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儒笑了,对梁齐说:“那我们先上去,正好也不打扰你们了。”她目光转向姜暖瑜,温和一笑,“明天见。”
姜暖瑜点头笑:“明天见。”
几人打过招呼后各自分开,去餐厅的车上,姜暖瑜还没从先前的状况中缓过神来。
梁齐握着她一只手搁在腿上,与她十指相扣着。
察觉到她的安静,他偏头看她一眼,就见她撇着眉毛,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无声地紧了紧她的手。
姜暖瑜转过头,怔怔地问:“梁齐,我刚才……没搞砸吧?”
梁齐笑了下,转眸看她,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又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姜暖瑜不高兴地推了一下他的腿,手覆上他那只握着她的手。
她手指头无意识地绕着他的指节打圈圈,说:“我不知道,我有点懵。”
她是真的懵。就算当时来不及多想,事后仍然会感到不安和紧张。
而且看样子,景儒的出现并不在梁齐的预料之内,也就是说,刚才的介绍是他临时做出的决定。所以……那应该算什么呢?
梁齐像是看出她的心思,说:“总要认识的。”
姜暖瑜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抬起眼皮看他。梁齐沉稳地看回来,接住她的目光。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一下子窝心得很,开心地把脑袋靠了过去,蹭了蹭他的手臂。
“不过……”过了会儿,她忽然说,“你妈妈真的好漂亮,又年轻,看起来完全不像长辈。”她仰起脸,颇真心地说,“虽然她只和我说了几句话,但我已经对她有好感了呢。”
梁齐摸摸她的脸,说:“她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
“嗯?”姜暖没反应过来,“认为什么?”
梁齐低眸看着她:“你。”
姜暖瑜眨眨眼,愣了一拍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面朝他坐起来,睁了睁眼,心中惊喜,又不敢相信:“真的吗?”
梁齐视线落在前方,没回答她。
她咬着唇笑了一下,虽然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但她忽然就想让他把话说清楚。
她于是凑到他脸跟前,半仰着头看他,娇俏地重复了一遍:“真的嘛?”
梁齐还是不看她,反问:“你想怎么确认?”
姜暖瑜摇摇脑袋,非常笃定地说:“不确认!我当然相信你的判断。”
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梁齐抿了下唇角,没接话。
姜暖瑜自然耐不住,问他:“那你呢?”
“我什么?”
“你也是那么认为的吗?”她脸越凑越近,一个接一个追问,“你觉得我漂亮?我年轻?你也对我有好感?……你喜欢我?”
她嘴唇都要贴在他下巴上了,梁齐终于垂眸看向她。
车灯与路灯交错,透过车窗照进来,暖色的光影在车内流转。她身上那件宝蓝色的外套,在她周身泛着一圈淡淡的柔光,她的眼神也像被那灯光勾亮,宛如两汪含情的水。
车内安静,他看着她,眼底也有情绪在轻缓地起伏。
片刻后,他说:“你觉得呢?”
“……”姜暖瑜登时无言,笑容在脸上凝固,幽幽瞥他一眼后,丧气地靠回了座椅。
她早该知道,想从梁齐嘴里套出一句实打实的喜欢,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梁齐任由她在旁边生闷气,反而很是愉悦地轻声笑了下。
姜暖瑜更是气得呼呼的,看着他腿上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她忽然泄愤似的用力攥了一下。
十根手指都没什么多余的肉,骨节顶骨节,她倒是先吃痛了下。
“嘶——”
这一招,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第74章
吃完饭回来,晚宴已接近尾声。酒店门前灯火通明,人群从大堂陆续出来,一派热闹的散场景象。
泊车员在前头调度,车流缓慢有序地向前挪动。
汽车内,后排座位上,姜暖瑜脑袋靠在梁齐肩膀,隔着挡风玻璃望向灯影下身着晚礼服的人们,男士西装革履,女士衣裙精致,正在三三两两地告别。
她本来也应该是其中一员,却在晚宴前跑了出来。
想到这,姜暖瑜仰起头,视线顺着梁齐的下颌一路往上。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刚好有一束灯折进他眼眸,映出一片清亮的光。
姜暖瑜望着他,思绪不自觉地开始飘荡。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撩动她的心旌,让她凭白感到心动。
她冲他努起嘴巴,隔空偷偷地亲他。梁齐眼皮一垂看过来,她立刻收敛,改成弯唇笑。
她吃饭时喝了酒,远没有醉,但此时眼神松散,颇有些别样的柔软亲昵。
梁齐看她几秒,明知故问:“干什么呢?”
姜暖瑜瞅一眼司机,估摸着对方肯定听不懂中文,便将心里话直接讲出来,说:“想亲你。”
梁齐牵起唇角,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满意,偏过头在她额头触吻一下。
虽然只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姜暖瑜仍是美滋滋的。毕竟现在算是在外面,车窗另一边还都是今晚活动的嘉宾。
她忽然想到什么,抬起脸问他:“你本来就没打算参加晚宴的吗?还是因为……”她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闹脾气的缘故。
梁齐听懂她的欲言又止,却没打趣她,认真解释了一句:“这个基金会只是合作的一部分,之后蓝心会接手,我不需要参与太多。”
姜暖瑜“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到宋蓝心,她心里冒出一丝小小的好奇。
宋蓝心和景家明显关系不浅,她原以为是有什么亲缘,可那会儿又听宋蓝心叫景儒“姑姑”,她便没了头绪。
梁齐瞧她一眼,问:“有话说?”
姜暖瑜摇头:“没有。”
好奇归好奇,景家的事情她本就没立场探究,也不打算问梁齐这样的问题,像在查户口。
而她不说,梁齐也不追问。
车行驶到门口停下,姜暖瑜从靠外那侧下车,关门回身时,发觉不远处有一小簇人朝她的方向投来了目光,显然是因为认出了梁齐。
姜暖瑜立在原地不动,在车里她还能和梁齐浓情蜜意,但真的面对那一道道探究的视线,她霎时就跟突然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后台演员似的,慌张而不知所措。
她隔着车顶看向梁齐,梁齐扭头朝人群扫了眼,对她说:“过来啊。”
姜暖瑜犹豫地抬起脚步,绕过车尾后停下,刻意比平时站得远了些。梁齐看了她片刻,想着牵手她估计是不敢牵的,他转了半个身位,微弯起手臂。
姜暖瑜迟疑两三秒,走过去抬手挽住他,和他一起往酒店里头走。
进了大堂,她忍不住问他:“这样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梁齐说:“影响什么?”
姜暖瑜回头看一眼,说:“门口的人都认得你,这种私下的场合,我挽着你的手……别人该多想了。”
梁齐敛一下眉,问:“什么是多想?”
姜暖瑜说:“大家都认为你单身啊,要不然怎么会说你和朱利……”提到朱利,她及时收了声。
梁齐缓缓道:“我和朱利怎么了?”
姜暖瑜气自己失言,也恼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闭着嘴巴不讲话。
过半晌,梁齐冷不丁说:“你以为我跟你偷情呢?”
姜暖瑜的脸因为他这句话臊得火热,挽着他的手轻轻搡了他一下。
“推我干什么,让我说对了?”梁齐垂眸看她,“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是!”姜暖瑜很是不服气,顺着他话头故意说,“你和我在巴黎都没有共同认识的人,就一个彭泽,还是你助理。每次你到巴黎,除了公事,就是跟我吃饭睡觉。有时候都没有公事,可不就跟偷情一样。”
她这破罐子破摔、把好的说成赖的的态度,给梁齐刺激得没说出话。
她见好不收,继续道:“八卦是人的天性,人家看到你身边有女人出现,肯定会去探究是谁,结果发现就是个没有背景、社会阶级和你差大了一大截儿的编辑,和朱利之类的一比,到时候别人说你眼光差,怎么办?我是为你考虑,善意提醒。”
她说得头头是道,梁齐默了一会儿,说:“这么说,你心底里还挺乐意跟我偷情的?”
“我……”姜暖瑜哑口愣住,都没反应过来是哪一句话让他抓住了把柄。
“忽然想起一事儿来。”梁齐说,“上月在里斯本,你有同事一起,愣是躲了两天没来见我。怎么,这也是为我考虑?”
姜暖瑜无辜极了:“那,那是因为朱尔之前……我……”谈及朱尔,她忽然就有理说不出。
她最初确实不愿让同事知道她和梁齐的私人关系,才对朱尔说了谎,但那是因为当时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和梁齐之间算什么。
但要说她后来的种种隐瞒还是为了她自己,她当真觉得冤枉。
说话间,两人拐进电梯间。等电梯的间隙,梁齐低头看她一眼,说:“介意让别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没有!”姜暖瑜听出他这句问话里的认真,怕他真误会了,急得音调都高了一分。
她垂下脑袋小声嘟哝:“我是怕你还不确定……”
梁齐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抬起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无声叹了口气,将她挽着他的那只手握在了掌心。
姜暖瑜轻轻回握住他,还在猜测这也许是梁齐给她的确定回应,电梯到了。
进去后,梁齐只摁了一个数字。姜暖瑜瞥了一眼面板,亮起的不是她房间所在的那一层。
局面已经足够清楚,她耳根一热,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电梯开始上行,梁齐问:“有东西要拿吗?”
姜暖瑜顿了下,用小到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明天……可能要换一套衣服。”
实际上,必要的除了换洗衣服,还有护肤品、化妆品,小零碎一堆。但她怕梁齐以为她不想和他一起睡,才只提了最简单的一项。
最后,她带着一整个行李箱到了梁齐的房间。
多日未见的思念,或许还有晚上那场小别扭的催化,姜暖瑜迫切需要把那份情绪释放出来。
梁齐刚脱下外套,正要拿衣架挂起,她就从他身侧环住他的腰,脑袋从他手臂下面一钻,仰头吻上他的下巴。梁齐低头看她,她顺势踮起脚含住他的唇。
梁齐只愣了半下,被她吻着,手一扬,外套落到衣柜里。他揽住她腰将她圈起来,开始回吻她。
衣帽间里,衣服一件件褪下,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不断向外蒸腾着热度。
先撩人的姜暖瑜寻了个空隙,撤开脑袋,按住他逗弄她的手:“梁齐——”
梁齐正被她撩起了火,额头贴着她缓了几秒,抿一下她嘴唇,哑声问:“怎么了?”
姜暖瑜小声:“我到米兰还没洗澡,先洗个澡好不好……”
梁齐喘着气,深深地看她一眼,说:“好。”
姜暖瑜正纳闷他竟然这么痛快地就答应她,下一秒,人便被他扛起来,朝浴室去了。
淋浴间中央,顶上巨大的花洒一开,雾气瞬间开始升腾。
他将她转过去,湿热的水雾中,她扶着微凉的墙砖,水流在身上滑过,他结实宽阔的仿佛热烫的身躯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被这温差刺激得微微发抖。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扣住她的小身板将她的脸抬起来。她扭回头,仰着脖子靠在他胸膛,迎着他的吻。
肌肤相贴,热切的汗液泌出后,很快被清水冲刷掉。周围的水声隔绝了外头的一切声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彼此相隔不远的心跳,在毫无顾忌地将贪得无厌的爱意诉说。
她后背抵在坚硬的墙砖上,肩胛处的皮肤又薄,时间久了擦得她骨头生疼。她扶着他肩膀,推了推他说:“好疼啊……”
梁齐停下,松开她扣在他掌心的腿,让她环在他腰上。他凑近她,吻了下她在滴水的鼻尖,微喘着安抚:“我不好,你缓缓。”
“不是……”她黑发湿着,摸摸他同样挂着水珠的脸,有点难为情地解释,“是后背硌得疼。”
他于是将她托起离开墙面,整个抱在了怀里。身后一下没了支撑,姜暖瑜吓了一跳,本能地用手臂紧紧缠住他脖子。
她动作向前扑,胸前既柔软又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身上。他笑一下,却说:“还怕掉下去?”
她从他身后看着远远的地面,在他肩上点头:“嗯。”
他唇边笑意仍在,隔几秒说:“不会的。”
他手抚上她后背,牢牢地按在身前。她感到幸福而安全,偏过头吻他的脖子。到最后,她连搂着他的力气都不剩。他就地给她冲洗干净,用浴巾裹好抱到了床上。
梁齐在浴室收拾自己的工夫,姜暖瑜懒懒地缩在被子里,疲累又满足。
她眼睛闭一会儿睁一会儿,大床的那一头,整面的落地窗连着宽阔的玻璃阳台,远处米兰的夜景一览无余,像铺开的银河。
阳台的玻璃门没完全合上,夜风顺着缝隙吹进来,拂过被子外的皮肤,有些凉凉的。
姜暖瑜翻了个身,身上的浴巾随之散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梁齐穿着浴袍拉开门出来时,她正略显慌忙地把浴巾往身前扯。
彼此的身体已经亲密无间多次,她还是会在一些意想不到的时刻表现出近乎纯真的羞涩。殊不知,和直接的挑逗相比,她这份半遮半掩,才是能真正将男人心底最深处的征服欲挑起的举动。
她的脸蛋和肩膀还是红扑扑的,梁齐眼神肆意地盯了她半晌,唇角一勾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姜暖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是她的手机铃声。
梁齐又看她一眼,转身去接电话。
拿起手机后,他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接通了放到耳边:“Hello?”
姜暖瑜正下床打算换浴袍,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放慢动作,竖起了耳朵。
梁齐讲的是英文,她听了几句,谈话内容像是有关明天活动的事宜。虽是公事,但他语调平和,松弛自然,完全不像是在跟工作人员交接要务。
她心里顿时又开始堵得慌。
尽管没有确凿证据,直觉告诉她,电话那头多半是朱利。
她咬了咬牙,忽然不想再听也不想确认,穿起拖鞋裹紧浴巾去了浴室。
她换了浴袍,又仔细洗了把脸,把残留的妆卸干净,出来后梁齐已经挂了电话,正站在玻璃的这头,看着外面的夜色。
听到她的动静,梁齐回过头,把手机随手往沙发一丢就要过来。
姜暖瑜立刻装作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样子,径直往外间门廊走了。
等她拉着行李箱回来,梁齐还在她和他擦身而过的地方站着。
视线对上,梁齐冲她微挑起眉,歪一下头表示疑惑。姜暖瑜火速移开目光,目不斜视地走到沙发旁边,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
梁齐舔一下后牙,慢悠悠地走过来,在她旁边的沙发上一坐,抿着唇角,眼神带点玩味地看着她翻找东西。
姜暖瑜眼睛没看他,却能感觉到他依然云淡风轻的气场。
她胸口像闷着一团亟待燃烧的小火苗,燎得她烦躁无比,奈何他就是不来煽风点火,也不给她掐灭。
她也学着他,当他不存在般操作了一会儿。
她气鼓鼓地把化妆包拿到茶几上,又找出明天要穿的衣服,抱着起身去外头了。
衣帽间里一地“惨状”,两人的衣服凌乱地散落各处。想起不久前的激烈亲密,姜暖瑜脸上又是一热。
她把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整理起来,将自己的衣物和梁齐的衬衫外套并排挂好后,叉着腰瞧了一眼,竟觉得甜滋滋的。可一转头,瞥见另一个格子里那条墨蓝色的领带,她气儿又不顺了。
她冷着面回到里间,梁齐正懒懒地靠在沙发里,表情放松,眼神却沉沉地盯着她。
姜暖瑜莫名被他此刻的神情压了一头,心虚地滚了滚嗓子,但想到她的情绪都明显成这样了他都不哄她,行为实在恶劣,她底气又足了些,挺直肩膀,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她到沙发跟前了,梁齐下巴指了指行李箱里她的黑色礼服,问了句:“本来打算参加晚宴的?”
姜暖瑜含糊地“嗯”了一声,坐到一边,拉开化妆包。
她找出精华,在手心挤了几滴,手掌合在一起搓了搓,轻轻按到脸上。
梁齐没问她后来为什么又没去,原因他清楚得很。这一点姜暖瑜也知道,却还是希望他能主动提。
但她大概忘了梁齐是个什么人。
他一时半刻没再讲话,视线慢条斯理地随着她的动作挪动,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要不我现在点瓶香槟,给你补上?”
姜暖瑜手上动作一顿,转头朝他看去。对上他眼中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她嘴巴动了动,一时没了言语。
她的重点是晚宴吗?是香槟吗?当然不是。可这人避重就轻的本事真是!
她气不过,小脸一横,挑眉道:“行啊。”
她本来只是顺嘴一说,想着堵他一句,没料梁齐点了下头,真的起身去拿电话拨了客房服务。
姜暖瑜忿忿地瞪着他的背影,觉得脖颈的血管在剧烈地搏动。
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行将情绪平复下来,继续往脸上搽护肤品。
等她回过神才发现,本来该涂面霜的,被他搅得,涂了两遍精华。
她内心:!!
第75章
门铃很快响起,梁齐去开门。
服务生推着一辆小型酒车进来,递上一个白色的礼物袋:“先生,这是一位姓景的女士托前台转交给您的。”
梁齐接过袋子,没打开看,经过茶几时随手搁在了上头。
服务生将酒车推到靠近阳台的小桌旁,把酒杯、甜品和果盘一一摆好,又给两人倒上香槟,微微欠身道:“祝您夜晚愉快。”
趁这工夫,姜暖瑜跑到阳台上吹风去了,梁齐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隔两秒才朝对方点了下头,道了句意大利语的“谢谢”。
他又看向玻璃那头,姜暖瑜裹着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袍,正抱着手臂望着远处,垂落肩头的发丝被吹来的风轻轻扬起。
已是十一月中旬,米兰夜风清冷。梁齐走到她旁边去,带着她肩膀将她拢到怀里。她回过身顺从地贴在他身前。
她心里还生气着,但一码归一码,行动上,她并不排斥与他靠近。
她身上已经沾染了一层凉意,梁齐用掌心给她搓着腰背,低头问:“冷不冷?”
姜暖瑜摇摇头说不冷,却还是往他臂弯里钻了钻,汲取他的体温。她眼珠转向落地窗另一边,隐约可见小桌边的那辆酒车。
她仰起头,有点凶地用下巴推一下他胸口:“你要陪我喝。”
梁齐这会儿很好说话:“可以。”
两人在小圆桌旁相对而坐,阳台和房间的灯都亮着,唯独这一小片区域没有开灯,隐在朦胧柔和的光影中。
果盘里整齐码着切成片的草莓、白桃、无花果和梨,另一个小碟里则是整颗的蓝莓和树莓,中间点缀着几片薄荷叶。旁边的甜品架上,各式点心小巧又精致。
姜暖瑜抿了一口香槟,叉一小片白桃到嘴里。果香甜润,刚好中和掉酒液残留的微酸余味,她不禁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梁齐只陪她喝了一口,放下酒杯凝神瞧着她。她安安静静的,专注吃着水果,似乎没打算再提先前的事。
但她不提不等于不在意,她这人心气儿高,八杆子打不着的余淼的醋,她都拉不下脸明明白白地跟他吃,更不要说朱利。
一直纵她生闷气也不是个事儿,过一会儿,梁齐给她把杯里的酒续上,顺口问了句:“明天什么安排?”
“嗯……”姜暖瑜想了想,认真地一件件罗列,“上午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起得早的话,就提前去签到区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抓到感兴趣的人聊几句。”
“正式拍卖的时候就是收集素材、做记录。会后还要配合Eric做几个采访。”她叉一颗蓝莓放进嘴里,补充道,“噢,Eric就是今天站我旁边负责提问的那个男生。”
梁齐点了点头,没讲话。
姜暖瑜原本没多想,但说起Eric这一茬,晚上那场采访时的不痛快又全都反上来。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明天你还会接受类似的采访吗?”
梁齐说:“大概不会。”
姜暖瑜点一下头:“噢。”
想到第二天不用再面对她不想看的画面,她顿时舒心不少,轻巧地又吃了一颗蓝莓。
梁齐忽说:“明天第一件拍品的揭幕仪式,由我和朱利来做。”
姜暖瑜闻言眉毛一跳,伸向下一颗蓝莓的叉子在半路顿住。她不知该作何反应,闷着头不发一言。
梁齐帮她挑着蓝莓碟里的薄荷叶,说:“那件作品的作者,刚和度假村签了合作,也属于朱利那家画廊的代理。这条线和目前度假村的定位正契合,借这次拍卖活动顺势进行曝光。”
姜暖瑜听出他这是在解释,心软了点,但还是介意。半晌,她呐呐吐出一句:“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梁齐知道她还在赌气,没回答她,他靠向椅背,试图和她讲道理,说:“只要天奇和康蒂的合作存续,这类事情就一定还会有。”
姜暖瑜听着他近乎下通牒式的说法,脑袋砰一声炸开,抬头看他:“所以呢?你什么意思啊?”她努力维持着相对平静的语气,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语,刻薄地讽刺道,“是……你们会一直‘默契’的意思?”
梁齐神情静默,目光幽深地盯着她,好几秒没说话。她倔强与他对视,却不敌他的定力,片刻后先败下阵来,嘴唇紧抿看向别处。
空气霎时绷得紧紧的,短暂沉默后,梁齐面色松缓几分,但依然没哄着她说,直接道:“我和朱利是商业合作的关系,合作是集团之间的利益绑定,我不会因为私人情感刻意回避。”
姜暖瑜心里一刺,鼻腔顿时涌上酸意。他摆明了不会退让,而她的自尊心同样不允许她在此刻服软。
她冷冷看回他,轻飘飘地反问:“私人感情?我么?你是在告诉我,你不会因为我回避她?”
梁齐极轻地点一下头,面无表情道:“是。”
姜暖瑜蹙起眉,再难支撑住,瞪着他的眼睛里开始闪起水光。
话需要讲到这个份上,梁齐心里也很不痛快,但给她弄哭不是他提起这件事的目的。
他耐着性子,稍缓语气道:“合作关系不会变,这只是一方面。但除了这个,其他的也不会变。”
姜暖瑜难过到没法用理智与他对话,越知道自己的态度不讲道理,她就越想以此打破他的理性来刺激他。
她咄咄逼人地追问:“其他不会变的是什么?你不会喜欢她?还是你能让她不喜欢你?”
她终于说出口,声音里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哽咽:“朱利她……我能看出来,她喜欢你。”
梁齐眼神微冷,他的耐性被她耗得差不多了,无意再就此解释,没再接话。
姜暖瑜坚持说:“不是合作伙伴之间默契配合的那种喜欢,也不是朋友之间理性欣赏的那种喜欢,”她摇摇头,轻声说,“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梁齐闭一下眼睛,反问:“所以?”
姜暖瑜被他的反应一噎:“……你是知道她喜欢你的?”
梁齐没说话,他的确知道。他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但就像他说的,他不会因为他和姜暖瑜的私人感情回避集团的利益。对其他人,他就更没那个义务。
梁齐的默认让姜暖瑜突然不安起来,一个念头冷不丁在她脑中闪过。她下意识就问:“梁齐,你和朱利有没有……”她眼睛紧揪着他看。
梁齐平静地迎视她,并未打算根据预设提前反应,而是在等她把话说完。
姜暖瑜无法从他的表情中判断出他是否真的没猜到她的问题,只好直接问:“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过?”
梁齐看着她,忽然眯起眼睛。姜暖瑜心里猛地一缩,觉出他因为她的话生气了,没敢再吭声。
隔了数秒,梁齐看一眼别处,问她:“哪种?”
见他接了话,姜暖瑜才对刚才的问题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在你和我在巴黎重逢之前,不是怀疑你——”
梁齐再次移开视线,姜暖瑜自动收了声,想说的话便没能说完。
梁齐一只手搁在桌上,虚握着拳,缓缓搓了搓手指,还是那句话,说:“哪种?”
姜暖瑜抿起唇角,因他无声的指责,屈辱得说不出口。
梁齐很快追问:“你和我之前的那种?”
姜暖瑜听言愣住。
梁齐的脸色彻底冷下去,说:“借工作之便发生性关系,谈完公事儿,感觉来了,就一起睡一觉,是不是?”
他言语赤裸,语气平缓,表情却没一丝温度。姜暖瑜对他的话完全没有预料,看向他的眼眸中满是受伤的不可置信。
梁齐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继续不留情面道:“你觉得当初我和你发生关系就是这样的理由?”他忽然点点头,说,“哦,再加一个你喜欢我,是吗?”
姜暖瑜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结实拍在她脸上的巴掌。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里翻涌着难堪和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梁齐看着她,桌上的拳头忽然收紧。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得重了,他烦躁地蹙一下眉,垂眸落下视线。
他把椅子拉到她旁边,手背在她左右眼下各抹了一道,拍了拍腿说:“过来。”
姜暖瑜瘪着嘴,脸扭向另一边,身体不动。
梁齐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捏一下,声音放得更轻,把她往身边带:“来。”
姜暖瑜依然不动。
梁齐看她一两秒,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腰,兜住她腿将她抱到他腿中间。
姜暖瑜顿时像炸毛的小豹子,解着腰间他的手就要起身。梁齐手臂一箍圈紧她腰,一只手将她两只细细的腕子捏住,同时腿收拢夹住她小腿,不让她动弹。
他将她的后背贴在他身前,下巴抵着她的鬓发,低头道:“跑什么?”
姜暖瑜知道挣扎不过他,卸了力,喘两口气要说什么,委屈得讲不出,低眸看见被他束缚得歪歪斜斜的身体,忽然眼睛一闭,开始放开声呜呜哭。
梁齐松了力气,腾出手给她擦眼泪。她倒是不抗拒,任他的手在她脸上、下巴脖子上抹,只是越哭越伤心。
她沉溺在情绪里,激动得身体都开始发热。他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摸着她脸拢在身前,说:“我刚才话说得不好,你随便听听,别当真了。”
话音落下,姜暖瑜嘴角一撇,眼下又是冒出两行热泪。
梁齐吞一下嗓子,面对被他欺负出来的止不住的眼泪,一时没了办法。
他把脸低下去,贴了贴她发烫的脸蛋,说:“你说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身边的女人,只要是喜欢我了,我就能跟她睡。你就这么看我?”
姜暖瑜没立刻回话,却慢慢睁开眼睛看他,他说:“还有你这么说,把你自己当什么了?嗯?”
姜暖瑜断断续续地抽噎道:“我就是觉得朱利很好啊,她还喜欢你,那你能和我……就……”
梁齐说:“你觉着朱利比你好?”
姜暖瑜委屈地“嗯——”了一声。
“我不这么觉得。”梁齐说,“我没觉着你们谁更好,压根儿没放一起比。”
姜暖瑜渐渐止了哭,泪眼汪汪地望着他,人还半蒙着,没吱声。
他微挑起眉:“不信?”
她好一会儿才说:“也不是不信。”
他眉毛挑更高:“也不是不信?”
“你要非说的话,我只好你这口。”梁齐说,“明白了不?”
姜暖瑜胸口突突的,一直不安叫嚣的心忽然就安静下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她静悄了好一会儿,在脑子里将有关朱利的事情全部梳理了一遍,惊觉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的心理在作祟。
梁齐对待朱利,从未超出友好的合作伙伴这个范畴。至于朱利,退一万步讲,就算在喜欢梁齐的前提下,朱利虽有试探,却没有实质的出格行为。
梁齐和朱利皆是体面,只有她因为不自信,用猜疑妒忌惹恼了梁齐,也伤害了她自己。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梁齐怀疑她和同事有过不那么寻常的关系,她非得气死疯不可。
她抬起眼看他:“梁齐。”
梁齐正看着外头,也在思考。他低眸看回来,问她:“想说什么?”
姜暖瑜说:“我那么推测你,不是不相信你,你别生我气。我只是……”
梁齐摇摇头,说:“比起你不相信我,我更介意你因为我,或者我身边的其他人不相信你自己。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也不是我所理解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
他看着她,在不那么明亮的光线里,他认真而直白的眼神仍然清晰地看进了她心里。
她点头回应他:“嗯。”
她回味着他的话,确认了他的确是那个拥有完整自我的梁齐,心里竟然不是因为他不需要她而产生的无措的伤痛,反而是更多的安定、踏实。
她窝在他怀里,眼珠仍望着他,忽然问:“梁齐,我没给你压力吧?”
梁齐笑了下:“你觉得你给我什么压力了?”
“你理解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我应该也是认同的。”姜暖瑜徐徐说,“虽然听到你说你不会为了我回避朱利,在那一瞬间我很难过,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是因为在你那里,商业利益和私人感情不是一回事,相互影响不到的,对不对?”
梁齐目色温和,他的心仿佛随着她轻柔的语调软下去。她总是在一层韧壳里包裹着属于她的柔软,既能保护好自己,又不会真正伤害到别人。
他握住她后颈揉了揉,冲她点点头。
姜暖瑜弯一下唇角,说:“所以我不是要求你把我放在第一顺位,放在你的事业之前,或者在其他任何一件事情之前。不是的。我希望你始终能先为你自己做选择,不管那个选择是不是我。梁齐,我喜欢你这样。”
梁齐点头说:“我知道了。”
“但是……”她眼皮垂下去,酝酿一会儿,还是说,“在私人感情这里,如果你的选择一直是我,就更好了。”
梁齐轻轻笑了,看她半刻,手捞过她脑袋,在她发际亲了一下。
刚才动作间,她的睡袍乱了些,此时衣襟半敞,那处的肌肤白玉般反射着细腻的光线。梁齐低头看见了,给她把领口拉好。
姜暖瑜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衣衫不整,缩了缩肩膀,不自在地收拢手臂,想坐起来。
梁齐顺势握住她的小拳头,重新把她圈得更紧了些,下巴放她肩膀上,贴着她的脖子。
他的呼吸撩到她皮肤上痒得很,她侧仰着脑袋躲开,笑说:“你干什么呀?”
梁齐说:“抱你会儿。”
她心尖儿一颤,脑袋又靠回来,软软地回应他:“好~”
无言温存中,茶几上那只小巧的复古翻页时钟“咔哒”一声轻响。零点了。
姜暖瑜顺着声音转头看过去,却注意到茶几另一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色的纸袋。
她盯了一眼,好奇道:“那是什么东西?”
梁齐扭头看了一眼,问她:“想看?”
姜暖瑜点点头,又问:“可以吗?”
梁齐没答,直接抱着她到沙发坐下。他让她窝在了他腿上坐着,完全没打算放人的样子。
他把纸袋放她腿上,示意她自己看。
姜暖瑜拿出袋子里的方盒,黑色皮质的盒子,用银灰色的丝带打着结,很是精致。
她把盒子捧在手里,犹豫一阵儿,感觉由她拆开不太好,递给梁齐说:“还是你拆吧。”
梁齐也没推脱,搂着她拆开礼盒包装。
盒盖拿开,最上面是一张卡片。他扫了一眼,随手放到了纸袋里。
盒子里是一只价值不菲的腕表,姜暖瑜认出表的品牌,更加好奇是谁送的。
她探头探脑地往纸袋里瞄,想看看卡片上的字,却瞥见了“HappyBirhday”的字样。
她睁大眼睛,拿出卡片定睛一看,竟然是景儒写给梁齐的生日贺卡。
她怔了半刻,抬起头,惊道:“今天是你生日啊?!”
“不是。”梁齐说。
姜暖瑜眨眨眼,想起刚才零点已过,摇摇头,纠正道:“不,那昨天?昨天是你生日?”
“也不是。”见她一头雾水,梁齐补了一句,“一周前的事儿了。”
姜暖瑜呆住。
一周前……
那几天她虽忙,但和梁齐几乎每天都有联系,可她却错过了他的生日。
她眉毛顿时皱在一起,懊恼自责又埋怨地揪了揪他的浴袍,嘤嘤道:“你都不告诉我……”
梁齐把礼盒搁到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忽而笑了下,抬起手捏了捏她不高兴的嘴角。
姜暖瑜努努嘴,想到她过生日那天也没有主动和梁齐提起,心里平衡了些,没那么计较了。
她扶着他肩膀凑过去,在他一边唇角轻吻了下,娇软着道:“生日快乐,梁齐。”
这个迟到的生日“礼物”,梁齐似乎很是受用。他低眸看她,眼神微动:“谢谢。”
姜暖瑜又在他另一边唇角啄一口,俏皮又略显神秘地笑道:“梁先生,三十二岁生日快乐。”
她抿唇笑着,眉眼弯弯,似乎对她早已知道他年龄这件事颇为得意——那可是在施宥宁给她梁齐的那些照片时,她根据时间戳偷偷推算出来的。
梁齐低低笑了一声,没问她是怎么知道他年纪的,他眯一下眼睛,轻抬下巴问她:“你多大?”
姜暖瑜抿一下嘴巴,无语道:“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晚了点啊?”
“也是。”梁齐配合地点了点头,道,“不过也不重要。”
姜暖瑜被他这副轻描淡写的态度勾得,顿时摸不着头脑了:“为什么不重要?”
梁齐靠向沙发,一只手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放肆地在她腰上揉捏着,说:“你总不会还是未成年?”
姜暖瑜:“……”
她脸莫名热起来,他这话配上他在她身上不那么安分的动作,她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挑不出毛病。
他这人总是不正经得很突然,又很隐晦。她又联想到了“斯文败类”这个词儿。
梁齐瞧着她表情,握一下她的腰,故意问:“想什么呢?”
姜暖瑜一下收敛起神色,摇头:“没啊。”又问,“那你猜我多大?”说着挺了挺腰板儿。
梁齐看着她,思考了一瞬,微挑起眉给出答案:“二十七?”
他就这么给出了一个具体且正确的数字,姜暖瑜挺直的腰板儿一松,撇了撇嘴说:“你早就知道吧?”
梁齐摇头,无奈笑笑。
姜暖瑜在他腿上转了半个身位,像只不依不饶的小动物,继续追问:“那你是怎么猜到的?”
梁齐抬起手腕,搁到她肩上,手指慢条斯理地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说:“外貌……确实看不太出来。”
姜暖瑜听了,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心里美滋滋的。毕竟,谁不希望自己身上没有岁月的痕迹呢!
她愈发期待他的回答,问:“那是……?”
梁齐说:“工作能力,入行年限,毕业时间,推算而已。”
就这么简单?姜暖瑜愣住。
她暗暗佩服梁齐敏锐洞察的识人能力,她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一种遗传——景儒也是,一眼就看出她是做媒体一行的。
梁齐的回答没有一句讨好的甜言蜜语,但他的观察和推算,却让她真切地感受到那种被看见、被认可的感觉。
她心里发软,嘴上却不服气道:“那我就不能是天赋异禀、能力超群,轻轻松松就甩开同龄人的天才吗?二十岁就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就能升职,两年就在行业里站稳脚跟!”
“也不是不可以。”梁齐回答得很快,又说,“只不过,我觉得你这样就刚刚好。”
姜暖瑜眨一下眼睛:“什么意思?”
梁齐看着她,说:“意思就是,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儿。”
猝不及防听到“喜欢”这两个字,姜暖瑜一怔,心脏在胸腔乱跳了两下,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原来,本来就喜、喜欢我这样的啊……”她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哦,你那会儿说了,你就好我这口。”
梁齐极小幅度地摇了下头,说:“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
姜暖瑜:??
他什么意思?又不好她这口了?
梁齐把她往他腰上揽了揽,目光和指尖同步在她发际、眉眼间走了一道。
“姜暖瑜,”他说,“我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你,我是喜欢你的。”
姜暖瑜呼吸一轻,脑中骤然一片空白。
这是她一直想听他说的,是她一次次渴望、在深夜那些不知名的梦境中无数次幻想过的话。可真听到,她却一下子红了眼。
眼泪很快充满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甚至不敢动,不敢眨眼,不敢大幅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
她眼中两大颗泪砸下来,她却仿若不觉,安静无声地凝望着他。梁齐不知是否被她的眼泪触动,嘴巴动了动,却有几秒没言语。
几个呼吸后,他说:“我是喜欢你的。”他兀自点了点头,像是在和自己确认,“如果用你的定义,那我对你,是朋友之间理性欣赏的喜欢,也可以是合作伙伴之间同频的喜欢,是拥有共同情趣爱好的喜欢,……也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姜暖瑜呼吸颤抖,心仿佛随他说的“喜欢”炸开成一朵朵鸢尾形状的烟花。她痛,但更痛快。
他胸口深和缓慢地上下起伏,眼中是按捺着的深意,他说:“姜暖瑜,我是喜欢你的,因为喜欢你,所以好了你这口。”
姜暖瑜一口气卡了壳,所有自持的高墙就此崩塌。她扑到他身上,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眨眼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他衣领里滚。
过去的委屈、不安、挣扎,此刻的幸福、释然和依恋,被这些情绪冲刷席卷着,她说:“我也喜欢你……”
她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哭腔。
她曾说过,她再也不要说喜欢他。可真到了这刻,她却无比庆幸她还能说出口。
“梁齐……我也喜欢你。”她把脸埋进他肩膀,哽咽却一字一句道,“很喜欢,很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会越来越喜欢你的……”
梁齐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她的头发。
他仰面靠在沙发上,听着耳边她的告白、她的抽泣,心里是丝丝缕缕的疼。直到此刻,他才有那么些后悔,后悔现在才说这样的话。
他对自己的感受向来十分确定,他不需要用言语向自己证明情感的定义,或是通过说“我喜欢你”来满足投射感情的需求。但他忘了,她或许需要。她需要他的一句喜欢。
他侧过头,轻吻她的脖子。她后颈哭出了一层细汗,他将她身后的头发拨开,用手掌擦了擦,还不够,呼气想给她吹干。
姜暖瑜情绪已经缓了一些,被他吹得整个后背一阵阵酥麻,她扭着身板抗拒:“不要……”
她将后背转向远离他那一侧,抹一下眼泪说:“你故意的。”
梁齐顿了下,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她与他□□,每次他从后面时,她都不让他亲她后颈那一处。那是她的禁忌。
此刻他手摸着,说:“我要说不是故意的呢?”
“……那就不是。”
梁齐笑了,托着她的肩,将她从他身上推起来。
他捧起她的脸,半仰着头看着她,用心注视着她。他微抬起下巴,手上的力道带着她的脸一点点靠近,直到他可以触上她的唇。
她咸咸的眼泪在两人嘴唇间晕开,被他细细地吮住,再一点点舔舐掉。
这是一个极轻极软的吻,是姜暖瑜感受过梁齐给他的最柔软、最绵长的一个吻。不带欲望的,慢条斯理的,不会让她喘不过气,却渗透到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去。
他们甚至都没有完全闭上眼睛。她与他吻着,用嘴巴,用唇舌间最细腻的触觉,也用眼睛,感受着彼此,确认着爱意。
又一滴泪悄然滴在梁齐的下巴上,姜暖瑜稍稍撤开,用指腹替他拭去,又顺着他的下颌抚摸着他的脸、他的骨头。她轻轻摸着他鼻骨上的那处凸起,心在轻轻震动。
这是她爱的人。
是她终于可以用回应的方式来表达爱意的,她的爱人。
梁齐将她脸上的泪痕一处处擦掉,从脸颊,到眼下,再到眼角,落下一滴就擦一滴。终于,她不再流泪。
她哭得泪眼婆娑,睫毛一簇簇并在一起,眼下、鼻尖,甚至眉毛都是红红的。
他瞧着,说:“一晚上哭三回,嗯?”
“那你哄了我三回。”她说。
“那是。”梁齐随口接一句,又说,“之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呢,那眼泪就跟流不完似的。”
姜暖瑜一句句跟他接:“我之前也没发现,你这么会哄人。”
梁齐说:“哦,我以为你说我这么会欺负人呢。”
姜暖瑜抿唇笑出声,听他话语间似乎在说是他的不好,她又小声说:“不是你欺负的。”
梁齐意外了,隔一会儿说:“那是你自己欺负的自己?”
姜暖瑜想一想,点头:“算是吧。”
梁齐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隔半刻,在她脸上揉了一把。
她窝着腿,面对面蜷坐在他腿上,手里捏着他浴袍的腰带,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结、解开,再打结、再解开。
她整个人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问:“我重不重啊?”
梁齐没回答,只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照旧带着令人心悸的专注,姜暖瑜被他盯得脸发烫,眼神开始不自觉地躲闪。
梁齐的拇指落到她的唇,一下下描摹着她的唇形。
姜暖瑜下意识抿起唇,又被他拨开,轻轻拉扯着。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而他本来看着她的嘴巴,却在她悄然看过来时,眼眸一抬,精准地接住她的目光。
昏暖的灯光映在他眼底,那样深的眸色,里面蕴含着什么,她已经熟悉不过。
她身体不由得紧绷了一下。
梁齐支起上半身,手顺势滑到她后颈,稍用力一带,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和刚才的大不一样,带着明显的侵略性。姜暖瑜缩起脖子,浑身顷刻间软下去,手指无措地攥着他的浴袍。
衣襟再度散开,身前掠过一丝凉意,被他掌心包裹上来的温度弥补。
她羞得抬不起眼:“已经很晚了……”
话虽如此,她却连拉拢衣服的动作都没有,只揪住他腰间的布料不肯松开。
“嗯。”梁齐慢慢解开她的手,然后是他的腰带,看着她说,“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将他的浴袍丢到旁边沙发,脱着她的那一件,一边说:“你说不想,就不做。”
她:“……”
他再次贴上来时,她被他身体的温度烫得一个激灵。
但她是真的喜欢在言语上挑战他,小声嘟囔:“你怎么这么欲求不满……”
梁齐勾起嘴角,没立刻反驳她。他的手沿着她身体的曲线往下走,她忽然一颤。
他将已然湿泞的手指拿到她眼跟前,来回翻转地看了看,这才不轻不重地开口:“‘欲求不满’,嗯?”
姜暖瑜血液直冲脑门,脸偏向一边,哪敢再顶嘴。
周围没有擦手的东西,梁齐用那只手的指背轻轻在她脸上拍了一下,去茶几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净。
回来时,他去拿了块浴巾过来,一边往她身下垫,说:“怕你待会儿——”
姜暖瑜赶紧用手覆上他的嘴巴制止他:“不许说……”
梁齐闻着她指尖隐隐的熟悉味道,似乎是她的某种护肤品,很淡,很好闻。
他撤开一下,低头含咬住她的手指。
“唔……”她惊得收回了手,可解放了他的嘴巴,她的就没那么幸运了。
梁齐俯身吻住她,手掌扣在她腰间,把她牢牢压在身下。他掌心火热,熨烫着她的皮肤,同样炽热的呼吸在她身上四处飘散。
她仰起脖子,喉间溢出一声细细的轻吟:“哈……”还有点难耐的颤音。
梁齐浑身肌肉一紧,说话的声音却又轻又散:“喜欢这样?”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控,姜暖瑜清醒了些,咬起一点嘴唇,像在控制着不要再发出声音。
“不说话?”梁齐见她这模样,说,“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重复;
她也:“哈……”
她把脑袋往被子里埋,她要羞死了……
在一起后的这段时间,梁齐已经把她的敏感处摸得一清二楚。可明明知道她受不了,他偏要慢条斯理,一步步推着她到临界点,却又不让她解脱,耐心到近乎恶劣的程度。
他似乎格外享受她在身下难耐地“嘤嘤嗯嗯”的样子。
但她对此竟毫无办法,只能一边忍着羞耻,一边在心里没出息地期待着他什么时候大发慈悲,给她个痛快。
好在这样的时候也不少。
比如现在。
她抓紧他的手臂,声音也变了调,好似带着哭腔:“梁齐……”
梁齐俯身吻在她耳后,她整个人都跟着颤了颤。
她知道他还不打算结束,而她新一轮的难耐又要开始。
承受并享受着他给她带来的一切,她忽然想——
她一直因为喜欢他而快乐,但现在,她有了更快乐的理由。
因为,他也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