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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时漪理了理头发,脸颊兴奋得红扑扑的。

梁逸诚从陈龙的客厅的花瓶里摘了一朵假花:“我谨代表全体住户向许时漪小姐致以最热烈的祝贺,恭喜许小姐以出色的表现获得群星公寓第一届踩气球大赛的冠军,在此授予你‘屠龙勇士’的称号。”

陈龙:“…………”

许时漪接过假花:“谢谢!”

她脚也不痛了,吻了吻假花,鞠躬发表获奖感言:

“谢谢我的爸爸妈妈,是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界。谢谢观众朋友,因为你们我自信地站上这个舞台。谢谢公寓的主人陈为霞女士,是她提供的洗衣机支持我有了比赛的勇气——”

陈龙输了冰箱跳脚:“根本没有人要支持你啊!”

“最后谢谢我的搭档池信先生,他的鼓励是我获胜的精神支柱,我的洗衣机分你一半!”

池信翘了下唇角:“自己留着用吧。”

许时漪拿了奖很开心:“今晚我请大家喝果汁!”

池信笑容消失:“还是别了。”

第66章 066 你太黏人了。

趁着陈龙没改变主意, 许时漪把洗衣机搬回了房间。

拆箱,拍照,发朋友圈。

几分钟后, 池信给她点了个赞。

许时漪去隔壁邀请他:“第一锅衣服你先洗?”

池信:“都说算了。”

许时漪:“那我们一起洗呢?”

池信想了想, 从脏衣篓里拿出一件他昨天换下来的毛衣。

许时漪攒了一堆衣服, 通通倒进新洗衣机。

池信看见其中有几件贴身的衣物, 耳朵顿时红了, 上前把自己毛衣抢回来:“还是算了。”

许时漪说:“你们老外真善变。”

池信把毛衣丢回房间:“卖酥饼的小店最近更新菜单了,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今晚是满月, 许时漪摇头:“我今晚有事,不想出门。”

池信:“你的事就是天天窝在房间里刻那块破木头?”

“……”

许时漪看了眼哭嬉傩的雕像, 又看看他。

虽然池信侮辱了她的作品, 可同时也更加用力地侮辱了他自己。

也行吧, 原谅他。

池信:“不会浪费你很久。”

许时漪肚子叫了一声,饿了, 可她犹豫:“……我今晚出门会晕倒。”

池信想起前几次她在夜晚晕倒的情形, 蹙眉:“为什么?”

许时漪不知怎么解释, 也不想骗他,就默默地摸着脖子上的欧泊项链。

这项链池信一直见她戴着,从前没有特别留意,只当是普通宝石。

可今天仔细观察, 宝石上光华瑰丽, 不像地球的东西。

“这项链哪来的?”

他拿起项链看了看。

不是错觉, 上面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 熟悉的气息。

“捡的。”

“什么时候,在哪里?”

“几个月前公司门口,怎么了吗?”

池信把项链放回她身上, 抿着唇:“没什么,去吃晚饭吧。”

“我晕倒了你会带我回来吗?”

“我不会让你在街上过夜。”池信说。

许时漪穿上外套,又戴上刘晓红给她织的毛线帽子,淡蓝的毛线上勾了一只纯白的小水母。

路上,池信比往日沉默。

他太安静了,倒让许时漪有些不知所措,想跟他说话,看见他平静得略显冷峻的神色,又憋了回去。

许时漪摸了摸颈间的项链,突然有些不安。

依旧是上次的小店,依旧是六个猪油酥饼加两碗野菜汤。

店里上新了菜品,池信要了一盘麻椒鸡丝。

老板笑呵呵地,给他们多抓了一把鸡丝端上桌。

许时漪坐下后,惊喜地发现窗外下雪了。

荒野市极少下雪,雪花细细,小小的,旋舞在寂静的街头。

许时漪把起雾的玻璃擦干净一块,凑近看屋外的雪。

她歪着头,俏皮,灵动,每一个动作都和池信心底的身影重叠,将他的记忆拉回到那一年。

当年第五所里,她也喜欢蹲在困住他的玻璃前。

先哈出一口气,然后拿手指在起了雾的玻璃上涂出一个圈圈来,框住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地球文化懵懂的外星人都以为那是一种人类的狡诈魔法。

她框住了他。

所以他才忍不住把注意力分给她。

“荒野市很多年没下过雪了,你上一次看雪是什么时候?”许时漪吃着酥饼,闲聊道。

池信不回答,反问她:“你第一次吃猪油酥饼又是什么时候?”

“……嗯,大概是很多年前。”

“那一年,我们见过吗?”

许时漪漂亮的瞳孔骤然扩大,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酥脆的猪油酥饼簌簌地朝盘中掉渣。

她望着池信漆黑的眼眸。

他眼底不再困惑,被一种明亮而清澈的光芒充斥着。

他不再靠着猜测和想象在雾里乱撞。

广袤而寂静的雪夜,迷途的旅人终于在漫天风雪里找到了归处。

池信又问了一遍:“许时漪,三十年前,我们见过吗?”

许时漪听见了他的问题,可却无法做出回应了。

上次穿越后她就发现了。

——欧泊石上的光芒越来越弱,且穿越的时间也变得混乱了。

虽然满月的条件依旧不变,可无需等月亮升起,也没有头晕的前兆,她就直接倒在了桌上。

池信伸出手,掌心接住了她坠落的脑袋。

老板惊慌地跑过来:“这姑娘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

池信望着女孩安静的睡容。

她针织帽上的图案是小水母,伸展着柔软的触须,仿佛在朝他张牙舞爪,嘲笑着他的后知后觉。

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猜到?

“她只是睡着了。”

今夜雪下得很大,路灯在街面的积雪上散开了几团温软的光晕。

雪絮无声洒落。

池信抱起昏迷的许时漪,走进了寂静的大雪。

禺山村今夜也下雪了。

雪光被月光照射,映进窗子,一室明亮。

第六次穿越醒来,许时漪没有坐在书房,而是躺在床上,抬手一看,胖乎乎的手臂裹在棉睡衣里。

她唰地从床上爬起来,连拖鞋都忘记穿了,出门直奔书房。

一阵焦急的敲门声打乱了许荷的思绪。

她一开门,见“段爱美”赤着脚站在门口,眼圈通红。

几乎瞬间,许荷认出了眼前的人不是奶奶。

可不等她问出什么,“段爱美”已经哭着冲过来抱住她。

她嘴巴呜呜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用很大的力气抱着她,八十多岁的身体哭得像个八岁的孩子。

“我……”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好不容易,我等了好久,还以为没办法的。”

许荷从未跟人这样亲密接触过,很不习惯,可也没挣脱,抬起手,试着拍了拍她后背。

果然是个轻率又莽撞的孩子。

如果说之前许荷还有一点怀疑。

那么此刻,许荷全然相信了她的身份,能在自己面前放肆地哭成这样,一定是真的想念了很久吧?

许时漪眼泪黏答答的,打湿了许荷的肩膀。

“好了。”许荷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总觉得肉麻,“哭得真丑。”

许时漪抹掉眼泪,哽咽着说:“……那也不是我丑,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荷淡淡地笑:“嗯。”

好奇妙。

二十五岁的她,与二十五岁的妈妈相对而立。

无需多说,只一个眼神,妈妈就能明白她的意思,而她也能明白妈妈。

那似乎是一种无形的默契,更是缘自血脉深处的牵引。

许时漪忍不住又去抱许荷。

许荷忍她很久了,嫌她腻歪,把她推开:“饿不饿?”

段爱美睡前吃过饭,身体并不饿,可许时漪很多年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了,用力点头;“要吃。”

许荷进厨房炒了两个鸡蛋。

许苏山本来都睡下了,被做饭声吵醒,走出房间就看见满天的大雪,以及正在厨房挥动锅铲的许荷。

奶奶乖乖坐在小板凳上,像个等饭吃的小朋友。

许荷居然在做饭。

许荷给人的印象就是离厨房很遥远的女人。

她喜欢穿白衬衫,衣服永远熨烫得和她本人一样板正,笔直,她讨厌油烟,所以极少主动靠近灶台。

从小到大,许苏山一次都没吃过许荷做的食物。

许时漪见爸爸站在门口,歪着头问:“你吃不?”

许苏山立刻点头。

许时漪对许荷说:“你也给他炒两个鸡蛋吧,小孩长身体,要补充营养。”

比起在实验室里拿试管的动作,许荷做饭的姿势稍显笨拙,锅底有水就下油,溅起的油星崩得她本能后退。

许苏山连忙去拿锅盖:“还是我来吧。”

许荷轻轻摇头:“我来。”

她炒出了四颗焦糊的,还很咸的蛋。

可许时漪和许苏山都没说什么,大口吃着。

灯火温馨地映着餐桌,眼前的画面让许荷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觉——或许她做饭还挺好吃的?或许……她以后真的能扮演好妈妈的角色?

“味道怎么样?”许荷问。

许时漪擦了下油油的嘴巴:“好吃。”

许荷说:“我看它有点糊了。”

许苏山客观地评价:“没有你上次做的蛋饼糊,那个你都能吃下去。”

许时漪:“……”

不是啊!那不是给你吃的啊!

为了让许荷充分理解到未来那场火灾的严重性,许时漪上次离开前故意把蛋饼煎得很糊,已经到了焦炭的程度。

现在看来,哪怕妈妈的智商远超常人,似乎也没能理解蛋饼中蕴含着的抽象含义,还把它当成女儿亲手做的第一顿饭给吃了……怎么入得了口啊?!

许时漪顿感愧对许荷:“……那个怎么能吃呢?”

许荷瞥她一眼,许时漪支支吾吾的,想解释,却不敢开口。

“外面雪下得好大。”

许苏山推开房门,山中的风雪温柔地吹刮。

“我去堆个雪人。”

今年村里雪下得很大,半宿就把地面染得白茫茫了。

许苏山把雪人堆得白白胖胖,插了一根破扫把当手臂,又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它头上。

雪人的眼睛和嘴巴他已经点好了,用的黑豆和剪开的红枣。

许时漪怕冷,裹上太奶的棉袄去屋外和他一起堆。

没一会儿,许荷也出来了,许时漪一见她就不堆雪人了,过去拐着她的手臂,脑袋贴在她的肩膀上。

许荷忍了几分钟,拿食指抵着她的额头推开。

许时漪腻腻歪歪,很快又凑过来。

“你太黏人了。”许荷说。

女儿的基因成分难道是502胶水吗?

“还缺鼻子。”许苏山说,“家里没有胡萝卜。”

许荷去柴堆里捡了一颗松果:“用这个吧。”

松果表面片片层叠,居然也很适合。

雪人黑豆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漆黑的光芒,松果鼻子立在脸上,古怪又俏皮。

许苏山的手冻得通红,眼睛却满含笑意。

这是他第一次和许荷一起堆雪人。

从前许荷忙于工作,两人极少有这样纯粹的放松时刻。

事实上,他还想要和许荷打一场雪仗。

寂静的雪夜,少年稚嫩的心性缥缈地幻想着——如果两人乌黑的头发同时被雪染白,会不会也算某种程度上的共白首了?

可他不敢提。

许荷没有孩童的顽心。

就像一尊天上的菩萨神,静得不染尘世烟火。

她离人间好远。靠近她,就要接受万古不变的冷清。

许苏山不敢把她拉下人间。

许时漪见爸爸总盯着地上的雪发呆,猜出了他的想法。

她从地上抓了把雪,团成一粒小雪球,扯开许荷的衣领,丢了进去。

许荷:“……”

许苏山:“………………”

许苏山简直不敢想象奶奶会对许荷做这样的事,接下来的画面更让他震惊。

“段爱美”直接抄起院里晒柚子皮用的圆簸箕,手一挥,将里面的积雪扬了许荷满头。

许时漪把簸箕一丢,拔腿就跑:“你打我呀!”

许荷不动声色把衣服里的雪球抖出去。

她脸上表情淡然,动作却毫不含糊,弯腰抓起一捧雪就扣在了她脸上。

许时漪从地上揉了一个雪球又去打许苏山。

这场雪仗打得混乱至极。

一开始许荷和许苏山去打许时漪。

打着打着,许苏山的雪球扔“偏”了,落在了许荷头上,于是三人互相攻击。

一时间,身上,头上,衣服上,几乎全白了。

玩疯了。

大雪压弯了墙角竹子的枝梢,簌簌一声,落了满地。

许时漪满头的雪,举手投降:“不打了,你们都欺负我!”

她挨的雪球最多,红棉袄上全是白印子。

有仇必报的妈妈投掷得极准,好几粒小雪球都掉进她衣服里了。

偏心的爸爸打许荷的雪球很散,只轻轻落在许荷身上,打她的却填得很实,痛死了。

整个家里,她命最苦。

许时漪跑回屋子,生气了:“你们就会欺负我!”

许苏山忍俊不禁:“奶奶今晚像个小孩。”

许荷拍去衣服上的雪花,淡淡地问:“有吗?”

风雪停了,许苏山望着她被雪染白的头发,晃了下神。

他低下头,将一丝满足的笑意藏进了嘴角。

第67章 067 女儿的基因成分是水龙头。……

许时漪一觉睡到中午, 醒来时院子里的雪人还未融化。

天气预报说,未来一周都是连绵的雪天。

许时漪推开房间的门,在客厅里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吴鸿芸和许荷坐在沙发上, 身旁的筐里装着冒尖的柚子。

她们正在剥, 剥干净的柚子放在盆子, 脚下柚子皮堆了一地, 满屋清香。

吴鸿芸见她醒了, 笑容灿烂:“段婆婆, 您做的柚子酱我拿去城里卖, 不少回头客,今天多做一锅吧。”

许时漪茫然地看了眼许荷。

许荷正从罐子里掏出盐, 均匀地抹在柚子皮上。

许时漪想起来了, 上次离开前她确实跟许荷提过吴鸿芸家的柚子。

不过她以为许荷会用第五所的关系承包卖不出去的柚子。

许时漪坐到她们身边, 帮忙一起剥:“你自己去城里卖?”

吴鸿芸说:“还有谁能帮我?”

许时漪问:“你老公不是有车吗?”

“别提了。”吴鸿芸提起程启乾就怨鬼附体,“正事一点不管, 天天往外跑, 不知搞什么名堂, 钱也不见带回来,要不是许组长帮我,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许苏山推门进来,一身的雪。

他把两筐柚子拎到她们身边:“厢房还有很多。”

吴鸿芸接过筐, 道谢:“你快去上学吧, 我来搬。”

许时漪去厢房看, 屋内堆满了黄灿灿的柚子, 好像一座山。

她问许荷:“她的柚子怎么会在我们家?”

许荷瞥她一眼:“你帮她把柚子做成酱,卖掉的钱分你一半。”

今年年景不好,农民种的柚子没人要, 可听吴鸿芸的意思,加工制品还挺好卖。

授人以渔,比直接买下她家的柚子更有用,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许时漪问:“你今天不去第五所吗?”

许荷说:“不去。”

许时漪急了:“你不去他们会虐待他的。”

许荷冷静地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时漪被妈妈清亮的眼睛盯着,结巴了:“……就,就是有关系。”

吴鸿芸搬了柚子回来:“段婆婆,柚子我们来剥,您做酱吧。”

许时漪哪里会做什么柚子酱。

许荷站起身,淡淡地说:“我来吧。”

结果就是许荷照葫芦画瓢做了一锅根本没法下口的苦味柚子酱。

许时漪不理解,按理说妈妈的智商已经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怎么在做饭这件事情上如此缺乏天赋?

“抱歉。”许荷也被苦得直皱眉头,“这些酱就算我买了。”

吴鸿芸连忙说不用,哪好意思让您掏钱。

“我奶奶昨晚打雪仗感冒了,今天不方便熬酱。”许荷说,“你来试试吧。”

吴鸿芸见段爱美熬了几天酱,其实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不过怕人说她偷师,就一直没好意思自己动手做。

许时漪装模作样咳嗽了几声:“咳……没事,咳咳咳,你做吧,你做得一定好吃。”

吴鸿芸心生感激。

半个月前,她上门来找许荷时根本没报希望。

第五所的人都知道,许组长是个冷感又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然不会求到许荷头上,没想到第二天再来,许荷痛快地就答应了。虽然没有拿第五所的钱直接买下她的柚子,可现在这样加工后拿去城里卖,赚得只多不少。

见吴鸿芸在客厅熬酱,许荷就回房间看书了。

许时漪追着她进了书房:“你去看看他吧!”

“他看见你一定很开心。”

“他其实很好的,他有许多优点你都不知道……虽然我不能对你说,可他就是很好!”

许荷拿起耳塞堵住耳朵,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纯粹理性批判》。

许时漪走过去摘下她的耳塞:“你去嘛,他一个人在那里真的很孤独!”

许荷问:“你喜欢他?”

许时漪没想到妈妈的问题如此直白,老脸一红,狡辩说:“你胡说什么啊?我可是你奶奶!我都没有去过第五所,我根本都没见过他!”

许荷懒得理会她的诡辩,淡淡说了句:“陈维明天飞国外。”

许时漪先是一愣,随后狂喜:“真的?!”

许荷的意思是打算在明天放走池信吗?

许荷冷静地看着她:“所以你今天可以安静一下,不要打扰我看书吗?”

许时漪忙说:“可以可以,您看。”

书房的角落里,许荷在她的木头上盖了防尘罩。

许时漪过去掀开罩子,拿刻刀继续雕刻。

木头上刻的是池信家乡所在的星系。

他曾提过,在他的家乡,四颗行星绕一个恒星公转,他的星球位于第二环,是一颗和地球很像的星星。

他说离家太久,或许会忘记家乡的模样。

如果明天真能把池信放走,许时漪想把这块木雕送给他,他时时看着,就不会忘记家乡的样子了。

书房里,许时漪安静地坐在地上刨木头。

许荷看了会儿书,注意力从纸张上转移到了她身上。

身躯衰老也藏不住灵魂的轻盈。

她未来的女儿是一个天真又聒噪的小姑娘。

有这样一个女儿,以后生活大概不会无聊。

也不知道女儿今年几岁,喜欢上一个来自地外的生命,最好是已经成年了,不然总觉得要被教训才对。

两人安静地在书房待了一下午。

温柔的雪天,碳炉烧得正旺,安静的房间里时不时地传来许时漪刻木头的“擦擦”声。

今天许苏山放学早。

他拿回来一个相机,是老师借他玩的。

“姐,奶奶,我们照相吧,我买了胶卷。”许苏山来敲书房的门。

许时漪去开门:“好啊。”

许荷不喜欢拍照。

她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变化,试图将某一刻的幸福定格永存是件自欺欺人的事。

因此,三人的合照就只有许苏山很小的时候去城里玩,在照相馆拍的一张。

那时他还很矮,比许荷足足低了半个头,现在他长高了,不喜欢那张照片,早想拿新的替代了。

相机是他特意去跟老师借的,为此磨了好久。

吴鸿芸的柚子酱正好出锅了,许苏山请她来帮忙拍照。

吴鸿芸难为情地在围裙上擦着手:“我也没用过相机,怕给你摁坏了。”

“你轻点按就没事。”许苏山教了她几个功能键的用法。

他从屋里搬出一个凳子,让许时漪坐在上面,他和许荷则站到她背后。

许时漪浑身痒痒,觉得站位不该是这样的。

她又从屋里搬了个凳子,让许荷和许苏山坐在凳子上,她站到后面,弯腰搂住他们的脖子。

许苏山觉得这样不尊敬长辈,许时漪却对吴鸿芸说:“快拍快拍!”

吴鸿芸按下快门。

最后一秒,许时漪咧开嘴巴灿烂地笑,手放在爸妈两边比了个耶。

这张照片看似是三个人,实则是四个人。

看似是一家三口……实则也是一家三口。

人生真奇妙。

……

次日,许时漪一整个白天都和许荷在书房烤火。

许荷看书,她刻木头。

入夜后,许荷合上书。

许时漪丢下雕刻刀:“你要去了吗?带我一起吧。”

许荷从衣架上取下围巾:“这不是人多就能办成的事情。”

许时漪又开始黏人了:“求你了求你了,我要去嘛!”

“不行,万一有危险……”

“我会保护你!”许时漪拍拍胸脯,“他们绝对不敢打老太太!”

“外面很冷。”

许时漪就去多套了一件外套,系上围巾。

许荷拿她没办法:“那你闭嘴,不许说话……也不许挽着我,你太黏人了!”

她的性格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出门时,她们被许苏山发现了。

少年看了眼钟表的时间,疑惑地问:“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

许时漪忙说:“出去逛逛。”

“这个天气?”

山里一片白茫茫,路上到处结着冰。

一入夜就变得很冷,呼吸间都吐出茫茫的白雾来。

许荷说:“我回所里拿东西,奶奶陪我。”

许苏山穿上外衣:“我也陪你去。”

路上,许苏山心事重重,大概在怀疑许荷夜里去第五所是想见陈维。

许荷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

倒是许时漪非常兴奋。

她不清楚池信是何时离开的第五所,不过既然妈妈说陈维不在,那放走他的几率还是很大吧?

很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外星人在隔离室过得好不好,冷不冷。

许时漪太兴奋了,提议道:“不如我们给今晚的行动起个代号吧?我是狡诈的狐!”

许荷:“……”

许苏山回头,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奶奶吗?”

“……”

她不该对着1995年的爸妈玩梗。

……

第五所不许外人进入。

到了门口,许苏山和许时漪被拦住了。

许荷叮嘱他们在这里等,独自走进院子。

十几分钟后,她出来了。

许时漪眼睛亮亮的,期待地看着她。

许荷沉默几秒,轻声说:“陈维把我的指纹从隔离室的玻璃门锁上删掉了。”

许时漪一愣。

身体被夜晚的寒风一吹,四肢僵硬。

许荷牵起她冰凉的手,温声说:“回家吧。”

……

夜里,许时漪失眠了。

她抱着枕头去敲许荷的房门:“我想和你一起睡。”

“……”

许荷三岁之后就没有和人同床过了。

她思考几秒,侧身让出身位:“进来吧。”

许时漪钻进被子里,搂着香香的妈妈,被许荷推开一点。

她就没再抱了。

她侧躺着,望着窗外晶莹的雪夜:“为什么有时是你,有时是我呢?从来没有过别人。”

她知道许荷能听懂她看似古怪的问题。

许荷略作思索,同样模糊地回答:“也许是因为血缘。”

支撑穿越的锚点是血缘。

因为她和许荷的亲缘关系更近,所以穿到许荷身上的次数更多。

如果是这样,或许未来的某天也会穿越到爸爸身上吧?

许时漪也不知道,假使有天穿越到许苏山身上她能干什么。

许时漪翻了个身,后背朝向许荷。

雪夜寒冷,她脚丫冰凉,不过妈妈的被子里很暖和。

“以后还有机会放他走吗?”

“很难。”许荷说,“陈维短期内不会再出国了。”

许时漪把头埋在枕头,偷偷掉眼泪。

这么大的人了在妈妈面前哭鼻子很丢脸,所以她哭得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声音,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

可是许荷还是发现了她的异样。

她太爱哭了。

女儿的基因成分难道是水龙头吗?

许荷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时漪忽然就忍不住哭声了,她哽咽着:“我没办法阻止他们拿他做实验,也不敢去想他在那里的每一天都经历了什么,看见他疼,我也会跟着疼。”

“我知道这不应该,可我好像就是喜欢上他了……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要经历那些事情?”许时漪抽泣着,“要是他没有来过地球就好了。”

许荷安抚女儿的手停在半空。

记忆退回几小时前,隔离室内。

长着人类面孔的外星人见到她那一刻,眼底掩不住的喜悦。

许荷一言不发,去检验玻璃门的指纹。

几次三番提示她失败后,她眉头微地一蹙。

外星人却没有因此而感到失落,只是用一种炽热且直白的目光凝视着她。

许荷知道,他的目光并非望向自己。

事实上,她与他没有任何实验关系之外的交集,她甚至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作为母亲,她愿意完成女儿的心愿。

可同样作为母亲,她不愿意女儿喜欢的对象是这样的身份,这太危险了。

许荷望着被困住的外星人:“你的名字是库西索?”

他点头:“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许荷的瞳孔产生了一瞬的收缩。

在当前的时间线上,外星人并没有告诉过女儿他的名字。

也就是说,这名字是女儿从未来带回的信息。

可是这样,女儿之前在日记上留下了有关“库西索”三个字的说明,不算是违反穿越的规则吗?

她明明无法喊出有悖于锚点身份和认知的名称,就像她不敢喊自己一声妈妈一样。

穿越的规则就是如此。

可为什么,女儿却可以念出“库西索”三个字而不受限制呢?

难道说在这条时间线上,女儿知道“库西索”这三个字已经不算是对未来的透露了?

许荷回想起前几次穿越。

第一次是七月十五那晚,在同事口中,她昏迷前对着段爱美喊了一声“太”。

按照两人身份,女儿当时一定是因为想喊段爱美“太奶”,才被遣送回了未来。

第二次是八月十五,童苗告诉许荷,她昏迷之前对着外星人说了一个“池”字。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女儿都不是因为念出了“库西索”的名字而遭到遣返。

或许在此之外,还有她们目前都不曾知道的穿越发生过?

许荷盯着外星人,平静地问:“你初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

漆黑的房间。

许时漪仍在抽泣。

许荷把玩着心里骤然升起的念头。

她不确定是否可行,也不确定当面说出是否会让女儿被遣送回未来。

如果穿越并非以射线的方式单向进行呢?

若如此,她或许真有办法实现女儿的心愿。

——要是他没有来过地球就好了。

第68章 068 你不喜欢妈妈吗?

许荷摸摸她的头发, 许时漪又转过身抱着妈妈。

这一次许荷没有推开她。

妈妈怀抱温暖,安全感十足,许时漪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清晨, 她被一阵激昂的骂声吵醒, 许荷已经不在了。

她家远离村中心, 平日少有外人经过, 今天不知怎么, 院里聚了一堆人。

许时漪推开窗子, 朝外看。

一个女人趾高气昂站在院子里, 一身城里打扮,穿着貂皮大衣, 拉扯许苏山:“志刚, 跟妈妈回家。”

“我不回去!”

“你为了她连妈妈都不要了, 那个人贩子给你洗脑了吧?”

许苏山甩开她的手:“我说了,我姐不是人贩子!”

“村里人都看见当初她拿钱买的你, 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报警了。”

孟君芳带了一群健壮的男人围住院子。

门口停了几辆车, 看样子是想强行把许苏山带回家。

少年站在院中, 连外套都没穿,他脸冻得发紫,眼神冰冷刺骨:“现在想起报警了?当初把我丢掉的是你,既然丢了, 干嘛还要回来找?”

孟君芳急忙辩解:“……妈妈没想丢你!”

“我只是想把你放在福利院寄养几天, 等稳定下来就去接你……这些年来妈妈一直在找你!”

“我没有妈, 只有姐姐。滚回你的城里去, 别再来打扰我和家人的生活。”

孟君芳被他的话刺痛了,冷笑盯着许荷:“这些话是你教他的吧?要怎样你才会把儿子还给我?开个价。”

许苏山把许荷护在身后:“你闭嘴!”

许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不喜人多,讨厌嘈杂, 这群人粗鲁地冲进家里,好吵。

她淡声说:“你有问题就和小山沟通,他愿意跟你回去我绝不阻拦。可如果你们再擅闯我家,我会叫警察来处理,现在请你们离开。”

许苏山拉住她,颤声说:“姐,我绝对不会离开你。”

孟君芳听到“小山”两个字脸绿了:“谁准你给我儿子改名的?!”

她盯着许苏山握着许荷一刻都不肯松开的手,倍觉刺眼:“嘴上装清高,私底下没少给小山灌迷魂汤吧?真想把儿子还我早就还了!”

许荷说:“小山不是可以随手转让的物品,带他走要先问他的意见。”

“谁知道那是他的意见还是你的意见?我上个月就来找了,好声好气说话你们不理,行,那就让大家评评理!”

“来,你们都来看看!我儿子现在就住在这个破村子里!”

孟君芳招呼着门外看热闹的众人:“这破房子漏不漏风都不知道,他每天早上走五里地去上学,手都起冻疮了,这贱女人和她奶奶把我儿子当长工用,冬天还要他干活——”

许苏山听她这样骂许荷,脸蓦地沉了,拿起墙边的锄头就要赶她出去。

一盆刷锅水先一步从门内泼出来,唰地泼在了孟君芳的貂皮大衣上。

孟君芳毫无防备,跳起来:“谁干的?!”

许时漪把装水的盆丢在地上,中气十足地骂:“你哪来的脸接小山回家?”

孟君芳抬头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她抖去身上的水,浓眉一挑:“我是他亲妈,怎么没脸?你们倒有脸留他,人贩子奶奶生人贩子种,你们全家都是人贩子!”

许时漪抬脚朝她冲过去,抓住孟君芳的头发,头朝她脑门上用力一撞。

“你说谁是人贩子!”

许时漪本来就攒了一肚子气,昨晚也没睡好,听孟君芳骂许荷更是直接爆炸。

她连打亲奶奶会遭雷劈都不管了,手指钩子似的,拽着孟君芳的头发猛一用力,拽得她嗷嚎惨叫。

“你骂谁是贱女人?”

没有人可以骂她妈妈,就算是奶奶也不行。

孟君芳也去拽她的头发。

两人撕扯起来惊呆了众人,一时间,半空中朝下簌簌地掉着头发。

许时漪一脚踩在孟君芳的大脚趾上。

孟君芳嘶了一声,惨叫连连。

她不懂,八十多岁的老太婆哪来这么大力气?

“老东西,来别人家发什么疯?还穿个破貂——”

许时漪扯掉孟君芳的貂皮大衣,跑进屋子,把她大衣塞进锅底。

孟君芳被她撞得不轻,脑袋晕了好一会儿才回魂。

她头发被拽掉好几撮,皮鞋上好几个大脏脚印子,外套也被扒掉了,整个人在寒冬风中凌乱。

“你是疯子吗——”孟君芳赤红着眼睛,尖声叫。

许荷见她们打得太凶,想拦,又怕被殃及自己,想了想,手缩回来。

她好像是搞错了。

……女儿的基因成分应该是炸.药桶才对。

许苏山也看呆了。

许时漪站在门口,叉着腰和孟君芳对骂:

“你才是疯子!虎毒还不食子,你丢自己孩子比禽兽都不如!”

“嫁到城里就好好待着,干嘛还找过来?哦,不会是生不出来第二个了吧——”

“哈哈哈,活该!”

“老东西,自私,虚伪,脸皮比城墙还厚!”

“还说别人是人贩子,真遇到人贩子你就老实了!”

“死老太婆,怎么不叫你断子绝孙啊?我呸!”

孟君芳脸色涨红,怒道:“谁有你老?你才是死老太婆!你去死吧!”

许时漪骂着骂着差点把自己都给骂没了,说完立刻小声补充了一句:“爸爸和爸爸生的除外……”

她骂人骂到脑缺氧。

这话刚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不对。

“不是,等等——”

来不及了。

身体一沉,她的意识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

……

醒来时头皮被人抓过似的,隐隐作痛。

许时漪从床上爬起来,发疯地揉着头发:“啊啊啊!烦死啦——”

她正在跟人吵架啊!

怎么能就这样送她回来?!

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她走后,爸爸不会被孟君芳的人带走吧?也不知道他们拉扯间会不会伤到妈妈。

气死了!

许时漪把头发揉成了乱鸟窝,缓缓呼了一口气。

她摘下颈间的项链。

果然,比起上一次,宝石的光芒又变淡了,看来真的不是无限次穿越。

而且这次,她不像从前只喊了一个字就被送回来,居然非常完整地喊出了“爸爸”。

这是不是说明,项链对她的限制也在减弱?

无论如何,只能等下个月再回去看看了。

许时漪颓然地躺回床上,现在时间是第二天清晨。

冬天天亮晚,外面漆黑一片。

许时漪醒来就睡不着了。

她拉开窗帘,见池信站在走廊上。

雪下了一整晚,风略过,雪花在他头发上凝成细小的白霜,肩膀也落了雪。

昨夜失去意识前,他似乎问了她一个问题。

许时漪推开门,吱嘎一声响,

正在看雪的池信回头。

他目光比往日温柔,淡淡的,很平静。

许时漪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你怎么不回房间?”

池信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雪夜的光亮。“醒了?”

“……嗯。”许时漪直觉,他口中的“醒”并非那个简单的含义。

他瞳孔黑沉沉的:“如果我没发现,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

“……”

他果然猜到了。

许时漪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小孩,抿着唇:“……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也不想知道我的存在。”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许时漪小声说:“因为我总是和你说废话,还占据了你和妈妈的相处时间。”

池信真想把她倒拎起来,晃一晃脑子里的水。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许时漪都有点怕了:“……我都道歉了还不行吗?”

池信跟她确认:“带猪油酥饼的是谁?”

“是我。”

“买仙后水母的是谁?”

“是我。”

“跟我抢电视频道的是谁?”

“……”

不是吧?

许时漪想,就抢了他几个台,他居然要记恨三十年吗?

“……也是我。”她试图解释,“因为西游记我们真的看了很多遍……”

“放我走的人是谁?”

许时漪说:“……我也还不知道呢,下次帮你问问。”

池信静了静,又问:“1995年夏天,我在姚浦山降落时见到的那个人是谁?”

许时漪第一次穿越是在实验室里见的他,再之前就跟她没关系了,她立刻说:“那个不是我!”

“你又骗我。”

“没有!我真没骗你!”

池信静静看着她,似乎在思索。

许久后,他眉梢的疑惑疏散,释然地一笑:“……原来是这样。”

许时漪以为他不相信:“真的!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实验室,那天你都快把我掐死了——”

池信没有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俯身抱住了她。

许时漪的话戛然而止。

池信掌心贴在她的腰间,下巴抵在她的发旋上。

这是一个迟来的,等待了三十年的拥抱。

他屏住呼吸,用近乎虔诚的力度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手臂肌肉微微颤抖。

千言万语,无一说出口。

千言万语,又好像全都说了。

许时漪把头埋在他胸前,她怀疑他搞错了,轻轻挣扎:“池信,我不是妈妈。”

他声音嘶哑,收紧手臂:“我知道。”

“你是你。”

池信说:“你的项链来自α星。”

“……”

原来不是欧泊。

早该想到,地球上不可能存在如此超前的科技又或是魔法。

能让她进行时空旅行这样奇幻的体验,那东西只可能来自更加发达的外星球。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许时漪感知到了眼前人的体温,以及他佯装平静声音里的细微颤音。

她依然不确定:“……你不喜欢妈妈吗?”

池信松开她,凝视着她漂亮的眼睛,忽然抬起手在她额头上重重拍了三下。

啪,啪,啪。

许时漪吓了一跳,捂着头:“为什么打我?”

池信淡淡地说:“我想把你脑子里的水拍出去。”

第69章 069 外太空的孔雀开屏了。

甄蓁近来在找店面, 拉着许时漪四处看房子。

一上午看了十几个铺面,中午两人找了家面馆吃饭。

闲聊起来,许时漪听甄蓁说还没把这事告诉宋春兰, 觉得不妥。

以宋春兰的脾气, 瞒着她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甄蓁认为不瞒宋春兰她也会闹。

不如先把店开起来, 等有了收入, 宋春兰大概就不会说什么了。

甄蓁喝了口面汤:“你跟池信最近是不是有点什么?”

许时漪的筷子不易察觉地一停:“为什么这样说?”

“昨天逛天文展的时候梁逸诚说的, 他说最近池信心情很好, 从农家乐回来还给陈龙带水果, 就好像鬼上身了一样,对大家都和颜悦色。”

“……”许时漪转移话题, “你还和梁逸诚去逛天文展呢?”

甄蓁细声细气地:“陈姨买了两张票, 本来想跟刘姨一起去, 结果社区临时举办广场舞比赛,她俩被拉去跳舞了, 陈姨就把票给了梁逸诚, 他怕浪费, 又叫了我。”

听上去没有丝毫漏洞的解释。

可是许时漪一句也不信。

甄蓁问:“明天有事没?陪我去搂个席吧。”

甄蓁说的席是高中同学的婚宴。

现在也到了同龄人陆续结婚的年纪。

上一次,甄蓁在婚宴上遇到了李熙熙,因为打扮土,反应慢, 憋了好大一口气。

这次又有同学结婚叫她, 甄蓁就跟同学多要了一张请帖, 让许时漪陪她去。

吃席当天, 许时漪睡到十点才起。

她随便化了个妆,在门口等甄蓁下楼。

池信推门出来,见许时漪穿着整齐准备出门:“你要去哪?”

“去参加同学的婚宴。”

“几点结束?”

“一点左右。”

池信又问:“下午有事吗?”

许时漪摇头。

“结束后我去找你。”池信说, “带你去个地方。”

许时漪也不问带她去哪里,乖乖点头:“好。”

池信没有就那天的拥抱作出解释。

不过从那天起,他每天下班都会带些小玩意儿回来,放在许时漪的窗台上。

有时是水果,有时是零食,昨晚则是一束开得鲜艳的玫瑰,他路过花店顺手买的。

许时漪不知道外星的文化究竟如何。

不过大概是脑子里的水被拍干净了,她明确理解了他的行为。

就像是地球早期的人类——外出捕猎,然后给等候在家中的人带回他打来的“猎物”。

甄蓁下楼了。

许时漪哇了一声:“仙女!”

甄蓁从没打扮得这样郑重过。

她拿夹发板给头发烫出了慵懒的法式大波浪,丢掉了牛仔裤和卫衣,换上大衣,紧身连衣裙勾出腰身,胸前搭配一枚贝母胸针,脚下小高跟哒哒响,优雅从容,仿佛韩剧里的女主角。

“好美。”许时漪赞叹。

甄蓁走路歪歪扭扭:“扶着我点,穿不惯高跟鞋。”

许时漪扶她下了楼。

梁逸诚从外面送水回来。

送水时他穿得很随意,随便披了件梁叔的旧棉衣。

甄蓁和他对视,彼此都有些尴尬。

甄蓁从没打扮得这么漂亮,略感局促,梁逸诚则因为外套旧旧的,微觉自惭形秽。

甄蓁挠着头发:“你回来了?”

梁逸诚笑着说:“你今天很漂亮。”

甄蓁脸一红,没说话了。

……

婚宴上,同桌的都是高中同学,甄蓁大概能叫出名字。

不过像许时漪这种上课只睡觉很少关注别人的人,基本不认识。

她不认识别人,别人却对她记忆深刻。

从来都不参与聚会的人突然出现在了婚宴上,大家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热络地寒暄起来。

同学打趣说:“读书时你最神秘了,天天睡觉,都不跟人讲话的。”

许时漪:“没有吧,好像是我跟你们讲话,你们都不理我。”

同学尴尬地一笑:“怎么会呢?”

许时漪认真地说:“会的,当时情况就是这样,你们怕我姐,不敢理我。”

大家笑容更尴尬了,转头去赞美甄蓁今天好漂亮,真是女大十八变。

宾客差不多到齐了,新人还没出场。

许时漪悄悄问甄蓁:“李熙熙今天还来吗?”

甄蓁说:“等着吧,她估计以为自己是新娘呢,得最后压轴出场。”

许时漪问:“待会儿要打架吗?我先吃饱一点。”

甄蓁说:“……不用!”

她才不会在人家婚礼上闹事。

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纯粹是受不了李熙熙那个装逼样,不想被她压一头。

果然,又过了十分钟,李熙熙姗姗来迟。

她今天背了另一款h家的包包,一来就把包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李熙熙笑容灿烂,绕了一圈,一副热络的样子和大家挨个寒暄。

“最近干什么呢?”

“真是公务繁忙,以后有时可得帮忙啊。”

“我?我还好啦,还是干老本行。”

“哪有做医美?这么多年来都长这个样子。”

李熙熙看见容光焕发的甄蓁并没有很在意,只略挑了一下眉,不动声色地甩了甩头发。

当她视线扫到甄蓁旁边的许时漪时,脸色当即变了。

上一次她看见甄蓁,用了好久才记起她名字。

可今天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李熙熙立刻喊道:“许时漪?你为什么在这儿?!”

许时漪惊讶她居然记得自己:“人家请我来的。”

“怎么可能?结婚的人跟你又不熟。”

“你怎么知道人家跟我不熟?”

李熙熙快气死了。

一看见许时漪,就想起当年和她打的那场架。

这女人的脑门邦硬,给她脑袋上撞出一个大包,一个礼拜才消。

高中正是最爱美的年纪,每天顶着一个包上学,被同学笑话了好久。

这都快给李熙熙的学生时代留下阴影了,因此,她一直对这个人耿耿于怀。

李熙熙冷笑着坐下。

同学八卦地问:“你俩念书的时候还有交集呢?”

李熙熙阴阳怪气的:“当然啦,她打过我,不过人家估计也不记得了。”

许时漪疑惑:“我们不是互殴吗?”

“怎么互殴就我受伤了,你屁事没有?”李熙熙咬牙切齿,“你真是生在了好时候,换作现在,看我不把你挂到网上去,那根本就是校园霸凌!”

许时漪:“……”

吃个席而已,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为霸凌者了。

甄蓁原本只想给蓬头垢面的自己扳回一局,听李熙熙很无礼地把炮口对准许时漪,她把筷子轻轻放在桌上,冷着脸:“原来你也知道挨打会疼啊?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欺负别人?”

客观来说,甄蓁不是个勇敢的人,甚至性格还非常软弱。

可在维护朋友这件事上,她一直都能从虚空中生出勇气。

这次李熙熙又用了半天才认出甄蓁是谁。

她蹙眉,想了半天:“你有病吧,我欺负谁了?我打过你吗?”

“不是只有打过才叫霸凌,许时漪为什么跟你打架你心里清楚,非要我当着大家的面全都说出来吗?大网红。”

李熙熙僵硬了一下,脸色难看。

从前甄蓁以为李熙熙真的不记得她了,可看李熙熙此刻的表情,分明也记得啊。

被甄蓁这样一呛,李熙熙饭也吃不下了,新娘子还没出来,她就拎着包气冲冲离开。

甄蓁强撑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面对曾经欺负自己的人很难平静以待,她说话时,手一直在抖。

许时漪拍了拍她手臂。

甄蓁笑笑:“我没事。”

她手在抖,精神却是放松的。

每次见到李熙熙,她都仿佛被年少时飘来的阴云重新笼罩了。

可她不再是十六岁的甄蓁了。

二十六岁的甄蓁有足够的力量回头保护当年的自己,甚至可以挺身而出,去保护朋友了。

……

吃完饭,许时漪拎着喜糖走出宴会厅。

门外熙熙攘攘。

人群中,许时漪一眼看见了池信。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清瘦挺拔,散发着与这颗星球格格不入的疏离气场。

外面天寒地冻,他没戴围巾,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白皙的脖颈。

大概是走路来的,乌黑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许蓬乱,他看见许时漪,伸手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

甄蓁见他等在门外,识趣地借口先走了。

许时漪走过去:“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

池信挑眉:“怎样?”

其实他穿大衣也很好看,个子高,肩膀宽,天生的衣架子。

不过从前他更偏爱少年感的穿搭,这样的风格倒是第一次见。

“好像不是你的风格。”

“……”

一小时,池信打开衣柜,对着自己的衣服发呆。

他先换上一套黑色的工装裤和冲锋衣,虽然年轻有活力,不过看着像是要去爬山。

脱下。

又穿上棉服,戴上棒球帽……有点臃肿。

脱下。

黑衬衫倒是不错,稍稍把袖子挽起就有干练优雅的感觉。

不过天气太冷了,他会感冒。

小方块见他对着镜子打理了半天发型,忍无可忍道:“外太空的孔雀开屏了——”

池信把它丢进脏衣篓,出门去了商场。

他找了一家看上去品味不错的店,让导购为他搭配一身像样的衣服。

导购是个女孩,微笑着问他:“先生,您是要约会的时候穿吗?”

池信不自然地嗯了一声。

导购为他搭了好几套,一一介绍:“您气质好,不如试试这套大衣,特别矜贵,特别优雅。”

“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这种风格,就连男明星都这么穿。”

“哇塞,穿上身简直就像韩国欧巴呢,您喜欢的女孩一定会被您迷死的!”

池信对着镜子照了照,连价格都没问:“包起来。”

……

许时漪嗅了嗅他衣服上的味道。

大衣布料上香气淡淡的,像是挂在精品服装店里天天被香薰熏出来的味道。

“你新买的?”

池信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她的脑袋,把她推远一点,不坦诚地说:“我一直都这么穿。”

这个别扭傲娇的外星人。

许时漪也不揭穿他,递给他一个红袋子。

“什么东西?”

“喜糖。”

“不爱吃糖。”池信高冷地说。

许时漪说:“喜糖是新人的祝福,吃了它你以后的婚姻也能幸福美满。”

善变的外星人立刻改了主意:“拿来吧。”

第70章 070 你们α星不过如此。

“你要带我去哪里?”路上, 许时漪问。

池信说:“去了就知道了。”

许时漪懒得走路:“你就不能用瞬移把我带回过去吗?”

“不行。”

她嘟囔着:“你们α星不过如此。”

“……”

男人最忌讳被喜欢的女孩质疑,外星男人也不例外。

池信说:“我是说你不行!”

许时漪:“?”

“瞬移的本质是超高速奔跑,人类的身体最高能承受一千八百牛顿的冲击力, 我带你跑上几秒你就没命了, 具体表现为你的肌肉组织会因为惯性滞后而从骨骼上剥离……”

“好了, 闭嘴。我不想听。”许时漪莫名感到一阵撕裂痛, 揉了揉手臂。

不过很快, 她又说:“为什么都敏俊就可以?人家随便开一下门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池信蹙眉:“都敏俊是谁?”

许时漪又想起韩剧里的情节, 凑近他问:“外星人不会老, 又有着特殊的超能力,你在地球的这些年里应该积攒了不少财富吧?”

她满含期待:“你说, 半个荒野市都是你的, 你快说啊!”

池信:“……对不起, 让你失望了。”

许时漪露出失望的表情:“都是同类,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池信:“……”

“怎么就同类了?”他拔高音量, “你知道宇宙多辽阔吗?光银河系就有几千亿颗恒星, 能够诞生生命的行星更不用说——”

许时漪眨了眨眼。

池信决定用一种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启发她的智慧:“不是所有地外生命都是同族, 就好比你跟鼻涕虫都是地球生物,难道就能凭此把你们的基因画上等号吗?”

许时漪说:“你跟都敏俊的基因差别应该比我跟鼻涕虫要小吧?”

“……都敏俊到底是谁啊?!”

路上遇到一家精品店,许时漪走累了,拉他进去逛。

趁许时漪在货架前挑围巾, 池信拿出手机偷偷搜那个名字, 看到是电视剧里的角色, 又把手机塞回口袋。

许时漪拿起一条燕麦色围巾和一条黑色围巾, 对着他比了比:“哪个好看?”

许时漪喜欢燕麦色,店员则认为黑色更合适。

她征求池信的意见:“你更喜欢哪条?”

今天气温很低,池信出门连围巾都没系, 脖颈露在外面。

一路上,许时漪都替他冷。

她自己穿了件黑色的牛角扣大衣,脖子上的围巾是红色的。

池信走到架子旁,拿起另一条红格子围巾:“这条吧。”

和她身上的颜色相近,款式也像。

“你要戴红色围巾吗?”许时漪说,“好像和你的衣服不太搭。”

池信说:“就要这个。”

许时漪说:“那我送你。”

她去付了钱,把围巾朝他脖子上一套:“这样出门就不会冷了。”

池信对着镜子把围巾系好,嘴硬道:“本来也不冷。”

……

池信带她来到一家老式录像厅,店铺藏在僻静的巷子里。

录像厅开了几十年,主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池信交钱选片,老头带他们上楼,进了一个小房间。

墙上挂着一张不大的幕布,屋里安置着类似电影院的联排座椅,被打扫得很干净。

角落里点着香薰,没有窗户,昏暗的空间很有安全感。

许时漪坐下后发现椅子很软,后背还有护腰的设计。

录像厅虽然老旧,打理得却非常用心。

“要看电影吗?”许时漪问。

“嗯。”

音箱里响起熟悉的音乐声。

今天要看的电影居然是泰坦尼克号。

池信:“我记不清你是否说过想一起看这部电影了……来都来了,看完吧。”

许时漪轻声说:“我说过。”

她知道,池信一定记得很清楚。

三十年前的第五所,她亲口和他提起过这部电影,说那是她喜欢的,想要和他一起看。

录像厅老板来敲门,问要不要吃的。

池信点了酸奶和果盘。

幕布的光影投射到他线条利落的脸颊,昏暗中隐隐有些温柔。

许时漪问:“你后来去海上,是为了躲避人类吗?”

池信说:“你让我亲眼去看看大海。我看了,确实很美。”

“这电影你看过吗?”

“嗯,1997年,我一个人在国外看过。”

那一年池信对人类社会的了解远远不够透彻,并未意识到那是泰坦尼克号上映的第一年。

如果知道,大概也会怀疑那女人为何会未卜先知吧。

荧幕上,年轻的莱昂纳多赢得了船票。

他背起行囊冲向未知的旅途,意气风发,灿烂张扬。

池信忽然转头看着她,目光沉邃:“如果Jack预先知道了故事的结局,还会放任自己奔向注定沉没的巨轮吗?”

许时漪想了想,答道:“他会。”

“对有的人而言,自由和爱才是永恒的无价之宝。用一段有限的时光去交换一个能照亮彼此的灵魂并不会遗憾,就像他说的那样——赢得船票,是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池信低着头,似乎在思考。

三小时后,影片结束。

许时漪起身去拿外套,池信拉住她的手。

他仰头,漆黑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许时漪,你说得对。”

“那一定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事了。”

……

回公寓路上经过一家电玩城,许时漪没玩够,又拉着池信进去逛。

这一年忙着工作,很久没有放松下来享受生活了,她大方地买了两百块的币,带池信去玩。

节奏音游,篮球机,射击游戏……

单纯的外星人没见过世面,虽然很认真地在赢了,可游戏玩得比她还烂。

不过他钓鱼游戏玩得不错……大概是在海上捕鱼三十年的经验吧。

许时漪特意留了币去抓娃娃。

可惜她在这方面向来是苦手,几十个币下去一个都没抓到。

一旁的小学生都替她着急。

许时漪叹气:“我从来没有抓到过一次!一次都没有!”

池信插着兜站在娃娃机旁:“再抓一次。”

许时漪的筐子里只剩十几个币了:“算了,我们去玩别的吧。”

池信摁住她:“抓一次。”

许时漪再投进去两个币,控制摇杆去抓一只粉色的小水母玩偶。

勾爪摇摇晃晃,眼看着要和前面几十次一样失败了。

池信从兜里伸出左手,指尖在身侧不显眼的地方轻轻绕着画出一个圆圈,控制着勾爪的力道和方向。

勾爪突然不晃了,稳稳地把玩偶送到了出口。

许时漪弯腰捡起小水母,兴奋地拿给他看:“我好厉害啊,居然抓到了!”

池信不以为然:“不过是运气好。”

许时漪拿小水母的须须去敲他手臂:“谁说的?我明明是凭自己的坚持和努力抓到的。”

“是吗?”池信淡淡地,“那你再抓一只来看。”

许时漪试着去抓一只小熊,又轻易地抓到了,她晃着池信的衣袖:“你看你看,都说了我能抓到!”

池信弯起嘴角:“那你有点厉害哦。”

许时漪用剩下的币陆续抓了一堆小玩偶。

电玩城的老板见状也凑过来看,怀疑今天是不是把爪子调得太松了。

许时漪拿了一个袋子将抓到的玩偶装起来。

池信帮她拎着。

回到公寓,他递给她。

许时漪摇头:“送你了,以后要是回到你的星星上,就当做地球特产吧。”

话说出口,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还没问:“不过你为什么还留在地球上?”

1997年,池信曾在国外看过电影,说明那时他已经逃离了第五所。

可几十年过去了,他为何没有离开这颗星球?

难道是飞船出了问题?

他说过,小方块是从飞船上拆卸下来的人工智能。

一直以来,池信都试图在HGT的研发部里寻找着一些东西。

难道那是他回到仙后座不可或缺的条件吗?

“HGT的研发部里究竟有什么?柴昀给你的那张纸又是什么?陈维就是陈家苑吧?还有,他们当初从你血液里提取的成分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功效吗……可以让人永远不老?”

许时漪攒了好多问题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一口气全问了出来。

池信没有回答。

他淡淡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

许时漪抿了抿唇,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沉默地把嘴巴闭上了。

……

许时漪生气了。

池信后知后觉才发现这件事。

以往她每晚都会喊几遍他的名字——因为冬天天冷,懒得伸手打字,喊库西索更快。

库西索,你睡了吗?

你房间冷不冷?

陈姨的公寓有点漏风。

外面好吵。

突然饿了,一起去吃宵夜怎么样?

我要睡了哦,晚安。

当她某天不喊时,池信一开始觉得清净。

可没过几天就不习惯了。

她凭什么不喊他?

池信把许时漪抓的小玩偶依次摆在床头,质问它们:“你们的母亲为什么生气了?”

小玩偶当然答不出来。

于是趁夜,池信等许时漪睡着了,偷偷穿墙进她房间,打算读一读她的心。

小方块被揣进他的睡衣口袋,无语道:“你到底懂不懂地球女人啊?被发现你偷偷读她的心,她只会更气。”

“你闭嘴她就不会发现了。”

“……”

池信摸到床前。

许时漪在睡梦中翻了个身,白色蕾丝睡衣领口低敞,皮肤雪白细腻。

她睡容安静,恬淡,睡前刚洗过澡,身上散发着香香软软的桃子味道。

池信的视线落在她领口,脸颊微红。

小方块出声提醒:“别看了,你就像个变态。”

“闭嘴。”池信把它的天线摁回口袋。

他半跪在床前,手指抵着许时漪的太阳穴,低声问:

“你最近都不喊库西索的名字了,为什么?”

“你是在生他气吗?”

“气什么?”

“……怎么没反应?那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读心术的前提是被读心的对象正在思考当下的问题,才能被随即抓取记忆片段。

可许时漪正在睡觉,没有意识。

他读了半天,一无所获,却锲而不舍问着烂俗的问题。

“你喜欢池信吗?”

“至少有一点喜欢吧?”

“三十年前你就喜欢他了,对吗?你还喊他索索。”

池信问了许多问题。

熟睡中的许时漪哼了一声。

下一秒,读心术抓取到了她梦境的碎片。

阳春三月,他们穿着情侣装,并肩躺在公园的草地上看星星。

许时漪把头埋在他胸口,而他手臂紧紧搂着她的腰。

“老婆。”池信听见梦里的自己无耻地喊了一声。

而许时漪居然回应了:“干嘛?”

远处一群小孩在放风筝。

梦里的池信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没有小孩?”

许时漪一赧:“我们怎么会有小孩呢?”

梦里,池信理所当然地说:“我们结婚了,天天在一起睡觉,应该有的呀,难道是物种间的生殖隔离吗?”

梦里许时漪脑子也在飞速运转。

她愣了半天,细声细气说:“……那再睡一觉试试。”

梦里的池信说了声“好”,低头吻她。

池信:“………………”

他脸红得能滴血,不敢再读下去,连滚带爬跑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