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林士谦的办法算是眼下的最优解, 但池不故和洲渚的脸色却微变。
在池不故还没遇到洲渚,心里没装下洲渚之前,她尚且没想过嫁人, 更何况现在心里有了洲渚,她如何能嫁人!?
洲渚想的却是, 池不故明明是被欺压的一方,却仍要舍弃自身的自由来换取恶人的收敛, 这是什么道理?
“恕我直言,这个方法简直烂透了!”洲渚没有炸毛,但言辞却并不温和。
林士谦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她如此贬低,心中不悦:“这如何不是一个好法子?”
“今日是那陈氏无理取闹, 没人站出来为阿池主持公道,反倒劝阿池忍让, 这是什么道理?”洲渚怼起他来字伶牙俐齿, “林教授, 你是读书人, 应该清楚读书是为了明事理、辨黑白、伸张正义, 而不是教人如何委曲求全。”
林士谦一噎,有些羞愧地对池不故道:“是我考虑不周。阿池娘子放心, 我会亲自到陈家, 劝陈县尉对陈氏多加约束的。”
池不故道:“多谢林教授的好意, 只是这是我们与陈氏之间的事,将你牵扯进来不太好, 此事还是让我们自行解决吧!”
“你太见外了。”林士谦叹气。
……
送走林士谦,洲渚才气呼呼地说:“他的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来了!”
“阿洲姐姐, 这怎么说?”杜佳云问。
“你傻呀,他提出让池不故嫁人, 以躲避陈氏的骚扰,你想想,现如今能娶池不故,又不畏惧黄长生的人能有多少?”
杜佳云眼睛骨碌一转,想通了:“难道他想娶阿池姐姐?!”
“他二十多了吧,这个年纪还没成亲的吗?”洲渚扭头问池不故。
一直处于话题中心但是丝毫插不上话的池不故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他成过亲。”
“成过亲是指,他丧妻了?”
池不故无奈地笑了:“是和离了。他虽然考中了进士,但是被遣来流放之地当州学教授,注定前途无望,于是他的丈人逼迫他跟其妻和离,放其妻改嫁。当然,这是他单方面的说辞,是真是假,我也无从查证。”
“根据我这么多年听故事的经验判断,肯定是假的!”杜佳云一脸认真。
“管他真的假的,反正他别想打池不故的主意!”洲渚独占欲作祟,霸道地说道。
杜佳云掰着手指数了下:“阿池姐姐今年十九了吧,也没想过终身大事吗?”
池不故还没开口,洲渚便弹了一下杜佳云的脑门:“没想过很奇怪吗?你十七了,不也为了躲避谈婚论嫁的事宜,跑来这儿。”
杜佳云“哎哟”一声,捂着脑门,醋意横生:“阿洲姐姐你怎么这么紧张阿池姐姐的婚事?除了护食,你护阿池姐姐护得最紧,我感觉我都成了局外人了。”
洲渚心想,你可不就是“橘外人”?
池不故耳尖红红的,开口道:“好了,讨论这些没有意义,还是先想想,要如何解决陈氏这事吧!”
“她这人刁蛮任性、蛮不讲理,还油盐不进,只能找县尉和黄长生来压制她了。”杜佳云道。
在现代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例的洲渚却很清楚问题的根源,她道:“究其原因,还是黄长生的问题,陈氏提到黄长生对她越发不耐烦,加上她生完孩子,身子发福了,好色的黄长生绝对会因此而嫌弃她。她挽回不了黄长生的心,就只能找别人的茬了。”
“解决办法,一是让黄长生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地善待她,但这想也是不可能的,除非黄长生被鬼上身了。二是让黄长生和陈县尉约束她,但她的思想偏激,又太过自我,不仅听不进去他们的话,反而会将怨气撒在别人的身上。比如,她会认为黄长生他偏袒我们,这只会加深我们是他的外室的认知。”
杜佳云发愁:“那怎么办呀?”
“不管是刚才说到的方法,还是委曲求全,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若想彻底解决这个麻烦,还得从根源上来解决。她之所以会如此嚣张,还不是有靠山?只要靠山倒了,她就嚣张不起来了。”
杜佳云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陈县尉跟黄长生在海康县那叫一个只手遮天,谁能扳倒他们呢?!
“要不,还是去找掣雷都军的都头帮忙吧?”杜佳云记得周凭骁跟池不故的关系不浅,为什么不能找他帮忙呢?
池不故拍了拍杜佳云的肩膀:“可以找他帮忙,但他能护我们一时,却护不了我们一世。这个麻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先别想那么多了。”
把杜佳云稳住后,池不故跟洲渚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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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渚咬牙切齿道:“要不我去套麻袋,揍他们吧,简单粗暴且有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哭笑不得:“阿渚,蛮力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
洲渚撇撇嘴:“我也就过过嘴瘾。”
她忽然勾住池不故的手指,晃了两下。
“嗯?”池不故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洲渚问:“林士谦提出让你嫁人时,你是何想法?”
虽然她装作漫不经心,但池不故仍看出了她眼底的在意。
池不故道:“我没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是什么想法?要么想嫁人,要么不想嫁人;要么是现在还没想过嫁人,但是以后总归会嫁人;要么是现在不想嫁人,以后也不会嫁人……”
除夕夜的时候,洲渚已经得到了池不故的回应,明白了池不故的心意,但她总是有不满足的时候,她想要得到更多的爱意,渴望更稳固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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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不故低眉浅笑:“阿渚,我没想过,往后也不会想。但我会去畅想我们的未来,会去考虑我们该如何走下去。”她忽然抬眸注视洲渚,“阿渚,你呢?”
“我当然——”洲渚不假思索地回答,但被池不故抬手掩住。
“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地想一想。”
洲渚眨巴着眼睛,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她喜欢池不故,爱池不故,不愿意与她分开。这份心意,她想得明明白白。
不过,她看出了池不故似乎还有什么顾虑,于是沉默了下来。
——
扳倒黄长生和陈县尉这事,洲渚是认真的,但她也清楚,以她跟池不故现在的能力,去对付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她有的是耐心,从现在开始徐徐图之,暗中积攒力量,总有一天能获得跟他们对抗的力量的。
为此,她也收敛了许多,不再放任自己率性而为,与此同时,除了跟李青瓷交好之外,她也会尽可能地结交一些在乡县有名望的人。
而乡里种甘蔗的人家看她的甘蔗种得好,会上门找她取经,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分享了自己的种植经验。
这件事使得她在乡里的口碑出现了好转,加上她雇乡人种甘蔗,对一些无以为继的乡人而言,她既是雇主,又是恩人,因此有人说她的不是时,他们会出面反驳。
乡人这时才发现,洲渚好像也不是那么野蛮的一个女人。
连乡人都发现洲渚变了,跟她日夜相处的池不故自然也是察觉到的——尽管她在家时,并未作什么改变,行事风格也依旧跟往常一样。
这种改变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池不故却有些无奈。当初池家遭遇变故,她也是这般被迫一夜成长。
初遇洲渚的时候,她常常让洲渚学会适应新环境,学会成长,然而真到了这一天,她反倒希望洲渚永远都不要遇上被迫成长这种事。
洲渚知道以后,反过来开解池不故,道:“我不觉得我有受委屈,毕竟我迟早要学会这一套社会生存法则,不然我要怎么管理偌大的公司?而且,我教乡人种甘蔗是为了推广甘蔗,到时候我要制糖的时候,就不愁没有原料了。种甘蔗的人越多,种植面积越广,越不容易被大糖寮垄断,小糖寮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池不故:“……”
听不懂,但论及做买卖,洲渚似乎挺有一套的。
见洲渚无甚压力,反而还乐在其中,池不故心中暗下决定,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么佛系(洲渚说的)了,能利用起来的势力还是得利用一下,毕竟有些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报复
原本李青瓷以为洲渚种了十几亩甘蔗之后, 便会着手准备制糖,孰料到了八月,也未见她有任何的搭建糖寮、寻找糖工的打算。
于是他试探地询问洲渚打算如何处理那十几亩甘蔗。
洲渚直接带他到自己的甘蔗田, 砍了一根甘蔗削掉皮:“李郎君尝尝。”
“这才八月,甘蔗还未长成吧?”李青瓷犹疑, 从表皮看就知道这甘蔗还未成熟,因为越熟的甘蔗表皮颜色越深。
但他还是啃了口, 嚼起来。
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未成熟的甘蔗一般汁水少,也不甜,甚至还会有一些苦涩, 可洲渚种的甘蔗吃进嘴里,汁水跟那些十月成熟的甘蔗一样多, 甚至甜味也丝毫不减。可以预料, 等它长到十月, 汁水会更多, 甜度也会更高!
“这怎么可能?”李青瓷不信邪, 又自己挑选了一根甘蔗来尝试,发现洲渚所挑的甘蔗并不是特例。
不仅如此, 他还发现洲渚蔗田里的甘蔗没怎么被虫蛀, 还长得都很直。夏秋之际, 南康州又遭遇了两次台风,很多蔗农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而且很多甘蔗都被吹歪了。洲渚蔗田里的甘蔗却仿佛未遭遇过台风!
其实洲渚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台风来临, 稻苗都被吹弯了腰,只有她的甘蔗没有事。若非她后来检查过, 还以为她的甘蔗是石头雕刻的假甘蔗。
“事实就是如此,等到了十月,我这些甘蔗就成熟了,届时汁水更多,糖分更高,制作出来的糖会更甜,产量更高更稳定。”洲渚自信地道。
李青瓷久久未语,满脑子都是洲渚第一次种甘蔗就种得如此好,他要不也请洲渚来帮她打理蔗田?
然而洲渚有自己的田地,也不缺钱了,哪里肯轻易地替他干活。
“你这些甘蔗还没有买主吧?”李青瓷试探。
“李郎君想收么?”洲渚开门见山。
李青瓷笑道:“收,自然收,多少都吃得下。”
“那价格可得比一般甘蔗高出三成。”
这么高的收购价,李青瓷自然不肯,试图说服洲渚,她也是糖寮的股东,如果成本提高了,她的分红就会减少。
孰料洲渚早就算过这笔账了,成本的提高确实会减少分红,但她只有百分之七的分利,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其次,如果这批甘蔗好,制作出来的糖就能卖更高的价格,实际上她还是赚的。
“我这甘蔗可是上好的品种,李郎君吃完那么久,现在喉咙还是甘甜的吧?!”洲渚道。
李青瓷细细品味了一下,发现还真如她所说,心态立马有些许动摇。
不过他们还是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一番,最后定的收购价比李家糖寮原先的甘蔗收购价高出两成,并预付了一些定金。
有了这些定金,洲渚便给打理蔗田的雇工们发了奖金,以嘉奖他们在打理蔗田时的尽心。
其实这些人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用同样的方法种植甘蔗,洲渚的甘蔗就长得特别好,乡里那些效仿她种甘蔗的蔗农要么饱受虫害之苦,要么是种出来的甘蔗发酸,还有的在种苗阶段就发芽艰难。
这些蔗农特意来找洲渚支招,洲渚看过后,确定这些都是很常见的甘蔗的病害,诸如凤梨病、赤腐病等。
针对凤梨病,她道:“蔗种也是要消毒的,可以在它们发芽阶段,用石灰水浸泡。再者,打理的时候要注意湿度,水太多要排水,太干旱了要及时灌溉。还有,要选一些优质的蔗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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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赤腐病,那得在治田的时候就得先扑杀虫卵等,对土地进行消毒杀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出效果的。
洲渚大方替乡人解决种甘蔗的难题,不是没有回报的。在八月底的一天夜晚,就有一名乡人偷偷地来到夏馆,给她通风报信:“黄主事之妻陈氏,纠集了一群地痞,准备趁你的甘蔗还未长成之际便砍伐了,他们准备明晚动手。”
年初的时候,陈氏上门来找茬结果被呵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向黄长生、陈县尉诉苦,结果他们都没搭理她,她安分了半年时间,都没再来找夏馆的茬。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咽下这口气。她想找整治二人的办法,可论武力,她的人似乎打不过洲渚与池不故,论智取,池不故安安分分没有烦什么过错,洲渚更是跟李青瓷等人交好,他们都能替她撑腰。
这时,她得知洲渚种了十几亩甘蔗,于是她想到了一个恶毒的计划,那便是趁洲渚的甘蔗还未长好,砍伐了它,让她来不及重新种,还血本无归!
她光是想象洲渚种了半年的甘蔗,就盼着年底采收了,没想到会付之一炬时,露出的痛心的画面,便高兴不已。
毁人蔗田这事她自然不会亲自去干,于是就找到了黄长生的狗腿子,让他找一些游走在乡间的浮客,让他们去做这事。事后只要官府不追究,他们就不会有麻烦,可以放开拳脚。
他们密谋的事被乡人知道了,这位乡人受过洲渚的恩惠,不忍心看她受难,就摸黑来通风报信。
洲渚感谢了对方,回头跟池不故商量:“我明晚就到田间守着,我看谁敢动我的田!”
池不故叹气:“守得了一晚,守不了一世。况且陈氏此举无异于盗窃他人田产,此乃重罪,轻则杖百,重则按强盗罪论处,要被判流放之刑。我去找周都头,让他派兵埋伏,届时抓个现行。”
能不自己上阵那自然最好。
第二天,池不故便去找周凭骁了,后者听说有人见不得池不故过好日子要找茬,便让底下的一支十人的队伍分别在洲渚的蔗田处蛰伏。
除此之外,洲渚也找了李青瓷,告诉他有人要对糖寮的原材料下手。
李青瓷一听,虽说拿不出甘蔗就是洲渚违约,但他跟洲渚没仇,可不希望自己的原材料就这么被人毁了,于是也带了几个仆役在附近埋伏。
原本他打算白天就出现的,洲渚说:“你大白天就来这儿,那些地痞肯定会忌惮你而不敢动手,一旦你离开,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你能在这儿守多少天呢?”
李青瓷只好在天黑之后才过来。
到了二更天,很多心疼灯油的人家都已经熄灯入睡。
月亮要后半夜才出来,此时的乡野幽暗一片,只有三两只萤火虫在花草间飞舞。
这时,有一束火光自黑暗中亮起,照亮了四五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们有人手持砍柴刀,有人手持镰刀,还有人手中是铲子。
他们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毁了洲渚的蔗田,能毁多少是多少!
此前他们已经来踩点了,摸清楚了洲渚哪些田是上田——只有损毁她的上田,损失才是最惨重的。
等他们动手,洲渚便有些着急了,然而池不故告诉他,若他们还未动手便抓住他们,他们便有机会狡辩开脱。所以这些损失是注定的。
等他们毁了近一亩田,洲渚才冲出来:“你们干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群人吓了一跳,有的人想逃跑,有的人则持刀朝洲渚砍来,被洲渚一棍敲过去,手骨都碎了。
听到动静的掣雷都军也冲了出来,将那些逃跑的地痞都抓了个先行。李青瓷的仆役反应慢了些,是最后才出来的。
夜里的动静惊动了耆长他们,他匆匆起床,集结了乡里的壮丁才去盘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抓到一伙强盗。”池不故开口就给这群人定了罪。
“我们不是强盗!”这群地痞狡辩。
洲渚十分生气:“你们毁了我的蔗田,损失七万多钱,这不是强盗是什么?”
耆长很快就了解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游荡在乡野的浮客,也只打他们是受到了别人的指使,而这个人八成是跟黄长生、陈县尉有关的人。
但正因如此,这事才会棘手,毕竟是被洲渚、池不故,还有李青瓷这些苦主抓了个现行。还有,他们落入了掣雷都军的手中,这事就不是乡间能解决的了。
他决定将这事汇报到县里去,让县尉来解决。
县尉得知这事是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妹妹搞出来的,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将她寻来呵斥了一番。
“区区一亩田,怎么就值七万钱了?!”陈氏不满地叫道。
县尉看了李青瓷交上来的一笔账,被毁的这亩蔗田所产的甘蔗预计能长到五千斤,制成糖冰的话,能卖出八万多钱。考虑到它还没成熟,所以扣了些,只按七万钱来算。
这笔损失,足以将那几个地痞当成强盗来处置了,而幕后主使也得赔偿洲渚的损失。
地痞是掣雷都军抓的,陈县尉没法替他们开罪,他只想保住自己这个糟心的妹妹。但他也知道,陈氏必然已经得罪了洲渚。
于是他想办法让这几个地痞闭上了嘴,不要攀咬到陈氏的身上来。再让陈氏拿出七万钱来弥补洲渚的损失,避免洲渚将事情进一步闹大。
洲渚看在他的“面子”上,拿了钱息事宁人。她知道此事过后,陈氏会更恨她,但那又怎样?就算她什么都不干,陈氏就不会恨她跟池不故了么?她们之间早已势同水火,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海康县,黄宅。
“你这个蠢妇,让你莫要去招惹她们,你偏偏要去招惹!”黄长生怒骂陈氏。
陈氏满腹委屈:“你就护着你那两个心肝!”
“我说了,她们不是我的外室!”黄长生倒也想,但她们是他能肖想的吗?
陈氏不相信,还怨恨地道:“我肯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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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长生劝不动她,只能将她禁足。
不过此事黄长生虽然觉得招惹了洲渚不太好,但又隐约觉得奇怪,洲渚跟池不故的关系怎么还是这么好?池不故难道就不恨洲氏族人吗?
他觉得肯定是有什么地方被他遗漏了,还是该去探查一番。
船商
洲渚的蔗田被毁这事闹得很大, 乡人都知道了是陈氏在背后搞鬼,不过牵涉到陈县尉及黄长生,他们也不敢多管闲事, 只在闲暇唠嗑时讨论一番。
“她们得罪了陈大娘子,只怕以后日子不好过咯!”有人说着风凉话。
“这可不一定, 那晚掣雷都军肯定不是凑巧出现的,如果是事先收到消息, 早早来埋伏,那说明阿洲娘子或阿池娘子跟掣雷都军有关系。”
“我听说是阿池娘子认识掣雷都军的都头……”
这个消息一经传播,大家才清楚原来孤苦伶仃的池不故并非全无背景,只是她平常太过低调, 所以才没人知道罢了。
但是乡人想不明白,池不故明明有这么强大的背景, 为什么会被黄长生和陈氏欺负呢?
有靠山不靠, 反而自力更生这在大家看来是非常不解的事情, 不过池不故并不在乎他们是什么看法, 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着。
洲渚虽然获得了七万钱的赔偿, 但对于蔗田被毁还是十分心痛,为了确保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来捣乱, 洲渚安排了人值夜班, 每隔两个小时就来巡逻一次蔗田。
又过了一个月, 这场风波最终渐渐平息,也没什么人再去讨论这件事了。因为到了丰收的时节, 不仅是甘蔗成熟了,连晚稻也都长成, 到处都是农人的身影。
随着甘蔗的成熟,李青瓷也派人来验收洲渚的甘蔗了。
看到乡里出现的小型糖寮, 李青瓷皱了皱眉。洲渚自然也看到了,事实上,乡民在搭建糖寮,准备制糖工具时,就曾来向她取经。当然,被她四两拨千斤给糊弄过去了。
“他们那点量只够乡里消化。”洲渚道。
李青瓷也想明白了,这些以家庭为单位的糖寮无法对他的糖寮造成威胁,紧皱的眉头很快就松开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现在已经发展了新的市场,不再局限于海康县,所以失去这一个乡的市场,对糖寮的影响不大。
更何况,他不认为这些小糖寮生产的糖能比他的糖好吃。
有了洲渚的甘蔗加持,李青瓷对自家的糖越发有信心了。
就在这忙碌的关头,夏馆来了一位客人。
对方自报家门:“我是南浦津的船商,鄙姓郑,名缇。”
恰巧来夏馆做客的李青瓷顿时眼冒绿光:“郑郎君!”
郑缇看着热情的他,略疑惑:“阁下是……”
不是说夏馆只有几个女人吗?
李青瓷道:“我叫李青瓷,在县郊开了家糖寮。”
郑缇恍然大悟:“最近听闻南康州出了一些本土产的糖冰,品质上佳,是一家李氏糖寮产出的,想必正是阁下的糖寮吧?”
李青瓷十分高兴,他主动给洲渚介绍:“郑郎君家是南康州的大姓,他有二十二艘海船,数百船员,不仅常往来于广州、福州一带,还去过占城、扶南、吕宋!”
很多买卖遍布南边的商贾,其实都没有自己的船队,这时候,他们只能租借船商的船只(按洲渚的理解,郑缇就是做物流运输的)。郑缇就是船商,他不仅有船队,还有航海经验十分丰富的船员。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大船商为什么会主动上门来寻洲渚,但如果能跟郑缇交好,他的糖冰就能通过水路,卖到别的地方去了。
洲渚微微诧异,显然也想不明白对方是怎么认识她的,找她又有什么事?
很快,郑缇便道出了他的来意。
每年的秋冬是盛产香料的季节,所以诸多南边的香料商都会找上门,托郑缇将香料运送到苏杭的津口去。
如果仅仅是帮忙运输物品,郑缇的船队挣不了多少,他看到香料挣钱,便想利用船只到达盛产香料的诸多蕃国的机会收购更多的香料,再自己卖到北方去。
然而他是船商,不是香料商,没有人脉与客源,他的香料就卖不出去。
这时,他听说了洲渚出身汴京的香料世家,必定有诸多人脉,所以求上了门。
洲渚:“……”
她有个屁的人脉!
看到洲渚陷入了沉默,郑缇心中一提,道:“阿洲娘子有什么条件也可以提。”
洲渚很快就想到了措辞,道:“郑郎君,我也想帮你,只是你既然已经打听到了我的出身,那么必然清楚,我在汴京已经算个死人了,就算我回去,也会被族人重新控制起来,跟我有关的人可能也会被他们视为威胁,从而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你在汴京做香料买卖。我实在是帮不上你的忙。”
郑缇皱着眉头,显然也是觉得此事颇为棘手。
良久,他看了眼李青瓷,似乎有些顾虑。
李青瓷识相地走出前堂,只在庭院远远地看着他们。
“阿洲娘子或许可以联系洲相……”郑缇压低了声音。
洲渚心头一跳,顿时意识到郑缇或许是别人找来的,因为猜测她跟洲赫有关系的人并不多,只有陈县尉、黄长生一党。
这样一来,那他的来意就是假的,或许另有目的。
转瞬之间,洲渚便作出了反应,她故作无知地道:“洲相是宰相,岂是我一介民女可以接近的?”
陈县尉和黄长生的推测从未正面告诉过她,因此,她依旧得假装自己并不认识权势滔天的洲赫。
郑缇讶然地道:“阿洲娘子难道不知道,洲姓在汴京代表着什么吗?”
“一个姓氏罢了,又不是国姓。”
郑缇无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洲氏是外姓,在汴京只有洲相一族是这个姓氏,阿洲娘子是汴京人,哪怕你不清楚自己跟洲相的关系,可你们是族人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他倒是没怀疑洲渚为什么会不清楚这一点,毕竟洲渚是女子,从小养在深闺,而又被人刻意隐瞒的话,的确有可能不清楚家里跟洲赫的关系。
洲渚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瞬间瞪大了眼睛,她表现出一副思维混乱的模样:“但爹娘从未提过……”
郑缇见状,越发觉得洲渚是被蒙在鼓里的。而且她的族人夺了她的家产,自然不会告诉她这一切,不然等着她去找洲相撑腰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似乎是消化完了这个消息,重新寻回了理智,她道:“就算如此,欺负我的族人不一样是洲相的族人吗?洲相又凭什么帮我一个女子?”
吃绝户的情况屡见不鲜,她的家产被夺时,族人都没有站出来帮她,她又如何肯定洲赫会帮她?
郑缇张嘴欲提洲渚跟洲相的爷孙关系,然而想到洲相未曾公开,他们贸然将此事告知洲渚,也不知道会不会触怒洲相。
“恕我无能为力,郑郎君还是请回吧!”洲渚叹气。
郑缇觉得来日方长,便先离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给洲渚上眼药:“我听说夏馆是池家的,而池御史之所以会被流放至此,是因为弹劾了洲相,故而池小娘子十分不喜欢跟洲相有关的人。阿洲娘子若是继续跟她同住,还请小心一些。”
洲渚在心里“呸”他,面上故作迟疑地点点头。
送走他后,又送走了李青瓷,洲渚将夏馆的门关上,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妈耶,池不故不在,她险些应付不来。
池不故怎么还不回来?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了池不故。
“怎么了?”池不故从未见过洲渚如此迫切地盼着她回来。
洲渚左顾右盼,见门外没有眼梢,这才关上门,将池不故拉回屋,告知了今日之事。
池不故眯了眯眼,道:“郑缇很有可能是黄长生或陈平找来的。”
“我猜也是。”洲渚说着,有些顾虑,“阿池,你说他会不会打听到汴京压根就没有洲氏香料世家呀?”
池不故摇头:“他的船是海船,没法走内陆的运河,所以会找他租船的一般只有往来于广州、福州及扶南诸国的商贾。况且,他的船只一般最北只到福州,他说香料商找他运送香料到苏杭是骗你的。”
因香料是朝廷管控十分严格的物品,会有市舶司进行登记和检查,所以做香料买卖的商贾一般会走广州、泉州两个港口。苏杭一带有宁波的港口,但这个港口的船只一般是往来东边的倭国与高丽的,所以郑缇说帮香料商运送香料到苏杭是假话。
他这么说的目的,自然是想诈一下洲渚,如果洲渚的身份有假,那她必定会露出马脚。
好在洲渚稳住了……演戏演久了,她都快信了自己编造的身世。
不过即便如此,洲渚还是有些苦恼:“那下次他再来,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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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得给他们找些事,让他们没空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才行。”池不故朝洲渚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借刀
南康州的官盐盐场很少, 只有一处,叫冠头盐场,盐场的长官为场监, 佐官为主事。
因盐田在近海处,这里聚集着大量的盐户与捕鱼为生的渔民。
这些盐户与渔民常常受到盐官的压榨, 它们煮出来的盐往往会被低价卖给官府,再由官府高价卖给盐商。
因而有一部分不想被盘剥的盐户便在私底下煮盐, 直接交易给私盐贩子。
池不故知道南康州有很多私盐贩子,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位叫陈文玉的私盐贩子。
他的祖上是前朝南康州的刺史,但繁花似锦如过眼云烟,陈家没落后, 便以煮盐为生。然后陈文玉大胆心细,靠着贩卖私盐, 迅速暴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他的暴富自然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 但他知道要守住家业, 绝对不能当守财奴, 于是花钱贿赂了一下那些差役, 官府每次让差役来盘查时,他们都会帮忙遮掩。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陈文玉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盐场那边去。
盐官当然不允许有人损害盐场的利益, 要知道私盐贩子越是猖獗, 来盐场买官盐的人就会越少,从而整个盐场的效益都不好, 盐官们也无法向上面交代。
所以盐官开始大肆针对、打击私盐贩子,陈家的盐田都被毁了许多。
因陈家在南康州有权势, 盐官不至于捉拿他,可却阻碍了他发财。
“若说最恨黄长生他们的人, 估计就是这陈文玉了。”池不故道。
洲渚明白了:“阿池是想借刀杀人?只是,陈文玉未必会愿意成为这把刀。”
池不故笑道:“其实南康州的私盐贩子并不少,但是被打击的私盐贩子却很少,因为那些私盐贩子有黄长生庇佑。但黄长生又得针对盐课获利减少的事负责,所以他推出了陈文玉,让盐监将目光都放在了陈文玉的身上。你认为陈文玉知道此事后,会怎么做?”
“也去收买黄长生?打不过就加入嘛。”
池不故一顿,觉得她的说法很有趣,不过还是认真地说道:“正常情况下会这样做。只是盐市就这么大,官盐希望私盐消失,好让官盐独占盐市,而私盐贩子则希望别的竞争对手消失,竞争的人越少,他们挣的越多。
“所以,收买了黄长生的私盐贩子绝对不希望他庇护更多的私盐贩子。到时候,就算陈文玉想要走黄长生的路子也走不通。
“更何况,陈文玉的盐田被毁,获利几近腰斩,他若知道官府打击他并非是他倒霉,而是黄长生蓄意为之,他只会更痛恨黄长生。”
自古以来,敢做私盐买卖的,哪个不是狠人?前朝的王仙芝出身私盐贩,他的起义军险些颠覆了前朝。还有瑶族的唐和等私盐贩,也曾组织起来生事。
因为私盐贩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也只有南康州这边是流放之地,官商勾结,对私盐买卖打击得并不狠。但一旦断了私盐贩的财路,他们狠起来连官员都敢杀。
陈文玉未必会杀黄长生,但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届时黄长生被陈文玉找事,他也就没空整日盯着夏馆这边了。
洲渚问:“那要如何才能说服陈文玉给黄长生找事呢?阿池你可别牵扯进去。”
池不故笑了笑:“你放宽心,我不会亲自动手的。南康州的私盐贩除了一些当地的形势户、富户之外,其实还有军士。因为戍守在这边的士兵并不比流放好多少,为谋生路,他们也会跟私盐贩勾结。私盐贩运输私盐到别地时,他们收取好处,予以放行。”
陈文玉在南康州贩卖私盐遭到了打击,不得不花费更高的成本,将私盐运到内陆不产盐的地方售卖。所以只要那些士兵在他面前提一提黄长生是如何庇护别的私盐贩的,他自然会去调查。
洲渚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要是谁让我的制糖大业中道崩殂,我也会跟对方拼命的。”
池不故不仅想到了利用黄长生的仇敌去给他找事,还打听到了一件事:“阿洲可曾记得我跟你说过,黄长生的祖上是靠采珠致富的?”
洲渚还记得这件事。
“其实朝廷已经下旨禁止采珠,但黄长生却依旧在采珠,而且他不是自己去采,而是逼迫自己的族人下海去采。为此,他至少害死了两个族人。”
“既然是同族之人,为何会被黄长生奴役?”
“黄长生与他们虽是族人,但关系并不好,而且黄长生背靠陈县尉,是陈县尉为了一己之私,伙同黄长生胁迫其族人下海采珠的。”
黄氏以采珠为生,又靠采珠致富,是最通水性,又最会采珠的人,黄长生与其找别人,还不如利用自己的族人。对他来说,在利益的面前,族人压根就不算什么,死了人,再假惺惺地补偿一些钱,使得族人不敢再说什么。
“这黄长生,真不是人。”洲渚愤慨地道。
“虽说,单凭此事不足以对付黄长生,但只要时机恰当,黄氏族人必然会成为刺向他的一把刀。”
池不故有的是耐心。
……
南康州北,与石岭州交界的零绿军镇关口处,一支打扮朴素的商队正在排队通行。
镇守零绿的镇军正在检查过往的行人和商队,确定不会有不明来历的人混进来。
当轮到陈文玉时,他跟那检查的军士对视了一眼,默默地递上几张交子。
那军士假装看风景,实则观察旁边有没有监军。待安全后,才若无其事地收下这些交子,十分敷衍地检查一番,给陈文玉放行了。
陈文玉松了口气,同时又十分心疼自己花出去的钱,这都不知道要卖多少斤盐才挣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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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士兵靠近了那收钱的军士,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然后笑了起来。
旋即,有人说道:“还是这陈文玉阔气呀,每回都给这么多!”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真的多亏了盐场的黄主事,要不是他故意推出这姓陈的当挡箭牌,好庇护别的私盐贩子,不被盐官与官府针对,我们哪有这样的好日子?”
陈文玉一怔,旋即一股气冲上脑门,他看到周围都是官兵,忍住了上前去逼问他们的冲动。
不过这事却记在了他的心底,等他回到家,立马让人去查黄长生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这一查,果然被他查出来,原来当初盐官当初因为盐场的效益不好,要追查哪些盐户私下制盐卖给私盐贩子,是黄长生出面遮掩了,又故意告诉盐官,他陈文玉是这南康州最大、最嚣张的私盐贩。所以盐官联合军士捣毁了他的盐田,而他后来的私盐买卖也总是被针对。
如果仅仅如此,他还不至于被蒙在鼓里,是黄长生联合了好几个私盐贩子,让他们在他面前也装出一副被扫荡打击的假象。实际上,有黄长生庇护,他们每次都能躲过盐官的盘查。
“岂有此理!”陈文玉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同样做私盐买卖,自己就被频繁针对,不得不把私盐运到别处去卖,而其余的私盐贩就越来越富有,甚至赶超了他!
原来是黄长生这厮在搞鬼!
他气得险些召集手底下那些盐户去撕了黄长生,但幸好被人拦下了:“他是官,又有陈县尉撑腰,你们若是令人去,他可以将你们打为反贼,到时候你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身上的污名了!”
“难道就忍气吞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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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忍,但是,他做初一,我们可以做十五!”
于是很快,黄长生发现好几个私盐贩子都被官府给查了,监盐税的秦微云甚至还找上门,让他们补交盐税。这些私盐贩子赶紧来找黄长生,质问他为何不提前通风报信。
黄长生都懵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
守岁
黄长生麻烦不断, 到处扑李文玉拱起来的火,压根就没空去琢磨洲渚及池不故的事,她们得以度过一个宁静祥和的新年。
今年洲渚卖了甘蔗, 又从糖寮那儿获得了近百万钱的分红,搁现代, 她也算是一个百万富翁了。
当然,这点钱跟她在现代时没法比, 却赶超了南康州的大部分人。
二十五亩田已经不够她种甘蔗了,所以她又花了三十万钱买了一百亩田,其中上田五十亩,中田和下田加起来五十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蔗种也要一大笔支出, 但她运气好,她的甘蔗采收后并没有将根挖出来, 而是细心地打理, 结果还真被她栽培出了宿根蔗。被砍掉的甘蔗所留在地下的蔗桩, 随着气温的逐渐变暖和, 也慢慢地长出了新芽, 这说明这些田的甘蔗都不用新的蔗种了。
根据上一年的甘蔗品质,宿根蔗的品质也差不到哪里去, 洲渚很是省心。
不过, 事业上顺心里, 生活里却并非一帆风顺。这不,大抵是她赚得多, 招人嫉妒眼红了,不仅常有人上门借钱, 夜里甚至还有贼光顾。
洲渚和池不故倒是不怕贼人,但就怕他们伤到杜佳云, 所以商量着年后再雇两个粗使婆子,好让人知道,夏馆的人也是挺多的。贼人敢关顾,就做好躺着出去的准备。
但是这个提议被池不故否了,因为夏馆的人多了固然能提高安全性,但同样的,人多眼杂,她们在自家做事都得提防着被人窥视了去。
尤其这种时候……
这一年的除夕,池不故依旧被洲渚拉着一起在厅里守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午夜降临,乡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与庙宇的香火萦绕。
夏馆的厅堂内,灯笼高挂,半扇门朝着黑夜敞开,木炭在炉中烧得红火。
榻上,洲渚坐在池不故的腿上,双臂抱着池不故的肩膀,热情地拥吻着。
被用来取暖的被子滑落至腰际,她们却丝毫不觉得冷,彼此的身子都滚烫一片,热量的来源不知是那愈发攀高的情-欲,还是越烧越旺的炭火。
纠缠的吻逐渐变得无力,洲渚低声发出呜咽:“阿池、阿池……”
“呜——”脊背忽然挺直,拥抱池不故的双臂也更加用力,身子前倾,恨不得跟对方的身躯合二为一。
池不故微微喘气,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拢起,密不透风地裹着二人,然后才吻了吻怀里的洲渚。
平日里力大无穷的洲渚此刻像是浑身的气力都被卸去,她无力地靠在池不故的身上,呼吸急促。
池不故问她:“还敢动手动脚吗?”
原本两人好端端地守着岁,孰料到了后半夜,洲渚便开始坐不住了,一会儿勾着她的手指,或在掌心画着毫无章法的图形,或玩弄着她的指节;一会儿又抱着她亲,还要求:“阿池,亲我。”
池不故依言亲了亲她,她却尤不满足:“不是这么亲的。”
“那是怎么亲?”池不故好笑地问。
“要更加热情奔放,而不是这么含蓄。”洲渚道,“阿池,你不太放得开。”
池不故耳根都红了,又尝试低头,轻轻地咬着她的唇,一点点地拨弄。
情到浓时,洲渚攀着她的肩膀,四处点火。
“阿洲,守岁。”池不故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我们没睡着就是守岁呀!”洲渚道。
明知她这是套歪理,但池不故却无暇去反驳。
“这是厅堂。”池不故又提醒她。
“佳云回家过年了,这里也没有旁人,厅堂与房间,有什么区别?”
池不故深深地看着她:“阿洲,这可是你说的。”
……
洲渚道:“我动手动脚,那是我的事,你趁机欺负我,是你不讲武德!”
池不故道:“哪有你这般不讲道理的?”
“哼,帮我擦一下,湿漉漉的,太凉了。”洲渚扭了扭身子。
池不故才想起这茬,急蔻蔻裙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忙拿起旁边的巾帕替她擦去水渍,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喉咙又是一紧,道:“阿洲,我们回房守岁如何?”
洲渚其实有些困了,但是又不想这么轻易地答应她,便道:“我不想下地,除非你抱我回去。”
这个要求一点都不难,池不故用被子将她裹成蝉蛹,抱着她回到了房中。
一晌贪欢。
第二天,洲渚起来时,嗓子又干又哑,池不故给她倒了杯温开水润喉。
她咕噜喝完水,又抱着池不故的腰,不想起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池不故道:“再不起来,等一下就有人来拜年,大家就都知道你在睡懒觉了。”
“还是得找两个粗使婆子,代我们招待客人就行了。”
池不故没吭声,洲渚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她,她才道:“再请粗使婆子,那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般放纵恣意了。”
洲渚却笑她:“哼,昨晚也不知是谁一本正经地说在厅堂不可,结果连衣衫都不让人家脱就——”
池不故急忙捂住她的嘴,两颊红得跟烧开的水一般烫,吞吞吐吐地撇清关系:“那是怕你着凉,谁让你、你如此猴急的?”
“猴急的分明就是你!”洲渚把玩着她的手指,“好端端地弄湿了衣裙,洗衣服时又得多洗一套。这么冷的天洗衣服可遭殃的,所以请粗使婆子是最好的。”
“我已经洗好了。”池不故道。
洲渚清醒了过来,抬头扫了眼房间,昨夜扔了一地的衣裳果然都不见了踪迹。
“你傻呀,用热水洗呀,把手也冻出冻疮怎么办?”洲渚抓紧了她的手,放在被窝里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