车到站，上了回家的大巴车后，几个孩子都情不自禁打起哈欠，歪头睡了过去。
陆青禾也有些困。
“你也睡会儿，我看着呢。”赵展铭道。
陆青禾：“那我先睡，等会儿换骡子车了，咱俩换班，你休息我看着。”
赵展铭笑了：“睡吧，知道你心疼着我就行了，我看着。”
陆青禾轻轻握了握赵展铭的指尖，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等醒的时候，大巴车到了站，骡车没那么舒服，陆青禾带着陆瑶一个，剩下两个小的放到了赵展铭身边，赵子墨自己在旁边坐着。
一路摇摇晃晃，终于是到了地儿。
想要去赵家沟，就得经过大沽村前面的山路，所以他们干脆先去了一趟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