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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齐坤喝退:“站住,别靠近我!”

“别他娘的和老子废话,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在这里守了二十年,他当初藏起了黄金,就是为了留给殷家母子,你不可能不知道在哪,快说!”齐坤手上使了力道,应览感觉到皮肤一阵刺痛。

殷老伯:“别别别,你冷静,你冷静。我告诉你黄金在哪!”

齐坤笑起来:“早听话不就没事了,带路!”

殷老伯带着他们往院外走去,齐坤非常谨慎,匕首一刻也没有从应览脖子上移开。

即使他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了黄金,大哥死了,他们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他只能这么做。

最终殷老伯走到开阔处停了下来,再往前几丈就是悬崖。

豆大的汗珠从齐坤额头流下,滴落在草地上,他面露凶光:“你耍什么花招,这儿哪里有黄金?”

“这……当初老爷并未来得及告知具体位置就被害死,我也是半蒙半猜,大概就在这一片的地下,你到处挖一挖吧。”

“臭老头,你敢耍我!”齐坤手上更加用力,应览脖子上鲜血淋漓。

“啊——”应览一声惨叫,脸色因为失去的血液已经开始变白,手脚发软。

裴霜一直在观察情况,可齐坤的刀与应览脖子贴得太近了,她没有十分的把握救下人。

她低语:“不行,有些难度,我不能保证应览的安全。”

霍元晦浅浅偏头,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吸引他注意,你伺机而动。”

裴霜点头,和旁边曹虎小声说了几句话。

山风将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霍元晦长身玉立,高声道:“齐坤,殷老伯不是杀你大哥的凶手。”

“什么?!”齐坤转头看向他。

这一看,正见霍元晦举起弓弩瞄准他,弓弦破空声音震响,齐坤下意识缩了脑袋躲在应览身后。

不料瞬息间,墨黑刀鞘已至身前,齐坤只见刀鞘上的银纹闪光,胸口一痛,人已经飞出去几丈,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口吐鲜血。

曹虎接过倒下的应览,迅速将人带到霍元晦身边,霍元晦掏出随身的金疮药给他止血,又撕了外袍下摆给他包扎伤口。

裴霜持刀而立,刀鞘的另一端低着齐坤咽喉。

齐坤捂着胸口,严重充满愤恨:“你诈我!”

“声东击西,兵不厌诈。”裴霜勾唇浅笑,墨发飞舞间,红衣潋滟,风华绝代。

弓弩上没有剑,只是空响吸引齐坤的注意,从而给裴霜靠近的时间。

霍元晦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慢条斯理地走到齐坤身边:“不,我没有骗你,杀你大哥的的确不是殷老伯。”——

作者有话说:大家才对了吗?

第47章

“霍大人,不用为我开脱,杀他大哥的就是我。”殷老伯强调。

“我并没有为你开脱,殷老伯,你的陈情已经很完美了,我知道,你是想保护那个真正的凶手,可还是有些许破绽。”

“什么破绽,你快说!”裴霜那下并没有用很重的力道,齐坤还能说得出话。

“是我杀的!”殷老伯喊道。

霍元晦垂下眼睑:“我看过您喝的药茶,菊花,草决明,羚羊角,五味子,这些是治疗五风内障的药材,您的视力,其实已经很差了。又如何能爬得上房顶,在黑暗之中准确射中齐乾的心脏呢?”

殷老伯看了看自己的手,眼前忽明忽暗,仍再次强调:“不,就是我杀了齐乾。”

“您等了二十年,为什么选择现在动手?因为您生病了,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霍元晦的话直戳他的内心,殷老伯强忍的泪水决堤,掩面哭泣起来。

是呀,他生病了,他快瞎了!他怕不能亲眼看见这些人死去,所以他要赶紧动手。

殷老伯不愿再开口,但他的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并非真正的凶手。

齐坤锤了下地:“那是谁,谁才是杀害我大哥的真凶?”

山风猎猎,吹得霍元晦衣袂翻飞如刃,他忽然抬臂,直指着那位广袖飘飘的书生——汪颍。

“不可能,他自己都差点被赤蛇咬中,赤蛇可是有剧毒的。”齐坤反驳。

裴霜摇头:“不,赤蛇虽有剧毒,但房中的那条赤蛇,被拔掉了毒牙,所以即便被咬,也不会有事。这只是殷老伯与汪先生演的一出苦肉计而已。为的就是洗脱汪先生的嫌疑。”

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其他三个人都死了,怎么汪颍就这么好的运气被救了。

是他得知了乱石即将被清理干净,于是让殷老伯趁人不注意放出了赤蛇。

还有殷老伯杀汪先生的理由,其实也是有些牵强的。

殷老伯踉跄几步抓住裴霜的手臂:“不,不是他,与汪先生无关,就是我杀的,我杀的。”

裴霜眼中闪过不忍,悲伤,情绪复杂,最后只剩下坚毅,她拿过那把弓弩,装上小剑:“您说是您杀的,只要您能射中那颗树,我便信您。”

悬崖边的老榆树抖落着叶子,离他们就几丈远,树干有一人双臂环抱般粗。

殷老伯一把夺过弓弩,瞄准了老树,可在旁人眼里庞然的目标在他眼里是模糊不清的一片混沌。

他揉了揉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然越努力,越看不清,弓弩颇有些重量,举;一会儿他已经有些手酸。

不行,他一定要射中。

殷老伯勉力将弓弩抬到水平线,倏地被按住,他眨眼看清了阻止他的人,是汪颍。

“殷叔,算了吧。”汪颍穿了身月白阔袖交领长衫,山风为他增添了几分飘逸。

殷老伯的手臂缓缓垂下,目光悲切。汪颍拿过弓弩,瞄准老树,不偏不倚,一剑正中树干中央。

“你,是你!”齐坤目眦尽裂,气血翻涌之下又呕出一口血。

裴霜冷眼忠告:“平心静气,不然还得吐血。”

汪颍轻轻抚摸着弓弩:“这把弓弩,用的是上好木头,阿荣煣了几遍,才得到自己想要的曲度。他说弓弩一次只射一发攻击力不够,所以改造出了这种能连排发射的。”

中间的放一排小箭的地方被他拆掉了,正好是一把剑的宽度。

“裴捕快,霍大人,”汪颍拱手给他们行礼,“潘丝云,齐坤是我亲手所杀,杀戴缙的计策也是我定下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殷叔受我胁迫给了钥匙,他没有动手杀人,他是清白的。请你们放过他,抓我一人归案即可。”

殷老伯的泪簌簌落下,说话已然带了鼻音:“不,汪先生……”

此情此景,让人忍不住动容。

“其实您有选择的。”

汪颍眼神变得柔和,看向霍元晦,摇头道:“不重要了,我是个该死之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该死,与阿荣一道死去才好。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仇,如今大仇得报,阿荣的孩子也找回来了,我没有遗憾了。”

“汪叔父,您待我父亲一片赤忱,有您这个挚友,他此生无憾。”应览按压着自己的伤口道。

汪颍再次对两人鞠躬道:“两位能否容许我与这孩子说两句话。”

裴霜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孩子,这么多年,你流落在外,受苦了。”汪颍俯身抚上应览面颊,如同一个宽厚的长辈在温声安慰迷失的孩童。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幼时调皮,偷偷拿了你父亲的弹弓去打鸟儿,结果鸟儿没打到,自己却从树上掉下来,小腿上留下了一个疤。你母亲还伤心了许久。”

应览眼眶湿润,扯起裤子,露出小腿上的疤:“我怎么会不记得,母亲那次哭得很伤心,我深感不孝,实在是让她担心了。”

汪颍眼神瞟过那伤疤,站起身来,与应览拉开些距离,忽变了脸:“你不是阿荣的孩子。”

“这……汪叔父,有伤疤为证,您为何不认我呀,我此番现身只想为父报仇,那黄金,我根本不想要。”应览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当初阿荣察觉自己有难,送走家人,可孩子却被不知名的人掳走,这些年我遍寻不见,如今放出黄金的消息,你就出现了。孩子失踪时已有七岁,是已经记事的年纪,虽然你在屋中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的确是真实发生过的。但刚刚却说错了。”汪颍卓然而立,目光炯然。

应览眼珠一转,难道老大给的资料有误?

不可能,应该是汪颍在试探。

他定了下心神:“不会呀,我脚上的疤确实是爬树摔的。我记得很清楚,汪叔父,是您记错了吧。”

汪颍胸有成竹的浅笑:“我指的不是爬树这一桩,你大概不知道,阿荣的孩子并非是他的亲生子,殷夫人对孩子也并不亲近。我故意提到殷夫人伤心,你顺着我的话讲下去,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破绽百出。”

“我——”应览表情僵硬,实在是想不通这殷夫人不按常理,居然与孩子并不亲近。

“冒认啊。”裴霜看了出戏,并不意外,应览跳出来的时机的确微妙了些。看向汪颍的眼神也更加欣赏,殷荣有这个朋友,不负此生。

裴霜突然抓住应览手臂,把袖子往上一撸,他手臂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火焰刺青。

“赤火帮的人,也惦记这笔黄金?”

应览身份暴露,立马拍地而起,五指成爪掠向裴霜咽喉。

裴霜身子后仰,堪堪躲过一击,脚步轻点,把汪颍往曹虎的方向一推:“护好他。”

曹虎应声。

与此同时一刀剑光如银蛇吐信般袭来,裴霜抽刀出鞘格挡,软剑倏地缠上刀刃,铮然绞出一串火花。

“叮——”

金属摩擦的锐响刺得人耳膜生疼,在这寂静的山中传了很远。

正在清理乱石的彭宣喊了声停,大家都不再动作,他再听,短兵相接的声音再次传来,不是他的错觉。

“那边出事了,还要多久才能过人?”彭宣焦急问道。

兵丁道:“车马还不能通行,若是轻功卓越之人,现在应该可以过去了。”

“好,那我先行过去,你们抓紧时间。”彭宣运起内力,脚踩乱石,很快消失不见。

方扬有心想帮忙,奈何轻功不好,只得作罢,继续搬石头。

悬崖上,裴霜手腕一翻,刀背猛击剑身,软剑顿时如遭雷击,在空中扭曲震颤。快手剑冷笑,剑尖忽地一抖,绕过刀锋直取她咽喉。

她偏头闪过,刀尖顺势上挑,“嗤”地划破对方袖口。左侧有劲风袭来,她头也不回,灵巧弯下身,抬脚一记飞踹。

偷袭者正是应览,不过裴霜早看出他武功平平,不足为惧。快手剑才是那个真正危险的对手。

快手剑快速瞥了眼手臂,不仅划破了衣袖,还有他的皮肤,血迹已经渗透他雪白的里衣,犹如雪日里绽开的红梅。

他勾唇嗤笑:“九罗刀传人,果然厉害!”

“认识我的刀,那还不缴械投降。”裴霜刀尖直指,“青梧县的两条人命,你也是时候该还了,官府办案,负隅顽抗者,杀!”

“想取我的性命,那要看你功夫有没有练

到家。而且你们只有两人,护得住那么多人吗?”

曹虎张开双臂像个老母鸡似的,将霍元晦、殷老伯、汪颍护在身后:“裴霜,我能护住他们。”

他又对着快手剑嘲讽道:“你们不是也就两个人,另一个还趴在地上起不来呢!”

快手剑淡笑:“谁说我们只有两个人?”

嗯?

他目光一凛:“还不动手?”

他在和谁说话,这是大家心底都冒出来的疑问。

裴霜脑中如过电,有一个人一直被他们忽略了,不好!

她陡然转身,看见那人正向汪颍探去,她想拦身后的快手剑再次持软剑缠上来,分身乏术,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小心夜风!”

曹虎惊讶转头,夜风从他身后出手,掌风朝着汪颍而去,只是他没料到霍元晦将汪颍往后一拽,他手中人质顷刻间就变了个人。

夜风的剑锋抵着霍元晦喉间。

“你不是戴缙的人吗?”曹虎满头问号。

他们全然没有想到夜风与快手剑居然是一伙的,从戴缙被杀,他就如同隐身般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你家大人在我们手里,你确定还要与我打吗?”说话间裴霜一刀劈下来,快手剑抬剑格挡,生生被逼退几步。

裴霜怒不可遏,手上的力道也有千钧。

“裴捕快,你是真不要他的命了?”夜风本来目标是汪颍,但抓到霍元晦也不算太差。

裴霜万分不甘愿地暂时停手,另一只手攥紧了拳,面上神色如常:“你们想怎么样?”

“这话不该问我们,该问汪先生,殷荣留下来的东西,到底在哪儿?”

夜风直视着汪颍,手中的剑动了动:“汪先生,你也不愿见到无辜的人因此丧命吧。”

不等汪颍回复,霍元晦率先冷笑出声:“呵。”

“成了人质还笑得出来,霍大人胆色过人。”

“我不是胆色过人,我是笑你认贼作父。”

夜风执剑的手微微颤抖:“你什么意思?”

“别听他胡言,夜风,动手!”快手剑脸色变了,催促道。

霍元晦仍云淡风轻,一点不像被劫持的,莞尔:“你心虚了,更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夜风,才是殷家小郎君。”——

作者有话说:反转来了

第48章

夜风觉得太过荒唐,手上剑收紧了些:“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是殷家小郎君!”

“你要不要看看,小腿上是否有个疤?”

夜风浑身一震,四肢开始发麻,他看向自己的小腿,那里确实有一个疤。

这个疤从他记事起就在了,要不是霍元晦特意提醒,他还真没注意这个特征与殷小郎君一样。

霍元晦持续发问:“确实有喽,你还记得这个疤是怎么来的呢?”

夜风努力回想,他怎么没有一点儿印象?

准确的来说,是七岁前的记忆,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霍元晦捏着袖口的手稍松,抓上夜风握剑的手腕,他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是大着胆子豪赌了一回。

夜风与快手剑二人一样都是赤火帮的人,汪颍提过应览说的关于殷小郎君小时候的事情都是对的,说明赤火帮很有可能就是当时掳走殷小郎君的那股子势力。

殷小郎君可能就在赤火帮长大,此次来英山,应览是演戏的一把好手,快手剑武功高强,而夜风虽说是跟着戴缙来的,但武功与才智似乎都并不出众。

他就赌赤火帮不会派一个与此案毫无干系的人来这儿,再看夜风的年纪估算一下,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产生。

幸好,他赌对了!

脑中的记忆就如同缺失了一块,夜风越想越头疼,左手拍打起脑袋,一时间方寸大乱,手上的剑都快握不住。

霍元晦趁机手上一个用力,夜风只觉腕骨都要被捏碎,又曲起另一条手臂,一个肘击向他臂膀间攻去,夜风吃痛,手中剑掉落,往后踉跄几步。

恰此时,彭宣赶到,踢翻夜风,手持绣春刀长身而立,他问:“元晦,可有大碍?”

霍元晦摇了摇头:“无妨。”

曹虎兴奋地叫了声:“彭掌使!”

形势忽然急转直下,快手剑暗道不妙,想去到夜风身边,可裴霜如同一道天堑般隔断了他的路。

她笑眯眯的:“现在,我们确实不止两个人了。”

快手剑心急如焚,一个裴霜已经很难应付,又来一个彭宣,他是认识彭宣的,彭宣追查了他许久,是个很难缠的人。

“是你乖乖投降,还是我废些功夫将你捉拿归案?”裴霜活动了下筋骨。

快手剑深知论武力是无法脱身的,转而道:“九罗刀传人竟甘为一个不入流的捕快,实在是有些辱没你师门呀。”

“这把刀,很有名吗?”裴霜掂了掂手中的刀,沉甸甸的,是上好的玄铁打造,她一直都知道,刀身上刻有九只修罗,是以名为九罗刀。

“九罗刀!”彭宣也被小小惊讶了一下。

“彭掌使也曾听说过此刀?”

“略微听师父提过。”彭宣记得师父说过,最后一个会使九罗刀的人,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年了。

快手剑:“传刀给你的人,没有说过逍遥门九罗刀当初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吗?”

“没有。我也不想知道。”裴霜知道他是想拖延时间,好找机会突围遁走,但她已经没有耐心听了。

裴霜手臂一动,刀势陡变,化作漫天寒光朝他击去,快手剑提剑仓皇格挡,踉跄后退。

裴霜目光铮铮:“你的话太多了。”

刀锋攻势太猛,他顿觉胸口一痛,嘴里溢出铁锈味,已然是受了内伤。

今日,他算是栽了!

快手剑自知无法脱身,一个旋身来到应览身边,应览还以为他要带他走,忙站直身体,不想他等来的是快手剑最拿手的那一招,软剑寒芒闪过,应览睁着眼睛直直往后倒去。

“该死!”裴霜骂了句,居然当着她的面杀人灭口。

她不再保留实力,招招致命,凛利杀招让快手剑很快败下阵来,手上,腿上都挨了一刀,血流如注。

彭宣赶紧说道:“留他一命,他身上还有案子需要结。”

裴霜转身默默收刀:“知道,给你留了口气。”

快手剑昏迷前最后看见的画面,是裴霜的背影,九罗刀的传人,确有当年那人的风姿。

她走过来,停下脚步凝视片刻,夜风抱着脑袋陷入了痛苦,霍元晦正在按压他手上的穴位帮他缓解痛苦。

“他怎么了?”

“被摄魂散控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并且是从幼时持续被用药,一旦他想找回自己那空白的记忆,就会头痛欲裂,就像现在这样。”

“赤火帮还和天知教有关系?”裴霜越来越困惑了,听起来赤火帮用摄魂散的年头更长呀,“这个暂且不论,赤火帮和殷荣有什么关系呢?”

她又问:“汪先生,殷老伯,你们能确认夜风就是殷小郎君吧?”

别又是个假冒的。

汪颍擦干眼泪:“应该是的,我虽不是十分确定,也有八九分的肯定,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长得也像他亲生父母。”

“掳走殷小郎君还可以说是任务,那为何将他养大?”裴霜发出疑问,她看了眼夜风,“他能说话吗?”

霍元晦:“可以,我已经控制住了他的情况。”

夜风脑中的刺痛慢慢缓解,他睁开眼睛,听见裴霜问他:“你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变成了戴缙的侍卫?”

夜风头上冷汗涔涔:“我记事起便长在赤火帮,由严长老教养长大,从小我就知道我学的东西却与旁人不同,并未学杀人功夫,学的是简单的拳脚。我想学高深的功夫,长老也从来不

教。”

就这样他在赤火帮待了十五年,五年前严长老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去戴缙身边,也没有说具体要做什么,就这样,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努力成为了戴缙最信任的手下。

“直到前几日,严长老给我传信,说时机到了,让我将殷家母子现身于英山的消息告知于戴缙,随他一起来此,说来到此地后会有人与我接应。我曾在帮中见过快手剑段飞,知道他便是我的帮手。”

“你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夜风摇头:“我并不清楚,信上只说让我配合段飞,具体的任务,只有段飞才知道。”

裴霜朗声道:“是你杀了戴缙吧。”

夜风怔住,似是没想到她居然知道,然后点了点头。

“不是因为摄魂散吗?”殷老伯和汪颍有些迷惑。

“摄魂散需要佐以铃声,我们并未听到任何铃声。而且混在香料之中的摄魂散效果大大减弱,至少需要半刻的时间才能起效,戴缙他们进门的时间太短了。”裴霜捡起地上的剑,“这把剑,是夜寒的,戴缙手中的那把剑才是你的。”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一把剑能证明很多。每个人使用剑的手法不同,握剑的方式不同,留在剑上的痕迹便不同,即使一开始是完全相同的两把剑,经过不同人的使用,这两把剑就会变得不一样。

她在检查夜寒的尸体时,发现夜寒手上硬茧处,与剑柄磨损处对不上,而且她见过夜风夜寒出招,夜寒使剑喜欢像刀一样砍,所以剑中段会有缺口,夜风使剑擅长刺,剑尖处磨损会更大。

所以夜风口中,戴缙忽然发疯夺了夜寒的剑这个说法就不成立。

“你撒了谎。当时的情况,应该是你站在戴缙身后,突然拔剑从他背后将他抹了脖子,趁夜寒愣神,也同时杀了他。随后,你把带血的剑与夜寒的交换。”裴霜将自己的推测缓缓道来。

她之所以不早拆穿他,是觉得自己能制住他,也想看看他属于哪一股势力,没想到他也是赤火帮的,差点把霍元晦等人至于险境。

夜风垂下头:“是,你说的很对。这也是他们交给我的任务,来到此处,段飞就知道殷老伯与汪先生在复仇,他让我按兵不动,最后时刻杀了戴缙。段飞说,戴缙必须死在我的手里。我之前不懂这是为什么,但现在,我懂了。”

他并不傻,只要细想想,就能明白,他双目赤红,流下了男儿泪。

殷老伯带着鼻音安慰:“没事,小郎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汪颍擦干泪,朝着霍元晦再行礼:“还未谢过霍大人救命之恩。”

“汪先生多礼,不过为官者本分。”

汪颍静静地凝望着他:“霍大人与阿荣,真的很像,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霍元晦爽快答应。

两人移步到老榆树下,再往前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月白色长衫被风刮得更加厉害,汪颍飘然若仙:“霍大人,能否让我抱一抱你?”

霍元晦属实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句话,他倏地抬眸,那一瞬间,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殷夫人?”

汪颍回以淡笑。

难怪殷夫人从不见人,难怪汪颍知道那个童玩的来历,难怪殷夫人与殷小郎君不甚亲密……

“好。”霍元晦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汪颍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霍元晦的眼中没有歧视,厌恶,他也相信,他会为他保守秘密。

汪颍双臂张开时,竟然有些畏怯,怕这具年轻的躯体如从前千百次梦境般,再触碰瞬间烟消云散。

他拥住他,很轻很轻,似在触碰一团云雾,眼前也迷蒙起来,容貌似乎变成了当年的他。

阿荣,我好想你。

“黄金,就在天王内。”汪颍说完后,重重往里推了霍元晦一把。

而他自己撩袍转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深渊。

汪颍无悔,他终于殉了他的殷郎。

“不要——”霍元晦甚至来不及抓住他半片衣袖。

众人见到这变故也是始料未及,不明白汪颍为何要自杀。

裴霜扶起霍元晦:“不是你的错,他去意已决。”

“他说,黄金就在天王内。”霍元晦愣愣地望着深不见底的崖底,裴霜头一次没有读懂他的情绪。

后来,他们在杂物房里找到了那些黄金。

却不是那几个木偶,而是那个不起眼的桌案,上面雕刻了天王像,外头的木头是伪装的,敲开木头,里面是实心的,金灿灿的黄金。

殷荣机敏,知道自己应该被出卖了,于是藏起这堆黄金,本来是为了有些谈判的资本。

可他没料到那帮人那么心狠手辣,宁愿不要黄金也要至他于死地。

二十年后,这堆黄金才得以重见天日。

彭宣瞧着那一整块金疙瘩,说笑道:“这儿也没旁人,我们几个把黄金分了,下半辈子就吃穿不愁啦。”

裴霜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之意:“别闹了彭大哥,这堆黄金,还真不好处置。”

上交国库?

那势必要洗清殷荣的冤屈,可当初殷荣被污蔑贪赃枉法,事情做得这么滴水不漏,背后之人的势力不容小觑。

而且他们并没有证据翻案,这些黄金也可以被打成是赃款终于被找到,依旧无法为殷荣洗刷冤屈。

汪颍就是想通了这一点,才毅然决然跳崖。

“那是交,还是不交呢?”彭宣抬眸看向两人,手轻轻抚摸过黄金。

屋内只有他们三人、

裴霜的视线与霍元晦交汇,异口同声道:“不交。”

静默一瞬后,三人笑出声。

赤火帮的介入代表那背后之人不仅有朝廷势力还有官府势力,而且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是交出黄金的好时机。

彭宣认真道:“此事只能暗中调查,否则你们二人都会招来杀身之祸。”彭宣在镜衣司多年,比他们更懂得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我们清楚。”裴霜动手重新将桌案恢复原样,就让这尘封的黄金再次尘封。

终有一日它会重见光明。

乱石清理干净,山上的人该埋的埋,该关的关。

汪颍跳崖前将潘丝云和齐乾的死都揽在身上,他们也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殷老伯有动手。

疑罪从无,所以殷老伯只能定为帮凶,至多关押几月。

快手剑与夜风则交给彭宣处理,齐坤因为挟持人质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等待他的是南江府的死牢。

——

杂物房前,只有彭宣与霍元晦二人。两人仿佛在密谋什么。

霍元晦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这是……真的有啊。”彭宣看清纸上的内容后不禁瞪大了眼睛。

“汪先生跳崖前塞在我身上的。”霍元晦发现这份名单时心头震撼,“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

“我还以为只是谣传。”

“赤火帮要的就是这东西。”

彭宣赞同道:“是,比起黄金,这东西更要人命。”

霍元晦看着前方,裴霜穿过游廊走来,彭宣赶紧将纸收好,瞥了眼身边的人:“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

“不知道。”霍元晦合了合眼,“当年的事情,由我们背负就够了。”

“她太聪明,你瞒不住的。”

霍元晦淡笑:“我知道。”

两人说话间,裴霜已然来到他们身前,好奇道:“乱石清理完了,可以启程了,你们聊什么呢?”

“夸你聪明。”彭宣给她竖起大拇指,继续挖墙脚道,“裴妹子真不考虑来我镜衣司做事吗?我们那儿不拘男女,也有女掌使,而且特别缺仵作!”

“不想。”镜衣司除了调查江湖案,都是直接听命与皇帝,监察百官权力虽大可风评却不

佳,干得都是得罪人的活,她还想多活两年好好孝顺她娘呢。除了制服比她的衙役装要好看,其他没什么吸引她的。

彭宣捂着心口,装模作样:“裴妹子这话太伤我的心了。”

裴霜:……

她可算知道霍元晦变得更加戏精了是为什么,感情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彭宣开过玩笑,很快正色起来:“好了不说笑了,我此来接应你们,一是为了抓捕快手剑,二是因为昨日又有一个女子失踪,贺知府更加心焦,托我上山快些救你们。”

原本是算好时间的,七日内到达南江府,但因为山石拦路,耽搁了一天,就一天,还是出事了。

“说说具体情况。”裴霜面色严肃起来——

作者有话说:又一个案子完结啦,下一个开始,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9章

因为追查快手剑的事情,彭宣在南江府待了有一段时间,所以案情他了解的很清楚。

第一个失踪的女子名叫邢雯,是个茶商的女儿,带着丫鬟出门上香,却在寺庙意外失踪,邢家人把香缘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

第二个失踪的是黎十六娘,才十五岁,是几个失踪女孩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家中是开绣坊的,与丫鬟出门买首饰,没有带够钱,丫鬟回家取钱再去首饰店时,黎十六娘就不见了。

蓝窈娘是第三个失踪的,是南江望族蓝家的嫡女,夜半失踪于自家宅院,女婢天一亮请小姐洗漱时发现人不见了,同时还丢失了一些财物。

第四第五哥女子是一起失踪的,一个叫赵雨竹一个叫董琪,董琪就是李都司夫人的小妹,赵雨竹是董琪的表姐,因为家道中落,从小养在董家,这两个小娘子一同长大,无话不谈,两人相约出门买胭脂,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最后一个,也就是这两天失踪的这个,闺名梅晓琼,是南江府衙梅主簿的独女,梅主簿子嗣艰难,三十岁才得了这个女儿,从小千娇百宠。发生了前面几个女子失踪的案子后,梅主簿夫妇俩便勒令女儿不准出门,没想到还是出事了。就在昨日梅主簿下衙回来,就看见梅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说女儿不见了。

与蓝窈娘一样,失踪在了自家宅院。

裴霜听罢:“此案最早失踪的一个距今已有两月,除了蓝窈娘这桩案子发生后,隔了两天又作案,其余案子大约是每隔十天失踪一个。官府怎么确定这些案子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呢?”

“其实……并不能完全确定。”彭宣难得心虚。

董琪失踪后,李都司逼着南江府的人赶紧查,真要计较女子失踪的案子其实不止这几桩,这些还是经过筛选之后,因为案子失踪人年纪相仿,都属于家境不错,又都是凭空失踪,官府才将它们联系起来。

裴霜指腹无意识搓着纸的一角,之前的案情报告她已经看过很多遍,早已经熟记于心,现在看的是彭宣送来的最新的,但信息还是太少。

官家女,茶商女,绣坊女……几个失踪的人之间似乎也毫无关联。

有官兵护送,他们一路很顺畅就到了南江府。

刚进城,曹虎明显兴奋起来:“南江城好热闹呀!”

“别像个没进过城的土包子一样,也不过如此,就是街上比我们青梧人多了些。”方扬逮着机会便要与曹虎斗几句嘴。

“你才土包子,不就比我们早来了两天。”曹虎不服气说道。

裴霜撩开车帘趣味盎然地瞧着外头的车水马龙,小儿被父亲抱着手里还拿着小风车,旁边买烧饼的正与小贩讨价还价,街上烟火气很足。

“你这小妮子,真不怕死,赶紧回家!”卖面的摊主发现自家女儿出来帮工,吓了好大一跳,拧着小娘子的耳朵将她撵回了家。

没错,街上一个年轻女子都没有看见。

彭宣叹了一声:“哎,李都司着禁令一出,大家人心惶惶的,虽然现在解了禁令,但老百姓还是如惊弓之鸟般,不敢让年轻女子出门。”

本朝比之前朝对女子限制少了许多,如,可以立女户,允许女子出门做生意,上女学。

“这失踪案一出,原本愿意踏出家门的女子都被堵在了家中,更有说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好闺秀,不会招惹祸端。”

裴霜听得无语,明明是那个凶犯的错,还要怪罪是女孩子们出门,那蓝窈娘和梅晓琼好好待在家不也失踪了吗?

“歪理!哪个人说的,待我去将他的嘴打烂。”

彭宣一时有些被裴霜的剽悍吓到,悄声问:“她素来如此吗?”

霍元晦轻笑,没回答他,只对着裴霜说:“那便快些抓住凶手,也好叫谣言尽早散去。”

裴霜表示赞同。

马车行至府台衙门,门口有站了两个人,蓝衫老者连忙迎上来,对着彭宣行礼:“辛苦彭掌使了!”

“费师爷不必多礼。”

费师爷恭维道:“若非彭掌使出手,恐怕此事还要拖上几日,能今日就接到人,都是彭掌使之功。”

他转头看见霍元晦又道:“霍大人年少有为,久仰久仰,此连环失踪案就拜托大人了。”

裴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拍彭宣和霍元晦的马屁。

另一人看见裴霜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您就是裴捕快吧,快请快请,小女失踪一日有余,还望裴捕快能尽早破案呀。”

这人穿着青袍官服,眼底青黑,一脸哀愁,想来就是梅晓琼的父亲梅主簿。

裴霜拱手道:“我理解您的心情,会尽力的。”

一般来说失踪三日内是找回人的黄金时间,若超出三日,那人回来的可能性或者说是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费师爷像是才看见裴霜:“裴捕快舟车劳顿,可需要先梳洗一番?”

裴霜算明白了,感情把她当花瓶了。

她轻蔑一笑,看着人畜无害:“是要梳洗一番,您可不知道,山上遇上一只狗,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便将它挂在了树上。”

“为何要挂在树上?”费师爷追问。

裴霜笑眯眯的:“因为狗眼看人低呀,挂得高一些,视野更广阔,就不会撞到人啦。”

曹虎没忍住噗嗤一笑,方扬帮忙捂住他的嘴,同时也要捂住自己的嘴防止笑出声。

彭宣一点儿没给面子直接笑出声。

费师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明白这话是在刺他。

霍元晦在他怒气值上来之前,赶紧道:“裴霜调令是贺大人钦点,查案之能远超旁人,费师爷还要在此耽搁时间吗?”

“师爷,还是请裴捕快他们先去见大人吧。”

费师爷再生气也只得先忍下来,霍元晦和梅主簿说得对,贺知府还在等着。

当然他内心笃定裴霜没什么真材实料,那些案子不过是霍元晦为了增加噱头故意加在裴霜身上的。

偏生他家大人还信了,那就让她查,他不信这黄毛丫头能破这南江府上下都破不了的案!

费师爷做了个请的手势,裴霜抬头挺胸,倨傲地从他面前经过。

费师爷咬牙垂眸。

裴霜:气不死你!

几人终于见到了贺知府,与想象中没什么差别的中年男子,只是眼神透着油话,进去时他正与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说话。

男人说完了话:“那就请贺大人多多上心。”

“本官责无旁贷,请都司大人安心。”贺知府陪着笑,又喊了费师爷送他出门。

费师爷遇上这个管事可又换

了一副面孔,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谄媚样尽显无疑。

贺知府瞧见他们,诉苦道:“彭掌使,你们可算回来了,你瞧瞧,李都司又遣人来催了,这那案卷都被翻烂了,也没什么头绪,我这几日愁的都吃不下饭了。”

裴霜掀了下眼皮,面色红润,不像是没吃好睡好的样子。

彭宣懒得和他寒暄,直接介绍道:“这位两位就是裴捕快和霍大人。”

贺知府眼神落在裴霜身上,眉头一皱。

他拽着彭宣往边上走了几步,小声道:“如此一个娇软小娘子,真能查案缉凶?彭掌使可别诓我,我可是因为您的举荐才点了她来。”

贺知府本就对什么女捕快不太信任,裴霜的外在条件又实在具有迷惑性,看着温柔恬静,像个邻家女子。

彭宣拍着胸脯道:“人不可貌相。”他又将刚破的天王杀人案简单说了一下。

贺知府的疑虑稍微消减一点,算了,左右也没人破的了此案,李都司那里催的厉害,不论能不能破案,有个担责任的也不是坏事。

更何况还有霍元晦,霍元晦是圣上钦点的探花,虽不知为何发回原籍做了个县官,但据彭宣的消息,京中有人很看好霍元晦,调令已经在路上,这年轻人前途无量,拉拢交好些不会错的。

贺知府带了些温和笑意转身来同他们说话。

只是裴霜耳力好,他们刚才的话她都已经听得分明,原来这活是彭宣帮他揽来的。

贺知府好歹在官场多年,有些以貌识人但还是听得进去话,与费师爷一比,高下立见。

他命人备下酒菜,算是为他们接风。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彭宣和霍元晦更感兴趣,裴霜也无所谓计较这些,她只顾着把肚子填饱。

吃饱了才有力气查案。

“此案牵扯受害者家属众多,你们来了,我这心里才算有点儿底。府台上下的捕快查了一个月也没头绪,连贼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好好的闺女,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你们说怪不怪?”

梅主簿俨然一个焦急的老父亲:“小女失踪后,内人一直以泪洗面。”

这案子确实怪。

“此案梅大人清楚内情,你们有何不懂的就问他,衙门中人随你们调遣,若有困难就来寻我。”贺知府对着霍元晦嘱咐。

霍元晦抱拳:“下官领命。”

裴霜现在有些庆幸这货跟着来了,不然应该不会这么顺利,她倒是不介意别人看轻她,但身份限制势必会有很多不便,如果因此耽误了案情,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吃完饭,裴霜带着方扬曹虎就直奔梅主簿家中,梅晓琼失踪不到两天,是生还可能性最大的,所以一刻都不能耽搁。霍元晦还要留下来向贺知府述职。

梅主簿家理衙门并不远,过两条街就到了,梅家院子不大不小,主簿俸禄不多,从屋内的陈设来看,梅主簿还算清廉。

梅夫人被个小丫鬟扶着出来,眼眶红肿如核桃,看得出来哭了许久。

裴霜软声安慰了几句,就直接进入正题:“劳烦带我去梅娘子失踪的屋子看看。”

梅主簿和梅夫人引路,绕过前厅,入目便是走廊上的葡萄架,满眼绿荫,走过游廊,打开了后头的一间小房间道:“这里,就是琼儿失踪的小佛堂。”

“佛堂,她待在这里过夜?”

“我娘信佛,生前最爱《法华经》昨日是她的冥诞,琼儿有孝心,抄录经书已经有数日,还剩最后几页,想在佛堂抄完烧于她祖母,谁能想到,在家中抄经书人就这么不见了呀。”梅主簿声音嘶哑。

裴霜让曹虎方扬检查房间外部,包括屋顶和屋后,她自己则跨步入内,小佛堂并不大,一览无余,佛龛正中央放着三尊像,左为观音,右为文殊,正中央是如来。

佛龛旁边有张小书案,只容得下一人落座,书案上方摆着宣纸和已经干涸的砚台,毛笔笔尖也已发硬。

屋内还有香炉,香烛,蒲团,铜盆等,铜盆里有灰烬,和未燃尽的经文,蒲团旁边还摆着没烧完的。

“这房间的东西没人动过吧?”

“没有,都保持着原样呢。”发现梅晓琼不见后,梅主簿当即封锁了这间佛堂,他是在衙门做事的,知道保存现场的重要性。

裴霜默默赞了一下这位父亲,能保持冷静清醒,也为他寻回女儿有很大的帮助。

“梅娘子失踪后,这间佛堂有谁进来过?”

梅主簿道:“就只有我和夫人,还有丫鬟小铃。”

佛堂狭小,且离周遭的屋子都有些距离,不可能有密室之类的,在外面几乎就能看清整个佛堂。

方扬曹虎检查回来了,并未发现痕迹。

裴霜从佛堂走到梅晓琼的屋子,一边走一边观察,随后又走回来,来到佛堂门前,把门关上,木门老旧,发出声音,后又打开门,视线扫过地上,众人都缄默地看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

她又问:“发现梅娘子不见时,佛堂门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梅夫人身边的小丫鬟道:“是开着的。我想给娘子送茶水,还没进门,就看见屋内没人,以为娘子回房了,可守在房里的小丫头说娘子没回去过,我们两个想到这些日子的失踪案,惊慌不已,高喊出声。”

“佛堂平时会关门吗?”

“常是关着门的。”

“也就是说,不论梅娘子人在与否,佛堂应该都是关着门的,那为何你看到的时候,会是开着门呢?”裴霜一语中的。

她问得小铃有些懵:“这,兴许是娘子要回房取什么东西……”

裴霜摇头,拿起蒲团上的佛经,抽出最后一张:“这一张是《法华经》的结尾,证明梅娘子已经写完了,只需烧完佛经便可。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梅娘子应该是烧经时,忽然起身,所以这里才留下了未烧完的经书。”

她抬头环视佛堂:“佛堂内并没有藏身之处,而且空间狭小,房间内并没有挣扎的痕迹,不像有贼人进来过。”

梅主簿:“兴许小女被迷晕了呢?”

“好问题,但佛堂内并没有其他人的脚印。”裴霜脚点了点地。

方才她进门时就发现了,这个佛堂的建造地势并不是平的,而且外面地,中间高,就算时长打扫,但因为地势的关系还是会在四周积起香灰。

“门后的这个脚印,应该是梅娘子的。”女子绣鞋的脚印小巧,进入佛堂的人屈指可数,很容易能分辨出来是谁的。

小铃和梅夫人上前比对之后,排除了她们两个人的可能性,又去梅晓琼房内拿了她其他的鞋比对,大致能对上。

“梅娘子应该是在门后站了许久,才会留下这么深的脚印。”

梅主簿一头雾水:“琼儿为何要站在门后呢?”

“因为她要躲起来,让外面的人以为她不在佛堂,从而引起骚乱,她好趁乱出门。”

“什么!?”梅主簿夫妇二人齐齐震惊。

梅主簿道:“裴捕快的意思是,小女自己跑出去的,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裴霜余光瞟他,她知道这个结论对于梅主簿夫妇来说有点难以接受,“梅娘子很聪明,她知道丫鬟小铃会来给她送茶水,便提前打开了门,刚刚我测试过了,门在没闩的情况下也关得很紧,并不存在被风吹开的可能性,只有可能是人力打开的。”

裴霜继续说:“小铃看见开着的门,就以为梅娘子不见了,其实不然,她正躲在门后。梅娘子知道小铃去发现她不在佛堂之后一定会去自己房间查看,发现人不见后,大家都一齐涌入了梅娘子的房间,此时大门无人看守,她便趁这个时候,出了家门。”

“也有可能是那贼人趁小女回房途中,将人掳走。”梅主簿提出另一个假设,他还是不太信梅晓琼会主动出门。

“可能性并不大,第一,梅娘子为什么要出佛堂,经书已经抄完,正在焚烧

中,只要烧完她便可以回屋,为何不烧完,就算她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回房,那贼人有怎么能确定她何时出佛堂,掐准时间将人掳走,且不惊动任何人。”

“兴许是贼人盯守已久……”梅主簿反驳的语气越来越小声。

“外面满架的葡萄藤将院内几乎遮了个严实,根本看不清是否有人走过。”裴霜再次推翻梅主簿的话。

梅主簿说到后面也知道自己理亏,裴霜的猜测更加符合现有的证据,他无法解释佛堂门后的脚印。

夫妻俩最后接受了裴霜的说法,如果女儿不是被掳走,而是自己偷跑出去,那生还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裴霜马上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不一定是好消息,梅娘子有什么事情非要出去呢,还瞒着你们?说明她觉得这件事你们一定不会同意。”

梅夫人道:“琼儿与我无话不谈,我们也不知什么事情值得她瞒着。”

“她可有心上人?”

“有的,琼儿与我娘家侄儿早已经定亲,如果没出事,年末她就该出嫁了,两人时常有书信往来,感情很好的。”梅夫人猜到裴霜要问什么,赶紧拿出许多证据证明女儿并非为了感情而出逃。

裴霜看罢书信,又询问了梅晓琼的贴身丫鬟,确定她并没有感情上的问题。

还问了梅晓琼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人,特别是生人,丫鬟和梅氏夫妇都说没有。梅晓琼是个标准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爱好练字写字,与外人接触基本是没有的。

于是问题变成了,梅晓琼为何要在知道失踪案后还冒这么大的风险出门?

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只是现在没有发现。

裴霜又问:“梅娘子是否有相熟的友人?”

“也没有。”

这回答让裴霜有些惊讶,孤僻成这样?

“她就不参加宴会什么的吗?”

梅夫人模样艳丽,举手投足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风韵。裴霜身为女子都有些被吸引,难怪梅主簿只钟情于她,不曾纳妾。

美妇人叹息一声:“说来惭愧,我家老爷是前两年谋到这个缺背井离乡来这儿的,老爷的职位高不成低不就,连带着琼儿在闺秀堆里的位置也尴尬,久而久之,她便不乐意去了。”

裴霜懂了,南江府的官可比青梧多多了,官家小姐嫌弃梅晓琼父亲职位小,不乐意与她一块儿玩,又是外来的官,本地士族的闺秀圈里也融合不进去。

梅晓琼的人际关系实在太简单了,难怪南江府那帮子人查了这么久也没头绪,有点让人无从下手。

她心里找到人的希望又少了点。

“就这么走了吗,不再查查?”方扬一步三回头。

“有效信息就这些,再查下去也不会有新线索的。”裴霜背着手往前走。

曹虎倒是很看得开:“不是还有那么多家没查嘛,咱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换家查。”

裴霜心情轻松了点:“曹大哥说得对,很聪明。”

曹虎得意向方扬炫耀,看裴妹子夸我了!

方扬扭过头懒得理他,那傻样,被夸了一句就找不着北了。

其他五家人,她还得回去理一理,理出个先后顺序,轻重缓急来。

贺知府安排他们住在衙门里,因她是个女子,还特意打发了个女使来供她差遣。

女使带她来到安排的房间,恭敬道:“洗澡水已经为娘子备好了,可以即刻洗漱。”

裴霜非常满意这贴心的服务,她已经多日没有沐浴,正想痛快洗个澡。

她感慨贺知府倒是还蛮周到,她暂且大方原谅他眼神不好还背后蛐蛐她这事。

当温热的水流淌过全身时,她舒服地发出了一声喟叹,顺便洗了洗头发,反正这个时节也不怕着凉。

她洗完澡穿戴整齐,用干巾帕擦着头发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天色已经暗下来,屋内燃起蜡烛,在门框上映照出来人的身影。

裴霜边擦着头发边打开了门,同时鼻尖嗅到了荷叶鸡的香气。

暮色斜斜地漫进窗棂,霍元晦拎着荷叶包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他不曾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场景,她披着半干的发,还有水珠顺着松散的发梢滚落,在深色外袍上洇出几道更深的痕迹来,领口微敞,露出颈吓一弯尚未擦干的水痕,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光。

他呼吸一滞,喉结动了动,竟忘了说话,荷叶鸡的香气在两人之间无声的弥漫,混着她身上的皂角清气,莫名让人想起雨后的莲塘。

“看什么?”裴霜挑眉,随手将半湿的巾帕搭在肩上,目光落在他手中,带着点雀跃地问,“是醉香楼的荷叶鸡吗?”

霍元晦耳根微红:“是,趁热。”——

作者有话说:下一案开始

天知道打开晋江就发现掉了两个收藏我有多么伤心[捂脸笑哭]

第50章

裴霜接过荷叶包,将信将疑道:“你会这么好心?”

醉仙楼的荷叶鸡是南江名菜,连她远在青梧都有所耳闻,这次来南江,也是打定主意要吃上一回的。

“贺大人送的,我吃不下,不想浪费,你不要我就给方扬曹虎他们。”他说着就想把东西拿回去。

裴霜捧着荷叶鸡一转身:“诶,到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霍元晦拈了下指腹的油渍,就知道她会找这个理由。

年少时剑拔弩张的时候太多,现下想对她好,还有些别别扭扭的。

不过还好,慢慢转变还来得及,他最擅长的就是徐徐图之。

快入夏了,夜风带着些燥意,院子里有个石桌,裴霜迫不及待拆开荷叶包。

“嘶——好烫。”蒸腾的热气触及她的指尖,她缩回手捏着耳垂,又吹了几口气散热。

霍元晦温声道:“不着急,没人和你抢。”

“谁说没人抢,以前你就会抢。”裴霜控诉着他从前的‘恶行’,手上没停,荷叶包被解开,鸡肉混着荷叶的清香,勾得人直流口水。

霍元晦为自己辩解:“还不是被你逼的。”

裴霜迫不及待撕下一只鸡腿放在嘴里,嘴里的鲜味令她整个人都舒坦了。

也记起来了小时候的事情,那会儿两人不对付,见天得给对方找麻烦,有次桌上有她最爱吃的烧鸡,趁她还没上桌,霍元晦端着盘子全啃了。

裴霜气了个倒仰,揪着他的领子就要打他,被裴蕊娘及时拦下。

最后两个人都被罚了,一个心里憋气,一个肚胀难受,都不好受,两败俱伤。

裴霜吃东西很快同时兼有优雅,这完全是被裴蕊娘训练出来的。

荷叶鸡并不很大,三下五除二就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半,相较于小时候,裴捕快明显是成长了:“你真不吃?醉仙楼的荷叶鸡的确名不虚传,皮香肉嫩。”

霍元晦看了眼那只死得其所的鸡:“你吃吧。”

“别是怕弄脏手吧,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麻烦。”裴霜直接用手,手上自然的沾染了油渍的,这厮从小就是个讲究人,吃饭若非客观条件不允许,是一定要用筷子的。

裴霜扯了块鸡肉,非常自然递到他嘴边:“张嘴,尝尝,味道真的不错。”

霍元晦怔住,那鸡肉近在咫尺,可他眼中却只有沾着莹亮油光的手指,鸡肉的香气混着她发间的木槿叶清香,忽然就缠住了他的呼吸。

他下意识张口,唇齿却碰上了她的指尖,温软一触即分,比鸡肉更烫。

“如何?”她扬眉问,眼神真诚地仿佛一个厨子在等待食客的品评。

霍元晦喉结滚动,半晌才道:“……尚可。”

“才是尚可?真不会吃。”裴霜满脸千里马未遇到伯乐的失望。

他舔了舔唇,她太坦率,衬得他心里的那点旖旎心思更加见不得光起来。

霍元晦压下心中的躁动,深知不能急于一时,转而说起案情来。

裴霜把今天在梅主簿家的发现都告诉了他。

霍元晦同意她的观点,认为梅晓琼自己跑出去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些娘子,会不会都和梅晓琼一样,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裴霜吃完最后一块肉,擦了擦嘴:“谁知道呢,还得查。”

“有想好接下来以哪家为突破口吗?”

裴霜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突然想卖个关子:“你猜猜?”

他抿唇笑,思考了几息,嘴唇动了动:“蓝家,蓝窈娘。”

“你就不能猜错一回吗?”她手托腮。

“反正是你定的答案,你说我错,谁又敢说我对?是你每回都承认我猜对。”霍元晦收拾起了桌上的残局。

看似是他聪明,其实是她在惯着他。

他将所有鸡骨头都包到了荷叶里,再用之前的麻绳一点点系好,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难免沾上油渍,他却浑然不觉,这本不是他该做的事情,可他似乎已经做了千百遍,习以为常。

裴霜的心像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有些发痒。

她明确感觉到了自己有些不用寻常,可还不清楚是什么,她轻咳了两声,让自己恢复正常。

“着凉了?”霍元晦心里奇怪,伸手去抓她发丝,不该呀,风都是暖的,难道是头发的缘故?

裴霜忙侧头,发丝从他的指尖溜走,留下点点湿意。

“没有,喉咙忽然有点痒。”

霍元晦手指一僵,暗骂自己心急,有些过分了。

“没着凉就好。”他收回手,难得有些心虚,“明日去蓝家,我同你一起去。”说完站起来,逃也似地离开院子。

裴霜看着留在石桌上的荷叶包,嘴角漾起笑。

但为什么笑,或许她自己都不清楚。

——

蓝家。

裴霜和霍元晦站在了蓝家门前,方扬和曹虎被她打发去了黎家,从官府的记档来看,其他娘子的家人都有来府衙问过案情进展,就黎家一次都没来问过,有些可疑。

看着眼前偌大的宅子,蓝窈娘的失踪更加蹊跷了。蓝家是南江望族,祖上不知几代就已经扎根于此,宅院自然是气派的,比之梅主簿这个小官的家要大上不少。

两人上前叫门,门房让他们等一会儿,他进去通传。

可等了好些时候,还是不见人来。

裴霜小声蛐蛐:“霍大人感觉如何?”

他知道她又在挤兑他,他在青梧是一方父母官,可来了南江管不到人家头上,人家态度自然就没那么热络。

“蓝家前朝出过两位翰林,不过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蓝氏子孙,已经没有在朝中任职之人,反而蓝氏的娘子素有芳名。”

“为何?”

“蓝家想通过联姻继续家族的荣光,是以拼命培养女儿,养出好几个才女,目前的蓝家女儿可比儿子金贵。”

自诩清贵,却接受不了家族式微,男子无用,便将希望寄托在女子身上。

裴霜轻啧一声:“有用吗?”

“之前效果甚微,这两年蓝家几个女儿出落亭亭玉立,听闻有个嫁给了盛京的勋爵人家。”

裴霜微微摇头,并不是很赞同:“家族兴旺要靠自身强大,裙带关系怎能长久,蓝家怕是得继续走下坡路。”

“嘘——来人了。”霍元晦示意她小声些。

里面走出个管家模样的人,朝着两人行礼,他们也收到消息说贺知府请了个女捕快,一路往里走,裴霜感觉自己身上的视线多了许多。

蓝夫人等在前厅,未见蓝家家主。蓝夫人是个中年美妇,给他们上了茶:“老爷事务繁忙,不便招待,还望两位海涵。”

“不打紧,我们为查案而来,不在乎这些虚礼。”裴霜没喝茶,直接说,“还请夫人带我们去蓝娘子的房间。”

“不急,裴捕快先用茶吧。”

不急?

两人端起茶盏时交换了下眼神。

蓝夫人悠悠道:“官府来了好几拨人,每次都将窈娘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什么线索,我们也真是一次次失望了。”

虽然蓝夫人很快给了理由,裴霜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就暂时不看房间,让我问问蓝娘子的贴身丫鬟便可。”

“真是不巧,宝环的母亲生了病,这些日子准了她的假回家照顾她娘去了。”

这么不巧?

裴霜听出了蓝夫人隐含的推脱之意,更加想不通了。

不想找女儿了吗?

“在蓝娘子房中伺候之人都可以。”

裴霜笑着看她,目光坚定,她都退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全告假回家了吧。

这个要求不好推脱,蓝夫人招来管家,让他去将蓝窈娘房里人全叫来。

人陆续来了,两个丫鬟,一个嬷嬷,还有三四个洒扫婆子和小厨房里的人。

裴霜首先问的是老嬷嬷,看穿着,她的衣料是最好的,说明是这帮人里面最有地位的。

“您可知蓝娘子都丢了些什么东西?”

裴霜发问的时候,蓝夫人显得特别的紧张,探着头张望,当听见这个问题时,心下稍安。

“这……容老奴想想,应该是有一副红宝石头面,几只金钗,还有几套衣裙。”

她点着头,一副正在认真听回答的模样,其实余光一直关注着蓝夫人。

蓝家丢失的东西,在档案里都有记录在案,她十分清楚都丢了些什么。

而这也是她先选中蓝家的原因,其他家的人失踪时,并未损失财务,蓝家是唯一有财务损失的人家。

“蓝娘子可有常来往的朋友?”

“娘子与赵家两位娘子的关系都不错,很是要好,就是同样失踪了的李都司夫人家中的那两位。”

终于有点联系了,当然这也不奇怪,蓝窈娘和梅晓琼不同,才名远播少不了要参加宴会,认识赵董二人再正常不过。

裴霜一一问了这些人,其实这些人的回答根本不重要,因为问不出来有用的信息。

她想做的,就是观察蓝夫人。

问完一圈,杯中的茶也喝完了,裴霜与霍元晦起身告辞:“改日再上门查看。”

蓝夫人听到他们不查屋内,也没恼,反而还有些庆幸,忙送他们出门。

裴霜揉了揉太阳穴:“你看出什么来了?”

“在你问到蓝窈娘有何好友时,蓝夫人很紧张。而且他们太平静了,德清同我说过,之前蓝家人是去官府催得最勤的,我们一来,怎么就转变了态度呢?恐怕只有一种可能。”

裴霜挑起眉宇,说出那种可能:“他们找到了蓝窈娘。”

——

简朴小院内,宝环倒出熬好了两个时辰的鸡汤。

“鸡汤好了,就给娘子送去吧,你好好劝劝,让她多少用一些。”一个中年妇人道。

宝环犯愁:“娘,你不是不知道,娘子的性子,哪里是我能劝得动的。自昨日被寻回来她便不吃不喝,想是要与老爷夫人犟到底了。”

中年妇人就是宝环的娘,面色红润,哪里有一点生病的模样。

宝环娘叹气:“娘子这个脾气,偏生在蓝家,蓝家的娘子,终身大事哪由得自己选,那严郎君虽说才情不错,可到现在身上未有功名,也就娘子年纪小,听了他的几句花言巧语。要我说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哪有好人家的郎君哄着旁人家的娘子与他私奔的。”

“嘘——”宝环垫脚往屋里看了眼,确定门关得严实屋里的人听不到,“娘你这话可别在娘子面前说,不然她准得伤心。”

“在娘子面前我也这么说,就是个穷酸的小子,仗着肚子里有几分墨水,清高得很,可在柴米油盐面前,骨气,清高,都不如银钱来得实在。娘子才与他走了几日呀,就沦落到当头面的地步了。”宝环娘从小看着蓝窈娘长大,对她是很怜惜的。

蓝窈娘确实是自己主动跑出去的,并且已经计划了许久,算好了门房换班的时辰,换上丫鬟的衣服溜出门。

那时候少女失踪案还没这么多人知道,蓝家父母一开始也是打算压下消息,暗中寻

找,只是两天后赵董二位失踪,此事彻底爆发,蓝家人也开始担心,才向官府报了案。

蓝家父母还真以为她是被失踪案的贼人掳走了,直到前两日,有人无意中在当铺发现了蓝窈娘带走的头面,蓝家人才顺藤摸瓜在严郎君老家找到了私定终身的两人。

蓝窈娘刺绣作画,严郎君挥毫泼墨,日子过得好不惬意,但只有风花雪月的日子肯定是过不长久的。

蓝家人打了姓严的一顿,将蓝窈娘带回了家,两人哭得肝肠寸断,还是躲不过分离的命运。

此事太过丢人,蓝家父母商量后决定暂时不告诉官府,先不销案,等失踪案有了些许头绪,再让蓝窈娘寻个契机出现,于是就先将人安排在了丫鬟宝环家中。

瓷片飞溅的声音传来,宝环娘皱眉,知道娘子又发脾气了。

从回来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了,蓝窈娘就喝了几口水,这么下去,身子哪里能撑得住呀。

宝环娘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宝环请夫人来一趟,好歹劝劝蓝窈娘吃点东西。

裴霜与霍元晦并未会县衙,而是待在蓝家不远处的一个茶棚里,等着方扬曹虎过来会和。

大碗茶才上,两人就到了,裴霜让小二再上两碗,两人都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这是怎么了?”裴霜嫌弃地扇了扇风,“你们身上脂粉味怎么这么重,不是去黎家了吗,难不成背着我去了勾栏?”

“哪敢呀。”方扬抱怨道,“大人,以后像黎家这种地方,您可千万别安排我去了。”

“怎么回事?”霍元晦开始好奇。

方扬开始大吐苦水:“您是不知道,黎家呀,就是个脂粉堆,黎老爷娶了十几房小妾,生了二十多个孩子,光女儿就有十八个。”

“这么多!”这也太夸张了,裴霜被吓到。她还以为黎十六娘的齿序是与堂姊妹一起排的所以才排的这么末,没想到黎家老爷一个人就那么能干呀。

曹虎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看到黎家那一堆莺莺燕燕时内心是什么感想:“谁说不是,这都比得上皇帝了。”

霍元晦:“当今圣上才五子三女,远不及他。”

黎家的绣坊华韵阁不仅在江南一带闻名,便是在盛京也是贵妇人踏破门槛的店,巨富滔天,所谓饱暖思淫欲,有这么多钱,生得多也是可以理解。

“光是认人就费劲,那堆姨娘到现在我还分不清谁是谁,问话也是一问三不知……”

裴霜及时制止他的长篇大论:“拣重点的说,黎十六娘的生母问了吗?”

“问了的,这个我记得。”

“可别记错了。”

方扬:“不会不会,她姨娘长得好看。”

裴霜瞪了他一眼:“正经些。”

“我说的都是正经话嘛。”方扬有些委屈,“不信你问曹虎。”

曹虎难得没落井下石:“这回他还真说的很对,那堆姨娘里,就属她生母长得艳丽,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十六娘的生母姓姚,姚姨娘很受宠,连带着十六娘吃穿用度也比其他的姐妹更好,十六娘嘴甜,常哄得黎老爷开心。他们那些姐妹也只有受宠的那几个过得好些,没在黎老爷得脸的孩子,日子甚至过得不如夫人跟前的丫鬟。

十六娘失踪那日,她原本准备了足够的银钱,但十五娘嫉妒她有零花钱买首饰,就偷了她的银钱。

不成想十六娘失踪,十五娘面色有异,黎老爷发觉蹊跷,问出了十五娘偷钱的事情,狠狠地打了她一顿手板。

十五娘直呼冤枉,说偷的钱是放在十六娘梳妆匣中的,就算她不偷,丫鬟也要回来拿钱,十六娘的失踪根本与她无关。

裴霜摩挲着下巴:“这么听好像是和十五娘没关系,钱的十六娘自己落下的。”

“我也这么认为,但那黎老爷可不管这些,将十五娘的手打得红肿了好些日子,好似不是他亲女儿一般,受宠的与不受宠的,区别就那么大。”曹虎有些抱不平。

裴霜撇嘴道:“受宠的也未必真受宠,那么多儿女,他估计都记不清,十六娘能让他开心,就多赏点罢了。”她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

“说的不错,黎老爷甚至连十六娘的生辰也记错了,明明是腊月初一生的,却记成了腊月初五。”方扬想起姚姨娘在他面前说起女儿的点滴,说到伤心处还流下眼泪,那可是真正的美人垂泪,能给人看酥过去。

黎老爷孩子多了,好几个都是相近日子生的,腊月初五是十七娘的生辰才对,官府登记的时候就登记错了。

霍元晦放下茶碗,碗底与木桌轻轻磕碰,发出响声:“这就对了。”

裴霜看他:“对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失踪各个娘子的详细信息,其中就包含她们的生辰八字。

“之前就发现,除了蓝窈娘和黎十六娘,其余人都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

十六娘真正的生辰一出,这几个看上去没什么联系的小娘子,终于有了一条隐秘的线将她们穿起。

曹虎直接问:“那蓝窈娘怎么不是?”

“她情况不同,先剔除。”蓝窈娘大概率已经被找回来了,她的案子性质与情况都不一样,一起归类完全是巧合。不过这些都还没有切实证据,她不好乱讲。

贼人专挑阴年阴月阴日的女子下手,那此人是怎么知道这些女子的生辰八字呢?

“女子生辰八字为私密,除了家中人知道,能得到八字的地方,也就只有县衙,寺庙,道观这些地方了。”

“排除县衙。”

黎十六娘的生辰登记错了,所以不是县衙。

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若是县衙内真藏了这么一号人,想想都有些不寒而栗。

有了方向,裴霜让方扬曹虎去打听这几个闺秀常去的寺庙和道观。

他们正打算离开时,刚巧看见蓝夫人坐上马车出了门,明显的是她这架马车非常朴素,与她的身份不太相衬。

裴霜旋即打算跟上,直觉告诉她,蓝夫人大概率要去找蓝窈娘。

霍元晦忽然叫她:“葭葭。”

“嗯?”她回头。

“小心。”

她点头:“知道。”

方扬曹虎对视一眼,他们怎么觉得这两人气场那么和谐呢?一定是他们的错觉。

马车行进的有些快,但对于裴霜来说不成问题,青灰马车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停下。

门口邻居还和那丫鬟打扮的人打招呼:“宝环,回来了呀。”

宝环应了声,看见邻居进了家门,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请蓝夫人下车。

蓝夫人遮掩着面容进了小院,来到一间带锁了屋子,宝环娘过来开门。

裴霜找到那间屋子,悄悄揭开瓦片,果见蓝窈娘。

她病歪歪地躺在榻上,即使面色憔悴,依稀可见美貌,本神色淡淡,见蓝夫人来,眼泪无声落下:“娘。”

“你还认我这个娘吗?”蓝夫人痛心疾首,“不吃不喝,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对得起我与你父亲的养育之恩吗?为了个姓严的,什么都不要了,爹娘不要,现在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娘~”蓝窈娘眼泪决堤,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是自己亲生女儿,蓝夫人还是心软,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裴霜在房顶上听着,明白了大致就是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然后与之私奔的故事。

这小娘子被爱情蒙蔽了双眼,都沦落到典当首饰了,她执迷不悟,认为那严郎君是个好的。

蓝夫人还在劝:“儿啊,你与他一个天一个地,就拿你平日里吃的养颜丸来说,他要抄多少书才能换来一丸。”

裴霜没再听下去,她是来确定蓝窈娘与连环失踪案无关的,别人家的秘辛,她并不感兴趣。

次日,裴霜与霍元晦去了剩下的赵家,方扬曹虎去了邢家。

到赵家时门房的态度明显与蓝家不同,当听闻是知府大人特意请来查案的女捕快后,热切地将他们迎进了门。

赵夫

人因为两个娘子失踪的事情病倒了,恰好李都司夫人回来看娘亲顺便招待了他们。

“赵夫人身体如何?”裴霜还是很懂礼貌先问候了一下。

李夫人愁容满面:“哎,找不到小妹与琪琪,我娘的病是好不了的。”

“李夫人还是要劝老人家宽心。”

“哪里就那么容易,琪琪是我舅父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小妹更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是她们真出了事情……”李夫人有些哽咽,眼眶微微红。

裴霜宽慰道:“凡事要往好处想,两位娘子往常里拜的菩萨会保佑她们的。”

“她们哪会去拜什么菩萨,去礼佛都要三催四请,平日里尽跟在蓝家那位身后,参加宴会倒是兴致勃勃。整日里就琢磨什么胭脂首饰好看,要是早听的我的劝,多积德,也就不会有这一遭劫难。”李夫人有些责怪起这两个贪玩的妹妹,但语气难掩关心。

调查道观和寺庙这条路,似乎有些走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