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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二合一

辛十一又道:“看太子反应, 似乎不认识那蛇形柳叶镖。”

陆昭:“他不认识不代表皇后也不认识,一直追杀我们母子的人是皇后也不一定。”

辛十一一想,也有这种可能。当年梅妃出事时, 太子和几个皇子都年幼,也许动手的人根本没告诉过他们。

“昨夜那镖拿出来后,我暗中观察过四皇子和五皇子的神情,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身祭酒和魏国公也很正常。”

这些官场之人,一个个都是人精,稳得很。

陆昭淡声道:“不急,段家的手段,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我们也不能完全指望他们,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

辛十一疑惑:“什么事?”

陆昭理所当然道:“去肖家老宅挖状元酒啊, 你父亲临走前不是在念叨这个?”

辛十一沉默一瞬,问:“什么时候去?”

陆昭:“今晚。”

辛十一看向她肩头:“你的伤没事吗?”昨夜那一下, 捅得颇深, 他都疼了好久。

陆昭摇头:“避开了要害,更何况还有你挡掉了大部分的伤害。”

两人决定好后就各自去休息了,入夜后, 陆昭吩咐晴香守好主卧,任何人都不准打扰。子夜时分, 才换好利索的衣裳,和辛十一从窗口翻了出去。

守在外头的暗卫诧异:他们殿下不是受了重伤?怎么现在就活蹦乱跳的?

但也只是诧异一瞬, 两个暗卫立马就跟了上去。

天幕浩渺, 明月高悬。

两人一路往南城去,辛十一在前面领路。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南城柳眠巷来来回回走了三遍还是没找到烧毁的肖宅。陆昭停在一处拐角暗处, 问他:“你是不是忘记肖家老宅在哪了?”毕竟都快十年了。

辛十一拧眉:“我不可能会忘记!”他梦里走过无数遍回家的路,这附近就算闭着眼他也会走。

陆昭瞧着他,他抿唇,一双眼睛暗光闪动。带着陆昭又围着柳眠巷走了一遍,最后在一处崭新的宅院前停下。

宅院前门牌匾上写着‘刘府’二字。

陆昭问他:“你确定是这里?”

辛十一点头:“我确定。”这宅子右边高墙下一棵歪脖子枣树还在那,从前他翻墙出府,总是踩着它跳出去。

陆昭左右打量这宅子:中都地贵,肖家就算满门烧死,这地也不可能一直留着。当是有后来人重新起了屋子。

还真是物是人非啊。

“既然确定,就进去吧。”

两人又从那棵歪脖子树上翻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显然主人家已经睡着了。

辛十一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肖家曾经的格局,又对比现在的屋子,快速转过回廊往东南角的屋子去。东南角的院子空旷,只种了两株齐腰的山茶花。

凉风习习,花香阵阵。

陆昭观察周遭的时候,辛十一不知从哪摸来了一把大铲,开始在院子里四处刨坑。一刻钟后,大大小小的坑遍布整个院落,而他们一无所获。

陆昭压低声音问:“会不会是这户人家盖房子的时候把东西挖出来了?”

辛十一抿唇:“应该不会,宅子外头虽有些不同,但里面都是按照肖家从前的格局建的,这块地不像动过的样子。再挖挖,肯定能挖到的。”

陆昭拉开系统地图,系统地图上所有地面上的人或物都有标注,但唯独地下的东西没有标。

系统没办法找到,只能靠直觉了。

辛十一还在那卖力的挥动铲子,陆昭就沿着院子一寸寸试探过去。树上的两个暗卫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殿下和那人究竟在做什么?

大半夜的不睡觉,扛着铲子在人家院子里到处刨坑?

直播间上万号观众却看得津津有味,不断给陆昭出主意。

【空调不用电:主播,看看那茶花树下,说不定埋在下面呢。】

【基基复基基:我觉得应该在墙根边上,主播,让辛美人去那挖。】

黑灯瞎火的‘寻宝’,简直太有趣了。

陆昭走到半圈,突然停下,压低声音招呼了辛十一一声,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脚下。辛十一扛着大铲轻手轻脚走过去,用口型问她:“这里?”

陆昭点头,压低声音道:“这块地踩下去和其他地方的感觉不一样,似乎是空心的。”

辛十一把袖子撸高,二话不说就是干。

咔嚓一声响,木板被撬动的声音。辛十一激动了,加快手上的动作,等木板全露出来的时候,就把大铲丢到了一边,伸手用力去掰木板。

木板有些沉重,像是灌了铅,陆昭弯腰帮忙。

啪嗒!可能是年岁久远,木板直接断成了两节,木板之下,只有个用红纸包着的酒坛。

就真的只有一个酒坛。

陆昭看了辛十一一眼:“你父亲就真只是想给你大哥埋一坛酒?”是他们太发散思维了?

辛十一沉默,主卧突然传来孩童的哭闹声,屋子里的灯打开,有女人的声音传来:“老爷,方才是什么声音?这屋子不会真闹鬼吧?昨日我听隔壁灶房的婶子提了一嘴,说我们屋子曾经死过很多人。我害怕,我们还是把宅子卖了吧。”

男人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天子脚下,哪来的鬼,我们买这屋子的时候,可是请人看过风水的。”

为了力证自己的说话,男人披衣起身,拿了棍子准备出来查看。

门吱嘎一声响,辛十一想也没想,伸手从坑里抱出酒坛子就跑。陆昭紧随其后翻出院子,身后传来男人的一声喝骂:“他奶奶的,哪个孙子有病,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宅子里挖坑……哎呀……”又是一声惊呼,估计是夜里脚下没注意,摔到坑里面去了。

巷子里传来激烈的狗吠声,两人才冲出来,就撞上正在巡逻的一队兵马。

近日因为六皇子的案子,大理寺、五城巡城兵马和外驻的禁卫军全出动了,白日挨家挨户搜查过后,夜里还要巡查,揪出可疑人员。

领头的乔驰一看到两个黑影立刻喝道:“前面的是谁,站住!”

陆昭和辛十一抱着酒坛子就跑,窜得比兔子还快。

若是被人瞧见永安王半夜生龙活虎的出来溜达,那还得了。

乔驰带着一大队人马紧追不舍,从不同巷子围追堵截。

直播间的观众笑得不行:哈哈哈哈,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

乔驰小哥哥要是知道自己追的是谁,估计会甩自己两个嘴巴子。

被追了片刻后,陆昭轻巧的落在一处屋顶之上,月光自头顶倾洒,她老远瞧见一处宅院上贴着封条,封条上‘镇国将军府’五个大字格外醒目。

这便是她外祖父的府邸?

宅子内有微弱的火光跳跃,陆昭讶异:里面有人?镇国将军府的人不是都死光了?

她调转方向就朝着振国将军府过去,几个起落就翻了进去。

辛十一诧异,抱着酒坛子也跟了过去。两人轻巧落地,外头是呼啸而过追击的声音。辛十一四下扫了一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镇国将军府已经没人了。”

陆昭直接道:“方才我瞧见里面有火光。”

“八成是你瞧错了。”辛十一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你外祖母死后,镇国将军府就散了,案发的那年就贴了封条。皇帝下令,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我不可能看错。”陆昭没理会他,径自往屋子里走。

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转了一圈,压根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屋檐下的蜘蛛网密布,脚下杂物冗乱,她站在院子里细细闻嗅。忽而转身朝着西南角而去,不过片刻就到了一处高大肃穆的屋前,幽幽香火气从里面传来。

辛十一抬头瞧了一眼,小声道:“这好像是沈家的祠堂。”

陆昭推门进去,门一打开,里面依旧黑漆漆的。

辛十一:“你看吧,我说你瞧错了。”

陆昭依旧没搭理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然后继续往里走。下脚的地方灰尘堆积,房梁木柱上蛛网密布,等走到供台前,一块块漆黑的牌匾整齐的排列。沈家历代祖先的牌位,最近四块就是镇国老将军和他夫人的牌位,再往下就是镇国将军府小将军以及他儿子、夫人的牌位。

供台上干净得仿佛才被人擦洗过。

辛十一诧异,又看向供桌上的烛台,烛台上摆着一只蜡烛。他伸手捏了一下蜡芯,居然还是温热。

“有人!”

几乎是他话落的同时,一个人影从门口窜了出去。

陆昭速度也快,反手就将手里的火折子掷了出去,火贼子砸到那人的后背。一串火苗窜起,那人就地一滚,后背直接装在了外面的石阶之上,发出闷哼声。然后一秒不耽搁的起身,眨眼就跑没影了。

辛十一抱着酒坛子就要追,陆昭淡声道:“别追了。”

辛十一回头看她,疑惑问:“为什么不追?”

陆昭:“能给沈家清理牌位,点香的人肯定不是我的敌人。”

辛十一不解:“那你方才还用火折子砸他?”

陆昭:“顺手习惯了。”

辛十一无语。

陆昭轻咳一声:“别废话,还有火折子没,把烛台点燃。”

辛十一把酒坛子给她,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供台上的蜡烛。烛火亮起,照亮周遭一偶。

陆昭抱起酒坛子细看,酒坛子正面写着大大的‘状元红’三个字,‘状元红’三个字下面写了一行小字——愿家中二子皆能平安顺遂,余生欢愉,嘉和七年冬,肖故掩埋于此。

辛十一也看到了下面那两行小字,他眼眶一下子红了。陆昭把酒递给他,接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吹灭,道:“我们回去吧。”

辛十一低低应了声,然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好在外头没了任何声响,两人一路回到永安王府,辛十一把酒坛子藏到自己的榻下,就躺下了。半夜,屏风边上的小榻上传来细微的声响,不一会儿又恢复安静。

陆昭抬眼,小榻上已经空无一人,连带那坛‘状元红’也不见了。

她轻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拿了美强惨的剧本。

等白日醒来,辛十一又好好窝在小榻上,紧闭的双眼有些不自然的红肿。她也没吵醒人,轻手轻脚出了卧室,然后到了花厅。

用过早膳后,吩咐晴香道:“去将梅先生喊来。”

很快,梅昭雪就过来了,见过礼后询问陆昭何事。陆昭温声道:“城南的柳眠巷有一户人家,右边高墙下一棵歪脖子枣树,主人家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你去询问他们是否要卖宅子,如果要卖,就用高于牙行两倍的价格买下来。

梅昭雪点头,什么也没问,听话照做转身就走。一回头,直接就和匆匆进门的乔驰撞上了。

他往旁边一歪,整个后背直接撞到门框上,玉色的脸瞬间发白,眉头都蹙了起来,看上去很痛。

乔驰连忙伸手去扶他,连声道:“抱歉,梅先生,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转身!”他心说自己撞得也没这么狠啊,怎么一下好像把人快厥过去了一般。

梅昭雪避开他的手,哑声道:“无碍,我也没瞧清。”

陆昭问他:“撞得很厉害?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梅昭雪连连摆手:“不用了,殿下,可能只是青了,不碍事。待会回去自己抹点药就行,我还是先去办殿下交代的事吧。”说着快速跨过门槛走了。

陆昭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乔驰走到面前,她才问:“怎么这么莽撞?看来在禁卫军带着的日子都有勤奋练功啊。”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昨晚上追她追得着实紧。

乔驰讪讪,然后道:“殿下,昨夜南城附近出现两个可以的贼人,卑职带人追了一夜也没追到,瞧着好像往东城来了,您近日出门要多加注意。”

陆昭嘴角抽了抽:“你是特意来说这个的?”

直播间的观众笑得不行。

【机智如我:哈哈哈哈,乔小哥哥追人还不够,还舞到正主面前来了。】

【基基复基基:哈哈哈,亏得主播宽宏大量,不然非得给乔小哥哥穿小鞋!】

乔驰还浑然不觉,点头应是。

陆昭:“说完了就继续去忙吧,本王会注意的。”

乔驰一步三回头,总觉得自家殿下有些奇怪,走出门又险些和进来的辛十一撞上。他连忙避让,瞧见辛十一红肿的眼睛,忍不住问:“阿莹,你眼睛怎么了?”

辛十一打着哈切道:“没怎么睡好。”

乔驰疑惑:“晴香姐姐不是说你和殿下昨夜一早就睡下了?怎么没睡好?”

辛十一信口胡诌:“昨夜做梦,被一头狼崽子追了一整夜。”

乔驰:“……”

这下直播间的观众更乐呵了。

乔驰挠头又挠头,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他想不通,干脆也懒得想,继续去干自己的事。

辛十一很自然的坐到陆昭身边,拿碗吃饭。等用完早膳后,两人去书房,辛十一一改昨夜的沉闷,又生龙活虎的。一坐下便问陆昭:“肖家老宅什么都没有,依照段御史所说,那份信件下落不明,你觉得会在哪?不会那夜大火已经被烧掉了吧?”

陆昭沉吟:“这很难说,目前经历过那场大火还活下来的人,除了你好像只有沈祭酒家的那位状元郎了。”

“你说沈栖鹤?”辛十一拧眉思索:“我父亲和他压根没有什么交集,我大哥也只是他的同窗,父亲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啊。”

陆昭:“只有他第一时间在大火现场,不管东西给没给他,总得找到人刺探一二。你的人可有查到他的踪迹?”

辛十一摇头:“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主要是十年未见,不知他如今形貌,很不好找。

陆昭:得想个办法让对方主动现身才是。

两人正说着话,梅先生就从外面进来了。他把一份房契放到了陆昭面前,禀报道:“殿下,柳眠巷的那座宅子已经买下来了,户部的地契交接文书都在这。”

“柳眠巷?”辛十一眸色微闪,伸手拿过桌上的房契扫了一眼,然后怔愣的看向陆昭:“你买它做什么?”

陆昭淡声道:“那对夫妻不是想卖房?我这是在做好事。”

“做好事?”辛十一眸色晶亮:“我们殿下原来是这样好的人吗?”

梅先生笑道:“殿下本来就是好人啊,那对夫妻原本都找到牙行去了,牙行的掌柜说那房子闹鬼,把价格压到市场价的一半不到。殿下花高于市场价的两倍买下来的,那是大大的好人。”

那对夫妻嘴都笑烂了,一直说因祸得福,把殿下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还硬要送殿下两包茶叶,当天就把屋子腾了出来。

辛十一把地契推回到陆昭面前,撇嘴道:“什么好人,我瞧着就是冤大头。”

高于市场两倍的价格啊。

陆昭又把地契推了回去:“这东西你帮我收着吧,有空时常去打扫打扫。”

辛十一就那么楞楞的看着那份地契,一时无言。

陆昭只当没瞧见他的表情,关切的问梅昭雪:“梅先生方才撞了一下,肩膀可有去抹药?”

梅昭雪连忙道:“多谢殿下关心,我回去就抹。”

陆昭从桌案的抽屉里拿出一瓶药递给他:“这个治跌打损伤效果很好,阿驰先前手受伤了,用的也是这个,你拿去吧。”

梅昭雪受宠若惊,接药退了下去。

接下来的这几日陆昭都在王府养伤,老皇帝发了话,也没人敢上门打扰。辛十一性子好像有些变了,没事给她端茶递水,也不怼她了,夜里也没惦记她的大床。

直播间的观众顷刻觉得少了许多乐趣。

难道这就是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一处宅子就把辛美人收买了?

两人和睦相处,一个时常待在书房写写画画,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直到六皇子头七这日,辛十一才规规矩矩跟在陆昭身边去了六皇子府。

六皇子府门前冷落,这几日该来悼念的都来过了,今日再来的就是宗亲兄弟了。她一脚跨进灵堂,浓重的金纸香火的味道扑面而来,四皇子、五皇子都在,段御史正扶着一身憔悴的容妃坐在一旁,段文新依旧跪在棺椁前。

陆昭先上前点了香,然后拿了纸钱蹲到棺椁前烧,边烧边道:“六哥,一路走好,下辈子我们再做兄弟。”

跪着的段文新面上肌肉抽动:下辈子再做兄弟被你坑吗?

好歹毒啊!

陆昭烧完纸起身,又朝容妃和段御史微微欠身,安慰道:“容妃娘娘,段御史节哀,六哥救本王一命,今后本王一定把容妃娘娘和段御史当母妃和外祖父孝敬,时常到二位跟前走动。”

一旁的五皇子和四皇子嘴角耸动:这老七,是想趁火打劫,继承老六的所有啊!老六还在棺材里躺着呢,就不怕他诈尸索命!

五皇子阴阳怪气问:“小七,你确定那夜真是六哥救的你?”

陆昭回头看他,点头肯定的回:“自然,这个我怎么会弄错?”

四皇子意味深长道:“老六和你关系这样差,那夜又带那么多人过去,我还当他是去找你麻烦的呢。”

陆昭表情严肃:“四哥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和六哥关系虽然不好,但到底是兄弟,他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五皇子轻嗤两声,也没说话,但嘲讽意味十足。

一直没说话的容妃突然怒了:“五皇子、四皇子你们若不是诚心来悼念的就请离开!”

两人诧异:容妃听到噩耗时,明显是恨小七的,今日怎么帮着小七说话?

再看段御史和段文新的神色,两人对小七也很恭敬,似乎比对他们还恭敬。

难道太子说对了,小七维护六哥,是陈寺卿和段御史承诺了什么?

容妃都下了逐客令,两人也不好再呆。

等出了六皇子府,上了马车,五皇子才小声问:“四哥,段家不会是打算扶持小七了吧?”

若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

段家加盛宠的小七,那比太子还难对付。

四皇子眸子变冷:“还真有这个可能,上元夜这事看似是有人想一箭三雕,除去小七、老六和太子,其实真正受益的是小七,我都要怀疑是小七动的手弄死老六了。”

五皇子一阵恶寒,小声嘟囔:“不可能吧,小七才回中都,手里也没人啊,难不成还是小七一人杀了那么多人?”他干笑了两声,摇头否定道:“就他那细胳膊细腿的,连我家大将军都打不赢,怎么可能。”

大将军是他养的一只蛐蛐,打架可从来没输过的。

四皇子眼眸微眯:“不管是不是小七动的手,如果段家真有意扶持他的话,下一步就该让小七入朝听政了。”

五皇子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听政就听政吧,他一个山野流民,不过当了几天王爷,能听懂什么?”

四皇子拧眉:“你低估了小七的能耐,他一回来,能让太子吃瘪,能让老六直接没了,能是什么善茬?你想清楚,他小时候能抢你一筐贡果,现在就能抢你更多的东西。”

五皇子神情瞬间变得严肃:“那怎么办啊?”

四皇子凑近他小声嘀咕了两句,五皇子双眸顿时亮了。

果然,六皇子下葬没多久,段御史就在早朝上提出让永安王上朝听政,原先的六皇子党也纷纷附和。

这正和老皇帝的意。

“小七翻过年也十七了,是该上朝听政了。”

乍一听皇帝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段御史还有些不习惯。皇权偏爱,果然不一样,看来段家决定扶持永安王是正确的决定。

魏国公上前一步道:“皇上,这恐怕不妥。”

老皇子拧眉:“这有何不妥?其余几个皇子十五就上朝听政了。”

魏国公有理有据:“其余几个皇子虽十五就上朝听政,但他们自幼就开始读圣贤书,诗书礼乐、骑射兵法,治国策论都有涉猎,上朝听政时才不至于胡乱出主意。永安王殿下六岁就失踪,流落民间多年,听闻没读过一天的书,这样怎么能上朝呢。”

他身后的一群官员跟着附和:“是啊皇上,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永安王殿下必须先修身,最起码的诗书礼乐,治国策论要通读理解啊。”

一个王爷居然是文盲,说出去得让天下人嗤笑。

就算是皇帝也没办法反驳这点吧。

段御史连忙道:“永安王殿下虽未进过一天学,但微臣观他谈吐条理清晰,行事也进退有度。梅妃娘娘当年就是中都有名的才女,应该也私下教导过他的。而且,永安王殿下来自民间,比我等更能体察百姓疾苦,听政有何不可?”

陈寺卿跟着附和:“永安王殿下聪慧,一点就透,说不定多上几次朝很多事情就能融会贯通了。”

“段大人和陈大人此言差矣!”很少在朝堂上发表意见的沈祭酒终于开口了:“昔年匠人营室,必先夯土为基;水工浚渠,必先垒石为堤。皇子殿下流落民间多年,未蒙庭训,未习典章,恰如无基之屋、无堤之渠。既难辨章奏真伪,亦难断朝政利弊,不仅于殿下声名有损,更恐误了国事!”

沈祭酒曾经是天子师,朝中大半官员,就是六皇子党的许多人都曾受过他的教诲,算是他的半个弟子。

他一出口,谁也不好贸然反驳。

而且这话说得不偏不倚,公正在理。

老皇帝呵呵笑了两声:“沈祭酒说的是,但小七如今已有十七,总不好让他和其他皇子一样,学个十年半载,凡是都有例外嘛。”

沈祭酒折中道:“那便让永安王殿下先入国子监,以三个月为考察期,若三个月内他能通过国子监的考核,再入朝听政不迟。”若是考不过,那只能乖乖待在国子监读几年书再说。

老皇帝身体不好,几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段御史不乐意了:“沈祭酒学识渊博,万一您出题太过生僻,叫永安王殿下如何怎么过关?”故意刁难人的手段多了去了,没有个考核范围和标准,到时候又要扯皮。

老皇帝附和:“段爱卿说得对,总得有个考核标准吧。”

沈祭酒:“一篇词一篇赋一篇策论,若都能达到甲上标准,微臣绝对再无二话。”

段御史脸黑:“沈祭酒,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你现在考考五皇子能否达到甲上标准?”给一个连四书五经都未读过的人订如此标准,未免太过。

被点名的五皇子讪讪,他读了十几年的书,还是自己外祖父一手教导,别说甲上,能得个丁末都不错了。

在读书一道,他就是榆木脑袋。

沈祭酒被噎了一下,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外孙几斤几两。

“段御史,先前你们也说了,永安王殿下聪慧,一点就透。是否接受考核你们说了不算,要不让永安王亲自来说?”

段御史:“永安王殿下如何能知道词赋策论甲等的难度,沈祭酒找他来问,不是欺负他什么也不懂?”

魏国公嗤笑:“段御史也觉得永安王殿下什么也不懂,缘何坚持让他入朝听政?你们段家不会把永安王当六殿下了吧?”这话说得委婉,但着实戳心。

段御史脸一阵青一阵白。

“好了!”老皇帝被他们吵得头疼,肃声道:“你们也不必争了,就按沈祭酒说的办,让小七自己来答。”

文武百官这才安静下来,很快,陆昭被匆匆招进了宫。来的路上,小太监就把朝堂上的争辩和她说了一遍。

陆昭站定后,朝老皇帝行了一礼,肃声道:“父皇,儿臣愿意接受沈祭酒的提议,但儿臣有一个条件。”

四皇子和五皇子党听见她的回答,长松了口气:一个从未念过书的人,三个月内,词赋策论想到达到甲等简直天方夜谭。

看来这永安王殿下也不怎么精明,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一口应下了。

以后有得他哭。

段御史和陈寺卿则微微蹙眉,使劲给他使眼色。然而,陆昭眼角余光都没给他们一个。

段御史咬牙:到底不是从小看到大的,这默契是一点都没有。

老皇帝也有些忐忑:“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陆昭:“诸位大人也知道本王一直流落民间,没读过什么书,底子不行。入国子监和其他学子一起读书,学得速度未免太慢也太笼统。不如请一个学士渊博之人,一对一日日教导,学习成果可能会更好。”

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只是永安王说这话,是想选谁?

是沈祭酒还是太子太傅?是真的想读书,还是想趁机结交二人?

众人思索间,又听老皇帝问:“那小七想谁来教你?”

陆昭扬头看向老皇帝道:“儿臣记得小时候,父皇曾和儿臣说过想让一人当儿臣老师。”

老皇子拧眉思索,半天没想起来,还是一旁的田禧小声提点了一句,老皇帝才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沈祭酒的沈栖鹤?”这孩子他记得,从前他尤为喜爱,本打算等小七进学后,就让对方教导小七。

时也命也。

陆昭点头:“正是。”

沈栖鹤?沈家的麒麟子?嘉和七年的状元郎?曾被圣上钦点许御前行走,调入翰林院的那个沈栖鹤?

可那人不是在嘉和七年冬被肖家大火所伤,砸断了双腿,辞官满中原寻医去了?

永安王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提及这个消失十来年的人?

满殿寂静,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沈祭酒身上。

沈祭酒脸色一瞬间阴沉了下来:“永安王殿下,幼子身有顽疾,又云游在外,恐怕没办法教导您,您不如选别人吧。”

陆昭坚持:“本王就要选他!”

五皇子急了:“不行!那是我的小舅舅!”他最喜欢的小舅舅怎么能教小七!

他不同意!

老皇帝凉凉扫了他一眼:“老五,有你什么事?”

五皇子心头一凛,堵着一口气退了下去。

沈祭酒毫不客气问:“永安王殿下莫非不想考核,只是在找托词?”

陆昭和他对视,不闪不避道:“本王也答应了沈祭酒超过能力范围之内的考核,难道只是想选一个心仪的老师也过分?还是说,只允许沈祭酒仗着帝师的身份过分?”

沈祭酒没料到她如此锋利,一时竟无言以对。

若他这都有微词,那考核确实过了一些。

沈祭酒不答,老皇帝乐呵呵的打圆场:“既如此,沈祭酒便令人传信给令郎,令其尽快赶回中都吧。”

沈祭酒为难:“皇上,非臣不远,允之常年在外,老臣也不知他的具体下落。”

老皇帝:“那便整个大雍境内张贴皇榜。”

这架势,是一定要人回来了。

沈祭酒无可奈何,文武百官齐齐下拜:“圣上英明!”

四皇子抬头,眼角余光落在陆昭身上,眸子里全是探究。

这老七究竟想做什么?

陆昭唇角带笑:还真是刚瞌睡就送枕头,她能做什么,既然他们没办法找到沈栖鹤就让沈栖鹤主动来找她好了。

第47章 二合一

散朝后, 陆昭跟着老皇帝回了朝露殿。

父子两个坐在桌案前,婢女上了茶,老皇帝抿了一口后, 问他:“段家是怎么回事?那老狐狸为何三番两次帮你说话?”

陆昭直接道:“儿臣醒来那日,陈寺卿找到儿臣,说段家和容妃娘娘愿意扶持儿臣。六哥头七那日,段御史就和儿臣提过要让儿臣上朝听政一事。”

“段家和容妃扶持你?”老皇帝拧眉:“你是如何想的?”他盯着陆昭, 语重心长道:“小七,和段家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朕的皇权,那些世家都能架空,镇国将军府的案子,段家当年也没少落井下石, 他们未必就真心扶持你。”

陆昭点头:“父皇,儿臣知道, 他们不过想利用儿臣和其他几大世家争。但儿臣才回中都, 就被人连续刺杀,不若顺了他们意,利用段家查外祖父的案子。”

老皇帝看着他单薄的背脊, 叹了口气:“是父皇无用,小七, 你和朕说实话,那夜老六带那么多人, 真是想救你?”

陆昭眸色微闪:“父皇, 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子,再明显不过,很显然, 那夜是老六带人准备截杀小七,却被追杀小七的人弄死了。

老六是咎由自取。

“这样也好,你手里捏着陈、段两家的把柄,他们也该顾忌你一些。”

朝露殿内安神香袅袅,两人面前茶水氤氲。

老皇帝又叹了口气:“小七,朕老了,这个皇位朕其实一直属意你。只是世家不除,这位子纵使传给你了,你也坐不稳。”

陆昭沉默,没有接话。

心里忍不住吐槽:当一天皇帝也算是完成任务,甭管坐不坐得稳,你倒是传啊!

“你需记住,不要和段家牵扯太深,也莫要太信他们的话,若他们将来能扶持你登基,你需得除掉他们,大雍的江山姓陆。”

陆昭点头:“父皇,儿臣知道的,儿臣母妃姓梅,不姓段。”

老皇帝很满意她的回答,朝他摆摆手:“你明白就好,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吧,往后日日在家读两个时辰的书,直到沈家三郎回来。”

陆昭起身,踟蹰两息没有动。

老皇帝挑眉:“还有何事?”

陆昭:“儿臣今日路过镇国将军府瞧见大门上贴了封条,儿臣想去祭拜外祖父和舅舅他们。”

老皇帝:“当年朕下令谁也不准再去镇国将军府也是为了保住沈家的祖宅,在你外祖父沉冤昭雪前,这封条也不好揭。你若是想祭拜,就去他的坟前吧,西山的雪应该化了。”

陆昭从善如流:“那儿臣便去西山吧。”

老皇帝又道:“西山偏僻,你外祖父家又有多年无人祭拜,你去的时候多带一些人。”

陆昭点头:“父皇放心,如今有段家在,追杀儿臣的人不敢轻易动手。”说完,她转身离去。

老皇帝盯着她背影微微蹙眉:怎么又是段家?

一旁伺候的田禧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压低声音道:“皇上,您放心,永安王殿下和段家有仇,肯定不会被他们蛊惑的。”

老皇帝掩唇轻咳:“就怕他心志不坚,你看威王和太子几个,还不是被他们外家哄得晕头转向,哪还知道自己姓什么!”

两人声音虽低,距离也远,但直播间的观众听得清清楚楚。

【下雨天不打雷:主播,老皇帝好像不喜欢你和段家人接触,要不这个助力还是算了吧,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基基复基基:是啊,是啊,圣心才最重要。】

重要个屁!

不给兵不给粮的,光给宠爱就是慢性毒药。

梅妃母子和镇国将军府不就是前车之鉴?

直播间大部分人都看得明白,直接出言怼上面的人。

【空调不用电:圣心都是狗屁,梅妃最得圣心,死得多惨啊。主播有自己的节奏,楼上别瞎指挥!】

【暴打柠檬:就是就是,圣上自己都是光杆司令,翻着段家不利用要他的心毛用都没有!】

一群人又在吵吵闹闹,陆昭也懒得管,径自出了宫。才到崇德门就瞧见等候在哪的段御史和陈寺卿,两人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段御史第一句便是问:“永安王殿下,您怎么回事,那日我们不是说好,要让您入朝听政,您怎么能答应沈祭酒如此荒唐的考核?难道您是想一辈子都不能入朝?”

陆昭停下步子瞧着他:“段御史是觉得本王考不过?”

段御史:你是觉得你能考过?

一个一日书都没正经读过的人,想屁呢。

这话他不好说,只冷着脸道:“不是本官不相信您,实在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昭打断:“够了,段御史,是你求着扶持本王,莫要随便做本王的主!”

段御史拧眉: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固执又不听劝,这样一看,还不如六殿下。

身上到底没有段家人的血脉,等他登基生下段家血脉的皇子后,决计不能留了。

“下官知道了。”他态度一瞬间恭敬了几分:“下官能问问,何为殿下执意让沈家三郎来教您?”

陆昭:“这你也无需知道,你该做的事是赶紧查出杀害六哥的凶手!”说完,她抬步就走。

段御史被连怼了两次,心中着实有气,身体提高:“永安王殿下,您若是这种态度……”

陈寺卿拉了他一下,他拧眉回头去看,就见四皇子和五皇子从另一条岔道过来了。段御史忍了忍,闭了嘴,朝两人行了一礼。

四皇子好奇问:“两位大人在和小七聊什么?似乎不怎么愉快?”

段御史冷着脸不答,陈寺卿连忙道:“怎么可能不愉快,下官和段御史不过是在向永安王殿下禀报粮仓那夜的案子。”

“哦。”四皇子继续问:“那可查出点什么?”

陈寺卿正要说,段御史就道:“此案和四殿下无关,就不好透露具体细节了,下官两人告退。”说完转身就走。

四皇子讪讪,看向陆昭:“段御史看上去很生气,小七说了什么话,让他不高兴了?”

陆昭:“他刚死了外孙能高兴到哪去?四哥若是没了,魏国公应该也高兴不起来。”

四皇子被噎了一下,五皇子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四哥是在关心你!”

陆昭轻笑:“四哥关心人的方式还真特别,只是魏国公似乎和你不一条心呢,在朝堂上处处针对我。你们祖孙是在唱双簧,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

四皇子连忙道:“是段御史突然提出让你入朝听政,魏国公才出言相怼的,他们两个人斗习惯了,我事先真不知道。”

陆昭:“那四哥是希望我入朝听政了?”

四皇子点头,无比真诚:“这个自然。”

陆昭:“那四哥有空去庙里给我拜拜吧,保佑我能通过沈祭酒的考核。”

这都什么跟什么?

五皇子无语:“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陆昭:“所以我除了抱佛脚,还让沈家三郎教我啊,沈状元郎定然有办法让我过。”

提到沈三郎,五皇子更气了:“小七,你自己要逞能别连累了我小舅舅的名声!你死心吧,他是不可能会教你的。”

陆昭笑得很是得意:“可是父皇都下了皇榜请人呢,沈状元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你!”五皇子气死了。

这祸害,一回来就抢他小舅舅。

陆昭气完人就直接走了。

五皇子盯着他背影一阵懊恼:刚才没发挥好,居然没吵赢。

他焉焉问一旁的四皇子:“四哥,他不会真能过吧?”

四皇子问他:“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国子监考核可曾得过甲等?”

五皇子摇头:别说甲等了,丙等他都没得过,每次都是丁末。

“那就是了,一个一天都没读过书的人,你说能过吗?”

能过都是奇迹!

五皇子还是担忧:“可是,那是我小舅舅啊,他很厉害很厉害!”

四皇子蹙眉:“你是不是太过崇拜你舅舅了?”

一个废了十来年的人,曾经再多的才华都该被泯灭了。

更何况还是圣旨强迫来的,对方可能压根不会用心教。

系统也有些着急【宿主,你确定你能过吗?为了查案,万一不能上朝听政,就得不偿失。】

陆昭挑眉:“自然能过,你也太小看人民群众的力量了。”

系统没听懂:它说考核的事,宿主扯什么人民群众?

很快,它看到了泼天的弹幕。

【换胃思烤:哈哈哈哈,段老头别瞧不起人,主播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别说词赋策论,考什么都不在怕的!】

【螺蛳不要粉:就是,我们上万个脑袋还怕沈祭酒一个人出题!】

系统【宿主是想让直播间的观众给你作弊?】

陆昭冷脸:“这怎么能算作弊?这是中华五千年的结晶。”

系统:“……”

好吧,就知道宿主不会按套路来。

陆昭直接回了王府,一进门,辛十一就问起皇榜的事:“你这办法实在是高,只是你真不想入朝听政了?”

陆昭问他:“怎么,你也不相信我能考过?”

辛十一瞧着她:“你说呢,但凡你书房多几本正经的书,我都不会这么问。”永安王府的书房除了《大雍律》就是各地风物志以及一下舆图,还有就是各种各样的话本野史。

四书五经这些读书人该读的书是一概没有。

“要不在沈三郎回来前,让梅先生来给你打打基础?他好歹也在私塾教过几年。”

陆昭:“这是个好主意,晴香,你去找梅先生过来。”

晴香赶忙去了,梅昭雪进了书房还是一脸懵逼:“殿下,晴香姑娘说您让我来教您读书?我也只教过七八岁的孩童启蒙,教您似乎有些不够用。”

陆昭温声道:“也不用先生怎么教,沈三郎回来之前,你只需日日读四书五经给本王听就好了,月钱翻倍。”

“只是读?”梅昭雪疑惑:“这样殿下能记住?”

陆昭:“熟能生巧,记不全总归能记住几句,就从今日开始吧。”说着她把临时买过来的书往他面前一推。

梅昭雪只得认命的坐到她面前,翻开《论语》读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窗外清风徐来,书房内青烟袅袅,梅昭雪读着读着,手上的书本吧嗒砸到了地上,然后整个人直接趴到了桌面上。

辛十一走到对面,捡起地上的书,喊了他两声,然后看向陆昭问:“怎么又用这一招?你迷晕他要做什么?”

陆昭抬抬下巴:“看看他左肩。”

“看左肩?”辛十一满脸疑惑,伸手去剥梅昭雪的衣衫。

直播间的观众激动得嗷嗷叫。

【基基复基基:卧槽,主播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辛美人脱干净啊!】

在众人的期待中,一层层外衣被剥下,露出里面的肩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肩背不似脸看起来那么文弱,是很匀称的结实。

似乎是习武之人。

直播间的观众眼都看直了,辛十一也很诧异,扯着领口继续往下拉,肩下有不少陈旧的疤痕,刀疤居多。再往下,左肩靠脊柱处有一处明显的烧伤。

还是近几日的新伤。

辛十一眸子微凉,抬头问陆昭:“他是那夜在镇国将军祠堂瞧见的人?”

陆昭点头:“应该是。”

“他去镇国将军府做什么?还给沈老将军上香?”辛十一不理解:“他不是梁文忠从豫州找来的人?”

陆昭轻捻着手上的佛珠:“姓梅,和我母妃一个姓,长得又如此像我母妃,还偷偷跑到镇国将军府祭祀……我记得我舅舅是有个儿子吧?”

“是有个儿子,叫沈无咎,比你年长四岁,但多年前已经被人北疆三城的百姓泄愤杀害。”

陆昭看着他:“那只是宫中档案记载而已,玲珑阁的阁主都能是肖家幼子。”

辛十一:“你的意思是他就是沈无咎?”

陆昭:“难说,把他的衣裳穿好,这件事只当不知。”

辛十一点头,瞬速恢复好他的衣裳,又把书塞回到他手里,然后伸手推了推他,边推边喊:“梅先生,梅先生醒醒啊。”

梅昭雪睁开眼,头脑还不是很清明。

辛十一顶着一张萝莉脸问他:“你是不是昨夜没睡好?殿下都没睡着,你怎么睡着了?”

梅昭雪赶忙坐直身子,朝陆昭连声道歉:“殿下恕罪,我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无碍,春困秋乏,睡着了也正常。”陆昭轻笑:“只是梅先生看起来并不喜欢读书呢。”

梅昭雪也跟着笑了一声:“殿下瞧出来了,少时顽劣,其实并不喜读书的,每次都被父亲追着打。后来当了先生,也只是为了谋生。”

陆昭:“梅先生和家人的感情很好?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梅昭雪看着他:“殿下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昭很自然接话道:“本王过几日要去祭拜亲人,就随口问问你家中事务罢了。”

梅昭雪:“殿下是要去给沈老将军上香?”

陆昭:“是,梅先生听过本王外祖父?”

梅昭雪点头:“自然,豫州靠近北疆,那里的百姓都听说过沈老将军。”

陆昭又问:“那里的百姓都怎么说本王的外祖父?”

梅昭雪一时无言,这意思很明显了,大抵不是什么好话。

陆昭又笑了两声:“罢了,不为难你了。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去祭拜外祖父吧。你同本王母妃长得有几分相似,外祖父瞧见你应该很高兴。”

梅昭雪连忙点头,然后拿起书继续念。

二月初,一切准备妥当,陆昭带着辛十一,梅昭雪和几个暗卫前往中都西城外的西山祭祀。

早春时节,草长莺飞。

一行人出城时晨雾还未散尽,等到了西山脚下已经霞光满天。

陆昭下了马,被晴香搀扶着往山上走,梅昭雪手里提着一篮纸钱和金元宝。丁一也带着四个暗卫现身,跟在几人身后帮忙拿东西。

山上冬日大雪封路两日月,如今才化了雪,一进去只觉得寒气逼人。山中开出了一条路,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老树抽新芽,横出的枝丫总是挡路。

丁一上前,边帮忙拂开,边道:“沈将军的墓在半山腰往上半里路,圣上亲自选的,沈老夫人和沈小将军都埋在那里。”

陆昭跟在他身后,问:“那本王的表哥呢?”

丁一:“沈小公子死的时候还小,不能入坟,只能供牌位。”

陆昭又问:“那本王外祖父他们三人的尸首运回了吗?还只是衣冠冢?”

丁一:“回了,沈老将军三人的尸首是沈家旧部运回来的,据说损毁得有些严重。”沈老夫人只瞧了一眼就晕了过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辛十一眼角余光落在梅昭雪脸上,他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空调不用电:主播是不是猜错了?梅答应很淡定啊,也许他肩头的伤是那天被乔小哥哥撞出来的。】

【司机不刹车:我看也不太像啊,如果真是沈无咎的话,经历那么惨的事,哪里还能长成这样风花雪月平和的模样。】

行了大半个时辰,陆昭额角冒汗,面色通红,扶着树干停了几秒:这身体着实虚,都半年了,还没完全补回来。

丁一连忙道:“殿下,前面有座亭子,要不我们先休息片刻?”

陆昭摇头:“不了,一口气爬上去吧。”爬山最忌讳休息,停下来就不想走了。

几人继续前行,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达沈家的墓地。一束阳光自上而下照下来,陆昭撑着腰抬头仰望。沈家墓地风水很好,地势开阔,前面绿水环绕,背靠葱郁大山,看出来是用心选的。

但墓地周遭长期没人打理,都长满了杂草。

陆昭蹲下,伸手去拔草,丁一吓了一跳,连忙道:“殿下您休息,这个卑职们来就行。”说着就撸袖,和其余四个暗卫开始奋力清理坟头。

梅昭雪也连忙放下了篮子,蹲下帮忙清理。

陆昭坐在日头下,看着他们拔。

晴香小声道:“沈将军一家真的很惨,这么多年了都没人祭拜。”

蹲在她边上的辛十一嘀咕了一句:“这有什么好惨的,你是没见过全家死后被丢到乱葬喂狗的,连尸骨都拼不齐。”

他当时在乱葬岗坐了很久,最后只能把那些野狗全杀了泄愤。

“啊!”晴香吓得花容失色:“谁家这么惨?”

辛十一不说话了,陆昭转移话题道:“行了,今日是来祭拜的,说什么惨不惨。”

晴香讪讪闭嘴,蹲到旁边帮忙捡草。

陆昭戳了辛十一一下,辛十一抬头看她,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桂花糖。

辛十一盯着那糖看了两秒,嗤笑一声问:“怎么,真把老子当小姑娘哄了?”

陆昭问他:“那你有没有被哄到?”

辛十一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转头看天看地,看空中鸟雀,就是不看她。

陆昭轻笑一声,目光很快又落到了梅昭雪身上。

对方清理得很认真,拔完草又直接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拭墓碑,一寸寸,擦得干干净净。

清理好坟墓周围后,又拿了香点燃,递到陆昭手里。

陆昭在蒲团上跪下,诚心叩拜。

梅昭雪就跪在一旁静静的烧纸,直到所有的金纸元宝燃烧完,一行人才下了山。

走到半山腰,平地一声惊雷。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又是一声春雷响,疾风伴着骤雨砸下来。

几人都没带伞,远远瞧见来时的亭子,赶紧护着陆昭往里面跑。

转过一片竹林,众人才看到亭子里早有七八个人在避雨。

几个村民打扮的人边抹着额角的水珠,边抬头看天,埋怨道:“上来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下雨了?”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啊?”

亭子的八角石桌边上坐着两位公子,期中一人正对着他们,年级月末二十,样貌平平,中人之姿。

似乎在和人对弈。

另一人背对着他们,一身青灰色长衫,背影挺秀拔群,一根同色绦带束发,乌发如漆,被风一吹,整个人飘渺灵秀到了极致。

【菠萝吹雪:卧槽,主播不会碰到山间精怪了吧?快绕到前面去看看,我们要看他的脸!】

【未来首席主刀:你们不怕后面绝色,前面是个无脸山魅?】

众人不禁一抖,但又好奇的要死。

陆昭带着人跑了进去,渐起的雨水砸进了凉亭内。

几个村民见他们穿着,连忙让到一边。

一张清绝端方的脸突兀就闯入众人视线,似是蒙了一层水汽,给人的感觉很淡……

直播间瞬间炸了。

【贱萌天下:卧槽,这张脸简直绝了!和辛美人完全是两个极端啊!】

【司机不刹车:主播,要不你们还是退出去吧,凡人怎么能闯入神仙的地界!】

【八角莲:啊啊啊啊啊,对不起乔小哥哥和辛美人,还有梅答应,老子要爬墙了!】

【基基复基基:主播,一秒钟之内我要知道这位人间极品的全部信息,给主播刷跑车!】

弹幕刷得飞起。

执白棋的青年啪嗒一声,把棋子丢回了棋盒,恼道:“不下了,都被围困死了,下什么下!”他起身,恰好瞧见跑进亭子的陆昭,伸手便要来拉陆昭:“你来吧!”

丁一和几个暗卫立刻就要冲过去,陆昭朝他们摆摆手,坐到了青灰色青年的面对。

青灰色青年抬眼,一双眸子也淡得很,手腕微抬,做了个请的手势。

仿佛根本不在意坐在对面的是谁。

陆昭:“这位公子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想坐一坐,并没有想下棋。”

她的回答太过出乎意料,对面的青年眸子终于有了波动,启唇问:“为何不下?”

那声音如细雨扣门扉,着实令人舒适。

陆昭:“我下棋必须要有彩头。”

直播间的观众:彩头就是看腹肌。

陆昭嘴角抽了抽:要不要这么直白。

灰衣公子抬眼看她:“什么彩头?”

陆昭:“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灰衣公子再次抬手:“只是公子若是输了,也需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昭点头,然后执起白棋思索,实际脑海里却在发弹幕【家人们,来个会下围棋的,必须是高手。】

直播间内从来没说过话的人终于出声【黑白配:本人连续十届围棋十段,国家级名誉十段围棋手。主播,从你这边数棋,第五排第七格,下那里。】

辛十一、梅昭雪和晴香全聚集到她身后观看。

陆昭白子落下,对面的人微微惊讶,玉白的手执起黑子落下。

陆昭思考一瞬,很快又落下一子,两人有来有回下了许久。

越下到后面灰衣青年眉头蹙得越紧,指尖已出了薄汗。

对面的人落子几乎都不用思考,随心随遇,随意而安为,偏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围堵他。

这是棋艺是高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

还是说他生有七窍玲珑心,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哪里知道,陆昭只是有上帝视角和一群军师而已。

陆昭不动如山,逼格拉满,直到外头的雨停了。灰衣青年才把手里的黑棋直接丢进了棋篓,温声道:“在下输了,公子想问什么?”

先前和灰衣青年对弈的公子惊讶不已,边上几个村民也颇为惊愕。

辛十一和梅昭雪等人有些诧异的看着陆昭:没想到他们殿下棋艺如此高超。

只有系统无语:主播作弊还光荣了!

“承让。”陆昭把白子放回到棋篓,盯着对方认真问:“沈三郎何时回的中都城?”

什么沈三郎?谁是沈三郎?

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同时定格在陆昭对面那眉目如仙的灰衣青年身上……

他是沈家三郎?

沈家三郎不是身有腿疾,云游在外?

众人从疑惑到惊愕,再到不可置信,都等着对方说话。

灰衣青年盯着陆昭看了两息,忽而笑了起来:“永安王殿下聪明绝顶,是怎么认出沈某的?”

这是承认自己就是沈家三郎了?

第48章 二合一

亭子里格外安静, 山中鸟鸣声声,竹林沙沙。

陆昭轻笑:“问问题也讲先来后到,沈三郎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呢。”

沈栖鹤:“上元节第二日, 沈某便到了。”

那就是六皇子死的第二日了。

沈栖鹤继续问:“永安王殿下是如何认出沈某的?”

陆昭:“方才那个问题是本王下棋赢来的,本王若是回答了你这个问题,你该欠本王一个问题。”

沈栖鹤身后的青年无语:这永安王还真是算得明明白白。

沈栖鹤点头,陆昭才道:“先前同你对弈的这位, 伸手拉本王的那一下,明显带了内力。还有这指棋的姿势压根不对,身下的石凳也是冰凉,明显才坐下。”

那青衣青年被她说得一阵尴尬,暗道这人的观察力好强。

陆昭继续道:“再有就是那几位村民,衣衫都知道换了, 鞋底却没换。本王流落在外多年,大抵知道普通百姓的鞋底都是以葛、麻、蒲编织, 有些家底的殷实人家才会用棉麻纳千层鞋底。”

几个‘村民’同时看向自己的鞋底, 脸上一阵燥红。

“而且,他们的双手修长匀称,虎口处有薄茧, 也不是长年干粗活百姓的手。”

几个村民打扮的护卫一秒把手缩了回去。

沈栖鹤赞道:“永安王观察入微,但这似乎和我是沈三郎没有任何联系。”

陆昭玩味道:“本王也不确定你是谁, 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就承认了。”

这这这!!!

先前对弈的青年恼怒:“你诈我们家公子!”

沈栖鹤肃声呵斥:“青织,不可对永安王无礼!”

唤做青织的青年立即闭嘴, 安静的退到一旁。

陆昭:“这怎么能算诈, 都说了你们公子要如实回答,顶多算他老实。”

沈栖鹤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人说老实。

他唇角慢慢上扬, 笑容点点在脸上化开,一瞬间犹如春风化雨,桃花初绽,叫人舒畅。

“永安王殿下倒是个有趣的人,只是你特意让圣上发皇榜寻在下所为何事?”

亭中人太多,自然是不方便问的。

陆昭抬头看向外头的天色:“雨停了,要不我们马车是详聊?”

沈栖鹤点头,青织立刻转到竹林后推了一把木制的轮椅出来。几个村民打扮的护卫赶紧上前,将他扶到了轮椅之上。

他的模样,下肢似乎完全无法站立。

当年肖家的大火砸得他如此严重吗。

众人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的腿,都暗自扼腕。但转念一想,才华家世和容貌都是人中翘楚,若腿也是好的,这叫别的男子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