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20(2 / 2)

繁花令 又紫 22151 字 24天前

弘允与锦月本是青梅竹马,从小相识、彼此了解,聊起来总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总能想到一处、说到一处,一下午都是轻松笑意。

锦月本担心因为今日责罚顾良娣家生丫头之事弄得满府躁动,弘允会因此问她脖子上的伤痕以及与前日进宫发生的事情。

好在,弘允只字未提,锦月也松了口气。到底,顾良娣也是府里最受宠的姬妾,她虽然没有责罚她,却重罚了她的陪嫁丫鬟……

秋棠、青桐见锦月眉目轻展,似有轻松,也跟着主子高兴。二侍女跟随她祸福与共,锦月早已将她们视作心腹,并没有防着她们。

“娘娘,如此说来巫蛊之祸既非皇上所为,那咱们便翻身有望了!”青桐欣喜,“那娘娘当时被诬陷的制造瘟疫之事,是否也能雪去?”

锦月摇摇头,素袖一抖洒下几粒鱼饵,荷花池里几条瘦弱的锦鲤争相抢夺,激起一阵水花。驿府凋敝,连鱼儿都过不上好日子,瘦若柳条。

“瘟疫之案我虽是被冤枉,却翻不了身。而今皇宫中皇后年轻,太皇太后执掌印绶,便是皇宫乃至天下间权力最高的女人。当初废后离世中宫缺位,我为太子妃时操办帝后婚事惹她忌惮,被太皇太后视作最大的威胁,她为将我除去大费周章扣了这个大罪在我头上,又怎会容忍我洗雪冤屈?”

青桐愤愤不平可思及处境却又无奈得很,含泪气道:“如此说来,娘娘岂不是要被冤枉一辈子?奴婢真是不忿,这世上还有是非黑白吗!”

秋棠拉拉青桐袖子让她冷静些,她稍微年长些,到底稳重一点。“若是要细雪冤屈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娘娘的权力比太皇太后的更大,便可……”

“这世上除了掌管印绶的皇后,谁能大过太皇太后……”青桐道。“就算不洗雪冤屈,咱们也该查查,到底是哪些人参与了此事,做太皇太后的帮凶,往后也好防着。”

锦月将手中剩下的鱼饵放回瓷盘中,抬眼见她们二人多少都有些不忿,道:“太皇太后何等本事,只怕我还没查到什么,她便先得知消息将我斩草除根,此事就不要再提了。眼下另有一桩事,秋棠,你想办法传递消息出去祁阳侯府,让哥哥帮我查一查。”

“娘娘请说,奴婢这些日子在府里也疏通了一二,传递一两次消息应当问题不大。”

顾良娣鬓发间那柄光华璀璨的石榴宝钗,在锦月脑子里一晃。

“顾良娣的石榴宝钗我仿佛在太皇太后的清宁殿见过,你托哥哥查一查,太皇太后和顾府可有什么关系……”

“诺。”

自将绿环重责逐出驿府,府里暂时安宁了一段日子,锦月托尉迟飞羽查顾家与太皇太后的关系之事很快有了眉目。

锦月读罢尉迟飞羽的亲笔信后折成一叠,烧成灰烬。

信中说,太皇太后与顾侯爷并没有直接关联,但与顾良娣的生母有一些联系,太皇太后为妃时曾收了个干女儿,正是顾良娣之母,多年未联系,近来联系倒频繁起来了。

不用说,“频繁”是因为什么。

锦月眉心紧锁:“难怪那日我回府当晚,皇上伤我的消息就传开,顾良娣竟与太皇太后的人有牵连。太皇太后竟至此还防着我、盯着我……”

秋棠不觉抽了口凉气,她正收拾灰烬,也不觉手一抖洒落了一些在地上,忙拿抹布擦了去。“若是让太皇太后知道小黎公子不光在世,且还在宫中……”

锦月紧紧攥住手心的绢子,几乎从牙齿缝隙里迸出的低沉声音:“她不能知道,一定不能……”

皇后傅柔月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她怎会允许皇长子非嫡出?且不说太皇太后,就是皇后傅柔月知道,也一定会想方设法除去小黎。

而今,太皇太后看似对她不闻不问了,暗中却安插了顾良娣这样一条线在府里,这样偶来发现,真叫人心惊后怕!

锦月在屋中焦心徘徊。弘凌要立小黎为太子,她不怀疑弘凌对小黎是真心疼爱,可是,在皇宫里这种疼爱便是最致命的!

她不求孩子飞黄腾达、位极至尊,她只希望小黎健康快乐的成长。

“娘娘不要过于忧心,既然皇上将小黎公子接入宫中,定然有作打算。皇上自小在宫中受尽苦楚,应当懂得防备那些阴谋诡计,小黎公子不会有事的。”秋棠道。

锦月顿下步子:“他再是九五至尊,也只有一双眼睛,可对太子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却有无数双眼睛。不行,我必须再入宫一趟!”

弘凌收到锦月投递来请求入宫的暗信,一点也不意外。彼时他正受御医施针诊治,满背、双臂都是银针,插-在陈年的伤痕上,有些狰狞可怖。

平素冷峻的眉眼看了纸条后突然荡漾起几许笑意,弘凌墨点黑眸波光流转:“收针!”

说罢他便要起来。

可吓坏了御医,现在正施到要紧关头,于是冒死劝谏。

兆秀也在一旁,劝了几句,弘凌才捏着纸条重新趴在榻上,抿着唇含着笑。兆秀在他脸上看见一种少年思慕情人时的急切,很是反常。

施针完,弘凌翻身下榻,穿衣动作流畅迅速,颇有几分潇洒之姿,因施针长发未束,如闪着黑玉光泽的瀑布流泻在软缎衣衫上,沉水香的气味随他动作带风而轻轻铺来。

“兆秀、李生路,朕欲往清凉殿,你们就不必跟随了,有杨桂安伺候一旁便是。”

“诺。”

弘凌急切迈出宣室殿偏殿去,因想着才服了那药,恐身上有味道,忍着急切应是去暖香阁熏了熏衣裳,才去清凉殿。

兆秀待皇帝走远,才问御医皇帝现在的身子如何。

御医却连连摇头:“常人如此施针定痛得欲死了,陛下却泰然无感,可见陛下痛觉已经十分微弱,病情实在不容乐观。陛下仍然精神抖擞,不过是因为每日那毒-药吊着精神气儿,唉……”

李生路听了很是着急:“一边治疗一边继续吃那毒-药,跟往漏洞地瓦瓮倒水似的,这一天天拖下去,可怎生是好……”

御医:“要根治只有将药瘾戒掉,可要戒掉药瘾却比剔骨削肉更难啊,为今之计也只有拖一天是一天,只盼天子有神灵庇佑,奇迹发生……”

兆秀摇着羽扇,想着刚才奴才送来的纸条,若有所思。

皇帝近来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喜怒难控,往常他可不会露出这样的少年姿态……

若是那女人入宫,朝夕陪伴劝说,让皇帝重新扬起对生活的热爱期盼,会不会好些?

兆秀是万分不喜欢锦月的,因为从前只要她在,他家主子就一定会畏首畏尾、沉溺感情,可而今,他家主子得到了天下得到了所有,却越发没有人的生气了。

要告诉皇上王后的第二子也是他的骨肉吗?兆秀心中盘旋着这个决定,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锦月坐立不安等了一上午,下午才有宫里的人来驿府,宣她入宫。

锦月迫不及待推开门,却见庭院槐树下,弘允静静站在那里。

“弘允哥哥,我……”

“早去早回。”弘允轻声打断,朝锦月递上一把纸伞。

“嗯。”锦月接伞,却发现弘允握得太紧,指尖都泛着一层霜白。他浓长整齐的眉睫盖住眸中心绪,令锦月看不清,不由一阵不安。

“怎么了?”

弘允才警觉,笑了笑,松开手。

“快去吧,别与他硬碰硬,让自己吃苦头。”

锦月在院门处回头,弘允还站在树下看着她,见她回头还朝她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

锦月心中默道:待我入宫说清楚就赶回来。

而后锦月便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秋风起,槐树细小的椭圆叶片窸窣飘落下来,弘允伸手,两片细枝相连的叶片落在他掌心。

“这片是你,另一片,会是我吗……”

弘允哑声呢喃,而下八月并不寒冷,可那秋风从领口、袖口钻进去缠在肌肤上,却让他如堕冰窖,连心窝都泛着一股凉。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缓步离去。

两片紧紧依偎的叶子才落在地上,只待几场秋雨,共同化作尘泥,长眠黄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按照名单发了一遍了,不知有没有漏的,有漏掉的留言告诉我吧。(⊙v⊙)

下本古言想写个貌美大长公主与冷漠小正太的言情文,姐弟恋,大家会喜欢吗?自我感觉是个很萌很心肝噗通的故事捏~~~吼吼吼

要不过两天作者君吧开头放在防盗章里给大家先看一看如何呢。

☆、第117章 2.7.0

入清凉殿后锦月没有行礼, 弘凌挥手让杨桂安出去并掩上门,锦月看着他眼睛, 直奔主题道:

“我只问你预备将小黎怎么办?宫中危机四伏, 你将他放在宫里时时刻刻都有危险, 你知道吗!”

“我以为你并不关心小黎的安危。”

弘凌却丝毫不为锦月的着急感染, 慢悠悠道,“你将孩子丢在祁阳侯府不闻不问, 既然你不愿看见他、不愿照顾他, 就由朕这个生生父亲来照顾好了。正好也成全了你与代王的新生活,一家三口, 和和美美。”

锦月气得蠕了蠕唇,半晌。“事到而今我也不想与你说那些陈年旧事, 你只需回答我,到底要将小黎怎么办。”

“朕之前便说过,小黎是朕的长子,自要封为太子的, 圣旨已经拟好, 只待好日子到了就行册封。”

“你这是把小黎往火坑里推!太皇太后和皇后怎会愿意接受小黎成为储君,弘凌,我不信你想不到。你知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在王府……”

锦月咬住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弘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好似她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有丝毫的焦灼,他就那么玩味的瞧着她,像是在欣赏什么,仿佛她越激动越着急,他越是看得舒坦。

弘凌端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朕这个太子立定了。你若真担心小黎,可在宫中亲自照看保护他,朕可准许你留在宫里……”

“所以这就是你立太子的原因?逼我不得不留下,留在你身边,弘凌,你怎么变得如此无耻,虽然曾经你在冷宫一无所有,但我从未瞧不起你,而今,你有全天下,我却越发瞧不上你了。”锦月用自己能想到的恶言与他相向,不想看见他那样玩味的笑容。

弘凌目光陡然看去,一厉,方才的似笑非笑荡然无存,只是弘凌情绪波动之大,大到让锦月有些吃惊。吃惊之余,也更觉这个男人陌生。

锦月思及上次他骤然掐住她喉咙,锦月不觉浑身肌肤冒冷粒子。

“朕虽想重新得到你,却也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朕的,朕喜欢小黎,自会将他立为太子,无关乎你任何事。你要留下就留下,不愿留下……”

茶杯在他白净的长指间咔的一声裂了一道浅痕。“不愿留下,朕也自有手段让你心甘情愿留下……”

连连退后几步,锦月浑身一个激灵。他居高临下,他漫不经心盯着她,明明是无比熟悉的容颜,却越看越让她觉得陌生,陌生到她怀疑这一趟入宫的交涉,根本是徒劳。

这个男人已经身处世间最高的地位,他没有心,没有温情,不会再为她的任何话语所感动了。

“手段?”锦月竭力了,可声音还是有一丝颤抖。“你要用什么手段?”

弘凌却挑了一边唇角而笑,不语。

他背过身。

“朕自不会告诉你。你回去吧,朕的儿子在宫中会很好,不劳烦代王后操心,你且回去操心你与他儿子去吧!”

细微的脚步声那样独特,他几乎一听就能辨认出是她来,弘凌背对着大殿门口,听着那一声声走远,消失,再听不见。

他骤然如松懈的满弓,落座在鎏金大椅上。触手所及是帝王座椅的精致奢华,细腻的触感如此真实,满眼,是天子殿阁的富丽堂皇,这当是世人最向往的殿阁、是世人最渴盼的至尊之位,权力,名利,富贵,他都有了。

“明明,都是最好的啊……”

可为何将这所有握在手里,他也感受不到快乐?

因为逼迫御医快施针,而后赶来清凉殿又太急,弘凌有些晕眩,闭目歇息。

“你既如此不愿,我,可以给你选择……”

他无声呢喃。

**

锦月不知道上次入宫见弘凌有没有效果,但好在这大半月来是没有册立太子的消息,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能放心,太皇太后与皇后坐在宫里,她必须想法子把小黎弄出宫来。

尉迟飞羽来信说让她安心,他这些日子已经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线人,能够派上用场,照顾好小黎。

尉迟飞羽不是等闲之辈,锦月得他的准信儿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就在锦月为小黎在宫中安危而焦灼的二十日里,弘允这边的进展出奇的顺遂。

巫蛊之案的证据顺藤摸瓜,在刑部和车骑将军、淮阴侯的帮助下,很快水落石出。

今晨早朝,真相已经大白天下,锦月在王府里不知道情况,焦灼等待,夜幕时分弘允面含笑容直奔她院子来。

天上秋雨如银丝,晚风摇晃灯笼。

锦月见那穿着素净青缎披风的男子急切走来,连伞也没顾及撑,带着一身水雾凉气,可握上她双手的大掌却温暖如缠绵着一淙春水,将她双手紧紧包裹住,阵阵微温如此真实。

“锦儿我终于沉冤昭雪了,锦儿!”

弘允紧紧抱住锦月,仿佛抱着苦难洗礼之后他所仅有的全部。

富贵荣华、尊敬爱戴都在变故中付之一炬,他所仅有的只有怀中这个人儿了——这个他用整个生命去爱护等候的女人。

锦月亦浑身发颤,热泪盈眶。

“凶手入狱了吗,事情成定局了吗,会不会再生变故?”

她一连几问。

弘允如此从容的人,也止不住手轻轻发抖,点头。

“定了!赵王已入狱,我当时便怀疑过弘执,不过事情来得过于突然,父皇重病,东宫查出巫蛊后就骤然长逝,弘凌得权,根本容不得我半分喘息机会来查案,直到今年大赦被放出牢狱……”

弘执被封赵王,赐了赵国为封地,不过还未来得及启程去封地,要一个月之后才启程。

“真是他。”锦月思量了回往事,“是他也不足为奇,他儿子死于瘟疫,而我又被指证为制造瘟疫之人,他那么爱记仇的性子,杀子之仇岂会不报。”

说到底,八皇子夫妇也是被人操纵,借刀杀人。太皇太后当真可怕,能够蛰伏半辈子等待出头的女人,当真不能小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今日已被投入刑部大牢,秋末处斩,我们也算是出了口气。我总算可以摆脱弑君杀父的罪名!锦儿,我已经投递了奏折求封国,我总归是嫡子,得封国名正言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封国可好?”

锦月一滞。

见她一滞弘允笑容淡下去,看着锦月迟疑的眼睛:“你不愿同我走?”

锦月摇头,退后了一步。“我怎会不愿走,我时时刻刻都想离开这座城,走得远远的,只要在这里你就有危险,我也不得自由。可是……”锦月从弘允双手中抽出掌心,背身对他,“可是小黎被皇上带进了宫,我决不能留下孩子自己一走了之。”

“小黎竟在宫中。”

弘允眉头锁了锁,冷笑了声。弘凌竟一声不吭,给他下了个套子。

弘允握住锦月双肩让她正对自己。“别怕,我们到时候想个法子将孩子带出来就是,小黎、小桓、你还有我,我们一家四口去代国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真的有新的生活吗?锦月心中不禁担忧,可看弘允从容沉稳的容颜,心中稍稍定了定。或许,或许她可以相信这个男人的。若这个世界上,她连弘允都不能相信、不能依靠了,那恐怕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相信的人了。

弘允安慰锦月不要害怕,轻轻拥她入怀里。

天上弦月如钩,细,却明亮。

他们头顶,梧桐叶子沙沙作响,晚风吹来,贴着他们的肌肤摩挲,带来秋意寒凉,只有彼此的体温能够在寒夜里彼此慰藉、陪伴、扶持。

“锦儿,我想认真问你一句话,请你认真的回答我,我会认真的听,认真的记住,并且会当真。”

“你说吧。”

“你……”弘允顿了顿,捧住怀中女子小小的脸颊,在他双掌中那么娇小玲珑,他犹记得她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眼睛更明快、没有那么多思虑,虽缺少一些岁月沉淀的气质,却是他最期望的单纯幸福的模样,若可以,他真希望能够让她永远过十五六岁时那样洒脱恣意的日子。

“锦儿,我想问你,你可愿成为我真正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携手此生。”

短短一句话,弘允却觉得仿佛已经将他这辈子的勇气,都用上了。

锦月愣住了,不想弘允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从不会这么直接的问抑或要求什么,大约,他太懂她,明白她的答案会差强人意,不会让她为难。就像现在,他知道她会答应,所以才问吧。

锦月在一瞬间心中划过万千感慨,扬眸看着清浅月色下的男人,轻轻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那么轻,弘允却如遭雷击,浑身僵住,心却在僵硬躯壳里猛跳了几下。

“我们一起走过风雨,这些相濡以沫、不离不弃已经胜过所有了,弘允哥哥,我早就是你的妻子……”

弘允内心几乎狂喜,可他是性格从容的男人,面上只是一直展颜微笑,拥着锦月不肯松手,声音激动得有点发颤。

“我知道自己给不了你惊心动魄与刻骨铭心的心动缠绵,但我保证,弘允哥哥会尽所能给你好的生活,让你快乐。往后我所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你、为我们的家奋斗。”

他一出生就是高贵的嫡皇子,想要什么应有尽有,可现在不同了,他想要的一切,都要拼命去拼搏。但,拥抱着锦月,弘允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消沉的这近一年的岁月,他忽然找到了新的方向。

“锦儿,不论何时何地,我心依旧。我爱你。”

他高,锦月踮着脚尖、仰着下巴才能堪堪能放在他肩膀上,感受着弘允身体的轻颤与从未有过地紧拥。

没有那样惊心动魄、刻骨铭心的感觉,也能相爱的吧,锦月心中说着,或许过日子,就该是这样温情细长的,不是如和弘凌在一起那般,每一日、每一个眼神都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爱得热烈凶猛,灯蛾扑火,两败俱伤。

“夫君。”

锦月轻吐二字,弘允又是一怔,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与锦月目光相接,清俊的眸子装着半弯月光不住闪烁。

顾良娣在自己的“秀兰殿”里暗暗气得发疯,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走,摔了一地的瓷杯瓷碗犹不解恨,死命撕扯着手绢子重重坐下。

“可恨尉迟锦月,看宫里皇上对她没兴趣了,又想回来抓住代王了,代王也当真心胸大度,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还不将她下堂了去,这都四日了,每夜宿在她房中,半步也不踏入我地秀兰殿……”

顾良娣越说越委屈,说到后头趴在黑木茶桌上大哭起来。

奶娘赵翠娘也是着急:“按理说代王不应该连着四日不来的,是不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在带往跟前说了夫人的坏话呀!”她一拍手,“若是如此,那可就不妙。”

顾良娣一把鼻涕一把泪抬起脸。

“一定是尉迟锦月,除了她还有谁?绿环被她当众赶走,这是狠狠给我一耳光啊,她先将我的左膀右臂卸了,现在开始折腾我了,好狠毒的心思!”

她说话成分有夸张,赵翠娘自不会在主子气头上时揭穿,顺着话道:“哪家的妻妾不是看着和睦,背地里斗得死去活来的,夫人不得不防着王后啊。现在代王沉冤得雪,许多地方也不一定非要用老侯爷了,夫人全靠得自己笼络住代王的心思了。”

顾良娣经此一提醒才止住了无厘头哭泣,抽抽搭搭想了想。

“奶娘说得是,爹爹毕竟只是个小小千户侯,只是恰好与替赵王做事的臣子交好能在洗雪冤情之事上使些力气,现在巫蛊之案已经尘埃落定,我是该仔细了。”

她手绢捏在心口徘徊,思及王后近来得宠很是心慌,精致妆容哭花了也顾不上。

“奶娘,我必须寻些靠得住的依靠,王后在朝中有个不得了的祁阳侯哥哥,我却只有个千户侯爹爹,爹爹只有个虚衔,不如祁阳侯在朝中有实打实的官职,况且我还只是个庶女……”

赵翠娘从桌上捧来首饰盒:“夫人不怕,您已经有个现成的了,只需您在努力些就可以收到更多眷顾……”

顾良娣打开锦盒,累金丝串红宝石石榴钗在红锦盒里熠熠生辉,在细纱灯下光华流转、璀璨夺目。

顾良娣立时转忧为喜,勾唇笑了声捧住宝钗:

“还是宫廷御物好,瞧这光华,我那满箱子嫁妆首饰跟这一比,简直如破铜烂铁不值一提。太皇太后赐我如此宝物,我是该尽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出去看了个灯会,回来堵在路上了,大家元宵节快乐!

南方仿佛不太看重元宵,不过作者君所在的城市在北方,今天从早上到这会儿烟花就没断过,整个空气都是火药味。

☆、第118章 2.7.0

月室殿布局开阔, 无大树遮蔽,一到有月的夜晚, 月华遍洒庭院, 人在哪处都能看见月亮。

因无遮蔽, 在白日里却有些过于明亮了。锦月袖子遮额, 瞧了眼秋日太阳,几分薄热。

“娘亲, 荷池里的荷花都枯尽了, 小黎又长大一岁了。”

满池残荷凋敝,小少年站在塘边回首来。锦月一时恍惚, 小黎已经褪去了团团的小脸儿,轮廓日渐凸显出来。和弘凌越发相像。

“娘亲的小黎, 真的长大了。”锦月捧起儿子的脸儿,小黎仰着脸任她打量。

一个人被接入宫中,在陌生的环境、被陌生的奴才伺候着,时不时要面对一个喜怒难测、变得陌生的爹爹, 他怎会没有不安、害怕, 可锦月看得出,小黎都将这些胆怯忐忑藏了起来,只怕她担心。

“小黎要快快长大,这样才能保护娘亲。娘亲,二弟在府里可还好?儿子时常挂念二弟,二弟从小秀秀气气,日后长大了定然是个文静的小公子,小黎恐他会被欺负。”小黎咬字清晰,说话的逻辑也比从前成熟许多,透着一股老成。

锦月心疼他的老成,这个可怜的孩子跟着她吃了不少苦。

“弟弟很好,现在府里没有别的孩子,有娘亲照看着,不会有人欺负他。”

小黎突然张开小小双臂,抱住锦月,脸颊贴着母亲温暖的身躯。“娘亲总有一天会老的,儿子要赶紧长大,这样才能保护娘亲和弟弟,还有代王叔叔,他也是好人,从前在宫里教了儿子好多做人的道理。”

锦月心中微动,从前小黎开口就将“爹爹”挂在嘴边的,现在却只字不提。

“宫里住得若不习惯,娘亲过阵子就想法子将你接出去,小黎是男子汉,不能害怕知道吗?”

小黎仰起脸,镇静地摇摇头。“娘亲,小黎不怕,而且小黎……小黎也不想走。”

锦月惊讶。“不想,你不想跟娘亲走吗?”

小黎突然退后一步跪下。“小黎不想走,小黎想留下来,当太子。”

当太子。锦月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会说出这样让她出乎意料的话。

“你……你说什么?”

他仰脸。“娘亲,或许爹爹现在变得很坏,可是,他再坏也是小黎的生身父亲。娘亲有小桓,有我,有代王叔叔,还有影姑和秋棠姑姑他们好多关心娘亲的人,可是……可是爹爹只有小黎了。”他不能再离爹爹而去了,小黎重新低头。“恕儿子不孝,儿子想留在皇宫。”

“糊涂!”锦月从未有过怒斥,胸口起伏,不知是因为害怕失去宠爱的儿子,还是担心他的命运。

“你可知不用你坐上太子之位,只要你还活在世上的秘密暴露出来,就有许多人绞尽脑汁要害你性命!小黎,娘亲不会害你,只有离开皇宫,你才能过上正常人的幸福生活啊。”

锦月温柔地抱住儿子,抚摸他尚还稚嫩的肩和背。这样小的肩膀,怎堪重压?

“娘亲很快就能离开京师,到时候接你一起,我们去东北方,去代国,你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长大,娘亲会好好照顾你,再也不分离了。”

软软的一团小东西,却格外有主意,退后,重新跪下,磕头不起。“恕孩儿不孝。”

“你……”

……

从月室殿出来,锦月还有些恍惚。

怎么会呢,小黎怎么会不跟她走呢。要她放他一个人在宫里,她做不到啊。

走着走着,一道阴影落在她身上,锦月才发现不知何时弘凌站在面前,淡淡看着她。他俊美一如往昔,只是岁月在他容颜上落下浅浅一层风霜,让他天铸的容颜有一些沉淀的稳重和深不可测,身在天子高位,他也更加生出令人高不可攀、不敢直视的压迫和寒冷。

弘凌在月室殿外已经站了好些时候,才等到锦月出来,只是不想这女子竟如此失魂落魄。

锦月缓慢地抬起眼睛,那份凉触在弘凌的眼底、心头。

“现在你可以高兴了,小黎不愿同我走,你可以满意了。”

弘凌淡锁眉头道:“满意?你要同他走,朕怎会满意。”

锦月无声轻笑,却毫无笑意,环顾四周,皇宫的宫阙楼宇金碧辉煌,无一处不极尽奢华。

“弘凌,你看这皇宫多富贵奢华,多美啊,与天宫相比也只差那一层仙雾。”

她语气骤然加重,几乎抑制不住情绪:“可是我深深、深深地厌恶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我只恨不能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踏入这座地狱你懂吗?弘凌,你懂我的厌恶吗?”

弘凌从未见锦月这样的含着泪、紧紧抓住他双臂摇晃的模样,好似对命运无可奈何的挣扎。

“你既不能改变命运,就接受它有何不可呢?你现在不喜欢这座城是因为你的身份使然,等朕给你换一个身份,你就会慢慢喜欢上这里的所有。”

弘凌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听着那么笃定,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

“你便不能成全了我么,弘凌,我想走,我一直都想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长安,再也不和皇宫有半点牵扯……我很多年前就和你说过,我想离开啊……”锦月望天闭目,无力叹了一息。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逡巡。

弘凌的眼睛像深邃的夜晚,偶尔有一缕渺远的星光闪过,偶尔,有几许风吹皱他平静如止水的眸光,仿佛闪烁。

他的声音很冷,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

“你想跟他远走?休,想!”

他拂袖背身走了几步停下来,一挥宽袖,疾风扫过花草低伏,如子民臣服。

“朕是帝王是天子,朕要如何,就如何!”

锦月怔然看那抹玄黑与明黄走远,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浑身僵冷,天色渐晚,直到确定那个人不会回来告诉她他改变主意了。

他变了,完完全全变了。

从前他为太子,只是变了一部分,她至少能够感知到些许他的内心。而现在,从前的秦弘凌彻底消失了。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天子、帝王,他高高在上,他一念之间决定所有人生死,他高不可攀,与她的心相隔十万八千里。

更别提相知。

出月室殿后,弘凌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处走,后宫三千,妃嫔众多,这一处是他的“家”,可是,秋风萧瑟,他竟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连“冷”都感知不到,他想,他真是这世上最麻木不仁之徒,活得最寡淡无味之徒。

弘凌怔然看着自己双手十指。

可是,明明他已经对疼痛感知微弱,为何,为何他此时心口的痛楚却感觉的如此清晰。

那么的清晰啊。

……

宣室殿外,兆秀、李生路正在滴水檐下等候。

“陛下服毒续命,兆军师,你说陛下的病情还能熬到几时?”

兆秀一如平素,轻摇着黑羽扇摇摇头,表示不容乐观。

“眼下我最担心的不是陛下能熬到几时,而是咱们还能瞒到几时。若是让满朝文武甚至天下百姓知道他们的君王是个服毒的瘾君子,只怕……唉,纵然有咱们守着国本,陛下那样自尊强烈的人,也会容不下自己。”

“是么?为何,为何我看陛下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每次发病陛下醒来都安静吃药,并没有什么异常啊。”

兆秀白了他一眼。“所以陛下是天子,而你。”扇子拍他脑门。“是奴才。”

他们主子多么内向的人,藏的多深,他兆秀自诩聪明无双,却也看不穿现在他到底要做什么,一手抓着儿子,一手抓着代王府的人不放,却又迟迟没有实质性的动作,是饶恕放过,还是据为己有。

他们主子,仿佛是在犹豫着什么决定。

二人正说着,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一同循声看去,惊得忙飞跑过去——

“陛下!”

“快传侍医。”

竟是弘凌不知不觉走来了宣室殿,晕倒了。

他口鼻流血,不省人事,被李兆二人扶入殿中,立时宣室殿内侍医奴才忙作一团。

兆秀带人在宣室殿外守住,防止消息传出去。

*

那日弘凌说的狠话很快得到印证,按照祖制,弘允作为代王,且是嫡出血脉,就算不为帝王,也应有一处沃野千里的封国。

而今弘允已经洗刷了弑君的冤屈罪名,没有理由再被软禁扣留,可赐封地的圣旨却迟迟不下。

眼下别的藩王已经在秋末启程前往封地,而独独代王府灯火通明,那一纸翘首期盼赐封圣旨迟迟不来。

等待渴盼的心情就如一锅滚油煎炸着每一颗心,平静之下四处都窸窸窣窣着窃窃私语,议论着、猜测着、期盼着。

锦月既是盼望离开长安,又是害怕圣旨下来就不得不立刻离开皇城,或许再等等,她那少年老成的小黎祖宗能回心转意与她一同走。

可,圣旨没下来,小黎也不回头,甚至她主动要求进宫去看他,那小祖宗也不见。

这让锦月寝食难安。

是真的小黎不见她,还是说,孩子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不能见她。

比如,太皇太后,比如皇后,她们会不会已经发现了小黎,做了什么事伤害他?太皇太后是多么可怕的人啊……

这种日夜的猜测与担心焦灼,终于在天光乍白后的霜晨被打破——

皇宫来人了!

代王驿府外终于又来了那一队曾经三番两次接锦月入宫的人马。

来人说:“宫里有人想见您,王后娘娘。”只有这么不清不明的一句。

锦月临出府时回头,不见弘允。

小北上前来,递了一把伞,脸色有些复杂,道:

“王后娘娘,代王殿下今晨偶感风寒,怕传染王后就说不来送了。殿下交代小北说,这把伞王后一定要带着,有太阳遮太阳,有雨雪遮雨雪,若是遮不住也不着急,殿下会亲自驾着车马入宫来接您的。”

锦月握着伞柄。

“殿下……还有别的话吗?”

“没有了。哦,对了,殿下还说,王后早去早回,他在槐树下等您。”

“嗯,本宫知道了。”锦月从青桐手里拿过一袭滚白羽的披风。“霜风冷寒,替我交给代王殿下。小北,你要照顾好殿下,仔细别让风寒加重。”

“诺。”

锦月上了撵车,不知怎的总觉得这次突然入宫有些不安,撩开帘子时不时回头看代王驿府。

看那府邸越来越远,那个人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心中的不安稳更重了。

因锦月时时回头,牵马的奴才也不敢行太快。

随行的公公看不下去,上前倾身行礼后小声道:“王后莫耽搁了,此番贸然请王后入宫是因为小黎公子病了,高烧七日不退,喊着要见娘亲,王后若是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延误小公子病情。”

“高烧七日不退……”锦月如当头挨了一棒,“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由此,撵车骤然朝着皇宫狂奔起来。

什么高烧,能发七日不退!

☆、第119章 2.7.0

锦月一踏进月室殿寝屋, 就闻到满屋都是汤药味,因为小黎是秘密住在宫中, 为了保住秘密不被人知晓, 是以伺候的奴才只有三个。

秋深霜寒, 冷风自大开的窗棂钻进来, 满室的冷,床上有个弱小的声音在喊着“娘亲”、“好冷”。

锦月见此凄凉情景焦得眼泪立刻就涌下来, 怒斥奴才:“谁让你们将窗户开那么大!是存心让小公子病情严重吗!”

锦月平日温和不发火, 并不代表她没有上位者的气魄。

顿时满屋奴才都吓得一缩,为怕责罚一个也不敢动, 自也没有人去关窗。

锦月气咬牙,亲自关上窗户赶去床前, 却介于奴才在屋里不能过于亲密关心。这些奴才只知道小黎与皇上有关系,但并不知道小黎就是当年先皇让从皇家子嗣名册里除名的太子长子。

“都下去吧,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奴才走远了,锦月才抱起孩子紧贴着孩子的额头, 泪如雨下。

“小黎, 小黎,娘亲来看你了,娘亲来了。对不起,娘亲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天的苦,对不起……”

小黎沙哑着小嗓子,紧紧抓着她衣袖,已经烧得稀里糊涂,却还不住喊着“娘”、“不要走”、“好冷”,依依不舍,深深眷恋母亲的怀抱。

锦月赶紧另外叫了曾经熟识的信得过的御医给小黎重新诊断。

御医来了,锦月主仆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将孩子抓住她衣袖的小手掰开。

“小黎不怕,娘亲就在外面守着你,乖。”

锦月在珠帘外焦急等待御医诊断,一想起刚才孩子抓着她不放手的样子锦月就心如刀绞。

秋棠轻声对锦月道:“王后,纵然上回小公子那样决绝的说要留下、想做太子,可他心里还是万分舍不得您的啊,瞧小公子刚才紧紧抓着您的手喊娘、喊不要走,奴婢的心,都揪起来了。”

锦月听闻这话更是立时就落下两行泪来。“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的喜怒哀乐我怎会不知道。”

小黎,娘也舍不得你啊。

不,不是舍不得,是一定不会舍下你!

若是王后再遇到这样来势汹汹的病情,她又不在,她的小黎该怎么办?

珠帘碰撞叮铃轻响,御医出来,脸色古怪,说请锦月借一步说话。

“王后娘娘,小公子并非发高烧,而是有人对小公子下了药,此药症状便是呕吐、发高热,与发烧症状一致,寻常人难以区分。不过……”

锦月心中咯噔一声,这位御医是她在东宫时提拔上来的,是可靠的人。

“不过什么,章御医请一定直言!”

“不过中毒与发烧症状虽然相似,但只要诊脉就能去别出中毒与发烧的差别。微臣是奇怪,为何两位御医看诊,却一个也未诊断出来……”

锦月连连后退两步,眸子里既是震惊又是愤怒。果真有人要害她的孩子,小黎的存在,已经成为他们威胁了……

“章御医大人,请求你快救救小黎,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本宫一定尽力满足你……”

“娘娘言重了,微臣若无娘娘相救提携,只怕去年便已经死于同僚诬陷,哪能得今日在药藏局的风光。娘娘宽心,这种毒药性不重,历朝来是后宫争宠、暗算子嗣的常用伎俩,令人晃眼一看孩子是重热不治而亡。只要及时发现,及时解读,倒不怕的。 ”

御医开了药,煮了给小黎服下,夜晚时热症渐渐消减,锦月才松了口气。

夜若黑幕,笼罩下来。

值夜的侍卫敲了二更的梆子,锦月闻声,轻轻替儿子掖了掖被子,才掩上门出来见那早就等在门外的人。

天上是一轮满月,银光璀璨。

月室殿被硕大如宫灯地月亮照亮,琉瓦犄角流光溢彩,仿若广寒天宫。

弘凌穿着以暗红和赤金丝线刺绣的金云腾龙纹深衣,负手站在檐下。

他的影,被拉长投在锦月脚下,印在她绣鞋上。

锦月定定看着他,眸光比霜白月色更冷,步步逼近。“你突然接我入宫,便是让我看到小黎过得不好让我心软、不舍,心甘情愿留在宫中,是吗?”

弘凌目光如流星划过,微有复杂的光华闪过。

“所以,你预备如何?”

“你竟没有一点愧疚和心虚,他是你的亲骨肉啊,你也利用?!”锦月心寒阵阵。

弘凌负手转开脸。“若你留下照顾小黎,小黎会很开心。朕只要结果,过程并不重要,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

锦月深深看着那扇开着一条缝隙的窗户。她心疼的孩子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被那些精于算计、野心勃勃的人算计去了性命,虽然已度过了危险,但一想那日进屋所见的情况依然令锦月后怕不已。

“呵。”锦月哼了声笑,“你赢了弘凌,你将我算计赢了,我是舍不下小黎了,舍不下了……”

锦月说罢不在理会弘凌,径直回屋。

弘凌听见这个答案的瞬间是欣喜的,而后又觉得这份欣喜实在莫名其妙、滑稽可笑。

欣喜什么?

她只怕现在对自己都已经恨死了。弘凌心道。

弘凌本想进去看看儿子,可思及刚才锦月离去时最后看他的那个冷漠眼神,还是作罢了。

抖了抖袖上沾染的深夜寒气,他往外走,迈腿了才发现不知何时脚都已经冻僵住,行动不灵活。

他竟丝毫觉察不到双脚的不适,回看方才所站之初竟然是一地清霜。

弘凌修长的眉凝住,思及病因所在,便有一阵浓浓的自厌升腾起来。

他又借着月光检查了本就很整齐的衣袍,确保下午病发所触乱的衣褶全然不见,方才没有露出窘态被锦月看见,才安心。

李生路、江广早已在月室殿外守着,他们现在寸步不远离,而今他们主子随时都可能发病,一旦在众人前,那后果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陛下,您可算出来了。”

“更深露重,您不宜长久受寒,赶紧回宣室殿吧。”

李兆二人忙劝说弘凌回去,弘凌也没有久留,主仆三人往宣室殿回。

李生路道:“陛下,小公子中毒的事已经有眉目了,竟然是皇后娘娘所为,她让贴身嬷嬷将毒注在小公子饮食所用的生姜里。奴才还查到,太皇太后的贴身宫官周詹事曾无意撞破过,想来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却只字未提……”

江广不忿道:“何止‘只字未提’。陛下,奴才一直听您吩咐注意着康寿殿情况,太皇太后可并非‘只字未提’这么简单,她还让太极宫詹事来恐吓月室殿的奴才,让他们怎么能将病拖严重怎么来,被子用潮湿的,大冷天还把窗户开得老大……”

弘凌猛的顿住,暗怒在胸腔穿梭。“竟还有此事!朕每次去那些奴才都乖觉得很,一手一脚伺候得无不精细,竟只是在朕面前装样子!是朕,低估了他们的歹毒……”

这么小的孩子,也起这么缜密的杀心。

李兆二人本还想说,却不想弘凌猛的散发出一阵浓烈的暴戾之气,俊美的眉目有些狰狞,情绪波动十分巨大,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怕会刺激他们主子干出些什么反常的举动,比如神志不清之下提剑刺死太皇太后之类的。

幸而,弘凌渐渐收敛了那戾气,冷笑了声道:“太皇太后的账,我自会算清楚,暂且容她活几日!”

*

锦月第一日、第二日都没有回代王府,到第三日,小黎的病情才明显好转,烧退了,只是小家伙还虚弱着,好东西也吃不下,每顿只能喝点清粥下点儿酱菜,荤腥一沾就全吐了。

御医说,这是药性伤身的后遗症,调理上半月就会好。

锦月打定主意暂且住下,而今太皇太后是定然知晓小黎活着,她不能离开孩子身边半步。

锦月修书一封让青桐跑了一趟,送回王府,以免弘允担心。这几日降霜格外寒冷,临走时小北说弘允受了风寒,也不知他等在槐树下有没有加重病症。

锦月望着窗外寒枝,轻轻叹气。这三日心系着孩子,她都全然没有顾到弘允,也没有想起送信给他报平安。想来,他定然担心坏了。

就在锦月照顾孩子的这几日里,见到了许久没有见到的故人。

这天,锦月不放心小黎的膳食安全,亲自去小灶房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叫人惊吓。小灶房收拾得干净,一尘不染,可一打开菜柜子便是一股霉烂味道扑出来,里头蔬菜发黄蔫儿巴算好的,长毛霉的都有。

秋棠愤然拭泪道:“这些奴才哪里是伺候不尽心,分明是得了人授意,刻意让小黎公子难过的!这些东西怎么能吃啊!幸好娘娘入宫了,不然……不然小公子指不定还要多少罪要受的。”

锦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丝绢在手里攥得生紧,半晌才从齿缝迸出话。

“将他们,都赶出去!”

思及太皇太后虽知道了小黎还活着,但终还是不宜宣扬,锦月便亲自料理了这些阳奉阴违的奴才,送还给李生路押去掖庭。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锦月没有叮嘱,想来弘凌早有授意、不会让他们乱说什么,她也不操心这些。

从掖庭宫返回的路上,锦月挑了僻静的长街。因为这里离妃嫔皇子公主们的居所较远,唯有冷宫离此较近,宫人也懒于打扫,黄叶成堆积在角落里。

秋风贴地刮过,夹起宫墙角落成堆的落叶打折卷儿,往长街旁一道矮门穿过去。那边就是冷宫宫阙。

寒风刺骨,锦月不觉缩了缩脖子。青桐留在月室殿了,秋棠与她同来的,忙替锦月紧了紧披风带子。

就在这个瞬间,锦月瞧见那密匝匝的秋叶寒风里似有团瑟缩的人影。

锦月按住秋棠的手示意她退开,她悄声朝矮门走近。秋风渐弱落叶坠地,那女子冷得发颤、蜷缩成团,消瘦的背脊似要将身上那层薄薄的单衣刺穿。

她太瘦了,后颈露出的一小片肌肤交错着几条青筋,时不时几声剧烈咳嗽,仿似牵动肺腑一同在抽动。

锦月呼吸窒了窒,不觉疾步上前。

“……映玉?”

那团瘦弱的女子似触电一哆嗦,及时止住回头的动作,一僵之后迅速要逃。锦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腕,那细瘦的腕子如落尽叶片的枝条,干瘦得似再用一些力就要折断。

“你为何……成了这个样子?”锦月绕到映玉跟前。

映玉穿着半旧的衣裳,头上也无一饰物,容颜憔悴,如苍老了十岁,只一双黑眼珠显得越发的大了,狠狠盯来。

“你问我为何变成这样?呵,这真是世上最好笑的问题了……”

她含恨干笑了几声,在萧瑟秋风里分外凄凉,“我变成这样不正是拜你所赐吗尉迟锦月?!”

她笑出了眼泪,张开双臂失魂落魄四顾:“瞧,我如你所愿被皇上打入冷宫了,我过得很惨,吃不好穿不暖。我输了,你赢了,尉迟锦月,你是不是很高兴呢嗯?”

锦月看见她磨得发毛的袖口,里头连一件贴身保暖的衣裳都没有。

映玉才说罢,就剧烈咳嗽起来,连远远站着的秋棠都能听出她每一声咳嗽牵动着肺,有多痛。

锦月越过矮门,看了眼里头的冷宫墙垣,清冷简陋,一股阴森潮冷缓慢地渗过来,让人渐渐连骨头心子都冷了。

“姜女医呢,怎不见她?”

映玉埋着眸子,脸上有分彻骨阴狠,语若冰珠:“死了!”

映玉将锦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遭:“尉迟锦月,看你这身装扮过得也不是很好嘛,呵,看来老天爷还是开着眼,我没好日子过,你也休想过得好!”

映玉埋入冷宫小巷,飞快没入一道破败宫门,宫门被她砰地关上便再看不见了。

秋棠上来:“王后娘娘回吧,冷宫不吉,瞧这巷子阴冷得很,别冻伤了身子。月室殿只有青桐守着小黎公子,咱们还是快回的好,恐生变故来不及应对。”

“嗯,回吧。”

锦月正要走出矮门顿了顿,又折返回去,解开披风带子。

紧闭的门后,映玉贴着门缝看见外面那叠在门前的一叠披风,呼吸剧烈地颤抖,待人走远后颤巍巍打开门,迫切地捧起锦月留下的披风。

披风内里夹了新棉花,似还残留着一些体温,一旁,还放着一袋子钱。

映玉捧起带着锦月味道和温度的披风紧贴着脸颊,泪水如注,疯狂地往矮门奔去,到了门口又骤然停下不敢再追上去。

“姐姐,姐姐!”

映玉呜呜哭起来,依着下半部已经腐坏的门框呜呜啼哭,紧紧捧着披风。 “我都说那样的狠话了,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哭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忙擦干了眼泪,恢复平静往自己的冷宫屋子里回。

阴冷潮湿的屋子窗户破落用木板钉着,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床边地上破棉絮上躺着个残疾人。

姜雉拖着齐小腿断的双腿,费力的翻了个身。“小姐,小姐,是不是尉迟锦月那个贱人来了?瞧她多歹毒的心,见你失宠了就来落井下石。这披风……哦,她可真会炫耀……”

“够了你给我住口!”映玉猛地掐住姜雉苍老的脖子,姜雉体虚无力抵抗,只费力咳嗽。

映玉怒道: “都怪你!若不是你挑唆,我和姐姐怎会到今日这样反目成仇的地步!”

☆、第120章 2.7.0

映玉竟被弘凌打入冷宫过得如此凄惨, 其间发生了什么,锦月一时想不透彻。

锦月记得, 弘凌登基, 傅柔月封为皇后, 映玉从昭训封做了四品婉仪, 从那观之,映玉当不会无缘无故落到而今地步才是。

“秋棠。”

“奴婢在, 王后娘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锦月站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 划过些许思量。

“我已有一年之久不在宫中,对宫中之事知之甚少, 而今就如敌在暗我在明,是在不妙。你趁此机会去打探些消息, 这一年来宫中动向如何、发生了那些要紧事。记住,切勿打草惊蛇,引起什么动静,尤其要放着太皇太后和皇后宫中的奴才发现。”

“奴婢明了了。”

秋棠一直跟在锦月身边, 从前也是首屈一指的东宫尚宫, 在宫里也有些手段,当夜就探听了消息回来,将宫中这一年发生的大事都一一禀告了一遍:

秋棠说,最开始皇帝还入后宫看各宫妃嫔,后来皇帝渐渐越来越冷淡,发脾气的次数也多起来,胆小些的妃嫔都有些害怕,摸不准皇帝何时会发怒、会因何发怒,皇帝“喜怒难测”,都说是当了皇帝的人都会如此变化。

“娘娘,萧婉仪便是在一次午膳时说错了话,被皇上打入冷宫,已经三月余了。”

“说错话。”锦月默了默,“说错了什么话?”

“也不是什么要紧话,仿佛是谈论一道雪笋火腿汤时形容得不好听,让皇上没了胃口。王后是觉得奇怪是吗?奴婢也觉得不对劲,皇上此举倒更像是故意将萧婉仪打入冷宫的,‘说错话’不过是借口罢了。”

秋棠想起什么急道:“会不会是因为萧婉仪曾经犯下的错事,皇上才……娘娘最爱吃的就是雪笋火腿。”

锦月没有说话,心中转过万千思绪想要好好理一理,就让秋棠下去了。

小黎在床上安静的午睡,府里有周绿影照料着小桓,又有弘允在,锦月暂且能够放心,只是,总不能长久的,她得想个办法,将小黎带走才是。

可是,小黎长大了,有他自己的主意了,固执这一点他遗传了弘凌,断然不会跟她走的……

“小黎,你的神仙爹爹早已变了你可知道?”锦月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无声呢喃。

“他是皇帝了,是九五至尊,他要做什么要决定谁的生死只有他知道,娘亲一点也看不透他了。让你跟着他,娘亲怎么放心啊……”

锦月俯下身额头贴住小家伙的额头。

*

半个月过去,小黎的病情已经痊愈,可月室殿周围把守严密,锦月根本无法如先前那般自由出入。

在小黎病情明显好转那日弘凌来看过,御医说罢刚走,后脚锦月还没来得及提离宫,弘凌便不声不响离去,一阵刀剑窸窣声将月室殿包围——是羽林卫,将她软禁了。

这数日过去,锦月尝试与弘凌交涉,可弘凌根本将她当做不存在一般,置若罔闻、毫不上心似的,只羽林卫的数量只增不减。

如此架势,任谁也插翅难逃!

清晨月室殿瓦楞、草叶上打的霜越来越厚,仿佛已经闻到雪花在阴暗苍穹酝酿的味道。锦月从阴霾苍穹收回焦灼的目光,扫了眼月室殿外可见的重重守卫:

“秋棠,我们入宫多少日了?”

秋棠大致一想:“回王后娘娘,算起入宫那日已经逗留有二十一日了。”

锦月呼吸又焦灼了一分:“二十一日。”

弘允在宫外定已等得分外焦灼。王府如何了?弘允可因她和弘凌发生了冲突受惩罚?赐封地北上之事可有眉目?小黎中毒与弘凌借机将她困在这里究竟是巧合还是一切都是弘凌谋划的,若是弘凌谋划这所有,他便……歹毒太过了,虎毒尚不食子。

“天气越寒,远途迁徙便更不利。若是冬雪之前不能北上代国,待大雪连绵,北上路途就艰险重重,若再等到明年春,还有数月,期间变故难测……”锦月道。

“王后说得是啊,代王殿下在宫外定然也着急着娘娘和小黎公子。虽然皇上将消息封锁,咱们对外界一无所知,但奴婢猜想以代王殿下的责任和担当定然不是只顾自己安危不顾妻儿的人,这会儿定在想办法救娘娘出去呢。”

锦月望天。在月室殿被软禁这段日子,恍若与世隔绝,这里越是宁静,她心中焦灼便更甚,因为她知道,在这宫墙之外一定有个人在为她拼尽全力。

寒风吹起锦月的披风,秋棠替她挡了挡,劝说锦月别再看殿门了。

那关卡重重,仿似彰显着那个男人要将她禁锢在他眼皮底下的决心!

早朝在宣室殿进行。

此时,宣室殿内起了些争执,杨公公并着几个内监在殿外滴水檐下侍立,被殿中骚动惊得抬了眼皮悄悄扫了眼殿门口,又赶紧乖觉的低下脸,免得听到不该听到的事掉脑袋。

而下所说话题极为敏感,殿中群臣无一人不绷紧神经,只怕行差踏错惹怒帝王。

弘允已洗雪了冤屈,能得到正常诸侯王该有的待遇,比如早朝。

他穿着藏青诸侯王兽袍,经过风霜洗礼他高贵温润的气质中多了些锐气和凌厉,如一把青宝石利剑,笔直站立,他出列上前几步不卑不亢冷声道:

“还请陛下放王后出宫,王后乃本王之妻,已经有二十余日未能归府。坊间盛传陛下将本王王后软禁,不知陛下究竟意欲何为?还请陛下速速将王后放出来,也好让我们夫妻团聚。”

殿中众臣间立时颤颤呼吸声此起彼伏,有不得宠于弘凌而归附于弘允的臣子,以及恪尽礼法的老臣上前一并劝阻——

“代王说得极是啊皇上,王后久久逗留后宫中太惹人猜忌,不利于天下安定,也会让多口多舌之人说道陛下……”

“皇上,恕老臣直言,先前坊间便有流言蜚语说陛下三番几次召见王后有异样心思,虽然老臣并不苟同,但人言可畏,陛下虽是天子也不能不在乎百姓传说。现在陛下将王后困在后宫实在不合礼法……”

“陛下……”

七嘴八舌的进谏,渐渐跪了一半的朝臣,都是劝说的。

弘凌只是单手依着龙椅,托着英挺的脸颊,懒懒看着地下跪倒的臣子,尽管他们说得唾沫横飞,却半点不能让他忌惮、动摇。他似睡眼惺忪的画中俊公子,冷言睥睨着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世界。

臣子说累了,久没得到皇帝反应,都渐渐住了口。

弘凌悠然坐直身子,长腿一直,起身来。

“若无他事,就退朝吧。杨桂安。”

殿外立刻传来杨公公殷勤地答“诺”声——杨公公那语气是从未对任何人有过的恭敬,哪怕对待先皇,可见这些奴才对弘凌的惧怕比先皇更甚。

弘允见弘凌目下无尘到如此地步,不觉急怒攻心起身:“请陛下站住!”

满朝文武为这两字吓得倒抽凉气,这态度,是不要命了?!

弘凌侧脸睥睨俯视弘允:“站住?”他笑了声。“小小代王,无一兵一卒一民一土,竟也敢对朕说‘站住’。”

立时有打圆场的臣子说弘允是不小心说错话请不要在意云云,然而两个男人视线相触如雷电相击、相缠,谁也不会掉以轻心,旁的都入不了他们的耳。

“你若想活命须记住:朕是帝王,而你,是罪人之子,朕赏你一条命才让你活到今日。”

若非弘凌默许,巫蛊之案永远不可能沉冤昭雪,这是众所周知的,是以才有人误以为皇帝和代王兄弟间关系有所缓和。

弘允紧紧攥着拳头,咽下深深的屈辱,沉声:“请皇上,放本王妻子归府!”

代王寻妻名正言顺,皇帝扣留他人妻子自惹人非议!满朝文武中有终于礼法的老臣,力挺弘允,一同跪下。

立时宣室殿里劝谏声又高起来。

可这种压力于弘凌却仿似听不见一般,他聪耳不闻,甚至唇边那缕懒懒微笑一直未改过。

他负手走出大殿,在宣室殿高阔的大门下。

他展臂掸了掸宽阔及地的华丽袍袖,头上冕冠旒珠摇曳,衬得他若天降之神,不容任何人置喙。

内监躬身在他身侧,高声喊:“退朝!”

天子,那气度就是“天子”之所谓。众臣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心中敬畏更甚。可惜天子之“姿”也有天子之“资”,没有天子该有的“自持”,该赐代王封地不赐,是为违背祖制。掳劫旧情人扣押宫中,更是荒唐啊!

宣室殿外早已有一行人在回廊柱子后等待,是一群侍女簇拥着华服皇后。

傅柔月早两日就听闻了皇帝将代王后尉迟锦月软禁宫中,加上先前种种迹象和传闻,她简直一刻也不能等要找皇帝问清楚。

可这几日她多次求见,却一面也见不着弘凌,才出此下策等在这儿。

“娘娘娘娘,陛下出来了、出来了!”

侍女遥遥一指回廊那头,正是皇帝弘凌被贴身内监和随扈几人簇拥着走来。傅柔月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皇帝,又是想念又是渴盼又是委屈,红了眼睛。

“皇上,你为何将代王后软禁在月室殿?”傅柔月想弱弱抓住弘凌的手,可却只抓住了他袖子。“您不是不许任何人靠近月室殿吗,那里不是修建给月儿的吗,您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住进去呢?”

傅柔月泪眼婆娑。

弘凌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淡道:“月室殿是为月儿所建,却不是为你。”

傅柔月听到前一句还满腔欢喜,听到后一句却蒙了,而后反应过来如同挨了个晴天霹雳。尉迟锦月?怎会呢。

“不……不可能,月室殿、月室殿可是两年前就开始修建的,怎么可能是为她。”

傅柔月不依不饶,弘凌耐心用尽无情抽回袖子,他现在的脾气不如从前好,自没有那么多耐心。

傅柔月泪如雨下,到底年纪不大忍不了太多,不依不饶追上来拦住,任侍女怎么劝阻也不走开。“陛下,柔月才是您的妻子啊,您为何要去宠幸一个跟别的男人成过亲生过子的女人,柔月冰清玉洁……”

“滚开。”

她未说罢便被弘凌这两字喝住,僵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令她心醉神迷的神灵走远。

李生路自不似弘凌那样的冷酷,留下来劝说道:“皇后娘娘,您父亲将你嫁入陛下宫中陛下前便说过,只能给您皇后之位,别的再没有多,这您出嫁前是知道的。你既得到,就不该再要求陛下其他了。至于‘不该做的事’,更是不要做的好……”

傅柔月听到后面惊吓住。不该做的事,皇上难道知道她对那小孩子……不会啊,不会的啊,她做得很隐蔽。

况且,她才是皇后,皇上难道会为个不贞不洁的女人动她吗……

李生路追上弘凌,小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脸色很不好看,万一她向御史大夫大人说道,只怕会让皇上麻烦。”

见弘凌没反应,李生路又道:“毕竟是皇后,皇上可以多顾及一些,多一些耐心的。”

弘凌停下步子,声音听不出喜怒。

“天下间那么多女人,后宫那么多女人,若朕一个个都要去顾忌,便顾不了她了。”

弘凌负手看回廊一侧的花园,牡丹花的叶子渐渐凋敝,萎缩成一团团矮在地上,煞是可怜。

再者,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给不相干的人耐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情人节,唔。

据说全世界范围内都会发生小级别地震。

大家注意躲避车辆和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