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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因着他们突然回来, 张英群高兴得不不行,上楼顶抓了只鸡下来,手脚利落地杀了炖上。

厨房里很快就飘出浓郁的鸡汤香味。

炖上鸡,张英群又搓着手, 看着桌上的菜, 总觉得不够丰盛,嘴里念叨着:“你们大老远回来……就这几个菜, 不行, 我去巷口切点卤味回来。”

想到以前俞盼很喜欢吃的熟食卤味,张英群就要解围裙出门。

“奶奶,这些菜够了。”沈砚舟把老人拦下, “您坐着歇歇, 陪盼盼说说话,要真添菜,我去买。”

张英群拗不过他,只好点头, “那…那行, 你知道地方, 就之前小盼喜欢吃的那店。”

沈砚舟应了声“知道”,同时冲正帮忙剥蒜的俞盼说了句, “盼盼, 哥买菜去了。”

俞盼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的,“知道啦哥。”

沈砚舟也点头, 这个地方对俞盼而言是一个熟悉安全的环境,即使他离开,俞盼也不会特别慌。

只是沈砚舟这一去, 花费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要久,张英群都把鸡肉炒好了,鸡汤也端上桌了,还没见着沈砚舟的人影。

她忍不住朝门口张望,有些纳闷地嘀咕,“小盼啊,这店就在巷口,来回顶天一刻钟,你哥别是迷路了吧?”

俞盼正摆着碗筷,闻言肯定地摇摇头,“不会的,哥记性可好了。”

这话刚说完,楼梯口就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张英群抬眼看过去,就见沈砚舟提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和盒子进来了。

“哎哟,怎么拿这么多东西?”老太太惊讶地迎上去,“不是就去买个熟食吗?”

俞盼赶紧小跑过去,接过沈砚舟手里的盒子,“不多不多!爷爷奶奶,这些都是,哥买给你们的!”

说着,他放下东西,拆开其中一个最大的纸盒,露出里面的黑色收音机。

插上电,熟门熟路地调试着频道,很快,收音机里就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张英群喜欢听戏曲儿,她们白溪着逢年过节都会请戏班子在政府门口唱戏,她没一天落下的,这突然听见大黑盒子里放戏曲,可算是把她给惊到了。

“这……黑盒子,还能唱曲儿!”老太太又惊又喜,围着收音机看了又看。

“是呀。”俞盼用力点头,脸上带着点小得意,仿佛这新奇玩意儿是他弄出来似的。

他又拿起另外一个稍小些的盒子,递给旁边一直笑呵呵看着的杨永福,“爷爷,这是给你的。”

里面是一副镜框,杨永福之前那副眼镜的镜腿都用胶布缠了好几圈。

张英群看着沈砚舟陆续放下的东西,除了让他去买的熟食,还有盒包装精美的人参礼盒,一瓶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药酒,几盒点心……

看得她直心疼,忍不住念叨:“回来就回来,看看我们就行了,还带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太浪费了……”

“不浪费的,奶奶。”俞盼拿起那盒人参,认真地看着背面的说明,努力用自己的话解释:“这个,吃了对身体好,补元气……还有这个,”

他又指着那瓶深色的药酒,“这个,大夫说对,风湿骨痛,可有效了……”俞盼记得在白溪镇时,每逢下雨天,老太太就一边捶腿一边干活的样子。

“还有这个…”俞盼摸着那台黑色的收音机,“有了它,可以天天听戏,解闷……都是能用上的好东西,不叫浪费钱。”

“你……哎!”老太太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是感动又是无奈,最终所有话只能化作一声带着笑意的叹息,“你们这俩孩子啊……”

吃饭时,俞盼叽叽喳喳地跟老人们说话,说澜洲的高楼大厦,说哥哥给他请的老师,说家里那面大大的书墙,说他第一次坐飞机……

当说到他们在澜洲看病,老太太听到他们今天排队看这个大夫,明天排队缴费做这个检查,又去看那个大夫时,心疼得不行,直说这大城市的大夫怎么还挑活儿呢?这个看不了那个治不好的……

“奶奶,不能这么说。”沈砚舟解释,“术业有专攻,大夫也一样,各有各擅长的领域。”

“倒也是这个理。”老太太听完点点头,又摸摸俞盼的手背,“好在小盼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瞧着气色也好,话说得也好!”

俞盼被夸得不好意思的蹭蹭沈砚舟的腿。

吃完了晚饭,老太太一拍脑门,才想起睡觉的事儿。

“哎哟瞧我这记性!光顾着高兴了!你们晚上睡哪儿?你们那屋我倒是经常扫着,干净是干净,就是被子……”

“没事,奶奶。”沈砚舟打断她,“我们随便收拾一下就能睡。”

“那不行,我柜子里还有干净的被单,我给你们拿出来……”老太太说着就要转身回屋。

“真不用,奶奶,我们带了。”沈砚舟说。

老太太狐疑:“又骗奶奶?你们出远门还带被子?”

“奶奶,是真的。”俞盼在一旁帮腔,跑到他们的行李箱那儿,在最上边的夹层掏出个袋子,“这被单,是我们一直带着的。”

沈砚舟担心俞盼睡不好,特意带出来的。

得知他们没为此额外花钱,老太太这才放下心-

自从知道俞盼耳朵好起来后,张英群一直有打扫他们的屋子,就是怕他们突然回来。

只是被子什么的没经常晒着,不过现在大热天,开风扇睡都嫌热。

屋里还保持着他们离开时的模样,俞盼给沈砚舟那台优秀员工奖电扇插上电,按下按钮。

电扇“嗡——”的一声转了起来。

洗完澡上床,俞盼看着熟悉的床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舒坦和安宁。

他们回来了。

沈砚舟刚在他身边躺下,俞盼就一个翻身黏了过来,手臂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肩膀。

“不热?”沈砚舟低声问,白溪的天气比澜洲要热要黏,电扇风力有限,两人挨着确实更热。

俞盼在沈砚舟肩上蹭了蹭,声音闷闷的,“热,热也要挨着。”

沈砚舟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惯的你。”

俞盼理直气壮地哼哼,“就是你惯的我。”-

他们这次回来,也不单是只看望书铺爷爷和房东奶奶。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沈砚舟便开着俞盼给他买的那辆二八大扛自行车,载着他,太久没骑,一踩起来整辆车都在响,倒也没散架,就这么吱吱呀呀地骑着去找谭明了。

也是正巧,谭明今天本来要去帮人运一批货的,临出门时被他弟弟谭白的班主任截在家门口。

看着班主任身后那个鼻青脸肿,袖口还撕裂了一大条口子,仍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弟弟,谭明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血压直线升高。

告别了老师,领着人回家。

“又犯事儿了?”谭明按着额头问,显然这句话很多余。

谭白“哼”了一声,别开脸,语气冲得很:“他们天天招我,嘴欠手也欠,我揍他们怎么了?活该!”

“喊什么?我又不是不让你打架。”谭明拿出家里的红花油,没好气地往他额角那个肿得明显的包上用力按了按,“但你至少也得有点长进,别回回给自己伤着!亏不亏?”

“嘶!”谭白疼得龇牙咧嘴,倒抽着气,嘴上还不服软,“他们……他们就是仗着人多!真要一个一个来,指不定被窝打成什么……”

“笃笃笃。”

谭白话还没说完,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谁啊……”谭白没好气地嘟囔着,“大白天的。”

谭明放下红花油,瞥了弟弟一眼,“呵,还能有谁?准是你打的那几个小子的家长。”

他边说边走过去开门,心里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然而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却是他完全想不到的人。

“沈砚舟!?”谭明惊讶地喊出声,脸上的怒气也瞬间被惊喜取代。

“什么沈砚舟?”屋里的谭白觉得莫名其妙,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凑过来看,心里嘀咕,我打的人里头可没这号人物啊……

“啥时候回来的啊?”谭明侧了身,让人进来。

沈砚舟笑了笑,“就前两天。”

“谭大哥!”俞盼从沈砚舟身后探出脑袋,脆生生地喊了一句,结果看到谭明身后那个脸上挂彩,表情不善的谭白时僵了一下,默默把身子缩回到沈砚舟身后。

谭明当即探头往沈砚舟身后瞅,一脸的难以置信:“刚才谁说话呢?我看看,谁说话呢……”

他仔细瞅着俞盼,“治好了?”

沈砚舟笑着点头,带着俞盼进屋,“算是吧,恢复得不错。”

进了屋,俞盼和谭白不认识,他有些局促地挨着沈砚舟坐下,又有些好奇地偷摸打量对面,那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少年。

“我弟,谭白。”谭明简单介绍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无奈。

沈砚舟冲谭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前跑货时有听过谭明提起,这个正处于叛逆期的弟弟。

许久未见,谭明那叫一个高兴,拉着沈砚舟问东问西,聊着聊着,沈砚舟才知道,谭明已经没在白溪鞭炮厂干了。

“自己一个人跑车,没劲儿。”谭明捏了根烟,没点,在手里把玩着,“你弟现在好了,以后有啥打算?还在白溪这儿?”

沈砚舟沉吟了一下,坦诚道:“我现在在澜洲跟着搞工程。”

接着把在澜洲遇到林思远的事儿简单跟谭明说了说。

“我去,这人来头这么大?”谭明咂咂嘴,一脸的佩服,“你运气可以…不对,也是你有本事,不然也吃不上这碗饭。真是缘分了。”

沈砚舟和谭明说话没避着两个弟弟。

俞盼对这些生意经,事业规划什么的不怎么感兴趣,注意力全被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糖吸引,小声问过沈砚舟后,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地掰着吃,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谭白对这话题同样也不感兴趣,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忍着身上的伤痛,一边打量对面这兄弟俩。

他听他哥提过几次沈砚舟,知道是去年一块跑货车认识的哥们儿,挺能耐一人,还有旁边那个吃东西像松鼠似的……

不是说是哑巴吗?

哥哥们聊得投入,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开始泛黄,直到墙上的老式挂钟“铛”地响了一声,才发觉竟然六点了。

谭明这才后知后觉“哎哟”一声,拍腿起身,“光顾着聊了!都这个点了,走,咱们下馆子去!必须得喝两杯!”

但因为还有些事儿想私下细聊,他们最终没有在喧闹的馆子里吃,而是去饭馆里打包了几个硬菜,又提了一箱啤酒和一瓶白酒,回到了谭明家里。

四个人围着小桌坐下,谭明热情地给沈砚舟倒酒,啤酒白酒都满上,俞盼面前则倒了一杯健力宝。

谭白今天刚打完架,脸上青青肿肿看着吓人,谭明怕他喝酒影响伤口,就没让他碰酒,和俞盼一样,只给他倒了杯健力宝。

惹得谭白又是一阵不爽,他又不能当着人脸上下他哥面子,只能闷头啃鸡腿。

“说起来,你弟和我弟年纪是不是差不多?”谭明喝了口啤酒,看眼谭白,“我弟这混小子,今年都十七了。”

“盼盼比他大两岁。”沈砚舟说着,给俞盼夹了块烧鸭翅。

谭明看向沈砚舟边上啃着鸭翅的俞盼,“嚯,看不出来啊,长得真显小。”

“嗯,长得显小。”沈砚舟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哥哥们继续聊着天,俞盼注意力全在吃的上面,偶尔听一耳朵。

桌上的菜口味偏重,俞盼越吃越觉得口渴,就伸手去摸自己面前那个装健力宝的杯子,

恰好这会儿谭明不知道说了啥,沈砚舟笑了,俞盼就侧头看他。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他摸到杯子也没细看,拿起来就灌了一大口。

一股极其辛辣刺激的味道瞬间在嘴巴里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

俞盼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呛得直咳嗽,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沈砚舟最先反应过来,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俞盼咳得眼泪汪汪,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火烧火燎的辛辣劲儿,只觉得舌头到胃里还残留着那股烧灼感。

他抬起眼睛,看着沈砚舟,语气也委屈得很,“哥…辣死我了…”

沈砚舟这才去看俞盼刚才用过的杯子,凑近一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谭白在一旁看着有点傻眼,他八岁就跟他哥一块喝酒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一口白酒就能变成这样。

脸和脖子红得像煮熟的虾,咳得撕心裂肺的,看起来可怜又有点好笑。而且看样子还是自己拿错了杯子。

谭明也乐了,“盼盼都会帮你哥挡酒了啊?不过这酒量可得练练啊哈哈哈哈!”

沈砚舟没理会谭明的调侃,看着怀里的人眼神都发直了,知道这是酒力上来了,无奈又心疼。他揽着俞盼的肩,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低声问:“头晕不晕?”

俞盼先是点头,随即又用力摇头,整个人没长骨头似的完全依偎在沈砚舟怀里,脑袋昏沉沉地枕在他肩上,呼吸间都带着浓浓的酒气,“哥,你别动,不要,转我。”

“好好好,哥不动,不转你。”沈砚舟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好受一点。

然而俞盼也只是安分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又开始往沈砚舟怀里蹭来蹭去,一只手紧紧抓着沈砚舟腰侧的衬衫布料像是怕他跑掉一样,含糊地嘟囔着,“哥,困了,要睡觉。”

醉酒的俞盼比平时更加黏人,就一会儿功夫,几乎都要坐在沈砚舟腿上了,蹭得沈砚舟衬衫扣子都松开了两颗。

沈砚舟倒是很镇定,安抚着怀里不安分的小醉鬼,转头对谭明说:“看来这酒是喝不成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谭明连忙点头:“好好,我要不开车送你们吧?”

“你也喝了不少酒。”沈砚舟提醒他,“没事儿,不远,我带他慢慢走回去。”

说完,他试着想扶俞盼站起来,可醉猫一样的人根本不配合,感觉到沈砚舟要把他弄开,立刻不满地哼哼起来,整个人往沈砚舟身上挂。

“不起…哥抱我…”俞盼把脸埋进沈砚舟颈窝里,完全不顾旁边还有谭明和谭白看着。

“好,哥抱你,你也得先起来是不是?”沈砚舟哄着他。

俞盼蹙着眉,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提议,然后跨坐在他腿上,“这样,抱。”

沈砚舟依着他,手臂稳稳地托住他的臀腿,顺势站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俞盼能更舒服地趴在自己肩上,跟谭明道别。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谭白,看着那个漂亮得过分,此刻却醉得人事不知,毫无形象地赖在别人怀里,甚至被像抱小孩一样抱走的俞盼。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还在疼着的鼓包,心里莫名涌起一种……非常古怪,又难以形容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谭白:不二铁汁们,兄弟是这样相处的吗

第32章

他们是骑自行车过来的, 照俞盼现在这个样儿,车肯定是骑不了了。

沈砚舟本来打算把自行车先放谭明家院子这儿,明天再来取。谁知才出院门,俞盼就闹腾着喊着要车。

“乖, 车先放这儿, 明天睡醒了咱们再过来骑回去。”沈砚舟停下来,试图和俞盼说明白。

“不要!”俞盼挣扎着要下来, “那是我, 给你买的,车子!不能…丢下它……”

“好,好, 不丢下它, 我们推回去,一起推回去。”

喝醉的人劲儿都不小,沈砚舟怕摔着他,只好把人放下来, 扶着俞盼跌跌往自行车那走。

俞盼一看到自行车, 就立刻扑过去, 双手握着车把推了两下,没推动, 又莽着劲儿再推了两下。

沈砚舟看得胆战心惊, 赶紧从身后半搂着他的腰,防止他连人带车一起摔倒。

“盼盼,还锁着呢。”沈砚舟拿出钥匙开了车锁。

俞盼这才又试着推车, 这次车轮终于缓缓滚动了一下,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微微舒了口气后, 身体却更软地靠向沈砚舟。

沈砚舟一手稳稳得把着车头,一手揽着俞盼的腰,“盼盼,我们要推车回去的话,哥就不能抱着你走了,得这样扶着,行不行?”

“嗯…”俞盼似乎听懂了,含糊地应了一声,接着沈砚舟的力道勉强站直了些,一只手搭在沈砚舟扶着他腰的手臂上,另一只手搭在车把上。

一起推回去!

沈砚舟就这么把着车头,半扶半抱着俞盼,慢慢地在路上走。

可还没走多远,怀里的俞盼忽然地小声抽泣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怎么哭了?哪儿不舒服?”沈砚舟把车支好,将人揽紧了,拇指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俞盼却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断断续续,满是委屈,“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给你买的…车……”

沈砚舟听得心里又酸又软,单腿膝盖点地地蹲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喜欢,哥怎么会不喜欢,我不是每天都骑着上工?”

“可是,你第二天,就去,出差了。”俞盼哽咽地控诉道,分别的那半个月,他记得最清楚了。

“哪有第二天?”沈砚舟纠正,“第二天你发烧,我不是在家陪了你一整天?忘了?”

俞盼脑袋昏沉得厉害,努力回想,却只剩一片混沌,最后干脆耍赖,“我不管,你就是,不喜欢。”

“喜欢,哥真的特别喜欢。”沈砚舟说,“盼盼送哥的东西,哥没有一样是不喜欢的。”

“那你现在……怎么不骑?”俞盼追问,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执拗得像在要一个沈砚舟很喜欢他送的车的证明。

沈砚舟叹了口气,拿小醉鬼没办法,“我骑了,你怎么办?你现在这样,在后面能坐得稳吗?抓得牢吗?哥怕摔着你。”

“我力气,很大的。”俞盼不服气地说,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弘二头肌。

沈砚舟被他逗笑,“好,我们力气很大的盼盼,那我们就骑车回去。”

他当然没让醉醺醺的俞盼坐后座,而是让他侧坐在自行车前那根大铁杠上,用胸膛和手臂为他圈出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

俞盼是第一次坐车杠,即使是醉了也感到新奇,暂时忘了哭。

他整个人靠在沈砚舟的怀里,后背是沈砚舟结实的胳膊。

俞盼一只手圈住沈砚舟的腰,另一只手则握住车把。

“坐稳了?要走了。”沈砚舟一只脚撑地,低头凑在俞盼耳边问。

“嗯嗯……”俞盼迷迷糊糊地点了两下头,抱着沈砚舟腰的那只手紧了紧。

沈砚舟用力一踏脚踏,自行车便缓缓往前走,晚风迎面吹来,吹散了少许酒气,也吹得俞盼的头发轻轻飘动。

俞盼安静下来,感受着这种奇特的,被完全包裹着的骑行方式,偶尔发出一点无意义的哼唧声。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小镇的街道早都没什么行人,店铺也关了大半。

摇摇晃晃地骑着,总算回到了书铺楼下,书铺早就关门了,老太太也睡得早,二楼窗户漆黑一片。

沈砚舟先把俞盼从横杠上抱下来,带他从侧边的门进屋,让他在楼梯口坐着:“盼盼,在这儿等着,哥去把车推进来。”

俞盼含糊地“唔”了一声,靠着墙,眼睛都快闭上了。

沈砚舟麻利地把自行车推进天井里靠墙放好,半扶半抱地把俞盼弄上楼。

俞盼第一次喝酒,对酒精毫无抵抗力,再加上刚才在路上吹了风,这会儿酒劲似乎更上头了。

他几乎是完全倚在沈砚舟身上,被带着往上走,嘴里反复嘟囔着“哥”,偶尔还冒出两声“沈砚舟”。

进了他们的小房间,沈砚舟把俞盼放在床沿坐着,给他脱掉鞋袜和衣服裤子时,俞盼配合地抬手抬脚,乖得不像话。

沈砚舟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脖子和手臂时,他也只是舒服地哼哼两声,像只被顺毛顺舒服的猫。

等沈砚舟好不容易给他套上睡衣,正准备让他躺下时,俞盼眉头突然紧紧皱起,脸色也变得苍白。

他猛地捂住嘴,发出一阵难受的干呕。

沈砚舟心道不好,赶紧把装热水的脸盆端到他面前,俞盼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完后,俞盼像是浑身脱了力,额头上冒出虚汗,眼角还挂着泪。

沈砚舟迅速清理干净,又接水过来给俞盼漱了口后才让他躺下。

俞盼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沉了,沈砚舟守了他一会儿,确认他不再难受,才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才上床睡觉-

俞盼是在一阵钝痛中醒来的,脑袋像被小锤子一下下敲着,又沉又胀,喉咙也干。

他难受地哼唧了一声,眼皮掀开一条缝。森*晚*整*理

“醒了?”

身旁传来沈砚舟的声音,俞盼转过头,看到沈砚舟正侧躺看着他,眼神清明,显然早就醒了。

“哥…”俞盼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皱起眉,不自觉地撒娇:“头好痛……难受。”

“喝醉了当然难受。”沈砚舟伸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轻轻地揉着,“以后还喝不喝酒?”

“喝酒?”俞盼茫然地眨了眨眼,“我…喝酒了?”

“嗯,把我的白酒当水喝了一大口。”沈砚舟语气里带着无奈,揉按太阳穴的手指慢慢滑到他耳后,继续轻柔地按着,“然后就变成了一只又哭又闹的小醉鬼。”

俞盼脸瞬间红了,“我,我闹什么了?”

他只依稀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好像有自行车……

“我好像,记得,坐在车杠上了?”俞盼不确定地说。

沈砚舟揉着他耳后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这个倒记得。”

“真的啊?”俞盼眼睛微微睁大,忘了头疼,“我真的,那样坐车,回来的?”

俞盼仰着脸看向沈砚舟,因为宿醉,眼底还蒙着一层水汽,看起来格外柔软。

沈砚舟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俞盼近在眼前,红粉的唇瓣上。

他没有立刻回答关于自行车的问题,而是问:“还很难受吗?”

俞盼诚实地点头,“嗯,头还晕。”

沈砚舟手臂环过他,将他更紧地揽入怀里。两人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清晰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哥帮你缓缓……”沈砚舟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他低下头,吻住了俞盼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薄荷味儿的吻。

俞盼乖顺地承受着这个吻,宿醉带来的晕眩感似乎在这个亲吻里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心感。

吻逐渐加深,变得缠绵。沈砚舟的呼吸不知不觉间也粗重了几分,按在俞盼脑后的手也微微收紧。

迷迷糊糊中,俞盼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虽然他被吻得有些缺氧,脑子也晕,但好奇心依旧被着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勾了起来。

趁着沈砚舟让他呼吸的间隙,手偷摸往下——!俞盼还没来得及动,就被沈砚舟攥住了手。

俞盼吓了一条,不解地看着沈砚舟。

沈砚舟的呼吸依然很重,眼底翻滚着浓重的鱼丸。他握着俞盼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开了,然后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俞盼的颈窝里,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和身体的躁动。

“……不舒服,别乱摸。”沈砚舟声音沙哑得厉害,滚烫的呼吸喷在俞盼敏感的颈侧皮肤上,瞬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俞盼似乎有点明白了,但他乖乖的没有再动,只是小声问:“哥,你也,不舒服吗?”

沈砚舟在他颈窝里低低地笑了一声,“嗯,有点,一会儿就好。”

沈砚舟又抱了俞盼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底的清誉已经褪去大半。

他抬手刮了下俞盼的鼻尖,岔开话题:“不是记得坐车杠子?某个小醉鬼死活不肯放下自行车,非要一起带回来,还委屈巴巴地哭,说我不喜欢他送的车,最后只好那样载他回来了。”

俞盼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脸一下子红透,这回轮到他把脸埋进沈砚舟颈窝,发出懊恼的呜咽声:“好丢人……”——

作者有话说:我来求收藏了……各位看官,星星点点[可怜]

第33章

沈砚舟低笑, 把人捞出来,“好了,昨晚天黑,没人瞧见。”

“真的?”俞盼抬起头确认。

“真的。”沈砚舟语气肯定, 下床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 “喝点水,会舒服些。”

俞盼慢慢坐起来, 用手腕撑着床, 就着沈砚舟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大半杯水,胃里果然好受了很多。

但那段坐在车杠上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他抿了抿唇, 小声嘀咕:“那样坐着…好像,也挺好玩的。”

沈砚舟闻言眉头微挑,看了眼俞盼还泛着红晕的脸,“头还疼么?能不能起来?”

“嗯?”俞盼一时没反应过来, 眨了眨眼, “不太疼了, 起来干嘛?”

“不是说那样好玩儿?”沈砚舟伸手捏捏他的脸,“再带你玩一次。”

“啊?现…现在吗?”俞盼怔住了。

“嗯, 早上空气好, 顺道透透气。”沈砚舟说着,起身换衣服,“看看风景, 说不准脑袋也好受些。”

俞盼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致,点头应道:“嗯!”

洗漱后,沈砚舟跟正在楼下生火煮粥的老太太打了声招呼, 说带俞盼出去逛逛。

老太太笑眯眯地应了,叮嘱他们早点回来吃早饭。

还是那辆二八大杠,虽然是二手的,但质量扎实。去年涨水泡了两天,又闲置一年。

他们去澜洲前,沈砚舟只是给它简单清洗一遍,上了点油。这次回来,车子也没见哪里生锈,只是开着吱呀响。

他们没在镇上人多的地方骑,沈砚舟载着俞盼出了小镇,沿着白溪鞭炮厂那条泥山路往里走。

路上偶尔碰上几个挑着菜筐去镇上卖的老人家。

山里空气清新凉爽,确实让俞盼的脑袋舒服了不少。

他们到了一座缓坡底下,沈砚舟刹住车,支好,看向俞盼,拍了拍那根车前杠:“来。”

俞盼看着那根细长的铁杠,又看看沈砚舟,到底是抵不住诱惑。

沈砚舟抚着他的腰,帮他侧身坐了上去。

铁杠有点硌人,但能忍受,俞盼正想着,沈砚舟的手臂就从身后环了过来,握住车把。

“坐稳了?”

沈砚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俞盼应了声“嗯”。

他一只手抱住沈砚舟的腰,另一只手也搭在了车把上,这个姿势,和昨晚模糊记忆里的片段重合了。

沈砚舟脚下一蹬,自行车便沿着山路向前滑去。

速度不快,俞盼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身体随着车辆摇晃,后背抵着的是沈砚舟坚实的手臂,侧边是他温热的胸膛。

视野也因为坐在前面而异常开阔,路边的野花野草,远处起伏如画的山峦都一览无遗。

和昨晚醉酒时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完全不同,此刻他是清醒的,全身心地体验着这种新奇又亲密的骑行体验里。

“好玩吗?”沈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混着风声送入俞盼耳中。

俞盼用力点头,发梢蹭到了沈砚舟的下巴,“好…好玩!”

沈砚舟笑了声,没再多说,蹬着车,载着身前的人,慢悠悠爬上一段小土坡,又沿着另一条路滑下去。

俞盼放松地靠在沈砚舟的怀里,看着不断延伸的小路,心神渐渐放空。

骑了一圈,临到镇子时,俞盼又下了车,坐回后座,他抱着沈砚舟的腰,颇有些意犹未尽,“哥…回澜洲,再买一辆,自行车,好不好?”

“好,”沈砚舟应得没有半分犹豫,“回去就买。”。

返程的路经过镇上的初中,白色围墙里传来学生富有朝气的朗朗读书声——

“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把它拔起来……”

自行车很快驶过,那声音便远了,模糊了。

沈砚舟却忽然听见身后的俞盼在小声地,断断续续地跟着念,正是方才那些学生读的课文。

“长的草里,是不去的,因为…相传,园里有,一条很大,的赤练蛇……”

他念得并不流畅,会有短暂地停顿,声音也轻,却让沈砚舟微微一愣,“盼盼,这篇文章叫什么?”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俞盼语气里有一点小小的骄傲,“初一学的!哥你看,我还记得!”

沈砚舟的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他放缓车速,“嗯,盼盼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哥都快忘光了…”

俞盼脸上的笑更深了,带着被认可的开心,“我还记得,木兰诗,哥我给你,背——”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吃了早饭后,沈砚舟跟老太太说了声去朋友那儿,中午不回来吃。

于是带着俞盼去了谭明家,想着继续谈昨天说完的事儿。

到了谭明家院外,发现院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他们刚推开院门,就看见谭明穿着齐整地从屋里出来,一副正要出门的样子。

“沈砚舟?”谭明看见他们,顿时笑了,“我正说去找你们了,你们就来了,真巧了!”

他大步走过来,帮着把自行车推进来,“进来坐!”

俞盼和沈砚舟跟着他进了院子。

院子里,谭白正蔫头耷脑地趴在院里的石桌上,面前摊着纸笔,一脸的苦大仇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看见他们进来,尤其是看到俞盼,谭白表情别扭了一下,下意识想把手下的纸藏起来,又觉得欲盖弥彰,动作僵在半途,最后没好气地扭过头去。

“接着说昨天的事儿?”沈砚舟接过谭明递过来的粗瓷茶杯,问道。

“哎,没错。”谭明叹了口气,在沈砚舟对面坐下,“去澜洲我肯定是想去的,但是你看我弟这德行…三天掀锅五天打架的。把他自个儿扔这儿,彻底没人管了,不得闹上天了……”

沈砚舟目光扫过旁边鼻青脸肿,趴桌上划着笔,消极怠工的谭白,心下认同。这半大不小的年纪,不好好管着,确实容易出事。

沈砚舟刚想开口,就被旁边一阵不大却刺耳的响声打断了。

只见谭白写得越来越暴躁,破罐子破摔,把笔狠狠一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嘴里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动静引得三人都看了过去。

谭明对他弟这狗脾气习惯了,说了句“别理他”,就扯着沈砚舟继续聊。

俞盼安静地坐在沈砚舟身边的小凳子上,视线原本只是无意间扫过石桌,却被谭白手下那纸上的字迹吸引住了。

他看得很认真,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眼神透着一丝……困扰?

俞盼就这么微微歪着头,专注地看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直接,多明显。

谭明正因为写这破保证书憋了一肚子火,看什么都极其不顺眼。

一抬头,正好对上俞盼那直勾勾,带着研究意味的视线。

那视线的落点……正是他那份见鬼的保证书!

谭白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股混合着羞恼的无名火直冲头顶。

“喂!”谭白“噌”地站起来,冲着俞盼没好气吼道:“你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语气冲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俞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迅速低下头,往沈砚舟身边缩了缩。

沈砚舟眉头微皱,刚要开口。

“吵什么吵!”谭明先吼了谭白一嗓子,然后没好气地走过去,“又在这儿磨蹭啥呢?写个保证书写一早上了!拿来我看看!”

他说完,不由分说地从满脸不情愿的谭白手里一把抽过那几张,已经被折腾得皱巴巴的稿纸。

谭明皱着眉,目光扫过保证书,刚看了两行,脸上的表情就从不耐烦变成了难以置信,紧接着火气就蹿了上来。

“保正书?保什么正?”谭明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纸上的字对谭白怒吼:“还有这个,‘尊近地老师’,五个字儿错俩!?谭白你真是个人才啊!”

“你是小学生吗谭白?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么多错字,你还好意思摔笔?还有你这狗爬字……”

谭白被他哥骂得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想顶嘴,却又实在理亏,只能呼哧呼哧喘粗气。

俞盼第一次见谭明发这么大火,吓得又往沈砚舟那边缩了一下,沈砚舟拍拍他的背。

谭明骂也骂了,最终还是得面对现实。他重重叹了口气,对梗着脖子站一边的谭白没好气地说:“还杵着干嘛?去屋里把字典拿出来,一个个字给我查!”

谭白脸色铁青,极其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往屋里走,背影都透着浓浓的烦躁。

谭明这才转回身,努力对沈砚舟挤出个笑,“你看我弟这个样,真让他自己待着,绝对能上天……”

俞盼仍坐在沈砚舟边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到躺在地下的那个纸团。

他眼神好,谭白趴桌上写的东西他看到了不少,那些错别字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一种近乎执拗,对文字正确性的本能让他有点坐立难安。

俞盼犹豫了一会儿,趁沈砚舟和谭明说话的间隙,悄悄站起身,走过去捡起那个纸团,也朝着屋里去了。

沈砚舟注意到他的动作,视线追随了他一瞬,谭明刚要开口说什么,被沈砚舟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

俞盼轻手轻脚地走到屋门口,看见谭白正背对着门,趴在吃饭的方桌上,桌上摊着一本字典,嘴里还不耐烦地嘀嘀咕咕咒骂着什么。

他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进去,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开口:“那个……”

谭白正烦着呢,听到声音猛地回头,见是俞盼,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语气依然冲:“你来干嘛?看我笑话啊?”

说完,下意识用胳膊挡住桌上的纸。

俞盼连忙摆手,声音更小了,“不是……我不是,故意,盯着看的,对不起!”

谭白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就道歉了,怒气僵在脸上,片刻后,有些不自然地扭回头,含糊地说,“行了,知道了。”

说完,他又抓起笔,对着字典和保证书较劲儿。过了一会儿,谭白再次烦躁地扔下笔回头,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还不走?”

俞盼抬起握着纸团的手,小声说:“你可以,先把这上面的,错字改过来,吗?”

怕谭白更生气,俞盼又急忙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只是,不习惯,看错字,没有觉得,你不认字,的意思。”

谭白:“……”

屋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

谭白只觉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刚想吼一句“关你屁事”。

可对上俞盼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那话突然就卡在喉咙里。

俞盼见他脸色愈发难看,下意识往后挪了一小步,“就…改十几个字,很…很快的。”

十几个字?很快的?

谭白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最终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夺过那个纸团,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啰嗦!”

说完,他回到桌前,重重坐回凳子上,动作粗暴地翻开字典,开始极其不耐烦地找字儿。

俞盼见他虽然态度不是很好,但总算开始查字典改错字了,微微松了口气。

他没离开,也没再靠近,就站在谭白斜后方,看着谭白跟字典较劲。

过了会儿,谭白对着某个字又卡壳了,烦躁地“啧”了一声,把字典推得远了些,使劲儿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俞盼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示道:“承字,是三横,不是两横。”

谭白动作一顿,抬头瞪他。

俞盼立刻抿紧嘴唇,垂下眼帘,不敢再说。

谭白瞪了他几秒,意外地没有发火,只是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的‘保正书’,找到那个‘承’字,果真跟俞盼说的一样,自己只写了两横。

他抿着嘴,翻开字典,找到“承”字那页,对照着组词,确认自己写错了,这才闷不吭声地把字改过来。

改完,谭白又含糊地咕哝了一句:“……多事。”

俞盼听到了,但见他改正了,眼睛微微弯了一下,没再接话。

接下来的时间,俞盼和谭白之间就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模式——

谭白憋着气跟保证书和字典死磕,偶尔遇到不确定的字或者写错的,会不耐烦的弄出点动静。

俞盼就站在边上,像个人形纠错机。在谭白卡壳或者又写错一些字时,小声提示一下偏旁或者结构。

谭白大部分时候会瞪他一眼,但最终还是会别别扭扭地照做去查改。

两人的交流几乎全靠眼神,语气词和简短的词语,效率谈不上多高,但那份皱巴巴的‘保正书’上的错别字,的确在一个个地减少。

……

屋外,沈砚舟和谭明其实一直分身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谭明起初是怕谭白犯浑欺负俞盼,想过去看看,被沈砚舟拦下了。

隔了好一会儿,屋里也没传出争吵打闹声,谭明又有点不放心,怀疑是不是出了别的问题,最终忍不住拉着沈砚舟悄声走到正屋门口。

然而映入谭明眼里的,却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画面。

只见谭白还在坐在桌前写保证书,但看起来没有进屋前那股怒气了,现在正握着笔,在纸上涂涂写写。

而俞盼则站在他旁边不远不近的位置,微微弯着腰,指着纸上的字,认真地说:“这个‘已’字出头了,自己的己,不出头,这个是,已经的‘已’。”

谭白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眉头习惯性地皱起,脸上的表情仍是不耐烦,但还是把那个写错的字给涂掉,在上边写了一个正确的己。

谭明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那个一点就炸的弟弟,竟然让人教他改错别字了!?

虽然那脸色还是臭得像别人欠他八百块钱一样……

沈砚舟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微微一动,他转向身旁一脸惊愕的谭明,开口:“既然你不放心你弟一个人留在这儿,不如直接把他一起带到澜洲?学校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解决。”

谭明一听,回过神,视线再次落在那两个看似格格不入,此刻却意外和谐相处的人身上。

他心里快速盘算着,看着谭白那难得安静学习的侧影,再想到沈砚舟跟他说的事……

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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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动标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木兰诗》

第34章

最后还是谭白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人, 他像被针扎一样瞬间绷直了身子,脸上带着被抓包的窘迫,“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写东西啊!”

谭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过去瞥了一眼那依旧惨不忍睹的保证书, “写个保证书跟要你命似的, 还好意思说,赶紧写你的!”

俞盼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沈砚舟, 默默站直了身子。

沈砚舟倒是神色如常, 仿佛只是路过,看了看俞盼和谭白,对谭明道:“让他先专心写着, 我们外面聊?”

“行。”谭明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丢下一句“你继续写”,才和沈砚舟一前一后地走回院子。

中午,俞盼和沈砚舟留在谭明家吃了顿饭,桌上清清淡淡几个家常小炒, 不像昨晚的大鱼大肉, 同时也没有了酒。

谭白吃得飞快, 几乎一直埋头扒饭,菜都没夹几筷子, 吃完碗一放就溜回自己房里了, 全程没敢正眼看俞盼。

饭后又坐着喝了几杯茶,聊了聊澜洲那边的大致情况,沈砚舟见时间差不多, 便起身说回去了。

谭明送他们到院门口,神色比刚才认真了许多,“你说的那事儿, 我晚上再跟我弟好好商量商量,不管成不成,明天一早我都去给你个准信儿,行不?”

“行,”沈砚舟点头,“不急。”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澜洲?”谭明又问。

“明天中午走。”沈砚舟答。

“明天中午就走?这么赶?”谭明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也行,那我明早肯定去找你。”

“好。”

回去路上,俞盼坐在自行车后座,抱着沈砚舟的腰,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谭大哥他们也要去澜洲吗?”

“说不准,看他们自己的决定。”沈砚舟说-

因着他们是中午就要出发,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没多久,老太太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灶台上炖着汤,锅里炒着菜,打算让他们吃了午饭再走。

“你们得坐这么久的车,路上也没什么合胃口的东西吃,得多吃点垫垫。”老太太一边说着,手里利落地给烫好的鸡拔毛。

她本来还想杀几只鸡煮熟了,再装几大坛子自家做的酱菜让俞盼他们一块带走。

沈砚舟好说歹说才劝住,说坐飞机不让带这些,而且现在天气热,这些东西捂久了就不新鲜了,到时候不能吃反而浪费。

老太太这才作罢,但还是执意要在他们离开前好好吃一顿她做的饭。

这大抵是天下长辈们的通病,总想把最好的吃食塞给即将远行的孩子。

俞盼看着老太太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以前沈砚舟上高中住校时,每周五回家和周日返校的那两顿饭,总是格外丰盛。

不是说沈砚舟不在家,他和沈叔沈婶他们在家就吃得不好的意思,而是那两顿特别好吃,菜也多,零嘴也多。

那时候沈婶不光会炒肉,还会特意去买炸油饼,糯叽叽的油堆,仿佛要把沈砚舟一周在学校欠缺的油水补回来。

本来刚开始因为沈砚舟上高中住宿,俞盼还挺伤心的,就这样过了几周后,他似乎也不那么难过了。

反而开始期待周五和周日,期待那两天家里买的好吃的,也期待过自己将来上了高中,沈叔沈婶也这样做饭等他回来……

只是这些都不可能了。

俞盼眼神黯然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搬了个小凳子坐到老太太身边,“奶奶,我也来拔毛。”

“哎,好孩子。”老太太笑着应声。

谭明也如约一早就来找沈砚舟了。

“商量好了。”谭明开门见山,“澜洲我们去,就是我得先把手头这几个单子给结了,再处理好家里的事儿,估摸着下个月初,大概三五号这样就去澜洲找你们。”

“行。沈砚舟点头,转身上楼拿了纸笔,写下他们在澜洲的住址和办公室的电话号码,递给谭明,“到了就按这个地址找,或者提前打个电话。”

谭明收好写着住址电话的纸条,“行,到时候肯定少不了麻烦你们。”

“谈不上麻烦。”沈砚舟拍拍他的肩,“来了就好。”

正说着,楼上窗户探出个脑袋,俞盼朝着下面喊:“吃饭了。”

沈砚舟看向谭明,“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谭明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些无奈,“今天还真有个推不掉的短途单,得赶紧去了,那就…祝你们一路平安!”

沈砚舟笑了笑,说:“行。”

这顿离别午餐吃得格外温馨,老太太不停给他们夹菜,絮絮叨叨地叮嘱各种生活细节。

吃完饭,沈砚舟上楼收拾行李,俞盼则留在楼下,陪着书铺爷爷和老太太说话,虽然大多时候是老人说,他听着,偶尔点头应几声。

中午,那辆熟悉的灰色轿车准时停在了书铺门口。

这回是真到了要走的时刻。

老太太拉着俞盼的手,又看看正把行李往后备箱放的沈砚舟,眼眶忍不住红了,但脸上还是努力挤出笑:“去了那边,好好的……小盼,别太闷着自己,小舟,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

她心里清楚,俞盼和沈砚舟这次离开,和上次去澜洲求医不一样了。他们在澜洲站稳了脚跟,有了事业和家,往后便是山高路远,回来一趟不容易了。

“奶奶,放心。”沈砚舟沉声应道,“我和盼盼会经常写信回来,您和爷爷一定要保重身体。”

俞盼也重重点头,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满心的话堵着说不出来,只能用力握着老太太的手。

再多不舍也是要离开的。

张英群站在路边,一直望着车子拐过街角,彻底看不见了,才幽幽叹了口气,慢慢转身上楼。

回到屋里,看着桌上被竹笼盖着的饭菜,心里又是一阵泛酸。

一低头,却看见桌脚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结实的布袋子,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盒包装精致的营养品。

不用想,肯定是俞盼和沈砚舟悄悄留下的。张英群心里又是暖又是酸,想着把这东西放好,别受潮浪费了。

只是当她拿起一盒营养品时,却感觉袋子底下还沉着东西,拿出来一看,赫然是一个厚厚的红封!

张英群打开一瞧,里面是一沓子大团结。她捏着这红包,就要下楼去追。

这得多少钱啊!俩孩子在外打拼多不容易!

她刚慌慌张张走到楼梯口,正好碰上要上楼的杨永福。

两人都愣住了。

再一看,杨永福手里,也捏着一个同样厚厚的红包。

四目相对,看着对方手里的红包,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张英群眼圈一红,笑骂出声:“这两个孩子……真是……”

话没说完,声音就哽咽了-

车里,俞盼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有些出神。

“哥…”俞盼忽然开口,“你说,爷爷奶奶,发现那个,红包了吗?会生气吗?”

沈砚舟转过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俞盼的脑壳。

为了不让行程太赶太累,沈砚舟预留了一天半的时间返程。

这回他们不用再绕去溪山村,路程便缩短了很多。

路上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歇了大半晚,第二天又开了一上午的车才赶到省城的机场。

再次坐飞机,俞盼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新奇和紧张。或许是离别的愁绪未散,加上这两天差不多一直待车上的缘故,他累得厉害。

上了飞机系好安全带没多久,脑袋就一点一点地歪向沈砚舟那边,还没起飞就睡着了。

他几乎一路都在睡,从飞机睡到抵达澜洲后的轿车上,被沈砚舟抱上楼,进了家门,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到家了吗……”他含糊嘟囔了句,蹭了蹭枕头,下一秒又睡着了。

沈砚舟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睡得沉沉的人,俞盼路上虽然一直在睡,但他显然睡得不好,睡了这么久,眼底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去烧了开水,沈砚舟拧干热毛巾,给俞盼擦了脸和手,换上睡衣,才轻手轻脚地去洗漱。

俞盼这一觉睡得极沉,睡到第二天中午了才自然醒来。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四肢并用地缠着沈砚舟。

沈砚舟似乎早就醒了,正低头看他,“醒了?”

“嗯……”俞盼刚醒,声音糯糯的带着鼻音,非但没松开被自己缠得紧紧的沈砚舟,反而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沈砚舟低笑一声,收紧了手,下巴蹭着他的发顶。

被子下的身体铁在一起,能清晰感觉到对方。

俞盼的脸微微泛红,却没有躲开,反而抬起头看着沈砚舟。

沈砚舟呼吸一沉,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是鼻尖,最后是俞盼的唇。

这是一个缓慢而深人的吻,不带急切的清誉,更多的是眷恋和温存。

俞盼乖巧地回应着,手臂也环上了沈砚舟的脖颈。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沈砚舟拇指摩挲着俞盼泛着水光的唇瓣,嗓音低哑:“还累不累?”

俞盼摇摇头,把脸埋回他的颈窝,“不累了。”

“那起来吃饭?想吃什么?”

“嗯……”俞盼拖长了音调,表情凝重得像在思考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实则是在拖延时间,他不想这么快就起床。

俞盼又赖了好一会儿,才说:“想吃汤面,豆角炒肉末,煎荷包蛋。”

“好。”沈砚舟应着,却没立刻起身,逗了会儿窝在自己怀里的人,直到俞盼不耐烦将他赶下床,才换了衣服下楼买菜——

作者有话说:盼盼很凶的[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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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休了一周假, 沈砚舟一上班又开始忙,俞盼的生活也回到老样子,继续上秦老师的语言康复课。

事实上俞盼现在的日常交流几乎没有障碍了,想要表达的意思基本都能说出来。

目前主要的问题在于说话偶尔不够顺畅, 会有不自觉的停顿和重读, 这些问题,秦老师说只要坚持多练, 多读, 多交流就能逐步改善。

因此之后的课程重心转向了情景对话和长篇段落朗读,秦老师会设定各种话题,引导俞盼进行连贯, 有逻辑的表达, 要不就是让他朗读报纸,短文,注重语调和节奏。

对俞盼来说,每森*晚*整*理天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组织语言, 控制发音的练习极其消耗心力。

往往俞盼要上课的日子, 沈砚舟下班回来就见着他累瘫在沙发上, 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高强度的练习带来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大半个月下来, 只要情绪平稳不着急的情况下, 俞盼已经能流畅地说完一个长句了。

在交流的时候,如果没人提醒,压根儿看不出来他曾经是个哑巴。

而谭明那边, 和当时说的差不多,三号那天上午,沈砚舟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是谭明打来的。

谭明在电话里说,自己和谭白准备出发了,坐的火车。

沈砚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第二天上午和俞盼提前去火车站出站口接他们。

澜洲是个大城市,火车站里几乎每天都是人挤人。

沈砚舟把车停在指定区域,和俞盼站在出站口附近显眼的位置等着。

广场和他们当初来时看到的没什么变化,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推着小推车卖报纸零食的小贩。

俞盼打量着周围,目光被一个扛着草靶子,上面插满冰糖葫芦的小贩吸引。

沈砚舟注意到他的视线,笑着带俞盼去买了串糖葫芦。

十一月的澜洲,平日里是可以穿一件牛仔外套的气温了。糖葫芦的糖衣没化,只是不好吃,外面裹着的糖衣又厚又甜,里面的山楂酸得俞盼眉头直皱。

俞盼从来不浪费食物,好吃的东西他就吃得快快的,难吃的他就小口小口地吃,反正不会扔。

没多久,出站口涌出一大波人。

俞盼眼神好,一下就看到了谭明他们,戳了戳沈砚舟,指给他看。

“谭明!这边!”沈砚舟扬声喊道,挥了挥手。

谭明闻声望过去,找着沈砚舟他们的位置后,赶紧拉还在发愣的谭白挤了过去。

“哎呀,可算到了!”谭明放下编织袋,“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人真多。”

谭白则显得有些沉默,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沈砚舟接过谭明手里其中一个包,领着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俞盼安静跟着,依旧小口地吃着糖葫芦-

沈砚舟也是坐过火车的,自然知道十几个小时硬座下来有多累。

当时他和俞盼刚到澜洲是没办法,下了火车就直接往医院跑了。

接到谭明兄弟俩,没急着带他们逛,先回家安顿下来再说。

一进门,谭明打量着这间不算很大,但干净整洁的房子,很温馨。

沈砚舟家就俩房间,他们来除了书房也没别的地方睡,要不就睡沙发。

谭明进了书房,看到那张明显是单人睡的床时,顺口问了句:“盼盼睡这屋啊?这床看着有点小啊。”

俞盼顿时脸一热,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是和沈砚舟睡主卧的大床吧……

沈砚舟倒是面色如常,非常自然地接话:“嗯,他平时看书晚,有时就在这边睡了,小床的垫子拖下来放地上打地铺,这几天委屈你们挤挤了。”

“这有啥委屈的。”谭明又不是没苦过的人,说,“比睡货车上强多了。”

话音刚落,系着围裙的周姨从厨房里出来,笑呵呵地说:“沈先生,饭都做好了。”

谭明愣了愣,看向沈砚舟。

“家里请的阿姨,帮忙做饭打扫。”沈砚舟解释,又对周姨说:“今天辛苦了,晚上我们可能出去吃。”

谭明看着周姨解下围裙离开,又看看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五菜一汤,再次感叹这大城市的不同。

第二天周末,沈砚舟带他们在澜洲到处转了转,看看市容市貌,去了几个有名的公园和商场。

他昨晚睡前和俞盼说好了的,路上让他来介绍景点建筑。

俞盼第一次干这活儿还是有点紧张的,不过在沈砚舟鼓励的眼神下,他还真没什么磕绊地把几个地方都说清楚了。

周一,谭明就跟着沈砚舟去公司熟悉业务了。

他和谭白在沈砚舟家里借住了一周左右,期间沈砚舟托人找的房子也找到了,就在隔壁楼,格局差不多,方便互相照应。

安顿好住处,接下来最紧要的就是谭白的上学问题。

谭明最愁的也是这个,谭白基础差得不行,在白溪镇读的那高中,还是他掏了不少钱走关系才进去的。

就算沈砚舟给谭白找好学校了,让谭白直接去读澜洲的高中,肯定跟不上,所以他是打算跟沈砚舟说,要不让他去读个夜校得了。

没想到沈砚舟先说:“正好,我打算给盼盼请老师补习初高中的课程,谭白要是愿意,可以来一起听,有个伴,学校的事儿不急,先打好基础。”

谭明一听,觉得这主意好,立马替谭白答应了,问啥时候开始。

沈砚舟说:“不急,我还没跟盼盼说。”

“……”谭明拍了下沈砚舟的肩,“我说你怎么突然让我弟一块来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沈砚舟笑了下:“不好意思啊明哥。”

谭明摆手,“道啥歉,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嘿嘿说不准我家真能出个大学生来!”

谭明想想都觉得美。

沈砚舟没再说话,自从那时问了俞盼想不想上学,俞盼说不想去的时候起,他心里就有了新的更彻底的方案。

他的盼盼还这么年轻,他的世界不应该永远只有这几十平米的房子和他一个人-

当天晚上吃完饭,等周姨走了,沈砚舟揽着俞盼坐在沙发上问他今天都干啥了,然后才跟他说请补习老师的事。

“跟秦老师一样吗?”俞盼歪头问。

“差不多,就是教学校学的东西。”沈砚舟说,“老师来家里上课,让谭白和你一起学,好不好?”

俞盼皱着眉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学习的欲望战胜,“嗯,好。”

第二天,沈砚舟让助手去找能够上门辅导初高中课程的老师,钱不是问题,关键要有耐心。

出这条件找,老师很快就找着了,按科目来,一共六位,其中三个能同时教两科。

试了几天课,见俞盼没有出现明显的抵触情绪。沈砚舟便让他们商量着安排上课时间做一个表,就像在学校上课一样。

客厅成了临时教室,沙发被挪到了一边,空出来的地方放了两张书桌,俞盼和谭白一左一右地坐着,墙上挂了块黑板。

有些简陋的,专属于他们的家庭补习班就这么开始了。

一开始那几个补习老师觉得还行,钱给得多,就一个不能骂学生的要求。属实是事少钱多了。

就是上着上着发现不对劲了。

俞盼文科特别好,尤其是语文历史,写的小文章也很有灵性,这让教文科的老师可喜欢他。

而教理科的老师就头疼了,俞盼一上数理化就眼神发直,公式看半天也转不过弯,上课十分钟准睡着。

对此俞盼睡得还挺心安理得的,反正是沈砚舟请来的老师,老师们不敢叫也不敢说。

最后还是沈砚舟有回在他们还没下课之前回来见着,等老师和谭白走了,就说了他几句,结果俞盼委屈得不行,把笔一摔说不上了。

他委屈啊,当初明明说好上课随意的,怎么现在说话不算数……

最后沈砚舟又是道歉又是保证的才把人哄好。

谭白正好相反,让他写字背古文写作文这些简直就像是要了他的命。

一到数理化,他反而学得特快……

谭明对此的解决方式也简单粗暴:骂一顿就好了。

骂这个对俞盼来说行不通,现在在学习上,沈砚舟对俞盼说话声音稍微重点,俞盼就把难过不想学挂脸上了。

沈砚舟没办法,只好撸起袖子捡起好几年没碰过的高中数理化,一边学一边教。

看着俞盼努力瞪大眼睛却还是忍不住眼皮打架的样子,沈砚舟真是气得想笑又拿他没办法。

但再气沈砚舟也只是用笔敲敲桌子,语气也要温柔,“盼盼,专心点儿,这道题还是和昨天晚上跟你说那个思路……”

“咚!”

是俞盼一头磕在桌上的声音。

日子就在这样忙忙碌碌地过着,转眼就到了年关。

临近过年,俞盼和谭白的补习课也停了。

他们今年依旧没回溪山镇,还在澜洲过年。除夕那天按老家习俗,杀了鸡烧了香简单拜了拜之后,就开始忙活年夜饭。

谭明家里没长辈,也懒得跑了,带着弟弟一块来沈砚舟家过年。

除夕夜,四个人一起动手,做了一桌不算精致,但分量十足的家乡菜。

吃完年夜饭,沈砚舟开车带他们去河边放烟花。

经过这几个月的家教课,俞盼和谭白已经熟悉了很多,平时下课也会说说话,有时候在对方被老师敲桌面叫醒,还会默契对看一眼,颇有点难兄难弟的意味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沈砚舟惯的,俞盼知道谭白是面冷心软的性子后,也不怕他了,就算谭白冷着脸,他也跟没看见似的一样敢往上凑。

谭明管俞盼这行为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俞盼确实招人稀罕,看着他反正就说不出重话。

没有陌生人的话,俞盼在熟人面前其实挺活泼的,以前不会说话时候,他跟着沈砚舟和谭明一块出去跑货车,都会在车上和沈砚舟比划这比划那。

现在能说话了,车里又全是熟悉的人,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见着外面啥新奇的都要说两句。

等他们到河岸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放烟花了,天上亮堂堂的,边上还有很多卖烟花的。

他们有备而来,早就买了一大箱,沈砚舟开了后车箱任他们自己拿。

谭白喜欢炸得响飞得高的。

俞盼不玩那些,他就喜欢细细长长的仙女棒,名字好听,火花也好看-

过了年,俞盼的语言康复课正式停课了,沈砚舟不知道从哪里又搞了台彩电放家里,他本意是让俞盼多听,自己练习说话的。

这一下可了不得,俞盼对这个黑壳子带画面会说话大家伙简直是入了迷。

早上不赖床了,晚上也不睡觉了,一天到晚就爱坐客厅看电视,就算里面没播电视剧,广告他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俞盼终于对电视机稍微失去了一点兴趣,只会在固定时间去看自己喜欢的节目。

转眼他们又补了将近半年的课。

到了八月一个周六的晚上,俞盼盘着腿挨着沈砚舟坐在沙发上,正专注地看着一个讲动物的节目。

沈砚舟手里拿着份项目报告,但没怎么看进去,视线时不时落在俞盼侧脸。

到了广告时间,俞盼便习惯性的去闹沈砚舟。

沈砚舟放下手里的报告,把他抱进怀里,像是随口一提:“盼盼,谭白那边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就该去学校报道了。”

俞盼“嗯”了一声,没太大反应,低着头摆弄沈砚舟的衣领。

沈砚舟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那你呢?想不想也去学校试试?跟谭白一个班,走读,每天都能回家。”

俞盼摆弄沈砚舟衣领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沈砚舟,眉头紧紧蹙着。

他不是很喜欢学校,因为以前在学校那些人都笑话他是哑巴。

但他现在好了……其实,他对那种“正常”的学生生活还是有点好奇的……

俞盼为此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他没有立刻回答,从沈砚舟怀里钻出来,抱着腿继续看电视,只是心思显然不在节目上了。

沈砚舟也不催他,给他充足的时间思考。

这一想,就想了一周。期间俞盼照常上课,吃饭,睡觉,固定时间看电视,只是明显话少了,有时候会盯着窗外发呆,一呆就是半小时。

沈砚舟都看在眼里,心里琢磨着,要是俞盼实在不愿意,那就继续请家教,学完高中的课程,挂个学籍参加高考就行。

而且单位里最近也有人闲聊时提起送孩子出国读书的事,虽然他觉得对俞盼来说可能太远,但也是个备选……总之,得俞盼自己乐意。

一周后的晚上,两人吃完饭,正一起收拾碗筷。俞盼擦着桌子,忽然开口叫了声“哥”。

“嗯?”沈砚舟把盘子放进水池,回头看他。

俞盼握着抹布,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想……试试看。”

沈砚舟还没来得及高兴,俞盼就补了句:“但是……”

“但是我放学回来…要吃好吃的。”俞盼说得认真,还特别强调,“尤其是星期五晚上,要比平时好。”

沈砚舟一听乐了,走过去伸手捏他脸,“我平时饿着你了?嗯?”

“唔唔…放开……”俞盼被捏得嘟着嘴,话都说不清楚了,只能含糊着抗议。

沈砚舟笑着松开手,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行行行,答应你。哥跟周姨说,保证我们盼盼放学回来,顿顿都有好吃的,特别是星期五,做大餐,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