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深夜,米兰的街道只剩两旁的点点路灯。室外繁华喧嚣陷入沉寂,隔着一道落地玻璃,房间内,情与欲饱满而浓烈。
不确定是几点,几乎就是在梁齐结束的下一秒,姜暖瑜便睡了过去。
待到天色微亮,晨光爬上床头,她还睡得安稳,手里攥着梁齐睡袍的一角。
梁齐天刚亮就醒了,他的睡眠一向高效。系统的健身习惯加上运动员时期的锤炼,他疲惫的阈值非常高。昨晚的体力活动对他而言,远未达到身体的极限。
他安静看了会儿身边睡着的人儿,她双目紧闭,头发蓬乱,额角的小碎发汗湿风干后粘在了皮肤上,细细一圈儿,就显得她年纪要比实际小。
姜暖瑜睡觉很老实,基本不怎么翻身,睡前什么姿势,醒来时也差不多。此时她呼吸很沉,胸脯也在有节奏地明显起伏,大概是昨晚真的累到了。
见她睡得香,梁齐就没叫她,在她鬓角亲了亲,打算先起床。起身时,感觉肩上轻微一扽,他回头看了眼她手里的那截衣角,直接把睡袍脱在了床上。
洗漱完换好衣服,梁齐在镜前整理衬衫。领口扣好,刚拿起领带,余光瞥见衣架上她昨晚挂好的套装,顿了顿,打着领带往里间去了。
梁齐缓步走到床边,姜暖瑜还是他起床时的那个睡姿,他在原地看了一眼,俯下身在她眉眼处亲了下。
姜暖瑜依然睡得香甜,一动不动。梁齐伸手摸摸她额头,又去拨弄她的耳垂,在指尖轻轻搓捏。随着他的动作,姜暖瑜终于皱了眉头,似乎要醒。
“起床了?”他轻声叫她。
姜暖瑜听到了。
但她眉毛一下子揪得更紧,脑袋一歪,上半身一扭,把脸埋进了被子。
梁齐还记得她昨晚一一罗列的今日工作事项,提醒她:“不是说要提前去现场?”
隔两秒,被子里闷闷地传来一句:“不去了……”
梁齐无声笑了下,没再叫她。
外间,彭泽送来需要梁齐亲自审阅签名的文件。
梁齐工作处理了一半,瞥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看一眼里间的方向,起身再次去叫人。
这次,他刚拐进去,姜暖瑜就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睛拉下被子看他。
梁齐到床边站定,低眸俯视着她,弯了弯唇说:“醒了?”
姜暖瑜没回答他,前一晚那几鼻子哭得她眼睛有点肿,双眼皮只剩下后半截露在外头,像两弯胖胖的月牙。
她眼中还带着睡意,眼角红红的,黑眼珠却水润莹亮,幽幽地盯着他看。
梁齐瞧着她这略带幽怨的眼神,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一手撑在她枕边,饶有趣味地看她一眼,说:“有不满意?”
他还没夹领带夹,这一俯身,身前的领带自然垂落下来,在姜暖瑜被子外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道,痒痒的。
她抬起手,抓住他的领带轻轻扽了下。
梁齐低头瞥了眼她的动作,说:“怎么?这条也不喜欢?”
姜暖瑜控诉道:“为什么你就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她声音沙哑,刚醒的原因,语调里有种天然的软气。
梁齐很快明白她在说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他拨开她鬓边几缕凌乱的头发,视线流转在她眉眼间,说:“想知道?”
他这语气和眼神,姜暖瑜直觉他准是又在给她挖坑,闭着嘴巴没吱声。
梁齐说:“一直被动肯定会累,你可以主动到上——”
“啊!”姜暖瑜短促地出声打断他,猜到他后半句话,她脸瞬间烧起来,一半命令一半请求,“你不准说出来……”
在情事上,她这人有时候言行不一,但梁齐似乎就吃她这一套,嘴角愉悦地缓缓笑开,故意冲她挑起眉:“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知道。”姜暖瑜才不承认,松开他领带翻过身去。
看见他撑在枕头边的手,她凑过去一把抱住,用脑袋亲呢地蹭了蹭。
梁齐笑看着她,知道她爱害羞,没再逗她。这事儿得慢慢来。
姜暖瑜脸蛋枕在他手上,鬼使神差地,她揪起他的一根手指,张嘴就咬了一口。
她这一下咬得并不疼,梁齐下颌却绷紧了下,瞧着她的眼神中也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姜暖瑜对他此刻的想法浑然不觉,还以为他这表情是不乐意她咬他。嘴巴松开他后,她摸着他手指上浅浅的牙印,心虚地辩解:“你昨晚也咬我了……”
梁齐没说话,目色更深。
姜暖瑜嘴上硬,行动永远柔软诚实。她给他揉着她刚才咬过的地方,印子消下去,还撅起嘴巴“嘬嘬嘬”地亲了亲。
她嘴唇贴裹着他手指,抬起眼看他:“好了吧?”
梁齐抿一下嘴角,没回答她。
他是有耐心陪她慢慢来,但这可是她自己先选的。
他盯她半刻,扫一眼她领口的风光,说:“下次咬别的地方。”
“咬哪里?”姜暖瑜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问。
梁齐眼底情绪翻涌,忽然直起身,紧了紧被她扯得有些松动的领带,垂眸觑着她,说:“下次你就知道了。”
姜暖瑜狐疑地看他转身出去,还是没明白她应该咬哪里。
外头的太阳已经升得很高,她坐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翻身下床去洗漱。
在浴室刷牙时,姜暖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后知后觉回味出梁齐刚才那句话含义。
她在心里怒斥他下流,脸却红了个彻底。
*
梁齐处理完剩下的工作,姜暖瑜已经化好妆,换了衣服,在小桌前对着镜子整理配饰。
桌上放着个小巧的盒子,里头是她出发米兰前就搭配好的一整套首饰。
她取出那只细细的金属手镯套到手腕上,手指捏住两边,“咔嗒”一声扣上,又把项链绕到脖颈后面,低着头扣搭扣。
听到梁齐进来了,她扭头看过去,见他已经穿好外套,她说:“稍等哦,我马上就好。”
梁齐走到她旁边,支着腿倚在桌沿,看她把头发从那根细细的链子里理出来。
她今天没卷头发,一头直发乌润柔顺,身上那件针织连衣裙松松地贴合着身形,深浅不一的灰色线条里,穿插着几处深莓紫色的点缀,看着温婉又利落。
梁齐目光扫过桌上的首饰盒,顺手捻起一只耳钉。几颗细小的钻石连成一小段弧线,精致得很。他捏着耳钉细细的柄,在指尖不经意地打着旋儿。
姜暖瑜整理好脖子上的项链,看见他拿着她的耳钉,立刻弯起嘴角,侧过脸把耳边的头发掖到耳后,冲他仰起了脑袋。
梁齐自然明白她什么意思,走近一步到她身前,将手中的耳钉穿过她小巧细嫩的耳垂。
她给他递上耳堵:“给你。”他接过去转上。
姜暖瑜把脸转向另一边,心安理得地得寸进尺:“这边也要。”
能温柔的时候,梁齐毫不吝啬,好脾气地又取起另一只,给她戴上。
姜暖瑜的耳洞很细,她平常戴耳饰的时候都很容易戳痛自己,梁齐帮她戴了两只耳钉,却一点也没弄疼她。
她抬起眼皮看看他的两只耳朵,没看见上头有耳洞。她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醋意,视线一个平移,瞪向他的眼睛。
梁齐对上她探究又有点审问的小眼神,当下没理她,扣好耳钉了,才气定神闲地开口:“怎么了?”
姜暖瑜绷着嘴,说:“你给别人带过耳钉啊?”
梁齐愣一下,不知道她这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哪儿来的,如实说:“没有。”
姜暖瑜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心里那棵拧巴的小花顿时舒展,开始向外抖擞地绽着花瓣儿。
梁齐没纠结她的问题,视线被她今天的妆容吸引。乍一看,姜暖瑜妆前妆后差别不大,细看却完全不同。
她眼型偏长,平时看着有种内敛疏淡的气质,但经细细的眼线一描,同样的眼神,倒平添了不少力量感,颇有些气场。
他目光顺势一落到她嘴唇,不知是不是为了呼应裙子上的颜色,她的唇膏也选了相似的。他看着,觉得此时她的唇色,和昨晚那小碟树莓的颜色特别像。
这么想着,他侧过身,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下。
姜暖瑜被他突然的动作搞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想也不想就站起来,踮起脚扶在他胸前,“mua”一声,回敬了他一个吻。
不同于梁齐的轻轻触吻,她这一口亲得实实在在,给他嘴巴蹭了点颜色上去。
“啊……”她轻吸一口气,眉毛高高扬起,“完了!”她赶紧用手帮他擦。
今天这支口红的延展性太好,手指蹭一下,指腹便晕开一片。她换了一根干净手指继续。
梁齐半垂着眼,任由她摩擦着他的嘴唇。她悄悄看他一眼,触到他的目光,赶紧眯起眼睛笑:“不好意思嘛……”
梁齐瞧着她,无奈笑一下,也是没话说。
“好啦。”姜暖瑜终于把自己的“犯罪”痕迹处理掉,正要收回手,梁齐从半道抓住,握在手里。
他自上而下扫了她一道,问她:“可以走了?”
姜暖瑜点点头:“嗯!”
她这莫名乖巧的语气不禁又叫他莞尔,他把她的手在掌心里扣稳,牵着她一起往外走。
电梯下到二楼,门打开,正对面的电梯厅里,一小簇男女正在热意寒暄。看到这景象,姜暖瑜仍旧下意识想抽回那只被梁齐握着的手。
梁齐侧眸看她一眼,他眼神平静而安定,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告诉了她很多。
姜暖瑜忽然想到前一晚他与她说的,关于“偷情”、关于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想起他的告白,她的心就变得坦然而笃定,默默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正在交谈的人们看到梁齐出现,纷纷转头看过来。
梁齐无意在此寒暄,但也没选择无视,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对面的人心领神会,礼貌地回以微笑点头,没有贸然上前攀谈。
此刻的梁齐,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气场,毫不刻意却压强十足,已是切换到了“梁先生”的状态。姜暖瑜牵着他的手并肩走在他身边,也不禁收敛了神色。
彭泽提前等在电梯厅一侧,看见二人后抬脚迎上来:“梁先生。”
他又朝姜暖瑜微微一笑:“姜小姐。”想到姜暖瑜多半是因公出席,他立即笑着改口,“姜编辑,你好。”
这段时间,彭泽偶尔会随梁齐一同去巴黎,所以方才见到姜暖瑜,他一点儿不惊讶,反而有几分自然熟络,才一时叫错了称呼。
姜暖瑜听出他话里的细心和尊重,回以一笑,柔声回道:“你好。”
三人朝会场里走,彭泽在梁齐身侧向他交代会场情况。
彭泽低声简要地说着,大概就是现场到了哪些人,哪些需要梁齐留意对方可能会主动攀谈之类的。姜暖瑜听着,惊讶于到场嘉宾中竟然有米兰市政府的要员。
对于一个基金会的慈善拍卖来说,这规格已经相当高。
拐出电梯厅,前方拍卖大厅的布置更是让姜暖瑜吃了一惊。
与常规拍卖会场惯用的冷白色调不同,现场的装饰融入了不少中西方的文化元素。一排排座椅呈弧形环绕主舞台整齐排列,几张为一组,间隔点缀着明显是中式插花风格的花艺架。
中央浅米色的地毯外围,嵌了一圈儿意大利本土拼花石工艺的地板;会场后方与舞台两侧,则用缂丝屏风和浅色浮雕装饰板自然隔出了后台区域。
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元素并置在一起,竟意外地协调自然。姜暖瑜四下看着,心里起了一丝浅浅的、却余波不断的震荡。
“文化”真的不是口号里喊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有温度、有力量的存在。
到了场地最前排的座椅旁边,彭泽还在汇报:“另外,您父亲捐出的那件藏品,到时候会由景女士致辞交接。和蓝心小姐商量以后,暂定安排在最后一个登场拍卖。”
梁齐一直没发表意见,到这儿,他稍作思考后说:“最后一个时间太晚。改到开场后第二个。”
“好。”彭泽点头,又道,“揭幕仪式的具体流程和动线,我已经和朱利小姐的助理确认过了。稍后在后台,您再和朱利小姐最后简单对一下配合就好。”
梁齐点头:“嗯。”
朱利名字出现的那刻,姜暖瑜耳朵听见了,眼睛却没特意去看梁齐的表情。
这是他的公事,她不需要太在意。
大厅里已经到了不少人,各方宾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忽然,远远地,姜暖瑜在人群中看到了Eric。
她轻轻扯了扯梁齐的手,指向Eric那边,侧过脸说:“梁齐,我先去同事那边了。”
梁齐转头看她,点了下头:“好。”
姜暖瑜松开他,朝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姜暖瑜刚走,宋蓝心和一行人就朝梁齐这边过来,其中包括昨天晚宴上和她一起开场讲话的戈利尼,也就是康蒂方的那位基金会负责人。
对方看见梁齐,快走两步上前,笑着伸出手与他握手寒暄,言语间不乏恭维之意。
梁齐神色温和从容,三两句间应对得体,还顺势将宋蓝心的位置推了出来,轻描淡写地点出她在这一块事务上的话语权。
宋蓝心走在梁齐旁边,听着这番话,勾起嘴角,偏头瞄了他一眼。
几人边聊边往场地中央走,该说的说完,要露面的也都露了面,众人很有分寸地暂时告辞,各自散开。
宋蓝心留下,等人走远些,她眉毛扬起来,对梁齐说:“梁齐哥哥,刚才够意思!”
梁齐随意扫了半圈现场,点点头说:“布置得不错。”
宋蓝心听出他话里夸奖的意味,立马一本正经地挺了挺背脊,道:“放心!梁总安排的事情,使命必达!”
梁齐看她一眼,刚要夸她的第二句话,忽然就不想说了。
宋蓝心踩着高跟鞋,小碎步到中央的椅子旁边,手伸出来,狗腿地比在椅背上梁齐的名字下方,邀功道:“绝对的c位。”
梁齐摇一下头,走过去解开西装扣子坐下。
宋蓝心跟着坐在他旁边,侧了半个身子,观察了一眼周围,说:“梁齐哥哥,刚才那个戈利尼,他真的烦死了,我和他也算平级吧?但他和我说话三句不离刘副总,就是看不起我嘛!”
梁齐凉道:“你没相关经验,在这边也没有人脉基础,人肯定没那么信任你。”
宋蓝心有点不服气,说:“那我也没出错呀。”
梁齐瞟她一眼,问:“你想出什么错?”
宋蓝心一愣:“没有!”忙说,“我哪敢出错?”
梁齐又看她一眼,没接话了。
宋蓝心嘴甜道:“你刚才在他面前夸我那两句,他当时的表情你看到了吧?哼,让他小瞧我,我也是有人撑腰的。”
梁齐不是很给她面子,说:“就这还想给我出错?”
宋蓝心:“……”这人真不会聊天。
但毕竟拿人手短,她又保证道:“没想出错。”
梁齐不理她,无意看向场地一边,却在半道瞥见在媒体区坐着的姜暖瑜。
媒体区设在主舞台与嘉宾席之间的过渡段,两侧是逐级抬高的座椅,方便同时观察舞台和竞拍席位。姜暖瑜坐在最下面那层,正在和身边的同事交谈。
她说着话,用笔指了指对方本子上的内容,后者大概是在向她解释,她轻抿着唇,似乎在思考,随后点点头,在自己的本子上记下什么。
“你看什么呢?”宋蓝心凑到梁齐身边,扭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一片人头攒动。
梁齐收回目光,视线落在交叠在腹前的手,没说话。
“被我猜对了吧?”宋蓝心坏笑着压低声音,“我就说你的恋爱对象肯定在欧洲!”
梁齐无动于衷,宋蓝心晃着他手臂,眼睛努力在人群中搜寻,不依不饶地问:“她在哪儿呢?给我指一下!”
梁齐依旧懒得搭理她。
过几秒,宋蓝心忽然小声惊呼:“找到了!”
梁齐略微偏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这会儿,姜暖瑜大概在和摄影师沟通稍后的拍摄角度,正扬起脸,望着主舞台的方向。
宋蓝心悄悄观察着梁齐的表情,试探着问:“不过,梁齐哥哥,她不是……和景尧一起的吗?”
梁齐侧眸睨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明显含义,却让宋蓝心下意识耸了下肩膀。
“……干嘛这么看我?”宋蓝心弱弱地解释道,“我就是问一下而已,没有其他的意思。”
梁齐移开目光,没讲话。
过半刻,宋蓝心又问:“你是认真的?”怕梁齐又用那种眼神看她,他下巴刚抬了半下,她便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认真的,那我肯定得和‘嫂嫂’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啊!”
她眼睛一亮,兴奋地提议:“拍卖会结束之后怎么样?一起喝个下午茶?”
梁齐默了会儿,说:“再说吧。”
宋蓝心表情一垮,略带不满地抱怨:“什么啊……你凭什么替人家拒绝我?”
梁齐牵起嘴角笑一下,这丫头倒是自信得很,她这话就跟认定人家也愿意和她“联络感情”似的。
宋蓝心感受到他这无声笑意里的嘲讽和不屑,不甘心地小声嘀咕:“我去加她微信去!”说着起身就要往姜暖瑜那边走。
梁齐立刻伸出手,力道极轻地拉了下她的手臂,抬起头眼睛一眯,警告她:“干什么?”
“你放心啦!”宋蓝心看他这护犊子的样子,抿唇一笑,跟他保证,“我最会和漂亮小姐姐相处了,肯定不会让她觉得尴尬的,嗯哼?”
宋蓝心轻快地迈步走了,梁齐顿了几秒,手从西服衣襟滑了一道后落到腿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在端王哥哥身边的生存法则》第一条:嫂嫂永远比哥哥重要。——by机智的蓝心
ps:再写几章正文就要完结啦,预估准确的话,正文终章大概在第80/81章
第77章
上午十一点,拍卖会正式开始。
开场环节,基金会双方负责人分别致辞。
这场拍卖不仅关乎基金会的公众影响力,在文化落地、媒体传播、品牌背书等多个层面同样举足轻重。
发言结束,宋蓝心和戈利尼先后退场。主持人郑重介绍道:“接下来,有请今天的重要嘉宾——康蒂集团的朱利康蒂小姐,以及天奇集团的梁齐先生,共同为本次拍卖揭幕!”
台下掌声响起。
姜暖瑜一边鼓掌一边看向梁齐的方向,梁齐与朱利从嘉宾席旁的动线上台,分站在一块覆着黑色丝绸布的展台两侧。
二人微笑交换一个眼神,同时拉动面前的丝带绳结。丝绸幕布垂落,一幅色调明亮、线条舒缓的现代艺术画随之露出。
拍品成功揭幕,掌声再次响起,台上的梁齐和朱利也向大家鼓掌致意。
摄影灯频闪,梁齐站在白而亮的灯光下,姿态从容得体,面庞清隽立体,丰神俊朗。
姜暖瑜望着台上的男人,倾慕的心开始飘然。她的视线无法聚焦那副刚揭开的画作,甚至听不见主持人的声音,就连朱利,她也看不到了。
这一刻,她眼里只有他。
主持人带领两位嘉宾一同退场,拍卖师上台,拍卖环节正式开始。
姜暖瑜轻呼一口气,收敛起浮动的心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现场。
按照惯例,拍卖开场阶段,宾客大多会持观望态度,出价偏谨慎,鲜有一开始就有人激烈竞价,偶有无人举牌导致小型冷场,也属正常。
但本次活动的第一件拍品,是由两大主办方的最高话事人亲自出场揭幕,分量直接拉满。加之这幅作品和双方合作的度假村项目息息相关,极具象征意义,场下嘉宾心里即便再多盘算,也绝对愿意在这种时候给足面子。
几轮竞价之后,这幅画最终以高出起拍价一倍有余的价格顺利拍出。
紧接着,第二件拍品被推上舞台。
主持人简要介绍后,景儒从嘉宾席起身,走向舞台中央。她步履优雅,不急不慢地接过话筒,开口道:“这套字画小册,收录了中国近现代几位文人雅士的书画真迹,由我的丈夫梁钦先生珍藏,并特别为此次拍卖捐赠。”
景儒梳着简约的盘发,头发乌黑,眼神明亮,提到梁钦时,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到台下。
第二排中央,梁钦微微起身,一手掩在身前,朝四周点头示意。
景儒说:“他一直认为,书画不仅是艺术,更是文化精神的延续,是文人心境与风骨的真实映照。今天能以这样一份心意,支持基金会的发展,我和我的丈夫都感到非常荣幸,也希望文化的力量,能被更多人感知与珍视。谢谢。”
话音落下,掌声响起。景儒在一片掌声中颔首致谢后退场,由拍卖师接管接下来的拍卖流程。
有天奇集团本家的人物背书,这件拍品,一开场便引发了积极的竞价。价格节节攀升,气氛逐渐升温,连续三次有人跳价竞拍后,场内自发响起一阵掌声。
梁钦周围的宾客不约而同地面带笑意看向他,作为拍品的捐赠人,梁钦不得已再次起身,向大家躬身表示感谢。
姜暖瑜夹在一片为梁钦而起掌声中,视线却落在了在第一排的梁齐身上。
此时梁齐靠在椅背,因而没被身边的人挡住。他一边鼓掌,一边侧回头看向父亲,面上挂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会场顶上的灯光顺着椅子排列的弧度打下,落在每排座椅中间,梁齐的轮廓半映着柔和的光线,利落而清晰。姜暖瑜看着,唇边悄悄弯起了一丝弧度。
梁齐转回头的途中,目光一扫,精确地在姜暖瑜脸上停顿。姜暖瑜本来也在鼓掌,对上他看来的视线后,手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
梁齐微微牵起嘴角,重新面向前方。
距离太远,姜暖瑜不知他那抹笑意是给她的,还是仅仅对场合的自然反应,她心底却分明悸动了一下。
经过多轮竞价和多次跳价,景儒和梁钦捐赠的这件拍品,最终以超出目标数倍的高价,被一位意大利知名企业家的夫人拍下。
至此,前两件拍品顺利拍出,现场也彻底度过了最容易冷场的初段。
拍品成交后不久,景儒和梁钦到第一排和梁齐打了个招呼,说要离开。
梁齐对他们提前退场并不意外,这也是他选择调整拍卖顺序的原因。虽然宋蓝心是好意,但这并非天奇的主场,景儒和梁钦不倾向于留到最后。
景儒挽着梁钦离开会场,途径媒体区,景儒看见了在坐在其中的姜暖瑜,姜暖瑜也在抬眼间与她对上视线。
姜暖瑜显然正在工作,景儒没上去打扰她,两人远远地互相微笑示意。景儒旁边的梁钦也向姜暖瑜露出一个友善的温和笑容。
景儒和梁钦夫妻二人,一直是世界各地到处跑的状态。梁齐还小的时候,两人还带着他一起,梁齐五六岁时,为了让他在相对稳定的环境成长,又不想牺牲太多陪伴他的时间,小梁齐便开始经常性地一个人在欧洲和国内往返。
梁齐的性格大概就是这样养成的。他早早就习惯了自己权衡利弊,同时还很会动脑子,事情无论大小、情况是急是缓,他总能以超出同龄人的冷静周全做判断,景儒和梁钦便省心地放手不管。到现在了,他们就更没有干预梁齐个人选择的心思。
姜暖瑜目送景儒夫妇离开,心情莫名轻快而放松。她一面安心于梁齐父母有分寸的好相处,一面觉得,梁齐眉目间的气质,和他父亲的那股矜贵劲儿还真是有点像。
她抿嘴偷偷笑一下,继续观察记录拍卖现场。
拍品陆续被竞价、拍卖,除了画作和摄影集这类常规艺术品,还有限量珠宝、腕表之类的奢侈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件知名设计师捐赠的纪念版高定礼服。
此外,某名流捐出的私人宅邸晚宴邀请函,凭借其稀缺性和颇有神秘感的噱头,吸引了不少高价竞拍。
移动拍品的间隙,姜暖瑜翻阅着手边的拍品手册,发现册子后页里,有用不同语言做的标注,详细介绍了现场布置中所融入文化元素的来源和设计理念。
这让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Chaleur》做的——尊重文化,追根溯源,开辟展示的路径。
浮动的人声中,姜暖瑜看着场景中的这些文化元素,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微妙的同频感。
他们似乎在做同样的事情,她和他,原来也是这样的默契。
拍卖结束,群采也散场后,已经过了下午两点。Eric提前和一位嘉宾敲定了私下采访,这部分用不上姜暖瑜,她索性又仔细地观摩了一遍现场布置。
她独自绕着会场走了一圈,用手机拍了不少照片。回到电梯厅,才注意到入口处的指示牌并不是普通喷绘板。立板采用宣纸压纹制作,纸张表面在光下泛着细腻的纹理。
凑近细看,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着宣纸压纹的工艺渊源与文化意涵。
连电梯厅这样的地方都蕴藏心思,姜暖瑜心里又有些许微妙的触动。
电梯厅另一头入口走来一行人,姜暖瑜转身时无意瞥向那边,一眼看见为首的梁齐和朱利。
彭泽跟在梁齐旁边,剩下的两位姜暖瑜没认出来,大概是相关的高层代表或有分量的要员。
梁齐转眸间碰上姜暖瑜的目光,视线在她脸上停两秒后收回去。几人停在电梯前,梁齐神色自若地和对方说着话。
姜暖瑜默默看着那边,没刻意躲开,也没主动走过去。
不远处的两个人,看起来还是很相称。换作从前,她大概会因为这样的画面而感到不安,甚至是她不愿承认的嫉妒。可经过昨晚,现在的她面对这样的场景,内心却是踏实和平静。
电梯门打开,梁齐朝姜暖瑜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朱利说了句话。朱利随之也向姜暖瑜投来目光,对梁齐点头一笑,与其他几人乘梯离开。
彭泽代梁齐去送人,梁齐则径直过来姜暖瑜这边。
姜暖瑜立在原地等他走近,黑眼珠柔软地望着他,却不和他说话。
梁齐站她面前,定定看她一瞬:“在这儿干嘛呢?”
姜暖瑜凝神想了想,忽然一脸正经地答:“等你。”
她表情认真得有点儿过头,梁齐眯眼看一眼别处,明显不信。
姜暖瑜先绷不住,眼睛一弯笑起来,梁齐问她:“忙完了?”
“嗯……”姜暖瑜犹犹豫豫的,“算是?”
梁齐看着她,没接话。她这有话不直说,准是有事儿。
果然,姜暖瑜语气一转,眼神澄澈地乖笑着问:“那个,梁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梁齐不回答。
姜暖瑜说:“你可以……接受我一个简短的采访吗?”
梁齐还不应她,眼神解读着她话里的真实意图。
他没拒绝,姜暖瑜便知他有空,但他也不答应,她便认为他不愿意。梁齐时间宝贵,她倒是也能理解,但她仍旧有点失落的样子,说:“我是打算早起到现场收集信息的。”
梁齐点点头:“嗯。所以?”
“那我早上不是没起来么。”姜暖瑜嘟囔着,心虚地看他一眼,说,“虽然你叫我了,但……”她小声吐出一句,“要说起来,我昨晚没睡够都是因为你。”
梁齐闻言微挑起眉,姜暖瑜说:“所以你得赔我一个采访。”
梁齐笑了下,说:“还有你这么公私不分的?”
姜暖瑜也不和他讲道理了,软硬兼施:“那我就公私不分了,你赔不赔嘛……”她冲他拧眉。
梁齐瞧她半刻,觉着现在要不是在外头,她能扑到他身上来磨他。
他走神一两秒的工夫,她不称呼他梁先生了,开始叫他名字催他:“梁齐——”
梁齐唇角一松,点头答应了:“行。”
姜暖瑜顿一下,眼睛缓缓点亮,露出一排小白牙开朗地对他笑。
两人就近去了同楼层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秋日下午的阳光清浅地铺了一桌子,窗外米兰的街道上,偶有车流驶过。
点单后,姜暖瑜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上面记着的是拍卖会场的布展设计中引发她感悟的关键词。
确认完想问的内容,姜暖瑜抬起眼要开口,对上梁齐的眼神,她竟一下子忘了本来要说什么。
梁齐今天的领带是铅灰色的,早上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而此时光斜照在上面,又多添了一抹仿佛流动着的银铅似的光泽。
梁齐自然靠在椅背,一手搁在桌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安静看着她等她开口。
既然她说了是采访,他此刻便是梁先生。
姜暖瑜也收起差点跑偏的神思,以姜编辑的模式面对他。
她手掌在纸页上拂了一道,弯起唇角,说:“梁先生,你还记得,关于天奇和康蒂的合作,我们之前有过的那次交流吗?”担心他没印象,她又补充,“就是双方正式签署合作之后,在你办公室里的那次。”
话音落下,她视线落下半截,主动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说的那天不久前,她和梁齐第一次发生了关系。事后她仓皇逃离,却不得不因为工作直接面对他。
她倒不认为梁齐会将前因后果记得那么清楚,只是当初的事情,的确很难全部用感情来解释,以至于再提起时,她还是没法做到坦荡面对他。
梁齐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看出她在因为那次的失控而局促,但他没借这个话头逗她,只点了下头说:“记得。”
姜暖瑜心里一缓,确认了一眼梁齐此刻的状态,见他表情如语气一般寻常,才接着说:“你当时说,要让文化不只是被‘看’的,更是被‘用’的。那时候我只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没有足够深刻的感受,直到现在,我好像才真正理解了你的意思。”
梁齐看着她的眼睛,专注倾听。
“我开始在国外生活,在《Chaleur》工作后才慢慢发现,大部分人……哪怕他们本身对文化、对艺术是感兴趣的,也不会特别在意它具体从哪里来。”
想到选题会上小组同事对菊花结的态度,姜暖瑜轻叹了口气:“或者说,大家在接受了最表层、最直观的内容之后,就没有足够的动力去溯源了,但这又不是恶意的,所以……”
说到这,她微微蹙眉,组织语言继续道:“所以我觉得,如果文化元素只是被保护和收藏,不主动走出去,被更多人接触和体验,就不会被真正了解,甚至可能被其他形式的变种侵蚀、被误解。”
她说是采访梁齐,自己倒先一股脑儿讲了一大堆感受。实在因为今天现场的布置,给了她强烈的共鸣。隐隐感受到天奇对于文化传播的布局,她心底有太多感触在涌动。
梁齐点点头,依然没有要打断她表达的意思。
姜暖瑜被他耐心的反馈鼓励到,接着说更多:“就像美国的好莱坞、韩国的Kpop,能全球流行,就是因为有人在主动地将这些文化推出去。大众对这些标志性的意识形态有了接受度,后续再做其他的文化输出就容易多了。”
她表情既惋惜又遗憾,语气中还有那么一丝不服气,道:“而我们明明也有那么多优秀的文化,甚至我觉得我们的东西更禁得住品味和推敲,所以不该固步自封、孤芳自赏。要主动地让世界习惯接收中国元素。等待理解,或者只是防止被误解,都是不够的。”
梁齐一直没讲话,确定她想说的内容已经说完,又见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轻点了下头,道:“我认同。”
姜暖瑜问:“所以,这个基金会……天奇的目的是不是也是这个?借用企业的影响力来传播本土文化?”
梁齐没立刻回答她,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和她讲得太直白。
她能看到文化传播在现实层面的桎梏,但问他的这个却仍然存有理想主义的成分。她投入、也享受这种状态,他不太忍心将她的空中楼阁打破。
但他看她半刻,她眼中真诚而纯粹的渴望,还是让他选择道出现实,他说:“慈善基金会,表面上是非商业性质,但背后的天奇和康蒂却都是盈利机构,是商人。对商人来说,利益才是最根本的目的,所有的形式和方式,无非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姜暖瑜努力消化着他的话,眨了眨眼说:“你的意思是,基金会做这些,本质还是服务于商业策略?”
梁齐停顿了一下,说:“是。”
姜暖瑜不说话了,和他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回答相比,她刚才的那番论调,突然就变得空洞、苍白。
梁齐看着她,浅笑一下,问她:“失望了?”
“……有一点。”姜暖瑜垂着眼,承认道,“我本来以为,大企业的出发点会有更具体、更宏大的目标,没想到……”
梁齐移开目光,没接话。隔几秒,姜暖瑜又不甘心地问:“真的仅此而已吗?基金会那些有关文化的设计、每一处用心的呈现,只是因为和商业利益不冲突?”
梁齐思考了下,说:“达成目的的手段不同,带来的附加价值确实也不一样,所以不全是‘仅此而已’。但作用有限。”
姜暖瑜有那么一丝被安慰到,但与事实带给她的打击相比,这并不足以振奋她的精神。她勉强地点点头:“噢……”
梁齐瞧了她一会儿,说:“进一步讲的话,一个国家的文化想在世界范围内立足,需要国家层面的资源和系统的运作。过去几十年,中国文化推广困难,除了外部环境的客观制约,也有自身国力的限制。国家和人一样,得先专注生存,才有余力做其他的。”
“拳头足够硬了,别人才愿意听你嘴巴说什么。”梁齐说,“现在中国有强大的综合实力,日后自然会在文化这块逐渐施展开拳脚。人是功利的,慕强的,哪个国家的人都是一样。中国文化在国际传播,只是时间问题。”
姜暖瑜没说话,梁齐的回答带给她的震撼不小。和国家的宏观叙事相比,她深刻感受到个人是多么渺小,微不足道。就连天奇这样的大企业,能做的也只是锦上添花。
她理智认同梁齐所说的,也对传统文化的未来抱有乐观的态度,内心却仍是翻涌复杂。
她原以为自己在做很有用的事情,但理想和现实的落差让她这个信念动摇了,心气也被打下去一截。
她指尖卷着笔记本那页的上角,再看上面自己写下的字句,她有些说不上是沮丧还是迷茫的沉重情绪。
姜暖瑜沉默了许久,梁齐看一眼她手里那个小小的本子,视线一抬落到她脸上。
他看着她,目色柔和下去,叫她:“姜编辑。”
“嗯?”姜暖瑜蒙蒙抬起头。
梁齐冲她缓缓笑一下,没立刻说话。
他眼神柔软得很,姜暖瑜也不禁弯起唇,歪着头软软地问他:“怎么啦?”
隔一会儿,梁齐说:“做了,就不会没有意义。”
姜暖瑜怔住,心蓦地窝了一下,没了言语。
她与他对视着,心脏怦怦跳得越来越快。
她喜欢、也敬佩梁齐这个人。他有头脑、有手段,面对利益时坦率而自持;他理性、冷静、逻辑锋利,内心强大而成熟。但他更让她心动的,是他在有些尖锐的锋芒下,仍选择流露给她的那份温柔。
一年前,在他办公室的那次对话,是否在无形中影响了她的想法,她不确定。但她很清楚,无论是过去的那次交流,还是此刻的这场对话,抛开个人情感,对她来说也都极具意义。
良久,她很郑重地对他说:“我知道了。”
梁齐同样认真地回应她:“嗯。”
相视一笑后,姜暖瑜合起手里的笔记本,虽然谈论的内容早已超出工作本身,她还是说:“梁先生,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梁齐轻抬了下眉梢,配合着她的官腔道:“不谢。”
姜暖瑜看他这副游刃有余淡若轻云的样子,心里头莫名就美滋滋的,顺杆儿爬上去:“噢,那我就真的不谢咯。”
梁齐说:“可以。赔你的。”
姜暖瑜顿时没话顶他了,这招死缠烂打确实是她用的。
梁齐瞥了眼腕表,看她把笔记本塞到包里,说:“现在可以聊点儿别的?”
姜暖瑜拉上包包拉链,嘴角抿出一点期待的笑意,问他:“你想聊什么?”
梁齐朝窗外扫了一道,说:“周末两天有安排吗?”
姜暖瑜思索着,摇了摇头:“没有吧……暂时没安排。”
梁齐说:“那在米兰玩儿两天?”
姜暖瑜正舀起一小口慕斯蛋糕,听见这句,愣了愣。她和同事的回程机票是当晚九点的,事先还真没有多留的打算。可听他这么一说,她心里便权衡起来。
还想着,梁齐又补了句:“和我一起。”
“嗯!”姜暖瑜下意识反应,没多一秒思考的时间,点头道,“好啊。”
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高兴地说:“和你一起当然好啦。”
梁齐看她几秒,倏尔一笑。
结账时,梁齐正要从兜里摸卡,姜暖瑜伸出一只爪子隔空阻止他,说:“虽然我不谢你,但是是我要采访你的,最基本的规矩还是要遵守。”
梁齐嘴角勾起一丝懒淡的笑意,放下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暖瑜掏出自己的卡,心满意足地递给了服务生。
两人拐出咖啡厅,正碰上从另一侧通道走来的Eric。
Eric刚结束一场私人采访,看到二人,下意识笑着迎上前。
他面带笑意,正准备打招呼,瞥见那两只自然交握的手,眉毛登时挑得老高。
Eric摊开双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几趟,一副明白了什么又不敢确定的样子,嘴巴拖了个长音:“噢——”
姜暖瑜短暂失措,转头对梁齐介绍:“这位是我的同事,Eric。”又对Eric说,“呃,梁先生……是我男朋友。”
Eric随即看向梁齐,梁齐没说话,向Eric颔首致意。
“噢——噢!我的天……”Eric的表情不可谓不夸张,看着两人说,“刚才我还以为,你们只是结束了个……采访之类的。”
姜暖瑜尴尬地笑了笑,默默把那句“本来确实是这样”咽回了肚子里。
“昨天,还有今天……我一点都没看出来!”Eric回忆着,打趣道,“Nora,有这样的男朋友都不公开,你真是沉得住气!”
姜暖瑜心虚一秒,略带歉意地冲Eric笑笑。
Eric从刚才的吃惊中回过神,收敛起神色,对梁齐伸出手:“您好,梁先生。”
“你好。”梁齐伸手与他一握。
Eric与梁齐随意交谈了几句,姜暖瑜在一边假装听着,心里却在那琢磨——
男朋友?
可不就是。
梁齐,梁先生,都是她的男朋友。
第78章
元旦后一周,姜暖瑜休了十天年假,回了趟国。
今年春节在二月中旬,紧接着就是三月的时装周,前期的各种准备工作,绝对多到够她喝好几壶的,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候请假。
虽然她在八月份“偷偷”回了一次国,但着实是一年都没回家,她便想趁着公历新年假期的余温回去一趟,也算过年了。
姜文睿和林知微自然高兴女儿回来,但两人各自都有既定的工作节奏,能陪她的时间实在有限。
姜暖瑜刚回来那两天,正赶上周末,情况还好。可到了周一,爸妈都去上班了,白天她只能自己待着。
家里空下来,姜暖瑜的心也跟着一阵又一阵空虚。
她也不是不能独处,只是多年工作下来,她习惯了任何时候都有事可做,哪怕休息时也是一样。回家后,家里什么都好,就是属于她日常的生活痕迹却几乎停留在了十年前。
一个人待在家里,那种无所事事的状态,让姜暖瑜相当不适应。
第一天,她在客厅之类的公共区域到处瞧瞧,研究每一个看着眼生的小摆件,拨弄拨弄阳台上林知微养的花。在失手揪掉一个还没来得及绽开的花骨朵后,她及时收手。
书房里,在林知微的书桌上看见一个颈椎按摩仪,姜暖瑜给自己带上,皱鼻蹙眉地按了会儿。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被打发掉,无聊归无聊,总体也还算满足。
到第二天,姜暖瑜就有点受不了了,午后窝在飘窗,看了半小时楼下遛狗的邻居。狗回家了,她没得看了,转眼瞥见她阳台放旧物的杂物柜,心下一动。
柜子打开就是一股属于过去的陈旧味道,在阳光下还飘着微尘。姜暖瑜从中间一层揪出一个白色的帆布袋,里头是她中学时玩过的胶片机。
她坐在地上鼓捣半天,开了机,把一卷来历不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底片塞进去。但机器实在太旧,一直在卡壳,几次后搞得她兴致全无,只好放弃。
第三天,姜暖瑜索性在床上赖到快中午才起。洗漱完出来,餐桌上,爸妈给她留的早餐已经冷透。
她把分成两层的蛋羹和外皮干掉的煎饺用微波炉加热了下,凑乎开吃。
刚咬一口煎饺,手机响了。
是梁齐打来的,说他刚落地京城。
姜暖瑜着实意外,按原计划,梁齐两天后的星期五才回国。不过她也没问具体缘由,反正在家里待不住了,她便打算当天提前回京。
她开了免提,一边和梁齐讲电话,另一边打开软件,着手买高铁票。
电话那头,梁齐忽问:“要不要我去接你?”
“嗯?”姜暖瑜一愣,“到我家接我?”
梁齐:“嗯。”
“不用啦。”姜暖瑜挑了一张下午四点多的车票,说,“我坐高铁不到一小时就回去了,你过来单程就要两个小时呢,太麻烦了。”
梁齐没说话,姜暖瑜从这阵沉默中忽然意识到什么,正要点提交订单的手指一顿。
梁齐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来接她一趟,除非……
姜暖瑜抠着手机边,问他:“你想来吗?”
梁齐说:“你想我去的话,我就去。”
姜暖瑜又问:“那……你想见我爸妈吗?”
梁齐说:“你想我和他们见,我就见。”
姜暖瑜心里都冒糖泡泡了,嘴巴却一努,说:“听起来……怎么感觉你什么都听我的?”
扬声器里,梁齐似乎笑了一声,沉磁的嗓音传出来,说:“嗯,我听你的。”
姜暖瑜被他哄得心花怒放,抬着头傻乐。美了一半,她脑子转过弯儿来——他话说得好听,但根本没正面回答她问题啊。
“这件事我不让你听我的。”她退出订票软件,却仍是说,“万一你不愿意呢?我可不想为难了你。”
梁齐反问她:“我要不愿意,还能说要去接你?”
姜暖瑜两只手摞一起,下巴搁在上头,对着手机耍赖道:“我就是听不懂啊,你得跟我往明白了说。”
梁齐故意说:“那算了。”
姜暖瑜一下急了:“不行——”她坐直了,拿起手机又说了一遍,“不行……”
梁齐那边笑了下,不逗她了,说:“我先回天奇处理点事儿,出发了告诉你。”
姜暖瑜恼着,不吭声。
梁齐说:“晚上见?”
姜暖瑜这才轻声:“嗯。”
梁齐听见她有点蔫的语气,挂电话前,哄着她说了句:“记得提前跟我女朋友的爸妈说一声,嗯?”
姜暖瑜嘴角一秒翘起来,抿了一会儿,说:“知道了。”又甜兮兮地回了句,“晚上见。”
*
傍晚,姜文睿下班先回家把姜暖瑜接上,父女俩又转道去接林知微,三人开一辆车前往下午订好的餐厅。
到了停车场,姜暖瑜隔着车窗帮忙找车位。经过一辆刚倒进车位里的迈巴赫,还是京城拍照,她不禁多留意了一眼。
停车场的路灯正好打在迈巴赫的挡风玻璃上,光一晃,她认出来,驾驶位上的正是梁齐的司机。
姜暖瑜心里一喜,顿时就有点按耐不住,开始往身上套大衣。姜文睿刚把车停稳在位,她就推开车门,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
梁齐下了车,回身就看见姜暖瑜一路小跑着朝他过来。她呼出的热气化作一团团轻盈的白雾,往她身后飘。
他迎着她往过走,姜暖瑜停在他身前,喘着气说:“梁齐……”
梁齐给她理一下大衣领口,摸摸她一半温热一半冰凉的脸蛋,说:“从哪儿跑过来的?”
姜暖瑜指了指背后,说:“找车位的时候,我看到你了。”她冲他笑,改口道,“看到你司机了。”
梁齐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姜父母刚下车。姜暖瑜回头望见爸妈,冷不丁想起双方在巴黎那次意外的见面。
但她这会儿实在开心,顾不上尴尬,仰起脸小声对梁齐说:“我就当你们是第一次见。”
梁齐弯唇笑一下:“行。”
姜暖瑜牵起梁齐的手,到父母跟前了,她主动介绍道:“爸,妈。这就是梁齐。”
梁齐朝两人礼貌颔首:“你们好,我是梁齐。”
姜暖瑜听着他的这句自我介绍,心里莫名的满足,因为这是只属于她的。就像他这次来大老远过来,也只为了她。
打过招呼后,四人一起往餐厅里走。
姜暖瑜和梁齐落在稍靠后的位置,两人也有好些天没见面,姜暖瑜总是忍不住想往梁齐身上贴,但场合限制,每次她都是朝他靠了一半,反应过来不合适,又自己退回去。
彼此又牵着手,于是两只手臂就抻开、合上,再抻开、再合上。
半道,林知微回过头,问姜暖瑜:“珍珠,你的行李箱已经在爸爸车上了吗?”
“嗯,在的。”姜暖瑜说,“这样待会儿就不用再回家取一趟了。”
“好。”林知微点点头,转回去继续和姜文睿说话。
姜暖瑜正打算继续和梁齐吐槽她脖子被颈椎按摩仪按淤青了的事儿,转眸间,看见梁齐正偏头饶有兴趣地瞧着她。
她顿一下,往他耳边凑了凑,说:“珍珠是我的小名儿。”
她那语气就跟在给他分享什么小秘密似的,梁齐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但显然他记住了。
进餐厅坐下后,姜暖瑜主动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说:“我来点吧!”
桌上的其他三人,心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意外——平时的姜暖瑜,可不是什么热衷点菜的人。
姜暖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边翻看菜单,一边侧过脑袋,和梁齐说着哪道菜是什么味道,哪道菜她之前喜欢后来不喜欢了,哪道菜又是她一直都喜欢的,哪道菜他应该会喜欢……
姜文睿和林知微无言笑着对了个眼神,任由着女儿来。
姜暖瑜点了一道风味茄子,对梁齐说:“这个好吃,我每次都点,你一定要尝一尝。”
梁齐看一眼菜单,说:“我怎么记着你不爱吃茄子?”
“嗯——”姜暖瑜想了想,说,“这家的茄子做得比较好,一点儿都没有茄子味儿。”
梁齐一下没话了,过两秒,点点头:“行。”
姜暖瑜点个菜点了好一会儿,服务生耐心地侯在一旁。等到菜终于点完,饭桌上的对话也随之展开。
话题似乎是从姜暖瑜提到巴黎的某家中餐厅开始的,之后自然地展开。
双方都没有主动提起涉及二人恋爱关系的话头,聊的都是各自的生活。比如对某个城市的印象,偏好的口味,某事某物最近的动态和进展。期间难免谈到与个人行业相关的内容,但也只是出于分享而非探听。
听姜父母说话时,梁齐始终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目光专注但没有压迫感,分寸刚刚好。和平常一样,他依旧不强行主导对话,但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偶尔说一两句见解,不显摆不端着,但也不故作谦虚。
这本身就足够让人产生好感,但姜文睿和林知微却不认为他是在为了女儿刻意讨好。
即使没有就梁齐作为女儿男朋友的身份进行提问,他们对梁齐的印象也非常好。
不是因为他的外貌,也不是他的身份头衔,或是有多少金钱资源这些外部条件,而是看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呈现出的品质。
毕竟,作为生活阅历丰富的中年人,他们太明白了——你不能指望一个本身冷漠粗鲁、偏激自私的人,偏偏只在和某个人的亲密关系里突然变得温柔体贴、周到包容。
一个人在谈吐间透露的眼界、气度、能力,对不同事物展现出的理解力和尊重感,这些才是对个人品格最有说服力的,也是他们真正看重的。
姜文睿和林知微也没有刻意以长辈的姿态自居,这顿饭,更像是因姜暖瑜而连接起来的,两个成年人和另一个成年人之间的平等交流、相互接纳。
尽管在爸妈面前有意收敛,姜暖瑜的眼神或小动作,仍然会不自禁地表现出亲呢梁齐的样子。
姜文睿问及梁齐在欧洲开拓产业的话题时,梁齐提到国内外在服务行业和基础建设水平方面的不同,话语间表露出对□□在高端领域优势地位的积极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