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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令 又紫 14446 字 25天前

☆、第76章 1.0.5

天亮时,尉迟正阳与宫女私-通被抓,被齐王赤-条-条押到大乾宫皇帝跟前的消息就在宫中传开了。

齐王秦高是个什么货色,宫中老人都知道,那可是当年先帝都拿他没辙的荒唐儿子,人不坏脾气却又冲又固执,做起事,说风就是雨。

尉迟正阳犯他手里也是倒霉了。

“娘娘,奴婢安插在大乾宫的侍女传来消息,说今晨皇上龙颜大怒,已经削去了尉迟正阳西卫尉的职位,押送延尉监等候处置。”

昭珮殿锦月的寝殿中,侍女正给锦月梳发、上素白的花簪,秋棠在一旁禀告。

望了眼铜镜中,锦月拿了篦子轻轻篦好耳际那丝碎发:“尉迟太尉可去大乾宫了?”

“这还不得知,估摸这会儿太尉才得知这消息,未来得及赶进宫。”

锦月勾了个笑,拂袖扭身站起。“好,最好尉迟正德也一同赶进宫来求情,让尉迟云山和天下人看看,上官氏都生的、教的什么好儿子。”

周绿影上前一步:“小姐,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做?您不是说让飞羽公子一展头角吗,这回的风头都让齐王出了,飞羽公子也没掺合得进来啊。”

锦月拿了只装燕窝的锦盒,勾唇:“虽然尉迟正阳可恶,但到底和兄长是兄弟,此事让他来做难免落人口实,所以我才利用齐王做这回事。尉迟正阳只是道开胃小菜罢了,兄长自然有真正的大事要做……”

因是丧期,锦月穿的是雪白缎子底,以银、灰二色丝线绣的宝雀衔珠纹的深衣丧服,袖口、领口是黑缎滚的细边,黑发上又是银钗珠花压鬓,素净的黑白越发衬托的她干净、灵秀,容貌秀美无双。

屋中青娥青桐二婢女都有些看痴,越发仔细的伺候。

锦月出门,侍女急声道——

“娘娘欲去往何处?皇后娘娘传话来说今日宁泰殿那儿暂歇,吴楚的诸侯们到了要祭拜,皇子妃们不必去。”

锦月背影笔直,微微侧脸:“谁说我要去宁泰殿。”

她身侧一步的周绿影也有些不解:“那小姐打算……”

锦月落在大门处的目光渐渐阴下去,嘴角却有了笑意。“宣徽殿的六皇子妃昨日未出席,说是伤心过度,卧在病中了,本宫与她妯娌一场,当然要去看看她,聊表聊表关心……”

周绿影一思,明白过来恐怕是要开始动宣徽殿的人了,于是按锦月吩咐拿了锦盒,跟随锦月的轿子前往宣徽殿。

?

今晨的皇宫明显和昨日不同,四处有搜索冲撞丧期行为宫人的侍卫(自是齐王吩咐的),宫人一片心中惶惶,走路都越发躬身低脸,生怕引起半点儿不好的动静。

转过几条纵横的内宫长街,路过几座深秋的花园假山,在这紧绷之中,锦月终于了太极宫的宣徽殿——六皇子弘实的住处。

这里长屋高阁,虽弘实被废,但给他这处殿宇皇帝可着实没亏待他!

这是个偏心的皇帝,锦月向来知道的。儿子众多,要一碗水端平,本来就很难,何况这些儿子上头还有个娘在争宠、谋划。

得宠的皇子风光无限,失宠的皇子落魄凄凉,就如当年的弘允和弘凌。

周绿影刚扶了锦月下轿,便听宣徽殿的大门处有喧哗——

一群衣着光鲜亮丽、坦-胸-露背的舞姬慌慌张张往外跑,忽而门内又有个内监小声呵斥她们:“脑子驴踢了吗走后门啊!快点儿……”

于是舞姬们又哼哼唧唧赶紧跑进去。

内监赶鸭子似的紧赶紧的赶,余光一斜,瞥见外头来人,吓得差点摔了一跤,赶紧溜进去,约莫是去禀告的。

砰。

大门还给关上了!

这不仅不是迎客之道,更不是皇宫中的规矩——宫规不许各殿主子关闭大门,以便皇帝突然造访。

“小姐,看来里头有鬼。咱们要不要赶紧进去,捉他个现行?”周绿影道。

锦月并不着急进去。“不慌,我今日确实是来‘看望’,再者我一介后宫内妇,也不适宜与皇子起纷争,还是等等‘能人’来捉吧。”

锦月刚说罢,不远处就传来了侍卫搜索的铿锵脚步声……

“你是谁?”来人粗声问。

锦月低眸福了福身,一旁周绿影代答:“齐王殿下,我们娘娘是尚阳宫五皇子妃。”

齐王抓了抓太阳穴哦了一声。“本王刚才接到密报,说这儿有人藐视宫规礼法,在丧期寻欢作乐,你们,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了?”

锦月说未曾,而后朝宣徽殿紧闭的大门看了眼。

侍卫:“王上,宣徽殿大门紧闭,这其中肯定有鬼啊!”

齐王摸摸下巴,深觉有理点点头,“给本王冲进去搜!”

“齐王殿下且慢!”锦月忽然出声。

“怎么?你想阻挠本王,来人,先给我抓起来!极有可能是同伙。”齐王挥手道。

锦月心中啐了口:果然是个荒唐无脑的诸侯,这抓人还抓上瘾了。也或许正因他荒唐无脑,才安然活到现在而未被皇帝除去。

“我并非想阻挠齐王殿下,而是觉得殿下或许该去另一个门,这儿毕竟是大门……”

锦月低眸委婉道。

齐王嘶了声一拍脑门儿暗说:“是呀,现在宫里动静儿那么大,这处大门紧闭,我们若硬闯,那人肯定从后门走了还不扑场空!”

他走了两步,回头嘿嘿对锦月笑了两声:“你这小女子真聪明,难怪弘允侄儿这么喜欢你,空着后宫就给你一人儿住。”

他挥手带侍卫“走,跟本王抓人去!嘿,这探案捉迷藏,竟比玩儿女人还有趣……”

嘴里振振有词。

锦月身旁的侍女内监都内心呵呵,待人走远,周绿影才嗤了声道:“小姐,这齐王怎是个这样不堪的人!皇上竟有个这样的兄弟,想来也是头疼。”

锦月微微抿唇一笑。“齐王虽好色-荒-淫,但比起皇宫中玩弄杀人不见血的阴谋诡计的人,已算是好人了。”

例如姜瑶兰、弘实 、映玉等等……

?

方才赶鸭子的内监让舞姬们自己从后门跑,自己抱着帽子慌慌张张跑进内殿。

此时弘实、杨曼云正手忙脚乱地命人收拾满殿的狼藉杯盘、山珍佳肴。

弘凌失去太子之位,弘实只觉大仇得报、翻身在即,高兴不已。皇上因将他错判成凶手,又给了他不少抚慰,已经解除了禁足。是以这几日他夜夜笙歌、好酒好菜,昨夜喝到三更宿醉在殿中,今早便听闻齐王得了皇帝命令抓丧期行乐的人,这不,赶紧收拾着呢。

“殿下不好了,殿下不好了啊!”

“什么不好了本殿下好着呢!”弘实斥了,又催宫人,“快点儿快点儿都收好!还有这儿,酒杯酒杯!”

“殿下,酒也要收拾走?”

弘实:“废话,丧期不能饮酒吃肉,收走都收走!地上洒的也要擦干净,不能留下半点儿气味儿!”

他见杨曼云还穿着繁花似锦的华缎长裙、满头珠钗灿灿,呵斥她:“杵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换成丧服。等你男人我翻身得宠,你还怕穿不了这华缎么?快快快!”

弘实翻身有望,杨曼云也不再如之前那样对他恶声恶气,纵然被呵斥也喜滋滋去换。

抱帽子的内监围着弘实转了半晌,他却不听,弘实着急上火收拾杯盘,哪有工夫,让他滚开。

内监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了,大声道——“殿下!冤大头找上门来了!”

弘实才一顿:“什么冤大头,哪个冤大头?”

“尚阳宫,五皇子妃尉迟锦月找上门来了,正在外头呢。”

弘实吃惊。“大清早,她怎么来了!”

“不过小的把门关了,她暂时进不来。”

“关门不是明摆着告诉她咱们这儿有鬼吗!”弘实着急怒道。

……

门外,锦月没等多会儿,大门就开了。可见弘实二人动作还是十分的快。

锦月进了宣徽殿大门,再过中庭,几曲几折来到内殿中,弘实正端着样子在淡然喝茶。

简单地寒暄了两句,锦月递上锦盒拜礼,弘实的奴才收了下去。

锦月打了量他面色道:

“怎么六皇子面容憔悴、眼下青黑?”

弘实心中一虚,赶紧摸了摸脸。昨夜寻欢作乐,熬了半夜,气色能好才是怪了。

“这……”

“想来是追思太皇太后过度。六皇弟要保重贵体才是啊。” 锦月道,“昨日我见六皇子妃也是满面憔悴,所以来看看,聊表聊表关心。”

关心,你会关心?!弘实心中说,从前那些冤仇他就不信尉迟锦月会不在意。虽然如此,可是碍着弘允的面子,弘实自是不敢再如从前那般冲撞。太子弘凌一倒,弘允就一支独大,他现在也惹不起。

“曼云因为太皇祖母过世而伤心过度,卧病不起呢,五皇嫂来的可真是不巧啊,呵呵……”

他皮笑肉不笑还没完毕,便听杨曼云惊声说着“不好了”,跑出来。

锦月身侧的周绿影和侍女见杨曼云华服加身,都吃了惊,杨曼云看见锦月更是吃了一惊。

方才杨曼云进屋换装,刚拨下满头珠玉金钗,便听侍女急忙来报说后门被羽林卫堵住了,舞姬们被抓了个现形!

她满脸脂粉、一身华裳不敢去后门应付,便急急来找弘实,却不想后门有虎,前门还有锦月这条狼!

弘实见杨曼石榴红的拖地裙,低声斥。 “你怎么出来了!”

杨曼云进退两难。

一袭黑白丧服的锦月站了起来,笑着上前几步:“六弟妹这一身华裳可真美,自太皇太后薨逝,满宫都是暗淡黑白,素净得我眼睛都快不能分辨颜色了。六弟妹真令我眼前一亮。”

这分明是话中有话,指自己不受丧期礼制!杨曼云强做镇静道:“五皇子妃大清早怎么来了我们宣徽殿,你可向来不来我们这‘陋室’串门的。”她说着忽然想起后门的侍卫,“难道是你……你叫来的人?”

“什么人?”锦月反问,柔柔而笑,“我是见六弟妹你这两日精神憔悴,昨日宁泰殿又缺席,想着六弟妹定时追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而伤心过度了,就带了两只雪参来看看你。另外,我许久不见青澄,我想来看看孩子。”

锦月提起见青澄,弘实与杨曼云脸上有些古怪的神色。上次侍从来禀告皇孙小黎未死,还在宫外,二人商量着传信给尉迟府让他们去处理掉人,再伺机握住证据相要挟,却不行被孩子青澄无意撞见了。

是以这月余都关在小屋子里。

锦月见二人神色,心中咯噔一声,许久不见那小姑娘的踪迹,她便一直心有怀疑,无奈宣徽殿守卫颇多,行魏、浅荇不熟悉地形也进不来。

锦月犹记从前那可怜的小姑娘身上满是被人凌虐的伤疤,难道……难道遭了毒手?

“虎毒还不食子,六皇子你难不成……”

弘实脸上一虚,眼神略有闪躲。

“五皇子妃就别胡猜了,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要处理,你我交情不深,看望就不必了,请回吧!”

杨曼云一口急急打断,而后让弘实赶紧去后殿门应付,怕再晚些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然而,却是已晚,说话间,齐王的侍卫已经从后门灌入宣徽殿,很快来到大殿中。

“齐、齐王叔,您怎么来了!”才听闻齐王在抓丧期寻欢的人,不想这么快鸟屎就砸在了自己身上,弘实吃惊得有点儿发飘!

齐王背着手四处看,假模假式一副执法严密的样子,并不理会弘实,在齐地他就百无聊赖,这一夜他过得倒十分有趣刺激。

“王叔,我这大殿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您就不必找了。”弘实道。

“屁!”

齐王一个字丢出来,锦月都吓了一跳——能张口说这个字的诸侯王,应当可以留名历史了。

齐王:“弘实侄儿,本王叔在吃喝玩乐干这些事儿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嘿嘿。这满大殿都是酒味儿!”

他又闭目吸了吸:“还有女人的脂粉,看来你昨夜很是快活啊弘实侄儿。”

他笑容立刻一收:“搜!”

齐王将宣徽殿搜了一遍,找到了一堆没来得及吃完、销毁的酒肉美食,抓了一窝舞姬、歌姬,堪比“大丰收”,他笑嘻嘻,去往大乾宫邀功。

看看看,他就睡两个自己的姬妾,跟这宣徽殿比起来,算什么?

锦月趁着宣徽殿混乱,终于在个偏僻湿冷的小黑屋子里找到了许久不见的小姑娘青澄。

她瘦得仿佛只有一把骨头了,桌上放着半碗硬邦邦的冷饭,和两碟不新鲜的剩菜,都已变馊,显然不是今早的早膳而是昨日甚至前日忘了收走的。

“青澄,青澄……”

锦月喊了几声,孩子都没醒过来。

周绿影摸摸孩子的额头:“天啊,这高烧烧得。六皇子山珍海味,却让自己的女儿在这儿吃糠受罪,怎么狠得下心。”

“影姑,将我披风拿来,带她回尚阳宫。”

齐王风风火火将弘实押去大乾宫给皇帝,还带上了舞姬、歌姬、吃剩的山珍海味等等,继在天蒙蒙亮是将西卫尉“□□”之后,又搞出了大动静。

锦月忙着找侍医诊治小姑娘青澄,没有功夫去探皇帝反应如何,等到下午青澄醒来时,秋棠才来说:“娘娘,听说皇上直接给气病了,现在还躺着没下床。”

锦月轻声一笑。“是得给气病,摊上这么个儿子,又摊上个这么缺脑子、捅娄子的兄弟,怎么不气病。若是换个人,还干不出齐王这样鸡飞狗跳。”

静树道:“齐王从前还在宫中做皇子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烂事王,还以为他去封地长进了,没想到是变本加厉。”

床上的小姑娘一直不肯醒,瘦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去了,可又仿佛憋着什么,让她在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顽强的活到现在。

又过了一枕儿,青澄终于在几声咳嗽后醒过来。她看见陌生的屋子和锦月主仆几人,一时没认出来害怕地往后缩,引得姑姑侍女直流泪。

“别担心,你已经安全了。”

锦月安慰,握住她枯瘦的小手儿,青澄一抖认出锦月,呜呜哭出来,扑在锦月怀中,委屈,可怜。 “娘……”

小可怜冲锦月喊娘,周绿影几人都吓了一跳直看锦月。

直到第二个“娘”出来,几人才放了心,哦,原来是“娘娘”。

锦月不禁想起了少时的映玉,也是这样抱着她委屈的哭。

她在锦月怀里哭了一会儿,抬起脸来一抹了眼泪急道:“娘娘,小、小黎……小黎没有死,他还活着,小黎他还活着……”

小姑娘心口一直憋着、让她顽强活下来的,竟然是这句话!

锦月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听青澄反复低哑地说,才能够确定她确实没有听错!

“你,你说小黎还活着,他在哪儿?”锦月一阵狂喜。

青澄将那日无疑听见的话告诉了锦月,说小黎还活着,在长安城中,并且弘实吩咐让人去灭口。

狂喜之后,锦月又心惊肉跳!

“小黎,我的小黎……”那个团团的小脸儿印在脑海,锦月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

锦月问青澄弘实让谁去追杀时,她说不太清楚,朦胧听见“尉迟”两个字。

尉迟二字,还用得着说是谁吗?锦月紧攥了拳头,又是极度欣喜,又是极度担心,担心孩子已经受到伤害。

“秋棠、静树,赶紧调动你们所有眼线、人脉,务必尽快找到小黎!”

“诺!”

“诺!”

锦月又叫住二人:“等等!”她略做沉思,“千万小心,不要弄出动静让人知道,要秘密地找!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小黎不仅是皇帝下暗谕除名的皇孙,更要紧的,是他是弘凌的血脉,现在弘凌叛变,若是小黎落到官府、落到朝廷的手中,就大不妙!

**

静树、秋棠与行魏浅荇分头行动后,锦月从昭珮殿急匆匆来时,弘允正在承云殿与南军的三位将领议事。

承云殿外,锦月徘徊不前,扯着手绢凝眉焦急,心中思量万千——

若找了弘允派人帮着找,必定事半功倍。可是,弘允正在里头与人商议对付北方弘凌叛军的事,小黎可是叛军头子的儿子,身份敏感。

弘凌自小缺失亲情,对血脉看得极重。万一弘允将小黎作为人质,必定能够让弘凌顾忌,甚至于俯首称臣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山的魅力太大,在这面前,锦月真的不敢完全相信弘允。这仿佛是一道,江山与感情之间的考量,孰轻孰重的考题。弘允给出的答案,真能令自己满意吗……

锦月越想,越有些忐忑。

就在锦月反复权衡、举棋不定之间,弘允与人商谈完毕,送三将领出门,却见锦月在殿外不远处凝眉徘徊,微微一顿。

“五殿下智谋无双,臣等佩服。对抗北军若用这计谋,应当万无一失了。”

“臣等就告辞了。”

“三位将军慢走,小北,送赵将军、李将军、杨将军出门上轿。”

送走三人,弘允举步朝锦月走去。

锦月忽见不知何时弘允朝自己走来,心中跳了一跳。

“天这么冷怎么在这儿站着等,也不叫人通禀我一声?”

锦月袖下双拳紧握,在看见弘允温润、亲切面容的时候蓦地一松,动动唇,没有说话。

“怎么了?”弘允才看出今天的锦月不太一样,清俊的眉眼是一种宁和的味道,让锦月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弘允哥哥,我……可以相信你吗?”

弘允一愣。“怎么这样问,你相信不相信我,全然取决于你,我,一直是我,锦儿。”

“我……” 锦月抿了抿唇:“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非常重要的忙。想请你,帮忙我找找小黎。”

“小黎?孩子不是已经——”

“不!他还活着,就在长安城里,我想请你帮我找到他,不过……”锦月一顿,郑重道,“不过我想请你答应我,一定保密,不要让朝廷知道,更不要,不要利用他,作为人质……”

弘允眼睛眯了眯,眸中闪过些许的阴沉。“你怕我用孩子威胁弘凌么?”

锦月知道自己该说点儿好听的话,可是弘允这么聪明的人,她大概说什么都是枉然,再者她不想让两人之间有任何不真诚的虚假说辞,破坏了这么多年来的情谊。

所以,她低下了眼睛,只说:“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让他再牵扯入纷争之中。”

“弘凌看重血脉,若用孩子做人质他必定束手束脚吃败仗,朝廷或许可以不战而胜,我也可以省下许多麻烦。”

锦月心中一沉,而后又听见他深深吸了口气。

“锦儿,你将这大个难题抛给了我来做选择,实在有些狠心。”

又听他轻声一笑,而后锦月便觉被一双长臂膀环住了身子,幽幽芳香的气息就铺面而来,充斥满她整个鼻间——

“弘允——”

“不过我弘允向来不喜欢卑劣的下三滥手段,也从不觉得会败给任何人。放心,我帮你,也会保密。你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我怎会舍得让你难过,你就是即刻要我性命来救你的孩子,我也会答应你……”

锦月声音有些哽咽:“弘允哥哥,你爱江山吗?”

“爱,皇家男儿,几人不想要江山。”弘允声音低下去,“可我,更爱你……江山可以有许多方式去夺,可你却这样脆弱、惹人心疼,我若不疼你,谁疼你。”

锦月已是泪流满面,弘允的选择,和这番吐露,她确实感动了。那颗因为爱弘凌而遍体鳞伤、死过去的心,仿佛有感受到了些许的微温。

爱是什么,是轰轰烈烈,还是相濡以沫。曾经,她以为是轰轰烈烈,可是后来……

“弘允,你说的‘爱’,到底是什么……你为我做这么多的牺牲,我心中对你的亏欠,恐怕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两人零距离相对,弘允不觉收紧了怀抱,声音从所未有的低哑、动容。“虽然从前我也振振有词与你说感情理论。可我其实,也说不清吧。我只知道,从很多很多年前起我便舍不得你难过,舍不得你流泪,舍不得你过得不好……太多,太多的‘舍不得’。”

锦月已泪流满面,手颤颤抬起,落在弘允笔挺的腰间。

这一份温暖,是否才是真正的爱?

这是锦月第一次主动抱他。

弘允在那双素手落在背后的时候,浑身一颤,身上的血脉仿佛要逆流了,多少年来的等待,仿佛在这一刻开出美丽的花朵。

过去再多的孤清苦等,在这一刻,都成了幸福的增味料。

“锦儿,我终于……终于等到了你的拥抱。我秦弘允对天发誓,此生,绝不相负。”

“你从未负我,是我,一直有负于你。” 太多,需要偿还。不管是不是爱,这个男人,她若再伤害他,就真的太没有良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弘实和尉迟兄弟的灾难这才是开始,接下来还有大苦头等着他们捏,锦月发功ing。

大家想念小团子吗?嗷呜,还差几个作者收藏,作者君就要脱离巨型真空,买入小透明了.嗷呜~~~喜极而泣.感谢收藏作者君专栏的小读酱,么么哒!

☆、第77章 1.0.5

锦月话中的亏欠,令弘允双臂一僵,仿若心中的暖暖阳光骤然遭遇了一丝冬风而颤然一凉。

“原来你是觉得亏欠于我,倒是我会错了意。”

弘允放开双臂。

锦月只觉弘允退开后冷风吹来有些刮耳朵的冷。

弘允拢了拢她披风,压下心中的渴盼而眉目淡然如安宁的春日,谦逊之下又是十分的自负:“没关系,一辈子那么长,我可以慢慢等你对我动心。若真是不能动心,我也不会强迫你留在我身边,我弘允,还不需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得到女人的身心。”

锦月越发不能借口。思及刚才为了偿还他的恩情而想着真正成为他妻子的想法,越发觉得是亵渎了、耽误了这个美好的男人。

自己,真的配不上他,还是一日为他找个真正美好的女子,或许更好吧。

“谢谢你的不强求,若……若我有帮的上忙的地方,请你尽管告诉我。”锦月心中暗思量,就守住皇后的秘密,算是对他们母子的报恩吧。

瞧着锦月眼中的真诚,弘允莞尔一笑,说“好”。这一莞尔,锦月心中的紧绷和亏欠渐渐被抚平。

这个男子,仿佛有一种魔力,再大的事、再多的麻烦,仿佛在他眼中都如蝼蚁,可以让你不必焦心、不必忧心。在他身边生活,也会被他的从容优雅所感染,积极向上起来。

*

长安城在巡查东宫余孽的骚动之下,尚阳宫的人也在长安城中暗暗寻找小黎的踪迹。

而朝中宫内,因为齐王大肆抓捕丧期不规矩行为,而人人紧绷小心。

尉迟正阳在狱中关了三日,被革职查办,永不得入朝。

尉迟正阳成了个闲人,在府里带着日日愁闷,见着人就说“是有人害我!”,却又不知道是谁,在府中对着母亲上官氏,各自都是气闷。

而刚被解除禁足、有望重新被重用的弘实,又被收回多项权力,禁足半年。

这次事情因为齐王张扬高调,而搞得人尽皆知,弘实和尉迟正阳的名声抹上难以洗脱的污点,往后想翻身,是难了。不过,没有危及性命也算是他们幸运,皇帝还有所顾念。

提起这两个字“齐王”,皇帝秦建璋就头疼,偏偏又是自己胞弟血浓于水,只希望一月的停尸丧期赶紧过,出了殡,他赶紧回自己的封地去,别再眼前闹腾,心烦。

各种期盼中,诸侯王或使者都终于集齐,吊唁完毕——太皇太后明日午时,出殡。

薄暮朦胧,天空阴沉沉似要下雪的前兆。昭珮殿中锦月看了眼乌蒙蒙的天空问周绿影:“几时了?”

“酉时一刻,小姐。”周绿影说,“您都问了几回了,既然五皇子说今晚会有结果,您就安心等吧,别焦心怀了身子,到时候小黎公子回来看见娘亲有恙,也会心疼的。”

“我如何不心焦、心急,只要小黎一刻没有回到我身边,我这心就一刻放不下。”锦月又第数不清次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中徘徊了一圈,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你说得也对,明日还有大事要做,不将上官氏母女的爪牙拔了,难免她再使坏。”

“小姐说得是,明日大事,就看飞羽公子了。”

锦月略一思量,虽然昨日就已经与尉迟飞羽沟通好了,但事关重大,她还是不放心,便让周绿影拿了一张薄薄的白绢,笔墨伺候。

锦月快速地在白绢上写了几行小字,轻轻一吹晾干,交给周绿影叠好,塞在新做好的男靴底子里。

“影姑,劳你跑一趟大乾宫,务必让哥哥按照我吩咐的步骤去做,万不能有半丝疏忽,否则不但不能手刃仇人,恐怕还要惹得一身腥臊,有性命之危。快去快回。”

“诺。”

锦月等到三更,才等来了随扈,禀告孩子的消息——

“娘娘,奴才二人在城西的贫民区捡到了小公子的鞋子,乞儿说有几个汉子一直在追索小公子,但小公子机敏,几次都逃脱了。”

“小公子应该还在贫民区附近,我们的人正马不停蹄的找,应当很快会有结果!”

“那就好,那就好……”锦月捂着心口又是狂喜又是担心,“必须在歹人找到他之前寻到孩子!你们可能做到?”

“奴才二人与众兄弟必定肝脑涂地,竭尽所能!”

小黎没死,小黎快找到了!锦月在床上翻来覆去,深秋的寒夜也不再觉得冷了,好像溺水濒死者,突然踩到水底,看见了光亮。

锦月轻轻摩挲着孕育了生命小腹,掌心一阵暖,涌入身体中。

弘凌,应该还不知道孩子还在世吧。

不知道好,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只怕他一定会抢回去……

锦月睡不着,起身去看小姑娘青澄。青澄睡在昭珮殿偏殿的屋舍里,锦月拨了个婢女照顾着。

小姑娘难得在睡梦中酣睡,烛光丛丛,映着她瘦小的小脸儿,明明是个清秀的小女孩儿,却生生被眼窝周围那片青黑给破坏了美感。

锦月轻叹惋惜,抚摸她的脸颊。“你有一颗美丽的心,是真正的小美人儿,更是小黎和我的贵人。”

小姑娘熟睡中,蹭了蹭锦月的手,十分可爱。

?

太皇太后出殡这天凌晨下了一场大雪,风狂雪急,晨起已经有三四寸厚。

狂风呼啸,如此时暗流涌动的皇宫,来来回回匆匆奔跑的奴才、宫官、侍卫硬生生跑出一阵阵疾风!

大乾宫宣室殿外,粗麻布丧服的杨公公忽而得了个跑得衣袍凌乱的侍卫通禀,当即吓得腿一软,险些跌坐地上。

杨公公提着拂尘匆匆跑入内殿——“皇,皇上——”

皇帝秦建璋正准备出发宁泰殿领着出殡奔丧,由内监伺候着穿内三重、外三重的衣裳,明黄织锦缎子外罩着银灰丧衣,毕竟太皇太后是高祖皇帝的正妻,天子也不能例外。

皇帝横了一眼杨桂安,训斥一句问是否是齐王又惹事,杨桂安急得舌头打颤,道:“不,不不是,皇上,这回不是齐王,是太皇太后的后陵出了事。刚才后陵的守陵人来禀,说是入后陵的通道垮塌了!”

皇帝怔愣,而后震怒。

“这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后陵怎可能通道垮塌,这可是修了数十年的后陵,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

皇帝大怒,杨公公等奴才哪儿敢擅自接话,屋中除了服侍左右的内监,还有两个侍中。

侍中一职相当于随扈。

皇帝暴躁徘徊,紧急诏令三公九卿,在宣室殿询问此事。

“陛下,帝、后陵墓是登位之初便开始修建,在位多少年便修多少年。陵墓的意义不仅是龙凤长眠的地宫,更是显示当朝能力、财力的标志,留给后世评判,意义非凡。粗略算来,太皇太后陵已经过近七十年的修缮,光负责负责修建陵墓的将作大匠和奚官局令丞都不知换了几代,恐怕此时不好查办。”大臣道。

皇帝烦闷重叹一声:“朕如何不知不好查办,按理说修了几十年应当是牢不可破、精美绝伦的,可它竟然连通道都垮塌了!朕,简直无颜面对高祖皇帝和太皇太后!”

皇帝沉凝一阵,扫了眼下头的官员,道:“后陵通道崩塌,亟待修缮,才能尽早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贵体入土为安,你们当中谁若能挑起这个责任,朕便封侯千户。你们谁愿意,就主动站出来!”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大臣,一听皇帝这话全都装死状。

这修缮后陵的事儿先是由皇后的人负责,而后五年前交由信任太子弘实负责,现在后陵出事,恐怕跟这些人有关。眼下旧太子弘凌刚刚叛变,长安、宫中动荡不安人人自危,这些高官多么圆滑,这个节骨眼儿上哪儿敢吭气,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万一是皇后,可怎么办……

皇帝哪能看不出这些老东西的圆滑,低声斥道:“朕是让你们来挑起大梁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们来当木偶的!大司农,你主管钱财,你来修缮如何?”

那老臣吓得满头大汗:“陛下,这……不是臣不愿,而是短时间内要找到这么多合适的木材修缮后陵,难如登天啊,老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陛下另择良才……”

“那你们的意思是就让这后陵坍塌着不管么!”

皇帝怒拍龙椅,众臣子跪倒一片大喊恕罪,却没人主动来挑这件事儿。皇帝气恼,见一旁跟着侍中四人,气急之下便问:“你们四人跟随朕左右也有数年,可愿效力,若谁能将后陵在三日内修复,并查处事故原因,朕……朕封侯三千户,世袭罔替!”

三公九卿官位高也不在乎少个侯爵,侍中级别低,又觉那太远难以企及,是以都低下了头混当听不见。

皇帝秦建璋气得发郁,脸色铁青,却不能将这么多人奈何:“平时说话油嘴滑舌巧舌如簧,正到用你们的时候个个为求自保往后缩!朕,朕究竟养你们何用……”

“陛下,臣愿一试。”

忽而一个晴朗的声音,坚定、沉稳,让殿中所有人都一个激灵,循声看去——

只见站在最末那个,身穿青缎黑色暗纹袍子的侍中躬身站了出来。

皇帝想了好久,才想起这个不怎么常在眼前晃悠的侍中来。“尉迟飞羽?”

尉迟飞羽眉目清朗如星,低眸微微含恭顺笑意:“正是下臣……”

有个叫“尉迟飞羽”的年轻侍中,接了三公九卿都不敢接的大难题,三日之内修缮太皇太后陵,并追查事故原因。

这个消息、这个从未听过的名字,一日之内传遍后宫和朝野,令人震惊。

可在震惊之余,也有不少好事者在猜测,这名不见经传的尉迟飞羽何时死,死于童贵妃端亲王之手,还是皇后尚阳宫之手,抑或活不到被这两方收拾的时候。

三日之内找到大量木材修缮后陵就是桩不可能的事,市面上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这么多木材。

修不好,皇帝就能要他命!

尉迟飞羽从宣室殿出来,来了尚阳宫外求见,锦月在承云殿光明正大的见了他。

“锦月妹妹,拿着这封书信我便能找到合适木材吗?要知道这可只有三日的时间,我虽答应了陛下,可是其实心中还是没有多少把握。”尉迟飞羽道,虽然他相信这个妹妹的聪慧,可毕竟只有三天而已啊!

锦月莞尔:“哥哥莫怕,从前我在萧府,外祖父是洛阳的大富商,与京师的富贾之家交情颇深。这贾府控制着京师所有木材行,你拿着真金白银和他买,他定然卖给你。”

“可是修缮后陵可不是需要一点点木材,只怕市面上的木材不够啊!”

“哥哥有所不知,除了明面儿上的白市,这暗里还有黑市,不知多少货堆集在仓库之中不被人知晓。”

锦月勾唇轻轻讽笑,“京师木材黑市的货十之八九都从贾家过手,若是流通慢,恐怕弘实偷了卖出去的木材,还在贾府手中。我曾与贾府的千金贾珍交情颇深,贾府应当不会拒绝。”

“难怪六皇子被扣了例银还能山珍海味纵情声色,没想到是偷梁换柱,谋得的钱财。这次,他定是栽了!”

“哥哥若能将此事办好,三千户侯,便稳得到手,另外加官进爵也是必然,皇帝经此一事定对你刮目相看,打好这开头日后要做事就好办了。”

听锦月这样一说,尉迟飞羽才稍稍放心,马不停蹄,赶紧出宫去贾府商谈。

☆、第78章 1.0.5

细雪飘洒,整个长安在细雪中朦胧,安静,满城屋舍青瓦都盖上一层雪白。

昭珮殿的屋檐零星挂了几条冰棱子,秋棠和静树二人匆匆从昭珮殿大门进来,一路掠过正有几个侍女扫雪的庭院,朝锦月的寝殿走。

侍女进屋通禀后,片刻门开、又有人打了帘子,二人赶紧钻进去。

锦月正在看一卷古藏竹简,她一边看,一边听二人将尉迟飞羽修缮后陵进度通禀了一遍。

距离尉迟飞羽自请皇帝任命,挑起修缮后陵通道重任已过去两日,这是第三日,今夜子时一刻便有人检验,若完成自是加官进爵,完不成恐怕人头难保。

“这个计划虽已在我脑中演练了千百次,但计划总是难赶上变化,天气恶劣、劳工行动迟缓,又有尉迟正德缩减劳工口粮、造成工人抵触罢工。”锦月放下书卷起身,来到窗前呼吸了口新鲜空气,微微莞尔,“幸好飞羽兄长人才出众,智谋周全,都一一化解,否则真是我害了他,娘在天之灵定将我怪死了。”

周绿影是锦月生母当年的贴身侍女,尉迟飞羽崭露头角她十分高兴,笑道:“小姐多虑了,白夫人宽宏豁达,善解人意,知道小姐是为了给她和小黎公子报仇,为大公子前途,才铤而走险有此一招,不会怪罪小姐的。”

“我娘,应该是个聪慧过人的千金吧?”每每抚摸着腹中的小生命,锦月便在想二十多年前她的娘亲是否也是如此每日为她而遭罪孕吐,受着苦,却又笑着期盼她的出世。

提起旧主,周绿影眼睛泛红,笑中带酸:“夫人出嫁前在几个千金中最受交州王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真是心尖尖上宠的女儿。”

锦月一叹:“这样尊宠、聪明的女子,却嫁了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尉迟云山妻妾成群,娘千里迢迢嫁来京师所为哪般啊……”

“小姐有所不知,彼时太尉还不是现在这模样。当年太尉还是个三品将军,英姿飒飒,对夫人千依百顺,为了见夫人一面,从京师只乘一匹单骑千里追来交州,一北一南奔波千里,夫人被他所感动才同意下嫁。”

锦月吃了一惊。千里追寻,必然是真的有感情,才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和毅力直追南下吧。可后来,才不过两三年,就蹉跎得所剩无几,所以这感情,当真容易啊。

交州在大周之极南,是开国皇帝封的异姓王白氏一族,由于太远,并不好管理,十多年前,也就任其独立成了小国。

也就是说,现在大周与交州已是两个国家了,国主正是锦月素未谋面的外祖父,白覆。

上官氏品貌、才情都不低,却只是作为陪嫁媵妾同她娘一起嫁往京师,当时锦月便赶紧生母的身份不一般。

“一个女人再美好,嫁错一个男人就足以毁了她。”周绿影有感而发道,而后一擦眼泪对锦月笑道,“幸好小姐嫁对了人,五皇子是心中有坚持的人,不会像尉迟大人那样随着时间、环境、官位的改变,就变了心。”

锦月微微沉吟后道:“是,五皇子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所以,他值得更好的女子与他白头偕老。不是我这样已经满心疮痍的女人。”

主仆几人正说着陈年往事,不想说曹操曹操就到,侍女便来说,尉迟云山在承云殿,向弘允求见皇子妃一面。

不管私下关系如何,尉迟云山名义上是尚阳宫的老丈人,这是事实,所以来见锦月是可以的。

先是东宫叛变而未带走尉迟家,而后,尉迟正阳刚被革职丢家里听后进一步发落,尉迟府中的日子定然是不好过,这不用锦月深想也知道。

锦月在承云殿见了尉迟云山。

才一个多月不见,他头发竟白了许多,眼下是彻夜难眠留下的青黑,凶煞的气息也弱了下去有些强撑,看来的目光亦显疲惫。

“锦月,正阳已经毁了,正德也牵扯在后陵的案子里正被调查,婉容都病了七日下不了床了,你,你何时才肯收手啊!”

锦月心中那丝血脉相连的触动、心软,在尉迟云山这句话脱口的时候,全数冷了下去。“一个多月没见,太尉第一句话不是聊表思念,而是为恶人求情而质问于我,太尉可真是位好父亲!”

尉迟云山连日来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听锦月的讽刺立刻忍不住凌冽的脾气,家里上官氏等人对他无不是讨好,唯有这个女儿对他次次顶撞。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他有些恶声道,眼睛熊熊烈火燃烧,“你可知你现在做的一切是在毁了我们的父女亲情,在毁尉迟家?”

“什么父女亲情,尉迟太尉与本宫之间除了仇恨还有什么亲情!”锦月温柔的脸陡然一怒,直视尉迟云山,眼神的凌冽不亚于他的。

“在你包庇上官氏母女母子,纵容他们害小黎的时候,我们的父女亲情就已被你亲手烧成灰。你不配做我父亲!我的父亲,至始至终只有萧恭萧大人一人,也就是那个帮你养大女儿,却被你恩将仇报害了满门的萧大人。”

尉迟云山有些被震住,这张年轻的脸眉目间与自己有相似,尤其生气愤怒的时候的眼神,和自己仿佛如出一辙。这,确实是他的女儿。

尉迟云山语气不禁软了下去。“不论你承认不承认,秀秋是我的妻子,你身体里流着的都是我尉迟云山的血液——”

锦月忽然哈哈笑着打断,笑容具是讽刺:“妻子?你有什么资格提娘的名字?若不是你的纵容,你的昏聩,你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怎会被上官氏陷害,被你一封休书赶出府去,害得我们母女颠沛流离,害得我活成今日的样子!”

尉迟云山语塞,看着锦月双眼充满愤怒的眼泪盯着他,有些心虚,更是背心发寒,仿佛什么反驳的话,都在这双明亮到能够洞悉所有的眼睛面前无力了。

锦月横袖一擦愤恨的泪水,别过脸冷道:“上官氏害了母亲,将母亲与尚未出世的我赶出尉迟府,而你,又亲手陷害萧家,再次毁了我的第二个家!你们狼狈为奸,当真是般配,现在你有求于我才来向我示弱……”

锦月口中缓缓吐出二字——“晚,了!”

尉迟云山腿颤了颤,不觉被锦月冷漠的眼神看得后退了一步,许久才回缓了血色:“你娘是我负了她,但我并非有意。”

“我不信你二十年都没有怀疑过娘是被人陷害的,是你,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多事为娘讨回清白!或者,呵,你根本是舍不得上官婉蓉母女吧。你的良心,当真是黑的!”

尉迟云山闭目,深深叹了口气,是,他是不想多事去翻那桩陈年旧案,更是,不敢去面对,自己负了秀秋这个事实,所以一直选择忽略。

“当真,不能和解吗?”

锦月冷脸道:“可以。除非娘白骨生肉、重新活过来,活着,上官氏血债血偿,我可以考虑。”

尉迟云山盯着锦月惊诧得倒吸了口凉气。

“好,好,好!”尉迟云山到底是数十年的大将,气势非同等闲,“这条路,这条路是你自己所选!今后,也非怪我这个做父亲的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