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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您说您又累又困,是不是有打盹的情况呢,这个时候令牌要是离身,您能察觉吗?”裴霜抓住细节。

陈公公倒是没有生气,认真回答道:“咱家就算打盹也不会有多少时间,最多不过一盏茶。再说了,上书房中只有那些大人们,他们拿我的令牌又有何用,这些大人都是外官,进了宫怕是连东南西北都不清楚,又谈何找到天牢呢?”

陈公公这番话点醒了他们,宫里的路错综复杂,没有宫内人带路是不可能顺利找到天牢的。

从千手无常出现的几次来看,此人能够自由活动,绝不会是大内之人,所以他必然在宫中有内应。

“庄妃交代了没有?”裴霜突然问。

“啊?”陈公公愣了一瞬,“庄妃的事情与此案有什么关系吗?”

“公公有所不知,天知教亦与袁伯洪有所牵扯,

如果凶手在宫中有内应,那天知教之人最为可能。”

陈公公点点头:“是这样。不过庄妃并未交代,她坚持说自己只是受了那净明真人的蛊惑,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这位净明真人真实法号叫作明净,之前在南江府行骗,被我们揭穿抓了起来,但后来她的同伙请武林高手劫走了她。南江府发了海捕文书,却不想她居然进了宫。”裴霜缓缓说出明净过往,“试问这样一个有案在身的人,是谁给她换的身份,又怎么会顺利进宫到庄妃面前?”

陈公公眉头紧皱,因事情牵扯到庄妃,熙元帝震怒之下未来得及细查就处死了明净,如今听裴霜一讲,顿觉细思恐极。

庄妃的事情拖了这么久,他还什么都没查到,现下更是肯定宫中还潜藏着这样的人,他是要吃挂落的呀!

“这这这,裴大人可有法子能抓出此内应?帮帮咱家。”陈公公无比庆幸刚才给这两位送了红包,现在相求,也好有些面子情。

“说什么帮不帮的,此事牵扯袁伯洪,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裴霜爽朗道,“有些事情,还要请陈公公帮忙。”

陈公公心下稍安,忙应道:“什么事尽管说,咱家在宫中也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劳烦公公把之前庄妃身边伺候的人找来,我们也好盘问一二。”

“这有何难。二位稍坐,我这就去打听。”陈公公连喝茶都没了心思,赶紧叫来手底下的小太监,吩咐下去。

要说这陈公公的效率还挺高,约摸一刻钟过后,他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打听清楚了,庄妃原本的两个贴身宫女,一个熬不住刑罚死了,另一个叫容心的被罚没到了冷宫做粗使。”

“我让人带你们过去。”说着叫来个小太监,陈公公似是不放心,又回头嘱咐了他们一句,“冷宫那地方偏僻,你们多加小心。”

裴霜与霍元晦谢过他的关心,跟着小太监出去了。

宫中的路的确七拐八绕,稍不注意就会走错路。

快要到冷宫的时候,小太监停了下来:“一直往前走就是冷宫了,小人就不过去了,就在这儿侯着两位大人。”

“多谢这位小公公。我们不会耽搁太久的。”裴霜向他甜甜一笑,小太监年纪不大,微微有些脸红,低下了头。

裴霜含笑转身,正对上霍元晦幽怨的眼神。

霍:对人家笑得这么甜做什么?

裴:不是吧,小孩子你也吃醋?

霍元晦扭头不看她,裴霜环顾,见四下无人,悄悄伸了手过去,在宽袍大袖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霍元晦感受到指尖温度,这才展颜,却仍忍着不看她。

裴霜忍俊不禁,这个死傲娇,有本事不要把她的手牵那么紧呀!

算了算了,裴女侠大气,不与他计较。

冷宫荒无人烟,连带着宫殿也显得破旧。看起来有许多年没有修缮了。

宫门外仅有两个侍卫值守,本倚着栏杆打盹,见他们来才站直了身子。

凭着通行令牌他们顺利进去,找到了容心。

容心正在浆洗衣服,寒冬腊月一双手还泡在冰冷的水中,手上有明显生了冻疮的红肿。

“容心。”裴霜轻唤了她一声。

容心抬头,见他们身上的官袍就知道是贵人,赶忙放下手中的衣服,整理了下杂乱的发丝:“两位大人,找我有事?”

“我们来是为庄妃的事。”霍元晦淡声道。

容心一听就跪下了,哭诉道:“大人,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从前娘娘有什么事,都是和素青姑姑商量,我只是帮忙跑腿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她慌乱异常,之前来问她的都是司礼监的人,这两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官员。

容心瑟瑟发抖,心中不免怨恨起庄妃来,她如今都进冷宫了,还是不能苟且偷生吗?

裴霜赶紧扶她起来:“我们清楚你知道的不多,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在这儿,早与素青作伴去了。放心,简单问你些问题而已,老实回答,说不定我还能救你出冷宫。”

容心脸上还挂着泪,闻言眼中闪着光:“您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裴霜温和一笑,用巾帕擦干净了她的手,避开了冻疮。

容心十指发热,眼里也热,彻底相信了裴霜。

霍元晦静静看她“蛊惑人心”。

裴霜问容心的问题确实只是写寻常的问题。

容心说:“娘娘也是一时糊涂,因迟迟不能有孕,听信了素青姑姑的话,说在她老家天知教非常灵验,还有许多道观,才请了净明那个妖道进宫。”

“素青是滇州人?”

“正是。”

素青来自滇州,接触到天知教也不奇怪。

霍元晦:“那是怎么联系到净明的?”

“素青姑姑说,是请了她的同乡帮忙,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

“同乡……”裴霜在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

从容心那儿得到了线索,裴霜求陈公公帮忙查阅了宫内所有来自滇州的宫人。

人数算不上多,只有十多位。霍元晦又剔除了一些职位低微的。

素青是一宫大宫女,能帮上她的忙,位置不会比她低。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裴霜道:“还是太多,再筛一筛。”

霍元晦写下这五人的名字,划去一个:“此人进宫已经二十余年,那时天知教都还未创立,不是她。”

裴霜提笔又去掉一人:

“这位来自滇州南部,与素青来自北部,虽是同一州,但两地相隔甚远,应该也可能性不大。”

陈公公也来帮忙,指着其中两个太监名字道:“他们的职位不能出宫,估计帮不上什么忙。”

裴霜大笔一挥打了个两个叉,字上赫然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陈公公骇了一跳:“怎么会是她?”

白色宣纸被一通涂抹显得很混乱,然那个人的名字依旧清晰——凤藻宫掌事姑姑素问。

因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他们慎重地核对了一遍,发现素问依旧符合。一,她与素青来自同一个县;二,她有足够的能力在宫外找人。

霍元晦敛眉:“去问问吧,无端猜测,不如当面质询来得更快。”

反正皇后说会配合的不是吗?

二人再度前往凤藻宫,却在必经之路上撞见一出戏码。

戏的主人公正是之前的小印子与小全子。

小印子双手捧满了锦盒,高度几乎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走路小心翼翼,分外狼狈。

一旁的小全子却只捧着区区一个锦盒,非但不施援手,反在旁幸灾乐祸:“师兄,这点东西都拿不稳?这些可都是皇后娘娘赏赐各宫的年礼,摔坏了你可担待不起。”

“知……知道了。”小印子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来靠着栏杆,才得以片刻喘息,他擦干汗后继续拿着东西慢吞吞往前走。

小全子的讥讽随风飘来:“慢似龟爬!师兄,我先走一步,误了时辰师父怪罪下来,你可别怨我。”说罢哼着小曲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抛来个挑衅的眼神。

小印子无暇计较,眼见天色渐晚,手中还有这许多物件未送。上回考评已是不佳,再不能惹师父动怒了。

他心里一急,脚下的步子也乱了起来,手上一歪,放在最高处的锦盒眼见就要滑落在地。

“完了!”

正当他绝望闭目之际,忽见一只官靴轻巧托住锦盒,顺势一挑,那锦盒便稳稳落回掌中。

裴霜打开锦盒一看,里头的羊脂白玉佩完好无损,她轻笑递过:“完璧归赵。”

“谢谢裴大人,谢谢裴大人。”小印子连声道谢,几乎要哭出来。

裴霜蹙眉:“这许多物件,公公一人如何送得完?怎不寻人相助?”

小印子往小全子消失的方向瞥了眼:“他不许我找人帮忙。师父交代我们这件事,要我全听他的。”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小全子,现在小全子品级比他高,按理是能指挥他做事的。

霍元晦温声道:“方才情形我们都看见了。全公公曾说二位师兄弟情深,今日观之,似乎不尽然。”

小印子长叹道:“哎,小全子做事毛躁,从前我作为师兄,多训斥于他,他虽敬重但心地到底生了怨。”

“怎么不告诉你师父?”

“告状是孩童把戏。我这把年纪,岂能再让师父操心?况且……本就是我让师父失望在先。”

裴霜想起他因何错失升品之机,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听闻公公是因偷看素问姑姑沐浴……”

“咳。”霍元晦故意轻咳打断,“少说几句吧。”

“我就问问,这不是奇怪嘛,小印子公公看着就不是那种人。”

“纵是如此,也不该问。”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终于引得小印子主动说:“二位莫要争执了,这事满宫知道的人不少。”

裴霜追问:“此事当真?”

小印子先是点头,随即又慌忙摇头。

“这是何意?”

小印子愁眉苦脸道:“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当时听见素问姑姑房中有男子说话声,担心她出事,便凑近细听。窗户未关严,我朝里张望,接着听见素问姑姑一声惊叫,然后……然后便头脑昏沉,许多人冲出来指斥我偷看姑姑沐浴。姑姑衣衫不整,满眼失望地望着我……我当真不知为何会这般。”

“为何不辩解?”

“我解释了,没人信我。”

比起内宫出现男子,众人更愿相信是小印子偷窥沐浴。

“男子说话声?你可曾看见人影?”

“似乎有……”小印子蹙眉回想,面露痛苦,“又似乎没有……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抱头轻嘶,额角沁出冷汗:“头……头好痛……”

霍元晦迅速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因疼痛,小印子挣扎着,裴霜帮忙把他控制住,看向霍元晦问:“怎么样?”

霍元晦心念电转,指压他合谷穴重重一按。小印子神情渐复清明,缓缓平静下来,仍有些怔忡:“我方才怎么了?”

“无妨,只是劳累过度。回去好生歇息便是。”霍元晦温声安抚。

小印子揉着太阳穴:“近来确实倦得紧,总是头痛,是该好生休养了。”

“这些东西我们帮你一起送吧。”裴霜说着已抱起几摞锦盒。

“使不得啊!怎敢劳烦二位大人!”小印子连连摆手,“若让小全子知晓,定又要寻我错处了。”

裴霜不以为意:“你不说,他怎会知道?谈不上麻烦,我们本就要往凤藻宫去,不过顺路相伴。”

“这……”不待小印子回应,二人已抱着锦盒走远。他只得追上前去,感激道:“多谢大人体恤。”

因不熟悉宫中路径,最终仍由小印子引路,裴霜与霍元晦刻意放缓步伐,低声交谈。

裴霜问他:“你看出什么来了?”她知道他看出了异常,只是瞒着没说。

“他体内有中过摄魂散的痕迹。”

裴霜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小印子先前的描述,确实像极了被摄魂大法操控后的后遗症。

这深宫之中,除明净外,竟还有人精通摄魂之术?

第162章

在裴霜二人的相助下,小印子终是赶在时限内送完了所有物件。

回到凤藻宫,他感激不尽,连连作揖:“今日多亏二位大人相助,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裴霜含笑摆手:“若要谢我们,便去将你私藏的好茶沏两盏来。”

“好嘞,二位稍候。”小印子心知这是顾全他的颜面,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什么好茶饮不到?

正要转身沏茶,门帘忽被掀开,进来的正是小全子。

见小印子已回,他面露诧异:“你竟这般快就送完了?不可能吧。莫非你……”

裴霜轻咳一声,小全子喉间讥讽之语顿时哽住,忙堆起谄笑:“二位大人怎的在此?可是要寻师父?小人这便去请。”

“且慢,我们不找李公公,”裴霜唤住他,转而对小印子道,“有劳印公公请素问姑姑前来一叙。”

小印子怔了怔,连忙应声:“是,是,奴才这就去。”

小全子吃了瘪,皱着眉低下头,碍于两人的身份,有气也不敢发作。

素问来得很快,她双手交叠腹前,步履从容,发丝用桂花头油抿得纹丝不乱,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行止间自见威仪。

“奴婢见过裴大人、霍大人。”素问欠身行礼。

“姑姑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素问直身后温声问道,“二位大人寻奴婢所为何事?”

“是想请教……”裴霜甫开口,眼风却扫向小全子。

霍元晦会意道:“我们与素问姑姑有事相商,全公公也要旁听么?”

“奴才……奴才这就告退。”小全子环视四周,才发现小印子奉茶后早已悄然离去。

他赶紧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外走,以为这样就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这把戏显然行不通,素问面色一沉:“凤藻宫的太监,何时这般不识礼数?自去领罚!”

“是……”小全子噗通跪下,回话的声音都在颤。在素问姑姑面前,他知道辩解无用,过多辩解反而会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几乎是连滚带爬出了门,他满腹委屈,几欲落泪。

屋外的小印子默默别开视线,佯装未见他的窘迫。

房门再次合拢后,素问方恢复浅笑:

“让二位大人见笑了。小太监不懂规矩,奴婢定会请李公公严加管教。”

看似铁面无私,实则仍是护短。

若他们当真追究,小全子岂止受些责罚这般简单。

裴霜本意不过小惩大戒,便顺势道:“姑姑自行处置便是。”随即说明来意,“听闻素问姑姑与庄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素青乃是同乡?”

素问眸光微动,面上仍维持得体笑意:“确是同乡。不知大人为何问起此事?此事与天牢犯人被杀有什么关联吗?”

虽掩饰得极好,二人仍捕捉到她眉间一闪而逝的不自然。

裴霜道:“倒无直接关联。只是陈公公查办庄妃一案迟迟未有进展,特请我们相助,他既开口,我们也不好推辞。”她双手一摊,佯装无奈又为难。

“原是如此。”素问紧绷的神情稍缓。

“我们听闻,明净真人是由素青一位同乡引荐入宫,故来向姑姑打听,不知姑姑与明净可相熟?”

素问当即摇头:“奴婢与明净真人仅数面之缘,并不熟识。宫中滇州同乡众多,与素青相识者亦非独我一人。”

裴霜听她答话,侧首与霍元晦交换眼色,二人唇角不约而同微扬。她莞尔道:“看来是我们寻错人了。这便去别处问问,不打扰姑姑了。”

“大人言重。”素问欠身,“娘娘吩咐需全力配合查案,何来打扰之说。”

三人并肩向外行去。门扉才启一隙,凛冽寒风猛然灌入,竟将门板重重撞向墙壁,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大家忙抬袖挡风,素问的端庄也被这阵狂风搅乱:“又起风了。”

裴霜急忙挡在霍元晦身前,可她单薄的身躯实在遮挡有限。霍元晦猝不及防受了寒风,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短促而密集的咳声接连不断,直咳得他满面通红。裴霜忙将他推回屋内,轻拍他的背脊为他顺气。

“快喝口热茶!”裴霜蹙眉将茶盏递到他手中。霍元晦咳得双手发颤,瓷盏相碰叮当作响。

好不容易咽下几口热茶,气息才渐趋平缓,虽仍间杂几声轻咳,已比方才好了许多。

“早知会刮这般大风,今早出门就该让你多添两件衣裳。”她轻声抱怨,手上抚背的动作却未停歇。

“我……咳……无妨……”霍元晦以袖掩唇,咳声断续。

“你少说几句吧。”

素问关切道:“咳得这般厉害,怕是邪风入体。”又道,“今日太医正来为娘娘请平安脉,此刻应当尚未离去。奴婢这便去请太医为霍大人诊治。”

“不……”霍元晦推拒的话未说完,素问已转身离去。

裴霜柔声道:“让太医瞧瞧也好,方才那阵风确实厉害。”

霍元晦轻叹:“老毛病了,我的身子自己清楚。”

裴霜握住他的手,撒娇道:“就当为了我安心,行吗?”

暖意自手背直抵心间,霍元晦的心纵使是坚冰也软成了水,语气愈发温和:“好。”

“手怎的又这样凉?方才才焐热的。”裴霜絮叨着,又向小印子讨来个手炉塞进他怀中。

望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他眼中柔情更盛。

不多时,素问领着太医匆匆赶来。霍元晦面上潮红已退,反倒显出几分苍白。

太医拿出脉枕:“请大人伸手。”

霍元晦依言伸出右腕。太医凝神诊脉良久,又细观他面色道:“烦请大人换左手。”

待换过左手,太医指按脉门,眉间微蹙。

裴霜紧盯着太医神色,心也随之悬起。见诊脉许久未果,忍不住问道:“可是情况不好?有何不妥?”

“额……”太医被她的声音拉回神,“没有没有。这位大人就是身子弱了些,好好将养着,不要受寒,不要受风就好了。老夫初次为大人诊脉,恐有疏漏,故而多费了些时辰,莫怪莫怪。”

“没事就好。”裴霜安下心。

“我就说我没事。”语气还有几分小骄傲。

裴霜轻笑出声,只觉他分外可爱。

素问送太医出门,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个小宫女,手中多了一玄一白两件大氅。

素问姑姑摆手道:“娘娘听说此事,特命奴婢送上衣物防寒。”

“这太贵重了,臣等受之有愧。”一打眼就知道那缎面是好料子,领子更是用狐狸毛做的,一丝杂色都没有。

“娘娘说了,东西放在那儿是死物,穿在人身上才是得其所。”素问微笑轻轻挥手,小宫女立刻上前几步,“娘娘所赐,两位大人就莫要在推辞了。”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显得不礼貌了。

“臣等多谢皇后娘娘。”两人抱拳作揖,接过托盘里的大氅。

素问这才满意离开。

裴霜也不客气自己立刻披上玄色的,把白色的那件披在霍元晦身上,她系着带子:“皇后出手可真是大方。这大氅值我好几年俸禄呢。”

霍元晦任她摆弄,笑着调侃:“财迷!”

“财迷怎么了?俗话说得好,民以钱为天!”

“你自创的也能叫俗话?”

“俗人说的话自然就是俗话。”裴霜晃着脑袋,还有点小得意,“我就是俗人呀。”

她总有许多歪理,要是从前,他们早就争起来了,现在嘛……

霍元晦赞同点头:“这句俗话真好。”

有些时候,原则什么的,还是可以丢到一边。

小印子领着他们出宫,有了皇后的这两件大氅,他们一丝冷都没有感受到。

临别之际,霍元晦忽然问了小印子一个问题:“印公公,那日你混沌不清之时,可有听到铃声?”

小印子认真想了想:“这个倒是没有。”

“公公确定吗?”

“嗯,我确定。”

“好,没有其他问题了。告辞。”

他们回到家中正好赶上夕食,美美饱餐一顿之后,两人讨论起今日的发现。

“素问在撒谎,明净在宫中化名净明,我故意用明净诈她,她居然没有觉得不对,回答了我的问题。她知道明净真正的法号,她一定认识明净。”裴霜肯定道。

但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霍元晦拧眉:“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这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了。”

裴霜:“还有,那个会摄魂大法的人,会是她吗?”

“我一开始也怀疑是她,所以又问了小印子有没有听见铃声,可他回答没有。照理说,就算用了摄魂散,但铃声是能记得的。”

“那就是说他是在别的地方中的摄魂散?”

霍元晦缓缓摇头:“也不一定。我记得毒经里说过,摄魂大法修炼到高阶之后,可以不必借助铃声,甚至不必使用摄魂散。”

“这般高深的功法,应该掌握在天知教核心人物手中。”裴霜摸着下巴思索,倏地眼神一亮,“哎呀,我们家中不正有个核心人物吗?”

霍元晦也笑:“黄和德。”

让好吃好喝招待了他这么久,是该到他发挥下作用了。

关于这个问题,黄和德给出的答案也很有用:“我听他们讨论过摄魂大法,高阶功法唯有教主与几大长老会。”

“教主的行踪我不大清楚,几位长老都已经在滇州被抓了,不在滇州的太嘉也已伏诛。”

“没有来盛京的吗?明净不算?”

“滇州算是天知教的大本营,长老一般坐镇后方,极少出任务的。都是底下收的徒弟出去骗人,明净因着对制药有点天赋,所以重视些。论资排辈,她是排不上号的。八大长老中只有一位女长老,不过最后一次见到这位女长老,已经是十多年之前了,后来再不知道她的行踪。”

“有女长老?她的法号是什么?多大年纪?”

“叫莫语。”黄和德思索着,“十几年前她还年轻,不过二十出头,今年应该接近不惑了。”

“四十岁左右……”裴霜脑海中不免出现了素问的模样,她问,“若你现在见到她,你还能认出她吗?”

“大概仔细认可以。”黄和德不是很确定,但想来那时莫语已经是个成年人,容貌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

“元晦,画图。”

——

檐下宫铃在风中铮铮作响。素问端着一碗汤药,轻掀绞纱幔帐,恭敬地呈到徐薇面前:“娘娘,该用安神汤了。”

徐薇身后一名宫女正为她揉按太阳穴。她缓缓睁眼,略一摆手,那宫女立即停手,躬身悄声退下。

徐薇伸出素白纤指,慢条斯理地托起药碗,将安神汤一饮而尽。素问递上帕子,她细细拭过唇角,随手将帕子一抛。

素问眼明手快地接住,置于一旁,又奉上漱口茶。

待徐薇漱罢口,屋内只余二人。徐薇慵懒抬眼,似在欣赏新染的蔻丹:“太医那边有结论了?”

“太医说,那人胎里带来的弱症是早产所致,而早产缘由……是母体中过毒。”

徐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险些被他们蒙骗过去。偷龙转凤?可惜用错了计策。”

这计谋骗旁人或许能成,但她当年可是亲眼看着她饮下那盏毒茶。

徐薇轻按太阳穴,语气平淡却森寒:“传令千手无常,杀无赦。”

“是。”素问垂首应命——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收尾太难了,还剩最后一点了

第163章

霍元晦绘出素问画像后,经黄和德辨认,确系莫语无疑。

即便他们心知肚明,可黄和德在世人眼中早已是个死人,其证词毫无效力。说到底,他们根本无力揭穿素问的真面目。

“素问入宫十余载,如今已是凤藻宫掌事姑姑。她的底细,皇后娘娘岂会不知?”裴霜此言既问他们,也在叩问自己。

答案不言自明。

正当此时,多日未见的耿集突然登门,带来一连串关键证据。

郦凝枝横眉冷对:“你还来做什么?”

耿集正色道:“凝枝,我知你余怒未消。但凡事需凭实证。若看过这些证据仍不能洗清陛下嫌疑,耿某从此绝不再踏足此门。”

“呵,你拿来的东西,焉知不是伪造!”郦凝枝抱臂侧首,满面不屑。

裴霜轻按她肩头,规劝道:“郦姨,且先让我们看过指挥使带来的物件,再赶人不迟。”

裴蕊娘对此案本就存疑,自然愿闻其详:“但说无妨。”

耿集在案上铺开证据:“这些皆是青州传来的密报。上回亨通钱庄与西陵往来之事,我一直暗中追查。顺藤摸瓜,竟发现有人在西陵购入大量战马,于青州设了多处马场饲养,数量竟达数万之巨。”

霍元晦倒吸凉气:“如此庞大的马匹,当地官府竟未察觉?”

“这些马匹被化整为零,分散登记在多家道观名下。天知教在青州的势力,竟丝毫不逊于滇州。据悉,这些道观皆由天知教一位长老统辖,此人极为神秘,无人见过真容,只知法号莫语。”

裴霜与霍元晦对视一眼,难掩惊诧,这番发现竟与他们暗中查到的线索不谋而合。

“我深入追查,方知莫语原籍滇州。调取滇州旧档后,查得她俗家姓苗,幼年曾拜江湖异人为师,习得摄魂大法,后与同门师兄弟共创天知教。十多年前她离开滇州,据称是前往青州。”

霍元晦拿起那份泛黄的户籍文书,这上面的信息非常眼熟,他才在宫内看过差不多的一份,只是宫中的那份隐匿了许多细节,现在这份更加详细。

耿集情真意切:“年后陛下已经开始清剿各地天知教,若此教真与他有所牵扯,他何苦如此呢?我们都清楚知道,天知教乃祸国邪教,任其壮大只会荼毒苍生。陛下再是糊涂,也决计不会行此悖逆之事。”

“这话倒有几分在理。”郦凝枝微微颔首。连她都看出来了,其他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你们为何仍是愁眉不展?”郦凝枝见裴霜与霍元晦面色未缓。

霍元晦瞥了眼裴蕊娘,回答道:“娘,你可知这莫语如今身在何处?”

“何处?”

“她离开滇州后,并未前往青州,而是来了盛京进了宫,如今是凤藻宫掌事姑姑——素问。”霍元晦一字一句道。

只听“哐啷”一声,茶盏应声而碎。

“娘——”裴霜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裴蕊娘。茶水已浸透她衣袖。

裴蕊娘怔怔失神。原以为得知熙元帝是幕后真凶已是最痛,却不料更锥心刺骨的真相还在后头。

耿集亦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这……”

这消息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当初得知江平纸秘密之时。

虽然匪夷所思,却合情合理,徐薇当年已经是熙元帝的王妃,又是徐崇的女儿,她是有可能获知江平纸的秘密的。

她的身份足够尊贵,能威压林庆梁,曾述等人,还有徐崇昔年遭贬也未波及于她。

青州马场绝非素问一个宫女所能掌控,其背后之人,显然正是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小薇……小薇……”裴蕊娘泪落如雨,难以置信,“她为何要如此?她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她们曾是最亲密的姐妹啊。

裴霜轻抚母亲颤抖的脊背,喉间哽咽,不知如何宽慰。

耿集猜测道:“莫非……是为了太子之位?”

提及此事,裴霜不由追问:“陛下为何不立皇后所出的八皇子为储?莫非属意他人?”

“其中另有缘由。”耿集解释道,“陛下登基后即立大皇子为太子,然仅一年大皇子便病逝。后欲立六皇子,不料诏书甫拟,六皇子即因高热夭折。自此陛下便不敢再立储君。”

“大皇子与六皇子接连去世,其中可有蹊跷?”

“那倒没有。大皇子自幼体弱,太医早断言其难享永年,只是陛下不愿相信,立他为太子,也有冲喜之意,大皇子那孩子,还是没有这个福分。至于六皇子当年年仅三岁,小儿高热夭折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此说来,陛下便不再立太子了?”

耿集道:“陛下曾召钦天监占卜,言称此前立储皆因皇子年幼,承不住这般福泽。待诸位皇子成年后再行册立,便可无虞。”

霍元晦沉吟道:“如今陛下皇子中,最年长的是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听闻二皇子天资聪颖,常得太傅赞誉?”

耿集点头道:“是呀。近来漕运之事,二皇子也主张改海运,并发表了一番真知灼见,陛下颇为满意,已有让其参政之意。皇后娘娘或许是忧心……唉,她这是糊涂啊。”

霍元晦听罢,抿唇道:“她囤积钱财战马,或可为立储之争解释。可当年陛下尚是不受宠的皇子,皇后岂能未卜先知,为此谋害皇长兄?这个理由仍说不通。”

众人再度陷入沉思。如同先前怀疑皇帝时一般,他们实在想不透徐薇的真正动机。

——

深宫之中,素问垂首禀报:“娘娘,那边传来消息,霍元晦出行皆有裴霜护送,暗处还有镜衣使随行,实在无从下手。”

“耿集不是与他们闹掰了吗?”

“他们虽不待见耿集,不知为何耿集却仍竭力相护。”

倒是小看了他们之间的信任。

徐薇微蹙蛾眉:“一击不中,反生诸多麻烦。”眸中寒光乍现。

素问急忙请罪:“那日不知怎的偏遇上裴霜在侧,是属下们的失误……”

“好了,事后请罪之言不必再说。”徐薇冷声打断,“继续寻找时机。本宫自会设法调开裴霜。”

“是。”素问扬起脸,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素问低声道:“有人在暗中查探奴婢来历,奴婢猜测恐怕是那日问话时露了痕迹。”

“你说什么?!”徐薇陡然提高声调。

素问面露惊恐,立刻双膝跪地:“奴婢绝不牵连娘娘!”她磕了个头,再次起身时,目光决然,“奴婢知道该如何了断。”

殿内寂然无声。素问合上双眼,几乎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起来。”徐薇的语气已恢复平寂,“尚未到那般地步。”

素问难以置信地抬眼:“娘娘您……”竟会饶过她?

“你是我凤藻宫的掌事宫女,身份若暴露,他们岂会不疑心到本宫身上?既如此,你死了又有何用?”徐薇指尖轻叩扶手,“放心,你的过往,该抹去的早已抹去。只要不是你那群已成鬼魅的师兄弟从地底爬出来指认,无人能揭破你的身份。”

“谢娘娘恩典。”

“但此事确不能再拖。陛下随时可能察觉他们身份,必须快刀斩乱麻。”

所幸熙元帝正为沙船之事烦忧,她们尚有余裕。

“娘娘打算如何行事?”

“容本宫思量。”徐薇眸色渐深,“让我好好想想……”

姐姐啊姐姐,你为何偏要活着回来,给我添这许多麻烦。

——

正月十五过后,年节算是过完。工部终于传来的好消息,新督造的沙船可以下水了,且黄河救灾效果显著,熙元帝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步履间都带着笑意。

次日上朝,赶紧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朝会时又提出以通州作为试点,试行海运。

此番熙元帝似铁了心,将反对之声

尽数驳回。右相一党因黄河水患本就理亏,只得勉强附议。

熙元帝召当初上书的魏书入京,命其全权督办此事,并赐下一份详尽的推行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