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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也不理解月行之的所作所为,不理解他献祭自己的一切就为了一个所谓的世间“公道”?但是在漫长的相处中,在怨恨和不解之中,他心中竟然也升起了一丝丝欣赏和钦佩。他在寂无山上对着来参加祭典的妖族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他不懂月行之,但他替月行之意难平。

要说“喜欢”,他不觉得自己喜欢那个小屁孩儿,他沉渊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但他确实很想留月行之在他身边,他想杀了温露白,让月行之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化灵境中,他嘴上说着要先把温露白耗死,但其实他心知肚明,他们三个当中,即便他和温露白状况都大不如前,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要硬拖下去,最先撑不住的大概率还是转世重生的小狐狸。

温露白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要用“那种方法”给小狐狸续命,那他何必还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索性破境大家一起出去算了。

化灵境轰然坍塌,沉渊那点小心思也只有他自己在意。

温月二人破境而出,落地的一瞬间便双双拔剑,背对背站成一个攻防皆可的阵势。

沉渊也没必要再废话,借着劈斩化灵境的威势,一刻也不耽误,举着魔刀朝温露白攻来。

这一刀凝结了他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气闷、嫉恨,刀前的黑气竟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兽首,张开深渊巨口,扑向温露白。

温露白举剑迎上,但月行之目光一凌,以极快的速度、极大的力道拉着温露白强行转了个身,他自己面对气势汹汹的沉渊,一剑搅碎了黑气聚成的狰狞兽首。

其实他这一剑本身未必有如此威能,但沉渊只想杀温露白,不想伤他,难免投鼠忌器,最后关头消减了那一刀的威力。

“温露白必须死,”沉渊撤了一步,冷道,“月行之,我还不想杀你,你别逼我。”

月行之冷笑,魔宫之中火把闪烁的光影照在他脸上,让他白皙的小脸显出几分妖异:“呵呵,能杀得了再说。”

他想要借着沉渊的顾忌一对一单抗,但温露白显然不允许他这样做,不管是作为师尊,还是作为孩子他爹,温露白都不可能站在月行之身后,任由他保护自己。

“你靠边。”一把将人拉开,温露白持凝晖直面沉渊,“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四目相对,森寒的目光如同四道冰棱撞在一起,还未动刀剑,但凛冽残酷的气息就已经在整个魔宫大殿震荡开来。

空旷的大殿中,落针可闻,温露白和沉渊蓄势待发,紧张的气氛一点即燃。

连月行之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虽然听师尊的话,撤到了一边,但全身紧绷,随时准备出手助温露白一臂之力。

就在二人出招的刹那,突然一声慌张的呐喊打破了暴风雨前的宁静,一个魔族小兵边跑边喊:“报!尊上!坟山已经被太阴宗包围!那些仙族正全力攻击结界,蓝将军在外面快要支撑不住了!”

正是紧要关头,听到这种丧气消息,沉渊气得龇牙咧嘴,直接一挥刀将那倒霉的小兵扫飞数丈:“一群废物!”

边骂边一脚蹬地,顺势飞起,朝外围地面扑去。

月行之和温露白紧随其后。

听到太阴宗来支援的消息,月行之并不惊讶,温露白早已做了安排,只能说袁思齐来的还不算晚。

算不上惊喜,但他还是很高兴的,这一次差点又中了沉渊的圈套,能不能消灭魔头倒在其次了,他只希望师尊能平平安安出去。

但等他们出了地下魔宫,却发现情况好像并不乐观。

从进入地下魔宫,月行之就只看见沉渊一个魔族,但此刻地面坟山上密密麻麻全是魔族,比月行之预想的数量要多得多。

整个坟山都被淡黑色的结界包裹,像是笼罩在一层乌云之中,太阴宗弟子在宗主袁思齐的带领下,正在全力攻打那层结界,无数刀光剑影,落在结界上,全数变成一个个金色的点,金点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成了一个个金洞,黑色的结界就像一块洞连洞的破烂抹布,眼看就要四分五裂了。

而众魔在蓝翳带领下,也在全力防守,无数灵力叠加在一起,勉强维持着行将破碎的结界。

沉渊破土而出,下一瞬,便全力将磨刀湮灭抡出一个半圆,黑气升腾,如同浓雾一般弥散看来,很快补上结界的破口。

一众摇摇欲坠的魔族压力骤然一轻,他们见到了救星,顿时眼中放光,欢呼声排山倒海般传来:“尊上威武!”、“魔尊万岁!”、“尊上带我们杀光仙族的狗!”……

一片欢呼声中,沉渊志得意满转过头,面对追出来的温露白和月行之,一挑眉:“下面没解决的,在上面解决也是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虽说魔族小兵们对大魔头和月华仙尊的大战没有实质影响,但现在给人的感觉就是月华仙尊陷入重重包围,最起码在声势上,沉渊是底气十足了。

结界被一招修补得七七八八,外面的太阴宗弟子不仅看见了魔头沉渊,也看见了追出来的月华仙尊和他的小狐狸弟子,袁思齐率先大喊一声:“师尊!师弟——”

其他弟子也纷纷呼喊起来,看见自家仙尊深陷敌人包围,斗志更被激起,一波接着一波的猛烈攻势,像倾盆暴雨一般落在结界之上。

但温露白没看外面,也没说一句废话,终于挥剑和沉渊缠斗在一处。

月行之看了看他们,那个五彩斑斓的身影和师尊的一袭白衣纠缠在一起,快得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凝晖的白色剑光和湮灭的黑色魔气亦是缠缠绵绵,斗法的中心,不时爆发出刀剑相击的锐响和山呼海啸般的巨大灵力风暴,方圆数里威压强盛,根本不能靠近。

师尊被沉渊灼伤心脏的那个瞬间依然历历在目,月行之担心得快要喘不上气,他咬咬牙,向风暴中心冲去。

但一道鬼魅般的蓝影阻挡了他的去路,蓝翳再次出现,一刀横在他面前,挑眉轻笑道:“尊上?”

月行之一剑挑开他的刀,讥讽道:“你叫的哪个‘尊上’?”

蓝翳没有出招攻击,但就是挡着路不让他过去,向下弯了弯嘴角,颇为无奈地说:“我一个微不足道的魔族将领,谁有能耐统领魔族,我便叫谁‘尊上’。”

“好狗不挡道,”月行之挥剑直刺向他,边刺边冷笑,“哦,对了,你还不如条狗,最起码狗懂得效忠自己的主人。”

蓝翳神情微变,变守为攻,出招变得凶狠:“在太虚幻境见到你,我就觉得奇怪了,后来尊上证实你便是月行之,还真是毫不意外。”

月行之懒得跟他废话,虚晃一招撤步转身,不再试图接近温露白和沉渊的战局。

蓝翳一愣。

但已经来不及了,月行之改换目标,直飞冲天,对着结界狠狠划下一剑,刚刚跟蓝翳纠缠的时候,他可没闲着,余光扫到这一处的结界被太阴宗弟子攻得格外薄弱,于是干脆来个里应外合。

神剑浮光爆发出烈日般耀目的光芒,将那处结界上的金色小洞连成一线,随着一声碎金断玉的裂响,结界被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裂口。

本来结界在太阴宗弟子的第二轮强攻之下,就再次显出颓势,这一道裂口更是火上浇油,整个墨色结界上的金色光点如同星火燎原,迅速连成一片,就像炸开了漫天的金色烟花,将魔族的结界彻底撕碎!

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太阴宗弟子如同潮水一般冲向地面,很快和魔族守军对撞在一起,战作一团。

这一下形势扭转,月行之再回头寻找温露白的身影,不顾一切再次俯冲下去——

但让他意外的是,战局中的沉渊突然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随后抽身退开,撇下温露白,向着半空飞来。

他这一声口哨,将包括蓝翳在内的数十个魔族一起召唤过去,包围了温露白。

这是要干什么?月行之俯冲的姿势一顿,仰起头望向悬停在半空的沉渊,他发现这厮面色更加惨白,嘴角拖着鲜血的痕迹,握着魔刀的手在轻轻地颤抖……

看来在温露白手下没有讨到便宜,上次在寂无山,师尊先拼尽全力放了大招“玉轮斩”,所以和沉渊对战时已是强弩之末,而这一次,他显然更加游刃有余。

既然是这样,那蓝翳加几十个魔族还不足以伤到师尊,月行之调转目标,向上去追沉渊。

沉渊低头,看到了他,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邪异的笑,然后指了指东方:“你看。”

黑夜即将过去,东方天空已经露出一线鱼肚白,一片黑压压的庞大人马正从那微曦的天光中赶来。

“呵呵,你那师弟莫知难带着仙盟的人来支援了。”沉渊满嗓子都是血腥味,这让他的声音更加沙哑低沉,但是掩盖不住这句话里赤-裸-裸的嘲笑。

月行之失笑:“我们的人来了,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沉渊玩味道:“我们?你和谁是我们?我是魔头,你就不是吗?仙盟来了,我不高兴,难道你该高兴?”

第77章 现真身(二)

“……”

月行之和沉渊经常打嘴仗, 以前他是主人,凭借身份压制从来没输过,这次一时没注意, 竟然在和沉渊的斗嘴中落败了。

也怪这次重生回来,做久了仙门弟子, 一时连自己也是个魔头都差点忘了。

不过仙盟来了也无所谓, 月行之淡定地想,既然沉渊已经知晓他的身份, 那他的身份早晚会大白于天下。

所以当沉渊邪笑着举起了魔刀湮灭的时候,月行之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往下扫了一眼, 整个坟山已经一片狼藉,太阴宗弟子虽然身手了得, 但若论实战经验,还比不上隔壁景阳宗, 更遑论对付这些亡命徒魔族了, 更何况太阴宗弟子人均道德模范, 难免心慈手软, 此时与魔族的混战十分焦灼,一时难以取胜。

月行之于混战之中看到了袁思齐和季慕, 这两位太阴宗最顶尖的弟子, 一边打魔族一边还要忙着救自家师兄弟, 根本发挥不出最大的战斗力。

唉, 月行之默默叹了口气, 太阴宗好归好, 真拉出来真刀真枪就差点意思了。

这样想来,仙盟援军此时赶到也是件好事,最起码能让很多太阴宗弟子免于伤亡。

心念电转想了许多, 但其实不过一瞬,在沉渊举起魔刀的同时,温露白已经解决掉蓝翳和围上来的一众魔族,浴血而出,飞到月行之身边。

“阿月……”只来得及叫出这个名字,温露白便目光一凌,他看见沉渊将湮灭狠狠往下一插,浓稠的黑雾从刀尖滚滚逸散而出,周围的气压变得极低,仿佛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正待成形。

“他要用‘千刃’!”

这个魔头,刚刚在化灵境中折损掉不少灵力,又跟温露白大战一场,这时要使出压箱底的杀招,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在沉渊的狞笑声中,黑雾凝成万千刀锋,眼看就要朝着下面的太阴宗弟子呼啸而去!

“千刃”一旦使出来,很可能会波及到魔族自身,不过看来沉渊是不在乎的,疯起来连自己人都杀。

但温露白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他正要蓄积所有灵力灌注于凝晖剑上孤注一掷,却意外地被月行之按住了手。

上次在寂无山,师尊使出“玉轮斩”诛杀魔族,消耗巨大,之后再战就被沉渊打伤,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但月行之已经不再担心身份暴露,他只知道,绝不能再让师尊冒险。

“师尊,”月行之朝他微微一笑,沾血的侧脸在黎明破晓的微光中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白,他淡定地说,“我来。”

温露白一怔,此刻月行之的语气轻柔,但不容拒绝。

月行之随意挽了个剑花,随后将浮光剑凌空一划,虚空之中顿时裂开一道金色巨缝,初升朝阳的万千霞光被巨缝吞噬,仿佛时间倒转,黎明中的天地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昏暗。

这诡异的天象让地下激战正酣的仙门弟子和魔族兵将都陷入了迷茫,他们甚至停下手中的动作,一齐望向那轮黯淡的朝阳。

但下一刻,天地间所有光亮都从浮光剑化出的裂缝中倾泻而出,万千光华化作无数刀刃,迎向沉渊的“千刃”,将那些暗黑的刀影一一截断。

整个天空仿佛下了一场绚烂至极的光雨。

满身是血的袁思齐站在太阴宗弟子当中,仰头喃喃道:“是‘流光一隙’……”

“是妖魔共主的杀招‘流光一隙’!”

“他是月行之!”

“月行之回来了!”

在一片惊呼声中,朝阳重新变得红彤彤,整个世界明亮起来,而在旭日霞光中,莫知难的鸾凤车如同仙鸟驾临,后面跟着庞大的仙盟队伍。

虽然是一大早匆匆赶来,但仙盟盟主的衣着、头发、还有那张精致的脸,无一不完美无瑕。

并不高大的身影站在车头,为了显得更有气势而昂首挺立,莫知难往下一扫,精准捕捉到月行之望上来的目光,两人遥遥相对,目光短兵相接。

沉渊跟温露白对战,难以取胜,就这么逃走肯定不甘心,他使出“千刃”对付太阴宗弟子,无非就是想逼月行之也放出独门大招,这样仙盟赶到,就能看见魔头月行之归来的盛况了。

以此给月行之找点麻烦,沉渊何乐不为。

但现在月行之不在乎了。

他冲莫知难勾唇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耸肩。

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一天他早晚要面对。

莫知难没有笑,他紧抿薄唇,眼中露出狠厉的光,他一挥手,对身边人吩咐道:“沉渊以及其他魔族蝼蚁,能杀便杀了,但月行之,我要活的。”

其实在流光一隙重新现世的刹那,众多魔族就已经吓破了胆,开始四处逃窜,上一世的妖魔共主实在给魔族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流光一隙虽然名字好听,打出来也很好看,但那实在是人间安魂曲、鬼神催命符,这个杀招之下,魔族亡魂无以计数。

没有不怕的道理。

魔族四散溃逃,沉渊却没有气急败坏,甚至在杀招千刃被攻克之后,他只是吐了口血,随后身形一闪,也趁乱跑了。

很没面子。

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太阴宗弟子和新加入的仙盟各派弟子声势浩大追赶、歼灭魔族残部,还有一小支队伍冲着月行之俯冲下来。

月行之又看了莫知难一眼,虽然身份已经瞒不住,但他也不想就这么被仙盟抓去,再说温露白还在这里,总不能让师尊为难,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决定先跑为敬。

温露白旋即跟上,仓促问道:“阿月,你还好吗?”

说真的,月行之不太好,他怕温露白出事,才勉强使出上辈子的杀招,但以他小狐狸的修为,实在是拼尽全力才得以完成,此刻,他虽然还能跑,但已经感觉到气血翻涌、五内俱焚,说不定下一刻,就要从浮光剑上掉下去了。

“我……”只说出一个字,嗓子里泛上一股甜腥,月行之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温露白的心提到嗓子眼,赶紧从后面接住他,把他捞到凝晖剑上,沉声道,“跟我回小花筑。”

“不行!……”月行之遥遥一指山的另一边,想说什么,但因为嗓子里含着一口更大的血,他没敢立刻说话。

温露白懵了一瞬,他差点以为月行之是因为暴露了身份,不想连累他,所以不跟他走,但很快,他察觉到哪里不对,顺着月行之手指的方向,看到山那边小镇上升腾起滚滚黑烟。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浓烟和火光十分明显,那分明是田府的方向。

“先去看看……”月行之强撑着咽下翻涌的血气,拉着温露白向山那边飞去。

身后仙盟的追兵看见月华仙尊跟妖魔共主月行之在一起,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要追不追的间隙,温月二人已经如闪电般飞身离去,甩开他们一大截了。

……

田府。

不过刚刚离开一个晚上,这座神秘大宅已经面目全非,火光冲天而起,府中下人们四散奔逃,大部分锁妖笼中的妖已在这片混乱中苏醒了,有的仍受到御魂散影响,迷迷瞪瞪瘫坐在笼中,有的在冲天火光中惊恐哭泣,有的不顾鬼舌藤的抽打,扑到笼子栏杆上狂喊救命。

那已经疯了的田秉堂被来取妖丹的魔族打伤,但竟还没死,此时满身衣衫破烂、沾满血迹,满脸黑灰,手中举着个火把,在园中四处点火,一边胡乱蹦跳一边放声大笑,嘴里声音时高时低,说着些乱七八糟的疯话——

“啊哈哈哈哈哈,哥哥没了,谁也别想好过!都陪葬吧,陪葬!”

“烧掉!都烧掉!烧得好!”

“哥哥,别急,我很快就下来陪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火是这疯子放的?”月行之和温露白落在房檐上,向下俯瞰着乱糟糟的府内景象。

温露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开始施法灭火,月行之则飞到庭院中,直接挥了几剑就将锁妖笼全部毁掉,对笼中妖族大喊道:“快出来!逃命去吧!”

眼看着天降救星,众妖族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奔出囚笼,彼此搀扶着往外跑,边跑边仰头望向月行之,乱七八糟喊道——

“天呐!妖神伏羲显灵了!”

“多谢这位狐族兄弟救命之恩!”

“这位恩公尊姓大名?我等日后必定报答!”

月行之爽朗一笑,向后一指还在房檐上灭火的温露白:“是月华仙尊救了你们!以后记得给仙尊祈福。”

众妖族感激涕零,又对着温露白拜了拜,这才终于跑走了。

田秉堂不知道又疯跑到哪里去了,其他府中下人忙着逃命,也无人管他们,温露白冲月行之露出个带点宠溺的笑:“好了,不要闹了。去百花苑看看。”

“好,我也正有此意。”

这时候整个庭院的火已经被温露白灭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携手飞到了百花苑的房顶上。

百花苑有单独的结界,外面的火很难烧进来,但此时院落内也是烈焰熊熊,几座小楼内的妖族家妓都跑到院子里,却又被结界困住出不去,只能蜷缩在一起咒骂哭喊。

月行之一剑劈开结界,温露白叹了口气,一边灭火一边说:“田府这把火烧得蹊跷。”

“等把他们放出去,我们再好好调查……”

月行之话音还未落,便看见那队仙盟的追兵已经赶来了,那为首的人冲这边大喊道:“月行之!你往哪里跑?还不快和我回仙盟领罪!”

月行之冲追兵吐了个舌头,嘲笑道:“哪儿来的小杂碎,还挺会做梦。”

一边说,一边飞快从乾坤囊掏出一包东西扔给温露白:“师尊,这是那天从田秉堂房中搜到的‘七日香’的解药。这边交给你了!”

说着,他变身成狐狸,一抹火红灵巧地在房檐起落,朝着厨房的方向奔去,不忘回头嘱咐温露白:“师尊,对这些仙盟的朋友,可不要手下留情啊!”——

作者有话说:[红心]

第78章 现真身(三)

留下温露白解救百花苑的妖奴, 顺便对付仙盟追兵。

月行之以灵敏的狐形穿房过瓦,眨眼的工夫就到了田府杀戮妖族、储存妖丹的那个厨房。

刚抵达田府的时候,他观察过, 这里火最高、烟最大,很可能是最先燃起大火的地方, 现在整个院落都快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厨房的房梁、立柱都被烧得摇摇欲坠,房屋眼看就要坍塌。

月行之赶紧施法灭火, 在房屋彻底垮塌之前,落在了地面上。

从残余火苗之间跨过, 月行之冲进烟尘滚滚的厨房,差点被脚下什么东西绊倒, 低头一看,竟是几具焦黑的尸体, 散发着阵阵难以言说的恶臭。

他掩着鼻子, 蹲下身, 皱着眉仔细查看, 从矮胖的身形认出一具尸体是厨子,又从衣服的碎片看出有两具尸体大概是田管家和摘星堂的掌柜。

田管家还好说, 这掌柜的难道是听闻府中惊变, 特意从摘星堂赶过来查看的?

他再仔细翻看, 发现这几个人不是被烧死的, 几具尸体上都有数道胡乱砍劈的刀伤, 尸体不远处正是那把厨子经常用来剖妖丹的锋利短刀。

前一天夜里, 田秉堂疯了之后,便是用这把刀杀了那个姓魏的家丁。

但是趁着众人反应不及,杀了一个家丁也便罢了, 一个受了伤的疯子,怎么可能在众人皆有防备之后,还一连杀了这好几个成年人?

师尊说得对,田府这场大火另有蹊跷。

匆匆检查完尸体,月行之站起身环顾四周,见左边的冰库大门洞开,巨型冰块都被火烧化,他跨过一滩滩水迹和丝丝袅袅的白汽,发现整个冰库空空如也,田管家曾吩咐厨师将那一百具被剖了妖丹的妖族尸体放好,但现在,那些尸体不翼而飞了。

徐旷在伏魔狱地下种植妖丹,要用到沉渊的血和妖族的尸体,现在沉渊归来,妖族尸体也被盗走,难道是沉渊起了重新种植妖丹的心思?

但如果是沉渊的话,他有什么必要将田府中管事的人灭口,再放火烧了整个田府?

也有可能是田秉堂背后的仙族势力发现田府露了破绽,而田秉堂本人又疯了,没了利用价值,于是杀人放火,毁灭罪证?

可是杀人放火、妖尸被盗,这两件事如果联系在一起的话……

月行之心下一沉,变了脸色,难道仙族势力与沉渊之间已有勾结?

这个猜测让他的心情真正沉重起来,这几天的疲惫仿佛也一下子趁虚而入,刚刚勉力使出“流光一隙”的后遗症又显现出来,他蹙眉,捂着胸口走出了破败不堪的厨房。

迎面就遇到来找他的温露白。

“阿月,”师尊匆匆迎上来扶住了他,“怎么了?”

自从两个人吐露真心之后,月行之完全不想也没必要在师尊面前假装坚强,他直接就软软地靠在了师尊身上,摇了摇头,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温露白把他揽在怀里,扶着他往外走:“百花苑的家妓,我已经给他们分了解药,放了出去,至于仙盟追兵……”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他们不敢跟我动手。”

完全不意外,别说是莫知难的手下,就是仙盟盟主本人来了,也只有跪下叫师尊的份,别说动手了。

一见到温露白,月行之原本阴霾的心情就明亮了许多,他狡黠地眨眨眼,仰头看着师尊,软绵绵地夸奖道:“还是师尊厉害。”

虽说听着有点肉麻,但是温露白还是很受用的,他低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月行之:“然后那个为首的要我把你交出来,说我包庇仙盟要犯,我让他滚了。”

月行之“噗呲”笑出了声,勾着温露白的手指摇了摇:“那师尊还要不要继续包庇我?”

“回家。”温露白握紧了他的手,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月行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魔族的圈套也好,仙盟的追兵也罢,月行之现在想开了,他就要每时每刻都和温露白在一起,什么都不能阻挡。

他们又在田府转了一圈,没找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田秉堂依然不见踪影,那田家的小少爷田宴自始至终就没看见人,妖奴都已跑了,下人们也散得差不多了,有大胆一点的,还洗劫了不少田家的财物。

那条连通摘星堂的地道,也已经烧毁坍塌,估计摘星堂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夜之间,这个盘踞在暗处的庞大贩妖家族,就这么没了。

月行之已经跟着温露白踏上凝晖剑,他在半空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田府,觉得这景象,和他当年从贺家出来时有几分相似。

虽然见得多了,但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感慨,叹了一声:“唉,悲剧总是重演,人的贪婪没有尽头。”

温露白转身,用干净的帕子将他脸上蹭到的零星黑灰仔细擦干净,认真地说:“这样的事出现一次,我们就管一次,管到底。”

月行之用亮晶晶的狐狸眼望着他。

温露白忍不住心软,动情地说:“上一世,让你独自面对这些,我很抱歉。”

听他这样说,月行之自然是欣慰的,但又忍不住苦笑:“可上一世,我貌似做了很多事,想要还世间一个公道,可到最后有意义吗?这才几年,不还是死灰复燃。”

温露白郑重地摇了摇头:“怎么会没有意义?以前仙族世家就敢堂而皇之贩卖、虐待妖奴,现在,他们只敢假手凡人背地里搞些阴私勾当,而且为了掩盖罪行,处处小心谨慎,如同过街老鼠,因为你曾经做的事,他们怕了,这难道不是意义吗?”

“更何况,你当时救了多少妖族,他们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意义?”

月华仙尊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说到后面,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而明亮,他轻轻地摸了摸月行之的头发,又说:“以前,我不了解你的理想,现在,我亲眼看过田府之事,亲耳听过你讲述那些过往,我懂得了,我愿意始终站在你身边。”

“其实……”

月行之想说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动摇过,上一世他少年意气,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落了个身死魂灭的下场,这一世重生回来,他最初只想逍遥自在地活下去,玄狸几次三番催他回寂无山,他也提不起兴趣,到后来寂无山诛魔也好,田府救妖也罢,这一世他其实是被推着赶着才又走回了老路。

但经过这些事,月行之也明白了,或许他所谓的“动摇”只是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委屈,他恨自己拼尽全力却死无全尸,他恨自己翻天覆地却还是难以撼动这世间的规则,他恨那些攻讦、背叛、伪善,他伤心了不想管了。

但事实上,他根本就做不到看着那些不公之事再一次发生在自己眼前,所以一次又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和上一世一样的选择。

“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一颗不该出现的妖丹”,他的初心从未变过,只不过经过一些残酷的世事磨砺,变得没有那么凌厉灼人了。

而现在,他最在乎的人,说会永远站在他身边。

他想起那个夜探田府的晚上,他和温露白从百花苑出来,站在田府湖边的梨树下,当时师尊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震惊于田府内种种恶行,他当时为了安抚师尊,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那么,不论是只有少年记忆的温露白,还是现在这个完整的月华仙尊,都已经完全理解了他,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同路人了。

那他还有什么好委屈的,认定的路,就继续往前走吧。

月行之眼眶有些湿润,他做了两个吞咽的动作,咽下翻涌的情绪,终于说回正事:“这一次田府的事很可能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把刚刚在厨房里的所见所闻还有他自己的猜测都告诉了温露白。

温露白拧起了眉头:“徐旷早死了,伏魔狱被毁,种植妖丹的方法,除了沉渊,还能有谁知道?田管家早就命人将妖尸收好,说不定他早知道这些尸体会有其他用途,现在田府被灭,妖尸不翼而飞……确实很像仙族和魔族有所勾连。”

“仙族和魔族勾结,谋取妖丹,那性质可就不一样喽。”月行之语气微妙,既沉痛又带着嘲讽,“仙族最严重的罪行不过如此吧。我曾读过太阴宗的《罪罚录》,这样的罪名只出现过一次,那名弟子不过就是勾结魔族虐杀了两个妖族吞噬妖丹,就被十道雷刑处死了。”

温露白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无论如何,都要查到底。在田府,我们见过‘九爷’,现在这是唯一指向仙族幕后之人的线索了。”

月行之点点头,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夸张地叹息一声:“还有我那死对头沉渊,也不知道坟山那一场大战最后如何收尾了,这回要是丢了他的踪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找到了。”

“别想他了,”温露白幽幽道,“快到家了。”

月行之往下一看,小花筑就在脚下了,刚刚他敲头不过是装的,现在可是真的头疼了。

“师尊,”月行之忧郁地望着温露白,“我俩现在关系不一样了,该怎么跟孩子说呢?我要和他相认了吗?”

温露白莞尔一笑,俯身在他唇上印下浅浅一吻,温声道:“别怕,我跟他说。”

其实离开小花筑也就一个月,但这中间,生离死别、曲折离奇,月行之感觉仿佛又过了一辈子。

当他再次踏上小花筑的地面,只觉得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踏踏实实落回了它该在的位置。

纵然前路还不光明,身后还有仙盟追兵,但最起码此时此刻,他和温露白,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开始第四卷,就是最后一卷了,谢谢支持。[红心]

第79章 小团圆(一)

“爹!狐狸师兄!”

甫一落地, 温暖便从房间里窜了出来,如同一道流星直直投进温露白怀中,温露白想起之前在凌霄山, 他失忆期间和孩子相处的情景,难免有点尴尬和愧疚, 于是抱紧了温暖想要补偿一下, 没想到温暖又很快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而投入月行之怀中。

月行之僵硬了一瞬, 但很快俯身抱紧了浑身温热的小孩,心中溢满无限柔情, 虽然还是觉得荒唐,但这是他的孩子, 确定了,亲生的。

抱孩子抱得太投入, 甚至没注意到跟着温暖一起迎出来的袁思齐。

直到身旁的温露白出声询问:“思齐, 你们那边怎么样?沉渊逃了?”

月行之才放开孩子抬起了头。

袁思齐显然也是刚刚回来, 脸上的血、身上的伤简单处理过了, 但仍一身风尘仆仆,神色凝重。

“师尊, 我们和仙盟援兵一起大败魔族, 但还是让沉渊带着魔族残部跑了……”虽说打了胜仗, 但袁宗主的语气仍十分沮丧。

温露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无妨。他这次本想用收购妖丹之机诱捕我和阿月, 非但没有达成目的, 还损失惨重。应该发愁的是他, 不是我们。”

月行之顺着师尊的话道:“就是啊,这次沉渊不仅损兵折将,他自己也消耗极大, 先是进了化灵境,后又与师尊对战,还放了大招‘千刃’……对了,那一百颗妖丹你们找到了吗?”

袁思齐看着他,眼神古怪,默然半晌,才不太自然地说:“我们进入他那地下魔宫搜寻,发现了一百颗妖丹,想来是他逃得匆忙,未及带走。……我们已经将妖丹尽数销毁了。”

“那就好……”月行之松了口气,抬眸对上袁思齐的目光,师兄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好像既含着冰冷的愤怒,又有灼热的温度。

“师兄,”月行之挑眉轻笑,“别这么看着我呀。”

袁思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阿月,你骗得我好苦。”

“就算是骗,也不是我一人骗你,”月行之狡黠一笑,望向温露白,“师尊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他也没告诉你啊。”

被迫拉来挡箭的温露白尴尬不已,轻咳一声:“思齐,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缓一缓我慢慢与你说。”

师尊的话,便是圣旨,袁思齐满眼怨念,却欲言又止,行了个礼,便要退下。

温暖站在他们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十分着急,大声道:“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温露白摸了摸他的头,轻轻推他:“回房,我和你说。”

这边温露白准备带孩子回去慢慢解释“你娘亲回来了”这个重大问题,那边院门又被推开,是师姐季慕一脸严肃地奔了进来。

“师尊,宗主,”季慕只冲月行之匆匆投来一个含义丰富的目光,就转向温露白和袁思齐,“刚刚莫盟主传来了手札。”

说着,双手递上一封包装精美的信件。

温露白接过,面无表情拆开,掀了梅花纹火漆印章,匆匆扫了一眼,便把那张纸撕了。

月行之问:“盟主大人在信上说什么?”

温露白面色不豫:“还能说什么?他先问候了我,然后说不希望师尊被妖孽所蒙蔽,说你可能是转世重生的妖魔共主,留在身边会有危险,让我把你交给他,以便调查清楚。……三日为限,若是不配合,他就要亲自来太阴山‘捉拿要犯、保护师尊’了。”

“呵呵,”月行之翻了个白眼,“要抓就抓,这么多废话。小时候只觉得他伶牙俐齿,现在大了,这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更是张口就来。”

温露白叹了口气:“他这是想给我个台阶下。”

月行之抓住温露白的胳膊,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那师尊下吗?”

他旁若无人做出如此亲密举动,把还站在旁边的袁思齐和季慕惊得瞪大了眼睛,僵立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温暖站在这几个大人之间,越来越糊涂了,生气地撅起小嘴,低声嘀咕一句:“什么跟什么呀……”

温露白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望向月行之,淡淡一笑:“何必明知故问。”

两个人相视而笑,身周的空气里仿佛都充满了心照不宣的甜蜜气息。

季慕最先反应过来,虽然满心疑问,但她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该继续待在这里。

她干笑了声:“那个……师尊要给莫盟主回话吗?如果不需要的话,那我先走了?”

温露白点点头:“现下不必理会他,三日之后他来了再说。你们有事先去忙吧,晚点再来见我。”

季慕松了口气,悄悄拉了一把戳在那里像根棍子的袁思齐,袁宗主一脸一言难尽,行了个礼,紧跟季慕的脚步走了,出门时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了过去。

目送他们出门,温露白捏了捏月行之的手,随后将温暖带回了房中。

月行之回到他作为太阴宗弟子的那间卧房,把自己收拾干净,换了衣服,然后像张饼一样摊在了床上。

太累了,闭上眼睛,片刻安宁。

脑子里似乎有许多事,但都被一阵轻飘飘的、松弛的倦意扫了出去,疲惫到极点,也放松到极点……

除了小花筑,这万千红尘之中,还有哪里能让他安安稳稳小憩片刻呢?

……

月行之是被门响的动静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门槛上有一个小小身影,背对着他坐着。

这时已近黄昏,夕阳的红色光辉照在那个背影上,显得格外安详、温暖。

“阿暖……”月行之撑起身,唤了一声。

小孩儿转头看他,飞快看了一眼又把头转回去了,就好像怕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一样,揉了揉眼睛,再次扭头。

这次直勾勾地看着他,一开始脸上没有表情,但很快又扁起了小嘴,小脸一皱,大眼睛里便盈满了泪水。

“爹爹说……”小孩子抽泣道,“你是我的……我的……好像也不能说‘娘亲’,我要怎么叫你?”

月行之朝他张开双臂,露出了可能是他两辈子最温柔的一个笑容:“你过来。”

温暖抹抹眼泪,站起身跑了过来,在接近月行之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月行之一把将他抱过来,搂在了怀里。

月行之用力吻了吻孩子的额头,用哄孩子的轻快口吻说:“叫什么无所谓,反正你是我生的,你要是觉得别扭,以后还叫我小狐狸,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就好了呀。”

温暖抬起头,眼睛通红,小脸粉红,抽抽搭搭的,扎进月行之怀里,把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你,你以后再也不可以离开我了!”

小孩委屈巴巴地说着,一边拍打月行之的胸口,“快亲我,抱我,陪我玩,陪我爬树掏鸟、下河捉鱼、陪我去逛平江城,呜呜呜,给我吃好吃的,和我一起睡觉,送我去上学,教我练剑……”

越说越急,喘不上气,小脸都从粉红变通红了。

月行之赶紧拍着背,给小崽子顺毛:“好好好,都可以,阿暖先别哭了。”

小孩勉强止住哭声,但仍抱着月行之不肯撒手。

月行之理解他,毕竟他从小到大,最期盼的事就是有个“娘亲”。

虽然孩子不是月行之要的,但却是因他而来。

而且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们感情笃深,现在有了这层血脉相连的关系,月行之看着温暖,最初猜到真相时的那种荒谬感觉已经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心软、欣喜,还有想要宠溺他保护他的满腔柔情。

但陪孩子这个事不是光有柔情就够的,还需要无限的耐心。

月行之自认耐心并不多,所以当他被温暖像个跟屁虫似的黏了一整个晚上之后,深感有些力不从心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终于找到“母亲”的小孩儿依然兴奋无比,躺在温露白和月行之中间翻来翻去,一会儿用胳膊抱住温露白,甜甜叫一声“爹爹”,一会儿又转头整个身子压在月行之身上,糯糯叫一声“我最爱的小狐狸。”

在被温露白佯装生气凶了两句之后,温暖终于躺安稳了,但手没闲着,将身边两个人的手拉过来,使之交握在一起,放在自己肚子上。

“今晚我要这样睡,你们的手不许松开。”温暖骄傲地宣布,终于满意地沉入了梦乡。

温露白和月行之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怕一有动静把刚睡着的小孩吵醒了,若是醒了又是一阵不得安宁。

过了好半晌,温暖在睡梦中发出了“咯咯”的笑声,月行之一惊,刚想伸手拍,温露白轻声道:“没事的,做美梦呢,说明睡熟了。”

鉴于温露白的陪睡经验要比他丰富许多,月行之对此深信不疑。

孩子终于睡了,大人也该干点什么。

月行之撑起身子,越过温暖,贴近温露白,轻声问:

“师尊,你今晚还要不要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温露白伸手摸了摸月行之的头:“我要回去的,你呢?”

“嘻嘻,”月行之索性整个身子翻过来,压在了温露白身上,“我也去。”

温露白把月行之推到自己大腿上,随后坐了起来,他抄着月行之膝弯,将人打横抱起,向隔壁的卧室走去,边走边一本正经地说:“你确实应该跟我睡,昨夜放了大招,今日又劳累一天,消耗颇大,应该好好补补。”

月行之从没被这样抱过,生怕自己掉下去,遂紧紧搂住了温露白的脖颈,眼眉弯弯,甜甜笑道:“这不巧了,我也正有此意。”——

作者有话说:[坏笑]

第80章 小团圆(二)

温露白一直把月行之抱到床上, 放好,随后躺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紧紧挨着,安静躺了一会儿, 房中烛火早熄了,只有朦胧的月光照进来, 勉强能看清近在迟尺的人。

其实没过多久, 但在月行之意识里,此刻的时间无限长, 温露白不动,他也想按兵不动的, 无奈心中蚂蚁乱爬,痒得他恨不得伸手进去挠挠。

原本他对那个事, 还有点本能的抵触和恐惧,但现在, 温露白不慌不乱稳如泰山, 倒更让他浑身的欲-念没了着落, 越发强烈了。

忍了又忍, 忍无可忍,最后还是他先侧过身, 在温露白耳边吹了口气, 漫漫的声音飘出来:“师尊不是说要给我好好补补吗?”

“贴在我身边不就能补了?你以前变成狐形来爬我的床, 不就是这样。”温露白似笑非笑, “还是说你想要别的补法?”

月行之:“……”他简直一时分不清, 师尊是不是在故意捉弄他。

“在化灵境中, 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月行之佯怒道,“那时候,你想用什么方法给我采补?”

“不开玩笑了, ”温露白轻笑出声,也侧过身,抓起月行之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他细白的指尖,“你消耗太大,身体撑不住的,早点睡吧。”

“呃……我真是服你了。”月行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他觉得自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不发,就会憋死。

于是干脆变被动为主动,一翻身压在了温露白身上,一边低头吻他,一边拉开了他的领口。

温露白抓住了他乱-摸的手,垂下眼皮望着他,眼神深沉:“上次在摩罗谷的小客栈,你不是很害羞吗?”

月行之无奈道:“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我想开了。”

说完,他忽然看见温露白在黑暗中轻提唇角,露出一个难得一见的得意笑容。

“……”感觉自己被师尊戏弄了,原来是被玩了一招欲擒故纵吗?

然而,他现在醒悟、后悔都晚了。

温露白忽然翻身,将他压下,俯身吻住了他的唇,栀子花香萦绕而来,伴随着细腻、湿润的触感,月行之感觉到唇舌齿列之间,填满了对方的气息,他脑子里像漫上了一层水,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在云端。

想笑,但笑不出。

又有点想哭,同样也哭不出。

连喘气都困难了。

手脚都发软,只能任师尊肆意妄为,在他身上四处点火。

明明都是很温柔的触碰,为什么却好像烧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手指自上而下,由外而内,月行之刚觉得有点疼,却突然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了哭声。

温露白:“……”

月行之:“……”

两个人做贼似的停下了所有动作,静静聆听,小男孩的哭声在黑夜中更清晰了。

“大概是做噩梦,惊醒了。”温露白无奈地说,他此时嗓音格外幽沉,听上去别有一番风味。

“那你去看看?”月行之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勉强开口道。

在孩子断断续续的哭声中,温露白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抉择,就在他的父爱终于战胜情-欲,准备起身的时候,隔壁的哭声中加上了一声软糯而悲伤的呼唤:“小狐狸你在哪儿?呜呜,娘亲……娘亲……”

“看来要你去才行。”温露白无奈地拍了一下月行之的屁-股,随后把他扶了起来。

……

重新把小孩哄睡,月行之又爬回温露白的床上。

温露白亲亲他的耳朵尖,轻声问:“还要继续吗?”

月行之打了个哈欠,这种事一旦被迫中断,就没有那种迫切而旖旎的气氛了,刚又陪温暖睡了一会儿,他的困意已经顶到脑门了。

“要不下次?”月行之懒洋洋地说。

“随你。”温露白并不强求,很快躺平了。

他这一“随你”,月行之反而又动了心思,不过身体实在太困倦,便滚进温露白怀里,摸摸索索地拉着他的手安慰了自己。

当然,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也潦潦草草地回报了师尊。

完全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总之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再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他身上清爽整洁,师尊都给他处理过了。

温露白已经起来了,背对着他,坐在床沿,听到动静,头也没回,只问一句:“醒了?”

“嗯~~”月行之拖长了慵懒的鼻音,撑起身子,从后面抱住师尊的腰,把下巴搁在人家肩窝里:“师尊在干什么?”

在给他缝衣服呢,在魔族的据点好一顿折腾,衣服破了好几个洞。

月行之失笑:“衣服那么多,还补它做什么?”

温露白动作不停,熟练而认真地穿针引线:“我见你经常穿这件,是喜欢的吧?新衣服好,但旧衣服也是需要的,穿起来舒服。”

月行之没有反驳,这件红衣是他在小花筑变回人形后,从温露白给他准备的一堆衣服里一眼看中的一件,确实是喜欢的。

月行之扯扯嘴角,忍不住得寸进尺,指了指衣服袖口上一个小破口,说:“那我要在这里绣一个‘微云逐月’,师尊会吗?”

“我试试吧,”温露白偏头,蹭了蹭月行之的头发,去盒子里找合适的线去了。

正在这时,温暖从外面冲了进来,正看见两个人黏黏糊糊地蹭来蹭去。

七岁小男孩站在他俩面前,双臂抱胸,两条小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大声控诉:“我请问?这对吗?夜里丢下我一个人,你俩倒睡在一起了。而且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月行之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直起上半身,笑眯眯看着温暖:“我的好大儿,这么早就来给爹娘请安了?”

温露白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暖:“……”可怜的小孩儿过早体验了什么叫一言难尽。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温暖看着月行之,气哼哼道,“刚才师兄来找你们,见你们还在房中,他不好意思打扰,便让我等你们起来转告……”

“什么?”

“那位莫盟主昨夜已经命人将整个太阴山都包围起来了。”温暖已经从抱臂的姿势改换为叉腰,一脸奶凶,似乎下一刻就要拔剑保卫太阴宗了。

“不是限期三日吗?”月行之掀了掀眼皮,虽然有点扫兴,但他并没觉得这是需要紧张的大事,现在没有任何事比他和温露白一起从家里的床上醒来重要。

“听说是怕你跑了,所以先来围着。”

“呵呵,我要是真要跑,他们能困得住吗?”月行之一边嘲讽,一边慢悠悠地穿衣服。

温露白已经做完了针线活放在一旁,此刻正细心地帮他把拢在外衫里的长发捞出来,整理妥当。

月行之冲温露白甜甜一笑以示感谢,又用很不正经的语气说:“我生是小花筑的人,死是小花筑的鬼。”

一句话又把温露白逗笑了。

看得温暖满脸懵:“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

温露白盯他一眼,严肃道:“你今日不用上课的吗?还等着我去送你不成?最近我不在山上,也没问你功课,你的心思是不是越来越野了?”

一听上课,小孩子顿时不再嚣张,吐了吐舌头,飞快转身跑了。

……

起床收拾妥当,月行之勉为其难地登上小花筑的房顶,往山下看了看,果然各山门处、山道口,包括空中,都有仙盟小喽啰在巡逻监控。

这其中大部分都是身穿深红色、绣有“金梅浮浪”纹饰的浮梅岛弟子。

而山上也很热闹,现在这个时间,按说大部分弟子都应该在演武场练剑或是课堂上晨读,但现在,山道上,陆陆续续有成群结队的弟子正在往山下走。

他们背着行囊,穿的都不是太阴宗的墨蓝色制服。

这应该是其他门派来游学的弟子,接到了宗门指令,命他们速速下山返回。

月行之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知何时,温露白也来到了房顶上,站在月行之身旁,朝下望去:“现在你重生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人界四族,仙盟如临大敌,围了太阴山,各大宗门选边站队,召弟子们回去,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月行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温露白继续道:“凌霄宗给弟子们传了口信,说考虑到现下形势不明,留在太阴山可能有危险,但也可能有好戏看,所以各位弟子可以自行考虑,决定去留。而景阳宗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月行之短促地笑了声:“这很符合安宗主的作风。”

整个仙族,大大小小的世家、宗门加起来数量过百,但主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都集中在四大宗门手里,其他中小门派或多或少依附于这四个宗门,仙盟说起来是仙门百家的联盟,实则还不是那几个头部力量角逐影响力的舞台罢了。

现在浮梅岛莫家靠着多年经营,坐拥无上财富,全面掌控仙盟,就算个别人私心里未必对资历尚浅的莫知难心服口服,明面上也是不敢得罪他的。

现在妖魔共主归来,仙盟盟主围山准备抓他,这事于情于理,都是正当的,甚至是必须的。

若是莫知难真的为了抓月行之,和温露白反目,说不定还能被赞一句“大义灭亲”。

再说,月行之无奈地想,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莫知难还是天下首富,他即便是去干伤天害理的事,也多的是人追随他。

现在,仙盟和窝藏妖魔共主的太阴宗对上了,凌霄宗明显是要静观其变,景阳宗态度不明——徐循之虽然用自己一只手换了月行之重生,但那是暗地里做的,明面上,他为了景阳宗,不一定会和仙盟撕破脸。

月行之虽然嘴上会说些毫不在乎的玩笑话,但实际他心里有数,现在的情况,比之上一世在藏雪谷遇伏强多了,但也绝不容乐观。

月行之转头,望向温露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师尊,我又想了想,要不我还是先出去避避风头?等形势稍微缓和,我再想办法回来?”

温露白面色一沉,正色道:“你不是说‘生是小花筑的人,死是小花筑的鬼’吗?”

月行之干巴巴笑道:“话是没错,但我只是暂时躲一躲,没说不回来。”

温露白坚决摇头:“上一世没有保护好你,这一世我怎么可能再让你离开?”

月行之温声劝他:“但仙盟大张旗鼓,万一打起来,我不是连累了整个太阴宗吗?”

温露白一手抚上他的发顶,从他丝滑的黑发滑落到他脸颊,轻轻捏了捏他颊边的肉:“我和你的事,不会牵扯太阴宗,如果真到万不得已,我和你一起走便是了。”

“但是阿暖……”孩子还小,如果他们两个真去逃亡了,那孩子怎么办?

“对,还有阿暖。”温露白道,“所以我们先静观其变,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做决定吧。”

“以我对阿难的了解,”温露白仰起头,看了看御剑在空中巡逻的浮梅岛弟子,淡淡道,“他不会直接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