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一上午过去了,他忙忙碌碌的,有了追风后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时不时就鸡飞狗跳,是以何云闲竟难得的没觉得寂寞。
晌午谢冬鹤没回来,何云闲就自己煮了点米粥喝,他懒得炒菜,算算日子上次腌的萝卜应该快好了。
打开腌菜坛时,酸香扑鼻。萝卜片腌得恰到好处,边缘透着晶莹的琥珀色。
他夹出几片尝了尝,咸酸爽脆,正是最可口的时候,就着腌萝卜喝了碗粥,还给追风和馒头也弄了一碗米粥喝。
饭后何云闲背上竹篓,在院子附近转悠。不远处几丛枸杞结得正盛,红玛瑙似的果实一簇簇坠在枝头。
何云闲手脚利落地连枝折下来,放在背篓里,等回去再慢慢挑拣晒干。追风跟在他身边,这会儿正扑鸟玩。
稍远点还有连翘树,满树金黄,晒干了可以泡水喝,清热下火。
他伸手去够头顶最饱满的那串枸杞,忽然听见林间传来窸窣声响,吓得连忙缩回手。
想起谢冬鹤嘱咐过入秋后野兽频出没,心里就有点畏惧。虽然有追风壮胆,但终究没敢再往远处去,只在家门口这片地方折枸杞和连翘。
竹篓渐渐装满,但何云闲望见远处那片山坡,枸杞一大片一大片的长,看着长得更好,都够装满两筐了,还有好多酸枣树。
心里盘算着等追风再长大些,或者等谢冬鹤有空,他们两人一狗来好好折。
日头偏西时,他抱着满篓收获回到院里,找了两个簸箕,把折下来的枸杞和连翘薄薄铺上去。
追风亲热地凑过来嗅他手中的枸杞,被他轻轻推开:“这个可不能给你吃。”
怕追风牙痒痒乱啃,何云闲还特意把簸箕放到了狗够不到的高处,末了,看到蹲在篱笆上的馒头,随口说道:“馒头,你盯着点,别让追风碰到。”
他只是一时犯蠢,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傻,要是被人看到他和鸡说话,肯定得笑话他。
但没想到馒头居然点了点头,黝黑的豆眼儿十分专注地盯着底下的傻狗看。
何云闲吃了一惊,又觉得应该只是巧合,是他看岔眼了。
晚上何云闲炒了一盘鸡蛋,又烧了黄瓜汤,把今天的收获和喜事都说给自己的相公。
谢冬鹤看着夫郎满面喜色,不像之前一样,提到白日里独自做事时面上隐隐的寂寞。他瞧着,眼里也忍不住流出笑意。
就连桌上那一碟他讨厌的腌萝卜,吃起来也觉得爽口许多。
追风在脚摇着尾巴蹭人腿,不给吃就要扒腿,湿漉的鼻头蹭上手心,引着人的手摸他的狗头。
馒头怕它抢吃的,叼着吃食飞上房顶,追风就在底下追着它汪汪叫。
日子比以往要热闹许多,打破了山上一贯的清寂。
*
夜里何云闲听见后院的驴叫,声嘶力竭,追风也叫起来,他立刻惊醒披衣要出门。
谢冬鹤也醒了,眉头一皱,拦下着急的何云闲。
“我在前面。”他和野兽接触多年,要更谨慎一些,把何云闲护在身后,出门时还顺手抄起一把猎刀,怕有歹人或是野兽闯进来。
第56章 棺材仔 人一有钱,心里就有底气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 老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看了他二人一眼,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追风围着它的肚子闻。
它身下传来一阵细弱的叫声, 谢冬鹤把老驴的尸体抬起来, 才发现底下藏着只崽子,而老驴的肚子也已经瘪了。
“居然是棺材仔, 也是稀罕。”谢冬鹤不由得感叹一声。
他以前听说过,这种母亲死前生下的崽叫棺材仔, 因为太罕见了,他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今日还真让他见到了。
何云闲也很意外,没成想老驴还真是怀了,不是生了怪病。
只是它年老体弱, 想来拼尽全力生下崽子后就再没喘气的力气了。
何云闲也不知它是老死的, 还是为了生崽累死的, 但老驴为他们留下一只驴崽,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夜里寒露重, 何云闲怕驴崽在外面冻死,回屋拿了条不要的破布,擦干净它身上的羊水和血渍,就抱回屋里了。
谢冬鹤先把驴尸安顿好了, 才回屋里。他既没有剥皮也没有取肉, 又不缺这点钱,不至于这样丧良心。
只是先把驴拖到柴房附近, 等天亮了再寻个地方埋下。
何云闲找了一张旧褥子把驴崽包起来,看他进来了,问道:“真死了?”
他有些恍惚, 今早看着还好好的,吃东西也好好的,怎么晚上忽然就没了?
但回想起白天喂粮时老驴的那个眼神,又觉得早有预兆。
“……你打算怎么处理?”何云闲抱着驴崽,心里有种难言的悲哀。
这让他想起来自己的亲爹,爹也是为他而死,虽然他还有娘,但娘从来没对他好过,有也跟没有似的。
“明儿找个地方埋了。”
谢冬鹤看他难过,就岔开话题,问道:“崽子怎么样?”
“长得很壮,我一个人差点抱不住。”
何云闲心情稍稍平复一些,老驴看着身子骨不大好,生下来的崽倒是又壮又结实,这会儿正安稳地躺在他怀里睡觉。
“我去泡点麸子皮给它吃。”谢冬鹤说着就出去烧热水了。
何云闲抱着驴崽坐在床沿,这会儿就他一个人,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先是无声地落泪,后来肩膀开始轻轻颤抖。
怀中的驴崽似是感受到他的泪水,眼睛还未睁开,用湿润的鼻子蹭了蹭他的手腕。
谢冬鹤端着温热的麸皮粥进来时,看见他的夫郎把脸埋在驴崽的绒毛里,单薄的肩膀在灯光下微微耸动。
他放下碗,沉默地坐在何云闲身边,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他颤/抖的脊背上。
“它……它临走前还看了我一眼……”何云闲抬起泪眼,“是不是在托付它的孩子?”
谢冬鹤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嗯。”
“我爹走的时候……”何云闲的声音带着哽咽,“也是这样看着我……但那个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既不能留住爹,也没法阻止娘改嫁,只能任人欺辱。就是拼命打草摘野菜卖,想给爹买点香烛纸钱,也会被何大伟收走,还要倒打一耙骂他偷家里的钱。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生父。泪水滴在驴崽的绒毛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谢冬鹤把他连同驴崽一起揽进怀里,他笨拙地说:“现在不一样了,以后我们好好养大它。”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只老驴应该到岁数了。”
谢冬鹤觉得老驴是寿终正寝,这几天也好吃好喝养着,没让干半点活,算安享晚年了,这话没说出口,但何云闲已经懂他的意思了。
驴崽在他们中间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叫声。
何云闲忙擦干眼泪,小心地接过谢冬鹤递来的麸皮粥,一点点喂给它。
看着驴崽急切吮吸的模样,何云闲一颗心才踏实了。
夜深了,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何云闲抱着暖和的驴崽,隐隐约约意识到,如今确实不一样了,但怎么个不一样法,一时又说不清。
天一亮,谢冬鹤就拿着铁锨出去把老驴埋了,何云闲也跟着去了,还带上追风。
地点定在小院东边临溪的一片山头,比他们常去的山头荒芜,平时野兽也少,就不怕有野兽刨坟把尸体挖出来。
谢冬鹤挖坑,何云闲就用篮子运土,追风也学他俩,两只爪子在地上刨坑,弄得鼻子上全是土,半上午就挖好了。
何云闲还想撒点除虫蛇的药粉,见谢冬鹤同意,就撒了半包,并没有意识到全程都是他做主,他想做的事,谢冬鹤从来就没反驳过。
给驴挖坟是不需要立碑的,他们简单做了个标记后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何云闲看到一大片酸枣树和满坡红彤彤的枸杞,正是他昨天眼馋的那个坡头。
“正好带了背篓,要不我们折点枸杞和酸枣回去?”
谢冬鹤昨晚就注意到他晒的那些枸杞了,说道:“你要晒干卖?也好,攒攒也能卖钱,我过段时间下山正好能带下去卖。”
要是何云闲一个人,以他的胆量,是绝不敢跑这么远的。
但有谢冬鹤在就不一样了,连追风也在。
这片坡头的枸杞又多又大,何云闲折得痛快,原本有点低落的心情也畅快起来了。
随手摘了颗酸枣放在嘴里一尝,立马就酸的脸皱起来,干脆丢给脚边打转的追风。
追风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一口就吞了,嚼了嚼,也许是酸劲儿上来了,嘴筒子拼命往地上蹭,又吃了两口土嚼吧嚼吧。
等缓过来了,红狗立刻呲着牙对他汪汪叫。
谢冬鹤没看到何云闲喂它,以为狗不乖,往它屁股上踹了一脚,狗立马就老实了,伏低耳朵趴在地上不动了。
何云闲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就摘了两颗枸杞,放在手里喂给它。
追风谨慎地把鼻子凑到他手里闻了闻,湿润的舌头舔来舔去,弄得他一手口水,才试探性地轻轻咬住半颗。
新鲜的枸杞有点微甜,追风发现是好吃的,立马就立起耳朵,热情地围着何云闲打转。
狗是不记仇的,他俩这就算和好了。
既然来了,他们干脆就一口气全摘完,不然再等段日子,果实就全落地上了。
晌午也没回去,拿出干粮啃,大概填饱肚子后就又忙活起来。
有谢冬鹤一起摘,他们很快就装满两个竹篓了,连带来的那个篮子都装得满满当当,让追风咬着走。
整片坡头已经采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还没长熟的或是品相太差的,不稀得要,二人便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家了。
小驴还在家里挨饿,何云闲一回去就用热水泡了点麸子皮,喂给它吃。
它头上还有胎毛没褪,摸着毛茸茸的,眼睛还睁不开,就伸舌头在碗里舔来舔去,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也站不稳。
等喂完才把它抱回窝里,夜里太冷了,何云闲就用旧被褥团了个窝放在屋里,先养一段时间再放它出去。
今天已经没时间出去打猎了,谢冬鹤看家里柴火不多,就拿上斧头砍柴。
何云闲出来后把刚刚折的酸枣和枸杞倒出来,家里的簸箕已经用完了,还好有几个麻袋,展开铺在地上也能用。
谢冬鹤见追风一直盯着地上那些枸杞看,说道:“铺在房顶吧,不然怕狗吃掉。”
“说的也是,那我去拿梯子吧。”
他说着就去搬靠在柴房边上的梯子,谢冬鹤就爬到屋顶上把麻袋铺上去,把枸杞和酸枣铺到上面晾晒。
昨天何云闲晒的那些原本放在桌子上,也一块放到屋顶上,不仅能防狗糟蹋,这块儿日头好,还能晒得更快。
何云闲时不时就上去翻一翻,让阳光更好晒透。
一得闲就要喂小驴,偶尔家里那两只还要打闹,日子忙碌而充足。
枸杞和酸枣渐渐晒得干瘪发黑,连翘也已经干透了,呈现出成熟的棕红。
*
这日,何云闲正在后院给小驴喂食。
它已经能颤巍巍地站起来了,也能吃点干料了,不用天天泡麸子皮喂。
驴子长得快,一岁就成年了,半岁多就能开始拉车,但还不能拉重货。约摸明年开春,或者夏天就能帮家里拉车了。
吃完麸子皮和野菜拌的粮后,小驴睁着湿润纯稚的眼眸,呦呦叫了两声,叫的也嫩生。
小驴正要往何云闲怀里钻,却被顽皮的追风咬住尾巴,力道不大,只是想邀它玩耍,它挣脱不开,气得撩起蹄子昂昂叫,跌跌撞撞地追着红狗跑,也要咬它一口,报复回去。
何云闲看它们玩得挺好,就去看房顶上晒的干货了。
这是最后一批枸杞,剩下的都已经晒好装起来了,连翘和酸枣要少一点,早就晒好了,枸杞最多,所以晒得慢一点。
他爬上梯子看了一眼,见枸杞已经晒得差不多了,便拿袋子装起来,等明天下山就全带下去卖。
这些天鸡蛋和鸭蛋也攒了不少,明天一并带下去卖。
何云闲把几麻袋干货全堆在柴房里,又数了数攒下的蛋,看着这么多自己亲手攒下预备卖钱的东西,心里莫名的踏实。
人一有钱,心里就有底气了。
他面上也忍不住露出轻松的笑容,擦了擦脸上的汗。
抱到小驴的那天晚上,他心里模糊的感觉,在这时也有了答案。
何云闲真切地意识到,他确实不是从前那个无助的孩子了。
现在他可以攒钱,可以做主,可以庇护别人。
他不用再无助地期待旁人出手帮他,因为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何家人再也管不了他了。
边烧火做饭边等谢冬鹤回家时,何云闲还想着,马上要入冬了,等他卖掉鸡蛋和干货,手上有钱了,就去买点纸人纸钱烧给爹,让他在底下也买棉衣穿。
他现在有新棉衣穿了,爹自然也要有,还得把这事儿和爹说一声,让他知道自己现在过得有多好。
第57章 卖蛋 以后天天有鸡蛋吃
晨起何云闲推窗, 山风裹着寒意扑面而来。
何云闲打了个哆嗦,连忙从箱笼里取出林莲花做给他的新棉衣,是谢冬鹤前段时间才下山取回来的。
新棉衣针脚细密, 结实暖和, 林莲花之前给他改的那身已经很暖了,但旧棉衣穿久, 里头的棉花就塌了,到底比不上新棉花更软和轻便。
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 想起那夜林莲花在灯下熬红的双眼,他心里便涌起暖意。
两件棉衣他都喜欢,就换着穿。
谢冬鹤进屋时,正看见他系着衣带。新裁的棉衣衬得他身形挺拔,靛蓝色更显肤色白皙。
谢冬鹤目光顿了顿, 低声道:“好看。”
何云闲被他夸得有点羞, 耳根一红, 说道:“咱们快点收拾吧,我去收蛋。”
鸡鸭刚长大, 现在还不能天天下蛋,所以何云闲都攒上两三天才捡一次,因为鸡鸭加起来有二十来只,蛋也不少了, 捡两回就能凑一篮子。
除掉他们吃的那些蛋, 何云闲这段时间足足攒了七八篮,能装一筐了。
其实光他们自个儿吃掉的就有百来个了, 要是算上这些,还能更多。
每天捡鸡蛋鸭蛋捡到手软,让何云闲可高兴了, 他苦惯了,想到以前在何家根本吃不上鸡蛋的日子,后来嫁到谢家好点了,但三五天也才能吃一次。
现在日子好了,忽然鸡蛋鸭蛋能随便吃,他可不就迷糊了,每天都要煮上两个蛋才过瘾。
头几天摸鸡蛋时他正在兴头上,下个面煮个粥都要加餐,磕上一枚鸡蛋,谢冬鹤有次打猎蹲守猎物累了,打开水囊喝水,才发现连水都被他换成了蛋花汤。
这样吃用多少有点败家,不过家里鸡鸭都是何云闲管着,他乐意,谢冬鹤也不会有意见,由着他高兴。
不管是吃还是卖,都由何云闲做主。索性他过了头几天新鲜劲儿,也冷静下来了,每天煮两个蛋就满足了。
家里没有那么多竹篮装蛋,何云闲就拿来个大竹筐,在底部铺上一层干草再放层鸡蛋,然后再在顶上铺干草,这样一层层放鸡蛋和干草,鸡蛋就不容易撞碎了。
这般仔细装着,不知不觉竟装了满满一篓鸡蛋鸭蛋。
院外传来板车轱辘声,谢冬鹤已套好板车,正在搬要带下山的山货。
晒干的野蕈用草绳捆成扎,新晒的枸杞、酸枣和连翘昨晚就装在布口袋里了。
追风凑过来嗅板车,两只爪子扒在车沿上不停嗅闻,嘴筒子拱在麻袋上,被谢冬鹤抓住嘴筒轻轻推开。
何云闲刚把一背篓蛋放在板车上,用绳子固定好,免得路上颠簸把蛋磕碎了,就见谢冬鹤从柴房里拎出一打皮毛。
那是几张狗獾和狸的皮,肉质粗糙腥臊,体型也不大身上没几两肉,一般没人吃,是专门打来卖皮的,做皮褥子或者皮帽、衣领都很好。
狗獾和狸的肉不好吃,他们俩在山上时不时就能吃点野鸡野兔或者地鼠,家里有了鱼池后更是不缺肉吃,就更看不上这点骚肉了。
何云闲干脆就吊在灶台上面熏成肉干,家里的狗正长牙,没事儿就要盯着家里的桌椅腿儿啃,正好给它磨牙。
谢冬鹤挑出两张毛色杂的皮,留着给家里人各做一双暖手套,剩下的就全捆起来放在车上预备卖掉。
最后再把几只捆了脚的野鸡、兔子等等猎物放上板车,就可以出发了。
他们早上走晚上就能回来,所以没带小驴,把它关在鸡圈里留够吃的就走了,只有追风摇着尾巴跟在车后面。
下山路轻快,板车很快停在谢家院门前。
刚在院门口停稳,谢温温就像只小雀儿似的扑出来:“哥哥!云哥哥!”
她先摸了摸何云闲的新棉衣,又好奇地探头看车上的竹篓,想知道他俩又带回来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了。
林莲花听到他们说话的动静,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看见是谢冬鹤拉车,问道:“那头老驴呢,没带下来?”
听何云闲说起老驴已经死了,还生了只小驴,这样离奇的经历连她也不由得感慨:“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何云闲和谢冬鹤把老驴安稳送走,陪了它一段路,它就临死送了一只崽回报。
提到老驴,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林莲花转头看何云闲穿着新棉衣,好看得紧,眼角便挤出细纹,转悲为喜:“这衣裳合身。”
“都是娘做衣裳的手艺好。”
何云闲心中感激,但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连忙从车上拿下一篮鸡蛋。
看见那满篮白生生的鸡蛋,脸上的笑纹都深了几分:“哎哟,这么多蛋!”
“娘,您也煮个尝尝,别老舍不得吃。现在咱们鸡鸭多,天天下蛋,不缺这几个。”
林莲花脸上的笑纹更多了,接过篮子,转身往灶房去:“好好,今儿个咱们都吃!”
早饭上他们四个一人一枚白煮蛋,谢温温捧着自己那个蛋,小口小口吃得珍惜,林莲花本来舍不得吃,想到何云闲的话,也破例给自己煮了一个。
“还是云闲有远见。”
她咬了口嫩滑的蛋白,夸赞道:“当初说要养鸡鸭,我还担心忙不过来。如今可好,山上地方大,虫子草籽都是现成的,这鸡蛋可不就跟白捡似的?”
其实她何尝没动过这念头,只是往年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下地干活,一有空还要想办法挣钱,实在分身乏术。
但此刻她只把功劳都归给何云闲:“攒一篮就是几十文,往后咱们家的油盐钱都有着落了,云闲可真是咱家的福星,一来,咱家日子就好过了。”
谢温温也连连点头附和,还把脚边的红狗抱起来,抓着它两只前爪作揖:“云哥哥是大福星,追风,快说云哥哥好。”
追风本来正吐着舌头咧嘴傻乐,这下彻底笑不出来了,拼命扭着屁股也挣脱不开谢温温的手,嘤嘤叫着,只好对何云闲汪汪叫了两声。
何云闲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扭头对上谢冬鹤满含笑意的眼神,登时脸红了,埋头喝起米粥。
一顿早饭便简单用了,无非就是白粥咸菜,但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围坐吃蛋的光景,就已经让人觉得身心满足了。
追风已经吃过了,但还是钻在桌子下不停蹭人的腿,还要啃桌腿儿,谢冬鹤就把剥下来的蛋壳丢给它,听它咔嚓咔嚓嚼起来。
一家子出门时路过张婶家,看到秀秀正坐在院里晒太阳,身边坐着个面目周正的男人,是她相公张平。
张平为了挣钱时常到镇上做短工,和媳妇一年半载都见不上几回面,最近回来一趟,还是因为家里要打稻了才回来帮忙。
半大小伙儿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一会儿看看自家媳妇,一会儿摸摸她的肚子,见谢家人来了才收回目光,笑着打了声招呼。
林莲花笑道:“阿平回家了?”
“是啊,回来收稻谷。林婶子这是要去镇上?”
谢冬鹤和他相熟,攀谈了几句,听到张平说回来帮忙秋收,林莲花忽然想起来什么,拍了拍额头。
“瞧我这记性!冬鹤,后日该去帮你们舅舅家打稻了,你舅舅还说等新米下来了,请咱们去镇上好好吃一顿。”
谢温温一听,在板车上高兴地直晃脚:“要吃好吃的咯,我要吃红烧肉!吃好多牛肉!”
“坐稳当些。”何云闲忙扶住小姑娘,顺手把滑落的薄毯重新给她盖好。
其实何云闲也挺高兴的,中秋去看望舅舅时说的那些话他也记着,舅舅说要请他们到镇上下馆子呢。
说来他还没去酒楼吃过饭,先不提他从前手上没一个子儿,就是去打油买盐时路过,看到那么气派的门面,门口还有几个小二大声吆喝,他就已经觉得里面的饭菜肯定都是天价了,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更别提进去看看了。
听谢温温那些稚嫩的话,他也忍不住馋了,他在红溪村时就听去过的村民说过,酒楼里的饭菜可好吃,尤其是一道酱牛肉。
其他人都听得发馋,再一听他眉飞色舞地比着手指说那里的饭菜有多贵,把这事儿拿来炫耀,脸上倍有面儿。
何云闲没吃过酱牛肉,但吃过牛肉面,就上回那么小小两片都让他惦念,酱牛肉有多好吃,他都不敢想。
“那我俩就不耽误婶子了,路上小心走啊。”
临走前何云闲看秀秀大着肚子,还特意装点了枸杞给她,叫她多补补身子。
镇口的早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卖菜老汉的吆喝声、肉铺剁骨的咚咚声、油条在锅里滋啦作响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林莲花眼明手快,在鱼市旁的槐树下占了个好位置。
何云闲刚把鸡蛋篮摆出来,就有个系着围裙的妇人凑过来,蹲下来挑挑拣拣。
“这蛋看着个头不错,什么价钱?”
“一文五一个,您多买的话按一文一个算。”
妇人刚捡了二十个,闻言皱眉:“贵了,前头摊子才卖一文。”
林莲花见他应付不来,笑着接话:“大妹子您看,我们这是山里的散养鸡,吃的是虫子野菜,蛋黄都比别家黄,吃起来倍儿香。”
说着真取了个蛋在路牙上一磕,蛋液撒在地上,橙红的蛋黄颤巍巍挤在蛋壳里。
妇人这才痛快付了钱,磕碎的鸡蛋也没浪费,生鸡蛋也能吃,穷人家媳妇没奶的时候就会喂娃娃生鸡蛋,林莲花直接倒在嘴里吃了,撒在地上蛋液也让追风舔掉了。
他们家的鸡蛋鸭蛋个头很大,又是山上散养的,因此就是比别家定价高一些,还是卖得很好。
晒的枸杞等干货也陆续有人问价,卖出去不少。
谢冬鹤的皮毛也有人问价,但出价都让他不满意,他就提着那捆皮去找镇上的皮货商了。
第58章 护主忠犬 钱袋子装得满满的
日头渐高, 一个汉子走过来蹲在旁边看枸杞,还捻了几颗吃。
布口袋都是敞开的,大家都默认这样是同意试吃的, 只是不好意思多吃, 尝两个试试味就行。
那汉子吃了几个也没有多吃,沉默了许久, 何云闲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忙着给来往的客人打秤装货。
追风还是个半大的小狗,正是顽皮的时候,但在外头还挺乖的,不吵不闹。
有爱狗的客人来了想摸,它也不给摸, 一直盯着那个古怪的汉子瞧, 喉咙里发出示威性的低吼。一见他有动作就要叫, 把那个汉子吓了一跳。
何云闲也被吓到了,还纳闷它今天怎么这么不乖, 连忙和汉子道歉。
他安抚地摸了摸追风的狗头,追风喜欢让人摸头,平时一摸就要翻肚皮,但今天却仍然龇着牙, 警惕地守在他身边。
那个沉默的汉子摇头晃脑, 有摊前人来了就不说话,没什么人了才张嘴。
“给我装…装一袋子!不……两袋!”他说话含含糊糊的, 何云闲这才发现这是个醉汉。
但来者是客,何云闲也不好撵他走,问道:“您要多少?一两是七文钱。”
醉汉先是眯着眼看了一圈, 见摊上只有何云闲一个,刚刚那个守摊的中年妇人牵着个女孩离开了。
本来听到狗叫他还有点怕,但见狗瞧着才一岁左右,个头不大,便大胆了起来。
“你先装上,我就住镇东头,明天一定给钱!”醉汉拍着胸脯,说罢伸手就要抢。
追风本来就死盯着他,见他要抢,竖起耳朵后腿一蹬,直接跳到半空中咬住他的袖子,吓得他连连后退,下意识甩手甩掉狗,但狗死咬着不放,硬生生扯破了他的袖子。
枸杞没白拿到,还赔了自己一身衣服,醉汉浑浑噩噩的脑子霎时就灵光了,他恼羞成怒,抬脚就要往狗身上踹。
索性谢冬鹤及时回来了,上前一步拦住他,沉着脸说要报官。
那醉汉被他看得发怵,悻悻地收回腿,嘟囔着走了。
何云闲悄悄松口气,这会儿也明白刚刚追风是察觉到危险想保护自己。
“追风,过来。”
他一伸手,红狗就伸出舌头傻兮兮地跑过来,在他手心上乱蹭,眯着眼像是在笑一样。
末了,追风被摸狗头摸爽了,直接倒下来翻出肚皮,何云闲一边摸肚子一边顺势检查它身上有没有伤,刚刚那个醉汉甩的劲儿还挺大的。
确认追风身上毫发无损,他这才放下心。
但刚才的骚动吓跑了好几个客人,好一会儿都没人来问价,何云闲正发愁时,听到集市那头传来熟悉的说笑声。
只见张志平夫妇相携而来,沈梦溪发间插着一只有点发旧的银簪。
张志平正比划着说什么,逗得妻子掩口轻笑。
“小兄弟!”
张志平看到他们就走过来,手上也自然地接过媳妇手中的菜篮,“在卖枸杞啊?看着品相挺好,给我们称三两枸杞吧。”
听何云闲报价,张志平还没开口,沈梦溪已笑道:“该什么价就什么价,可不许给我们便宜。”
她说着翻了翻别的口袋,见连翘也晒得挺好,便说道:“这个也要二两。”
谢冬鹤就拿出个小秤称重,因他俩是熟人还多给抓了两把枸杞,算是送的。
“上回多亏你们开解,不然我俩估计还要吵上十几年呢,就我媳妇这倔脾气,说不准我俩到死都说不上一句话。”张志平感激道。
“你还说我呢,你那张嘴啊连鹦鹉都不如,鹦鹉还会学舌呢,你一个字儿蹦不出来,害我误会那么多年。”
沈梦溪说这话时眼里隐隐有泪光,看来还是有点心结,但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何云闲注意到她腕上多了个崭新的银镯子。
注意到他的目光,她立即解释:“我相公给人抄书挣的,前日非说要给我添件首饰。”
他也不禁欣慰,笑着把包好的枸杞递过去:“夫妻和睦最要紧,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他俩不光自己买,还叫来几个好友买,有他们带头,摊位又重新热闹起来。
林莲花这会儿也带着谢温温回来了,刚才温温说渴了想喝水,林莲花一打开水囊才发现里头漏了,一袋子水全漏完了,不远处有个茶摊,她就拉着温温去买水。
她没听见摊上那阵骚动,见谢冬鹤空着手回来了,还问他皮毛卖的价格怎么样。
听到谢冬鹤说有醉汉闹事儿,林莲花也是一阵后怕,骂道:“这都什么人,大白天的撒酒疯。云闲,你没伤着吧?”
何云闲看她和谢温温都一脸担心的样子,心头一暖,摇摇头:“我没事,有追风保护我呢。”
谢冬鹤也认同地点点头,夸道:“追风是条好狗,护主。”
林莲花也稀罕极了,笑道:“平时在家里那么皮,我原本还嫌弃它呢,没想到在外面还挺靠谱。”
温温早已经蹲下来抱住红狗了,小手边摸狗头边学着哥哥的话:“好狗,乖狗。”
追风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乖乖地坐在地上,吐出舌头喘气儿,听着几人一声声的夸赞,尾巴越摇越欢,打在地上啪嗒啪嗒的,浮起一层灰。
待到日头升到头顶,货已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点小半袋枸杞和一点连翘。
何云闲想着医馆应该会收,便提议去莫彦玉那儿问问。
谢冬鹤和林莲花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都同意了。剩下的东西不多,谢冬鹤直接装到竹篓里背着走。
他和何云闲一块儿去医馆,林莲花和温温留着收拾摊位,等他俩回来。
这回莫彦玉也在,他们没有像上次那样吃了个闭门羹。
莫彦玉正给人包药,见他俩来了,笑着打声招呼:“云闲,谢大哥,你们先坐会儿,我忙完手上的事。”
“不着急,你给人治病要紧。”何云闲怕打扰他,连忙拉着自家相公坐到角落里。
谢冬鹤进来时就看见门口立着个牌子,只是他不识字,这会儿坐在门口,又看到那块牌子了,就问夫郎上面写的什么。
何云闲看了一眼,说道:“是说医馆高价收购蛇胆和蛇酒。”
蛇这东西山上多的是,谢冬鹤就默默把这话记在心里,想着要是有机会就抓几条。
蛇酒做起来麻烦,要是做不好还白白糟蹋了一坛酒,但若是取胆就省事许多。
何云闲之前来医馆都是挑没人的时候,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莫彦玉给人看病包药。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坐诊时板着脸,凝眉沉思,瞧着还挺像样儿,包起药来也利索得很。
回想起他们俩幼时的交情,何云闲忽然有些感慨,岁月不饶人,谁能想到小时候那个嘴上不饶人的嚣张魔头,竟长成了这幅稳重的模样,而他也已经出嫁为人夫。
病人们似乎也很钦佩他,拿了药连连感激,其中一名夫郎抱着自家娃娃,激动到哽咽。
“莫大夫,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前天我家男人来这儿,才进来就被李大夫撵出去,不肯给我家楠楠看病。要不是你心善,我家楠楠肯定熬不过来。”
夫郎怀里的娃娃是个小哥儿,因为大病一场,脸色发白嘴唇也乌青,但精神头瞧着挺好,过不了几天应该就能活蹦乱跳了。
他家男人也陪着,提上药赶紧付钱,虽然看病贵,这几包药下去荷包一下子就空了,但该给钱就给钱,只要娃娃健康那就值。
男人听到夫郎的话也忍不住骂起来:“都怨那个什么李大夫,人长得丑医术也不行,一见我家楠楠是哥儿,说什么也不肯收治。”
“要我说还是莫大夫厉害!”
几个从药徒那儿拿药的病人还没走,一听这话,连声附和:“就是,那个李大夫是什么东西。”
“人长得跟块碳一样,脸黑心也黑,买药都要乱要价!”
“就是,一天天鼻子翘的比天高,说不跟咱们平民计较,他自己是啥富贵人家吗?都是穷酸样儿,装什么蒜啊。”
何云闲和谢冬鹤就坐在角落里听八卦,这会儿听见病人们说的话,心里也默默赞同。
何云闲早就听莫彦玉讲过他的事儿了,知道他居心叵测。
而谢冬鹤虽说和他接触不深,但就上回他在自己夫郎面前说脏话,咒骂莫彦玉,就已经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了。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起劲,莫彦玉也没管,也亏得他看诊时不爱言语,不然他那张嘴一开,七个人都顶不上他一张嘴,自己一个人就能用唾沫星子把李雪民淹死。
就这点不干不净的闲话,他完全不放在眼里,更不可能管了,而且他俩本来就有恩怨,就更乐得李雪民不受病人喜欢了。
病人们走了之后,有个学徒过来换班儿,莫彦玉这才有空和何云闲他们说话。
谢冬鹤这才把背了一路的枸杞和连翘放下来,莫彦玉捻起一枚捏了捏,见成色不错,又放在舌尖上细细品。
“还是头茬货呢,不错,我全要了。”他也没翻底下的,叫来药童收货给钱。
有些人会故意在底下藏一些次货,不仔细看就容易被坑,但莫彦玉知道他俩都不是那种人,所以底下的看也不看。
药童正要把袋子往后院放,有人从里屋进来,沉声道:“谁准你入账了?莫彦玉,医馆可不是你家的,你说收就收吗?”
何云闲三人就看见一口直立行走的锅……不是,一个脸色沉沉的汉子掀开门帘走出来,本来脸就黑,还脸色难看,整个人黑成锅底了。
“我要亲自验货。”
李雪民抓起袋子往地上倒,这么多货,难免有一些大小不一或者发黑的瑕疵品,他收货时也常遇到。
但何云闲和谢冬鹤都是挑的大个儿的采,晾晒的时候也多次挑拣,品相不好的都挑出来了,是以李雪民还真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莫彦玉抬眼撇他一眼,悠哉悠哉地拨弄着算盘,漫不经心。
“医馆现在确实不是我家的,但以后是不是,可就说不准了。”
李雪民本想给他找不痛快,结果反被他戳中心窝子,气得都快心梗了。
他信誓旦旦以为自己这个亲儿子能得到医馆,可谁想到自己亲爹一点不向着自己,多次当着他的面儿夸莫彦玉。
刚才那些病人夸莫彦玉,私下骂他,他也全听到了,这更让他恨莫彦玉恨得牙痒痒。
莫彦玉医术高明,又得病人喜爱,连他亲爹也似乎有意他,按这个情形,他再不做点什么,等他爹一死,医馆可能真的要改姓莫了!
他气冲冲地一甩袖,哼了一声,转身欲走,身后莫彦玉叫住他:“慢着,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
“你算什么东西,我听你的?”
“再过一炷香师傅就要回来了,他老人家看到这一地狼藉,恐怕不会高兴。”
这句话瞬间戳中李雪民的死穴,他现在最怕亲爹嫌他,前两天要的钱已经花完了,要是他爹不高兴,那他可就一个子儿都拿不到了。
他只好屈辱地低下头管药童要来笤帚,亲手收拾自己搞的烂摊子,咬着牙拿到后院里,枸杞上的灰也得洗干净。
现在倒是后悔起来,自己刚刚不该一时冲动,把枸杞倒在地上了。
何云闲有些担忧,不过看见莫彦玉能拿捏住他,半点不吃亏,尤其是眉眼间也没了以往隐隐的忧色,很有底气的样子,便也放心了。
谢冬鹤去药柜那儿找药童算账取钱,趁着他不在,莫彦玉忽然凑近何云闲,上下仔细打量他。
“你气色好多了,不知是山上的水土养人,还是被你家相公滋润了?”
何云闲被他打趣得脸都红了,一把推开他,“青天白日的,瞎说什么呢?”
莫彦玉伸手捏了捏他圆润许多的脸颊肉,笑道:“吃胖了,看来谢大哥很疼你嘛,这样才好,你以前瘦得让人心疼,胖了对身体好,也好生养。”
何云闲羞归羞,一听他那句“好生养”,心念一动,不由自主地往谢冬鹤那边看去。
没想到谢冬鹤也正回头看他,两人心有灵犀般,遥遥相望,谢冬鹤咧嘴一笑,傻气的样子,让何云闲也忍不住一块儿笑了。
莫彦玉看他俩相视一笑,全都傻兮兮的样子,倒是般配。
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要是他们再能添上一两个大胖小子或者闺女,到时一家子都来找他玩,热热闹闹的,那估计傻乐的人就是他了。
和莫彦玉分别后,他们便回到摊位前找林莲花和温温。
收摊后,林莲花把钱全收在一块,凑了满满一盒,带的两个荷包也都装满了,她乐呵呵的。
“走,割二斤猪肉去,明日给你舅舅家带些。”
买完肉便要回家了,谢冬鹤拉着空板车,夕阳把板车的影子拉得老长。
何云闲望着天边锦缎般的晚霞,云淡风轻,一路平坦,他心底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舒心。
几只大雁飞过,追风最爱追鸟,跟在大雁下面跑,转头看见和主人们离远了,对天空叫了两声宣布来日再战,就急忙跑回去了。
林莲花腿脚不太好,走了半路就坐上板车休息,温温也被带上去坐,但她玩心大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要跳下车,追在红狗后面跑。
狗被她撵到了就气得汪汪叫,转头过来追她,温温便咯咯笑着躲它,一人一狗就这样换着追对方玩儿。
沿路有许多黄粉交错的小花儿,谢温温摘了几朵编成花环戴在红狗头上,它头板宽,小小的花环戴不住,跑了两步就歪了,靠一只耳朵卡着才没掉下来。
第59章 收稻谷 丰收的喜悦
天还未亮, 山间小院里寂静一片,薄雾罩在院里。
何云闲见谢冬鹤还睡着,便悄悄推开门, 去灶台边上忙活了, 这样等男人起来就能吃上饭。
吃完早饭他们俩再各自忙活,他打理家里, 男人带上干粮出去打猎,山上的日子大都是这样过来的。
天越来越冷, 他一出门就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天亮的时间也晚了,何云闲借着天边蒙蒙亮的光拿了几个馒头,放在蒸屉上蒸着。
转头又去鸡圈里摸了两个蛋,也放上去蒸。
要是有时间的话他会弄蛋羹,但今天要下山去帮舅舅打稻谷, 时间紧, 就吃蒸白蛋。
出锅后拿上块布巾垫手, 快速把馒头和鸡蛋都捡出来放碗里晾着,他看天色还早, 灶台里的火也还没灭,就添上两根木头,烧半锅水。
生水喝了容易生病,乡下人最怕得病, 所以都喜欢烧开水再放凉了喝, 这样对身体好。
开水略微放凉后,何云闲就把家里三个水囊都装满, 等会儿下山的时候带上,剩下的就倒在盆里,谁想喝舀一碗就行。
天色渐明, 谢冬鹤也起了,何云闲晾的馒头和鸡蛋也刚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
*
何云闲先去了一趟红溪村,要去为他爹扫墓祭拜。
上一回来的太仓促,什么也没带,昨儿谢冬鹤就特意去镇上买了香烛纸钱。
何云闲看到有卖纸扎的棉衣,也买了两件,是用自己卖枸杞和鸡蛋的钱买的,甚至还买了一包椒盐牛舌饼。
点心很贵,一包就要六文钱,他以前只有看着何玉杰吃的份儿,谢冬鹤给他买了一包,他才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
他现在有钱买了,以后想吃多少吃多少,也给爹尝尝。
何云闲手上沉甸甸拿了好多东西,一看到亲爹那块孤零零的木牌,就忍不住鼻酸。
谢冬鹤见夫郎红了眼睛,忙掏出香烛纸钱,说道:“咱们给爹烧吧,让他在底下也过得好好的。”
何云闲被他这么一打岔,心情略微平复,点了点头。
“嗯,相公说的是,我现在好过了,也要让我爹也过上好日子。”
他们俩跪在小小的坟包前,把那一小包纸钱全烧了,又磕头上香。
怕耽误去舅舅家,何云闲来不及多想,把早被捂热的点心放在坟头,就离开了。
现在是秋忙的时候,所以路上撞见了许多村民,红溪村不大,那些村民自然是认识何云闲的。
他性子好,在村里人缘挺好,被亲爹逼嫁给个傻汉子这事儿一出,大家就更可怜他了。
何云闲看到有几个常和他一起到溪边浣衣的婶子,似乎想和他打声招呼,但一看到他身边凶神恶煞的汉子,张张嘴啥也说不出口了。
就要擦肩而过时,何云闲率先叫住了一个相熟的婶子。
“杨婶子要去地里?”
杨婶子本来都没敢抬头看那瘟神,一听何云闲叫他,这才真真正正看清他如今的模样了。
哥儿一身靛蓝的粗布棉衣,瞧着是新做的,这样鲜亮的色彩衬得他唇红齿白,乌眸月牙似的弯起,眼底清辉皎洁。
人也圆润了一些,不似从前那样瘦削,看着更讨喜了。
杨婶子一看就知道他在谢家的日子过得不错,不然也不能越长越标致。
她朗声笑道:“哎呦,这不是闲哥儿?带你家男人回村啊。”
杨婶子这才有机会正眼看看传闻中那个凶恶汉子,别看面上冷硬,却沉默地站在夫郎身边,还牵着手。
看到他俩这么恩爱,杨婶子就更放心了,脸上的笑更真心实意。
她本就喜爱何云闲,当初一听他被许给谢冬鹤的事儿,气得直拍大腿,直骂何大伟是畜生。
自何云闲嫁到章山村,杨婶子一颗心始终放不下,现在看到他过得好,才真真正正安心了。
谢冬鹤也跟着夫郎叫了她一声“婶子”,杨婶子就更高兴了。
“闲哥儿,以后有空一定和你相公常来婶子家,婶子给你俩做好吃的。”
说着还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个梨子,硬塞到何云闲手里,“拿着,别跟婶子客气。”
何云闲推拒不及,只好收下。
许是见着杨婶子和他俩和和气气地说话,原先那几个婶子也搭话了,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去做各自的事了。
待走到村头,何云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农舍间升起袅袅炊烟,路上已有农人扛着锄头往田埂走去。
几个孩童追逐着跑过巷口,身后追着几条黄狗。村头的皂角树依旧枝繁叶茂,溪边浣衣的妇人说笑声顺着水波荡漾。
这热闹鲜活的景象,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可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前在何家的日子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被何家苛待,吃不饱饭,只能饿着肚子把野果放在爹坟头,受了委屈也没人可倾诉,只能躲起来偷偷哭,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何云闲心头却泛起奇异的感觉,下意识握紧谢冬鹤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真切地意识到,那些苦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冬鹤看他神情恍惚,怕他像上回一样哭,就把梨子拿出来,用衣袖仔细擦拭后递到他唇边。
“尝尝杨婶子送的梨。”
何云闲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他忽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真甜,相公你也尝尝。”
谢冬鹤还纳闷有多甜,秋梨水儿多,吃的就是个脆嫩多汁,不会太甜。
他迎着夫郎期待的眼神咬了一口,立刻就被涩得吐出来。
“噗——”
何云闲瞧见他被酸得直抿嘴的窘态,忍不住笑出声来。晨光落在他含笑的眼眸里,碎成点点星光。
谢冬鹤这才反应过来被夫郎捉弄了,郁闷地别过脸去:“一点也不甜……”
可听着耳边清脆的笑声,他紧绷的唇角也不自觉柔和下来。能看见夫郎这样开怀的笑容,便是再酸涩的梨子,也值得。
这是谢冬鹤第一次见夫郎笑得这样开怀,也想以后再多看看。
“可是我吃着确实甜呀,你再尝尝,肯定是你咬的地方不对。”何云闲认真道。
这话前半句是真的,人只要心情好,吃什么都是甜的。
谢冬鹤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也没真傻到被他哄着再咬一口。
*
阳光洒满金黄的稻田,沉甸甸的稻穗在秋风里卷起波浪。
林大勇站在田埂上,洪亮的嗓门传得老远:“水来喽!先别干了,歇会儿。”
“舅舅!”谢温温像只小雀儿扑过去,被林大勇一把抱起。
王氏提着水桶过来了,说道:“先喝口绿豆汤再下地吧,这天儿又晒起来了。”
林莲花弯起腰锤了锤酸痛的背,转头吆喝远处的何云闲和谢冬鹤,他们年轻力盛,已经割到前头了。
“冬鹤,你俩也过来喝碗水,活是干不完的,别累着。”
他俩就带上镰刀过来了,青松和秀英在另一块田里,青松眼尖,他爹还没招呼呢就急着过来了。
一众人满头满脸都是汗,找了处阴凉地儿歇。
王氏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绿豆汤,这是头一晚就煮好的,装到桶里放到井底,冰了一晚上,喝起来又凉又甜,绿豆也煮出沙了,口感沙糯。
忙了大半天,乍一喝到冰冰凉凉的绿豆汤,何云闲浑身都舒坦了,一身暑气顿消。
其他人也喝得满足,青松和谢冬鹤是汉子胃口大,又多喝了两碗。
“怪道这秋天多变,前几天还有点冷,一到该忙活的时候就热起来了。”王氏边打汤边抱怨着。
林莲花附和道:“可不是,前段时间晌午要不出太阳,我都冻的要穿棉袄。”
今年收成好,比往年要好很多,众人不敢多歇,怕耽误后面晒谷舂米。
青松和秀英早已挽起裤腿站在田里,他俩三个娃娃也来了,有样学样地拿着小镰刀,年纪最大的虎子才九岁。
只是娃娃到底年纪小,干不了多少活,大人们也怕把孩子晒着,只让做点搬稻的跑腿活。
何云闲也埋头忙活起来,他在何家做过不少农活儿了,很有经验。
一手握住稻秆,一手持镰刀,斜斜下刀,唰唰几下就割了两把,整齐放在田垄上等后面的人捆起来。
日头渐高,几个小孩干了会儿就沉不住气了,放下镰刀玩起来,在稻谷里钻进钻出。
被秀英提着耳朵骂了两句,才老老实实地跑到田垄上,把捆好的稻束堆成小山。
谢温温也在其中,小脸上沾满稻屑。
一众人忙到日落,林大勇就招呼着他们到家里吃饭。
妹妹一家帮着他们家干活,还不要工钱,总得请人吃饭不是,不然林大勇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是以这几天饭食用水都是他包的。
王氏端出来一筐烙饼,用的都是白面,自家烙饼不用计较价钱,所以这些烙饼都分量足足的,吃起来很管饱。
天天从白天忙到晚上,也没时间做好菜,她就简单炒了点素菜,还拿出来腊肉切了一盘招待,平时要不是过年过节,哪里舍得拿出来。
王氏前些天还买了一小坛米酒,也趁这会儿拿出来,给几个汉子一人倒了一碗。
“云闲能喝不?这酒好喝,不醉人,你也尝尝。”
一碗米酒忽然放到面前,何云闲措手不及,但王氏已经忙着给其他人也倒酒了。
他没喝过米酒,略有些好奇地抿了一口,顿时就被那股刺鼻的酒味冲的咳嗽,连忙放下不敢再碰。
桌上两家子热热闹闹地吃着饭,就是已经累得手脚发软,一说起今年的收成,脸上全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虎子啃着饼,一会儿看看谢冬鹤,一会儿看看亲爹。
他含糊不清地说:“表叔割稻子比爹还快,爹,你是不是不行啊?我听说男人年纪大了就会干不动活儿。”
第60章 卖蛇胆 酒后…“张开嘴,乖,听话。”……
青松刚小酌了两口, 一听大儿子这话,差点酒都喷出来。
“臭小子胡说什么,皮痒了?”说着作势要拧他耳朵, 被秀英笑着拦住。
谢冬鹤也被这句幼稚的童言逗笑了, 他是不爱喝酒的,汉子们其实并不都爱喝, 但有时为了场面话不得不喝,多少都有点酒量。
但没人敢给谢冬鹤劝酒, 他只要板着一张脸,谁都不敢靠近,所以还真没怎么喝过,酒量自然也奇差无比。
只是桌上气氛热闹,林大勇和青松喝得面红耳赤, 谢冬鹤也被这股气氛带动, 克制地喝了半碗。
他有分寸, 只是有些微醺而已。
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谢冬鹤撇过头, 就见夫郎红着脸,眸子里含了汪秋水,水波冽艳,似有所求。
谢冬鹤嗓子忽然就有点干哑了, 哑声道:“怎么了?”
何云闲指了指自己面前那碗米酒, 已经下去半碗。刚才他又喝了点,尝出米酒清甜的滋味了, 就忍不住越喝越多。
“你……你帮我喝……”他含含糊糊的,原来已经成了个醉鬼。
“好不好,相公?”
他见谢冬鹤愣神地看着自己, 以为他不愿意,但那半碗酒可不能浪费。
已经被醉倒的脑子全然忘了这里何时何地,何云闲软软地撒娇,叫了好几声相公,直把谢冬鹤一声声叫迷糊了。
谢冬鹤全然忘了什么克制,端起他剩的那半碗酒,一口就干了。
林大勇看他喝的畅快,又倒了一碗:“好小子。”
酒足饭饱后,谢冬鹤早就醉倒了,只是他喝酒不上脸,所以看不出来,就连林莲花也没发觉。
何云闲喝得少,路上吹了一阵冷风就醒了,一回家和谢冬鹤分开各自去洗漱。
男人木愣愣的,反应也迟钝,何云闲起初还没在意,毕竟他本来就经常呆呆的。
只是他衣裳还没脱,男人就忽然从背后抱上来。
灼热的鼻息喷在脸上,何云闲闻到他嘴里那浓烈的酒味,再一看他醉醺醺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略有些吃惊:“你醉了?”
谢冬鹤板着脸,一脸笃定:“没有,我千杯不醉。天亮了,我要出去打猎。”
“行行行,你没醉,现在是晚上,快点睡觉吧。”
夜已深了,谢冬鹤却不肯安置,非要吃笋。
他不光自己吃,还要喂何云闲吃,若是清醒的情况下绝对做不出这样放肆的举动。
带皮一整个水煮好的笋,一个大一个小,大的足够何云闲拳头那么粗。
谢冬鹤宠夫郎,特意把大的留给何云闲,谢冬鹤吃小的那一个。
这样的分配其实并不合理,一般来说要看个头分分量,谢冬鹤那么大的人吃的小的。
夫郎身量这样娇小,平时胃口也小,却给他分了个这么大个儿的笋。
何云闲拗不过他,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还好屋里没有点上油灯,看不清里头的情形,不然他脸都要丢尽了。
只是他见了这笋就发愁,笋大得他根本吃不下,只能小心翼翼捧到嘴边。
笋皮也厚,一层层剥开皮,里头的笋肉是偏深的颜色,一节节的长,剥得他手都累了,只能小口小口舔着边儿吃。
大笋的笋尖上有小毛刺儿,按理是要去的,不去就容易扎到手或嘴,但谢冬鹤煮笋时偷懒没有去掉。
何云闲试探性地咬了一口,他不懂怎么吃,被笋尖扎的舌头疼,嘴里也弥漫着一股独特的味道。
没有笋的清香,而是有种特殊的、类似米粥的粘稠感。
忽然谢冬鹤抱起他,两人位置颠倒,把何云闲吓了一跳,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脸瞬间红透了,浑身都滚烫。
他双臂交叉挡在脸上,声音含糊:“别……别这样……”
谢冬鹤也吃起笋来。
他的那份笋小,不过手掌大,小笋长得嫩,皮也软,可以直接吃,他都不需要剥皮,直接塞进嘴里一口就吃完了,慢慢咬着品味。
看见夫郎吃了一半就停了,这么浪费粮食可不行。
他声音低哑:“张开嘴,乖,听话。”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对于他们这样的农家来说,浪费粮食可耻,何云闲只好勉强大口大口地吃,想尽快吃完,免得早早吃完笋的谢冬鹤总是催他。
嘴被笋扎疼了也只能偷偷呜咽,眼睛都哭红了。
好不容易吃完笋,何云闲原本以为是谢冬鹤吃亏了,吃的是小的那个,但他捂着被扎痛的嘴,才发现自己才是吃亏的那个。
谢冬鹤吃饱喝足,满意地睡了,一只手还环着夫郎的腰不放。
何云闲郁闷地缩在床里侧,背对着他小声抱怨:“以后不能再让你喝酒了……”
*
午后天气不错,秋日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何云闲坐在院里缝袜子,林莲花也在旁边,时不时就要提点他两句。
他虽然会绣花儿,但没怎么做过衣裳,毕竟布料珍贵,何家怎么舍得让他浪费布料练手。
林莲花看着日头好,又难得闲暇,就提议教他做衣服。
婆媳俩坐在院里那棵已经长高许多的枇杷树下,手边的笸箩里堆着各色布头,先从最简单的袜子做起,等熟练了再缝衣服。
“冬鹤快回来了吧。”
林莲花望了眼日头,针尖在发间理了理,润润针头,说道:“你舅舅家谷场大,晒完这批稻谷,该给咱们送新米了。“
稻子割完后要送去谷场晾晒,晒上几天再舂米,新米就打出来了。
林大勇每年打下新米都会送点过来,只要自家日子不算难过,不至于揭不开锅,都会多给点米,也算接济亲妹了。
最难过的那些日子,林莲花是靠着他的接济才没让两个孩子饿着。
后面晒谷舂米的事不用谢冬鹤他们帮忙,不过那些稻子多,板车运上运下要一两天功夫,谢冬鹤就过去搭把手。
“嗯,是快了。”
何云闲看看日头,谢冬鹤人已经去大半天了,差不多该回来了,下午两人就要回山上。
“温温那皮娃娃,都这会儿还在外面疯玩。”林莲花皱着眉,半是担忧半是抱怨。
这些年吃药就没断过,谢温温看着也精神,但每年入冬身子骨就不好了,一大半的时间都得躺在床上,不是咳嗽就是发热。
这可都是能要了命的病症,谢温温能挺过一个冬天就是多活一年。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林莲花有点发愁。
何云闲知道她担心温温,劝道:“赶明儿也教教她做衣裳,有事可做,就不会天天往外跑了。”
“对了,云闲你不是会绣花?有空也教教她,学点绣活儿也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就见谢冬鹤提着个盖着厚麻布的竹笼迈进院子,何云闲放下针线正要迎上去,却见相公罕见地竖起手掌:“别碰。”
他解释道:“这里头是蛇。”
这话一出,不只何云闲有点怕,林莲花也被吓到了,她最怕这种软趴趴的长条了,脸都惨白。
“冬鹤,你抓这东西做什么?”
“谷场草垛里盘着三条乌梢蛇,没毒,我就抓了。”谢冬鹤小心地将竹笼放在院墙根,掀开麻布一角。
别人都怕得直往后退,他胆子大,在山上也见多识广知道乌梢蛇没毒,就用树杈子把蛇叉起来抓住了,还从舅舅家借了个竹笼装。
何云闲缓了一下,也大胆凑近细看,只见三条手腕粗的乌梢蛇在笼中扭动,黑亮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医院看到的挂牌,便了然了。
“上回我和相公去医馆,见门口挂牌说高价收蛇胆,乌梢蛇名贵,蛇胆想来也能卖个好价,少说都得几百文呢。”
林莲花倒吸一口气,吃惊道:“当真?那这可是好东西啊!”
寻常草药采一天也不过挣个几十一百文,这三个蛇胆竟能抵得上好几日进项。
她忍不住探头看笼子里的蛇,虽怕那咝咝吐信的蛇头,但一听能卖那么多钱,心头的恐惧也渐渐减轻了。
“舅舅让咱们下午去镇上,到春阁吃饭,顺道去医馆把蛇卖了。”
谢冬鹤把笼子放在一处墙根,那儿离屋子最远,不然怕吓着娘和妹妹。
林莲花特意把凳子搬到门口,离笼子老远,但缝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频频往墙根那块儿看。
“娘,你先进屋吧,剩下的我来弄。”何云闲看她后怕的样子,就把人劝回去了。
晌午不用做饭,所以林莲花就没有进灶房,一家子都空着肚子等下午的大餐。
*
春阁酒楼今日格外热闹,还未进门就闻到诱人的香气。
跑堂的肩上搭着雪白毛巾,托着红木食盘在桌椅间灵活穿梭,唱菜声此起彼伏。
两家子都已穿戴齐整,站在门口,小二脸上挂着笑忙迎接众人进去。
“客官请——”
何云闲看着那气派的门面就有点生怯,不过他们人多,看着身边一众亲切的面孔,不知不觉就有了底气,他跟在后面,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既然是林大勇请客,自然得他点菜。
他也不抠,这一桌子不是自己妻儿和孙子,就是妹妹外甥,都是一家子,当然得好吃好喝招待。
谢温温还记着自己惦记的大肘子和酱牛肉,喊着要吃,虎子和弟弟们也被勾起了馋虫,央求要吃肉。
林大勇豪爽一笑:“都有,咱们今儿个可得把肚子都吃撑,否则谁也别想走!”
既然要吃好的,那肯定得多点肉,自家穷的天天吃素菜早就腻了,就馋这点油水。
除了猪肘、酱牛肉,他又点了道凉拌肺片和时兴的栗子焖鸡——
作者有话说:暗号:6那个9[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