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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日明村坞 方便面君 15267 字 21天前

明路

黄长生的案子牵涉甚广, 也需要更多的时间审理,池不故与洲渚只是在第一天去看了热闹,之后就没怎么关注了。

数日后, 州府衙门来了人,把洲渚给带走了, 理由是她跟黄长生案有关联。

洲渚都无语了:“黄长生那厮该不会为了报复我,胡乱攀咬吧?”

池不故表面镇静, 内心已经开始慌乱:“我同你一起去州府衙门!”

两人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到了州府衙门才知道,原来是黄长生在认罪伏法的时候,把她假装洲赫的孙女, 招摇撞骗,还骗取了户贴的事爆了出来。

洲渚松了口气, 此事不需要池不故帮她出主意, 她都有办法解决。

她故作懵懂地道:“你别胡说八道, 我何时假装我是洲相的孙女了?倒是你, 莫名其妙地跟我说我是洲相的族人, 我是谁,我跟洲相有没有关系, 我能不清楚吗?”

吴师尹在让人将洲渚带来的时候, 已经让胥吏顺便向新福乡的乡民打听洲渚平日是否以“洲赫孙女”的身份行走。

村民要么不知道洲赫是谁, 要么搬出洲渚当初来漏泽园寻兄的说辞,谁都不曾听闻洲渚借用过宰相孙女的身份。

此事谁在撒谎一目了然。

黄长生见状, 只好改口,说洲渚是洲赫孙女这事, 是他猜测的,但也是池不故及洲渚误导他的, 池不故还联合了秦微云捏造洲渚的身世,让秦微云骗他。

见黄长生败坏已故之人的名声,吴师尹对他的态度愈发不耐烦:“供词前后不一,你还在撒谎,攀扯旁人?!”

洲渚道:“秦监当已经病故,他是否骗过你还不是你一张嘴说了算?谁质疑谁举证,你说是秦监当骗了你,你可有人证物证?要不你下去跟秦监当对质?”

“你——”黄长生悔恨不已,他为什么要为了陈平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升官、攀附权贵的希望,而忍让洲渚这么多年?当初就该将她和池不故一起弄死的!

黄长生没有证据证明洲渚骗人,但洲渚落户南康州的流程确实不符合规矩,而违规给她办理户贴,陈平将锅都甩到了主管这方面的海康县丞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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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康县丞郑有辉乃学究科及第出身,他在宦海浮沉十二载,却始终没能走出这座小县城。本来他已经对仕途无望,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念头,只打算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因此对陈平素日的行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陈平会甩锅给明哲保身的他。

这个罪名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吴师尹要是打算严肃处理,他县丞的位置肯定也会不保。夺他的官身就是要他的命,陈平这可真的将他惹恼了。

他在心中计量得失,知州这次是有意要整治陈平与黄长生,他若是举报了陈平,陈平能脱身并且报复他的可能性大大地降低了,既然陈平不仁,那他自然无需畏惧陈平报复。更何况,他若是举报成功,吴师尹说不定会对他的错过也宽大处理。

于是,他将平日里搜集的陈平违法乱纪、鱼肉乡里、架空县令等罪证都拿了出来。

吴师尹正愁黄长生嘴硬,不肯供出陈平,他已经做好了只处理黄长生一行人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峰回路转,郑有辉被逼得狗急跳墙,出来咬了陈平一口。

吴师尹让人去抓陈平来审讯,至于洲渚,池不故有话要说:“依律令,浮客居满一年,可为客户,客户累积足够的资产,可转主户。洲渚已在南康州住满了三载,又有了田地、糖寮等资产,还请知州宽大处理。”

昔日吴师尹答应过秦微云会给予池不故关照,而吴师尹也下决心替池不故完成一件心事,算是了结了因果。然而池不故恳请他为黄征主持公道,并不算是池不故的心事,只有事关洲渚的这件事才是她真正所求的,吴师尹一下子犯了难,尤其是他要处理陈平这样的关头。

司法参军林璠也说:“这本就不是十分严重的罪行,可以让她赎刑。”

所谓“赎刑”是指非死刑、流放等严重罪行的犯人,可以用铜来赎罪,如笞刑,按等级可以用一斤铜到五斤铜来免除刑罚,还有杖刑、徒刑等。

不过,一般人很少能得到这么多铜,所以朝廷又规定可以用钱来折算铜价,每斤铜250文。

原本洲渚以浮客身份落入官府的手中,被判的基本是徒一年。而这个刑罚需要以铜二十斤来赎刑,即需要花费五千钱。

这笔钱对如今的洲渚而言并不算什么,为了避免吴师尹为难,洲渚痛快地交了五千钱。

从州府大牢里出来后,洲渚跟池不故郑重地向林璠道了谢:“这次多亏了林参军,若非林参军,我等只怕还要再在牢中待上一段时日呢!”

虽然池不故也知道这条法律,但由她提出来与由林璠提出来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她提出来,洲渚一样能从牢里出来,但她们却无法凭借此事跟林璠搭上关系。而此事若是又林璠提出来,那么在她们的眼中,林璠就成了恩人,她们为了报答恩人,必然愿意给予一些好处。

洲渚现在做买卖,她不担忧别的,就担忧没有靠山。她贸然跑去贿赂和收买林璠,谁会搭理她?相反,还可能会弄巧成拙。

但是有了此事作伐,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搭建与林璠往来的桥梁,拉近跟林璠的关系后,她也就不必担心再有混混到她的地盘来收保护费了。

若是从前的池不故,她是不屑去做这种事的,但诚如她当初跟洲渚所说,要想活下去,就得做出改变。而今,她不想失去洲渚,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圆滑。

……

“恭喜阿洲姐姐,从今往后,身份就算是过了明路,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啦!”

洲渚回夏馆的时候,杜佳云给她准备了火盆,还宰了鸡,买了猪肉、羊肉,准备去祭拜一番,顺便替洲渚庆祝。

“谢谢你,佳云。”洲渚心中熨帖,过去她的身份确实一直都是雷区埋着的一个哑雷,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爆了,现在这个雷被人主动引爆,但她得以安全脱身,往后就再也不怕别人还会拿她的身份大做文章啦!

“先去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晦气吧!”向来不搞迷信的池不故,也难得说出了这样的话。

洲渚应了声,直奔淋浴间而去,池不故发现她没把换洗的衣物带进去,只好帮她拿了进去,放在屏风前的桌子上:“衣服帮你放这里了。”

现在的天气不冷,相反还愈发炎热,池不故并不担心洲渚绕到屏风这边取衣物时着凉,放下衣物就准备出去了。

突然,洲渚叫了声:“哎呀!”

池不故心中一紧,绕到屏风后去看洲渚的情况:“阿渚——”

话未落音,身后突然被人缠上,饶是没回首,池不故都能感觉到洲渚此刻什么都没穿,刚从水里出来的身子湿漉漉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渚?”池不故不明白洲渚想做什么。

“池不故,谢谢你。”洲渚将下巴搁在池不故的肩膀上,轻声地说道。

池不故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她脸上有了笑意,道:“为何要说谢谢?”

“从我们相遇至今,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洲渚只这一言,池不故却心有灵犀地听懂了言下之意。

她回首,一个吻胜过千言万语。

人际

洲渚和池不故给林璠送去了三斤糖冰, 还有五盒杜记食斋的糖果糕饼,以作谢礼。

别看份量有些少,它的价值却已经超过了五千钱, 抵得过一个家庭一个月的收入了。

林璠帮助她们的本质不是为了索取报答,但见她们如此上道, 心里头也十分满意,不过明面上还是得告诫一番, 免得她们以为他是什么贪官。

她们走后,林璠的妻儿才出来,看到糖冰已经算是惊喜,看到那几盒糖果糕饼更是高兴, 他们很喜欢杜记食斋的甜食,然而越是精致、用料充足说明价格越贵, 因此他们家一个月可能才会吃上一两回。

眼下一下子得了五盒, 而且每一盒的份量都很足, 省着点吃足够他们吃上三五个月了。当然, 糖果能放一两个月, 糕饼可放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林璠的妻子就将这五盒糖果糕饼分成二十余份, 然后自家留五份, 另外十五份则送给了林璠同僚家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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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少, 但很少人会不喜欢送上门的礼物,因此林璠在南康州的人际关系又好了些许。

林璠的妻子对林璠说道:“我看她们未必是只想报答你提出的以铜赎罪, 替她们解了围。”

林璠自然清楚,池不故出身官户, 其父又是御史,对律法、礼制比他还清楚, 她又怎么会想不到用铜来赎罪呢?她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拉进与他的关系罢了。

既然收了人家的好处,他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

知道洲渚似乎是杜记食斋的东家之一,他对妻子道:“听说杜记食斋有时候会遭受地痞无赖的勒索,你改日去杜记食斋一趟……”

不用去找那些地痞无赖,只需让人知道杜记食斋有他罩着就行了,那些巡街的胥吏知道怎么做的。

……

这一遭,洲渚虽然花了不少钱,但她认为花得值,别的不提,光是跟林璠这个公检法一把手搭上关系就很赚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道林璠未来何时会升迁,但至少在短时间内,他的存在能替她们挡去不少麻烦。

李青瓷感叹道:“我本想将你引荐给州府里的几个胥吏认识,没想到根本就用不着。”

“李郎君这是哪里的话?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平日里我们哪能经常见到参军这等人物?打交道最多的还是胥吏……我少不得得仰仗他们,还请李郎君替我引荐一番,我必感激不尽。”

李青瓷认同洲渚这话,也发现她这颗心果然玲珑剔透,很多人以为跟官员沾了点关系,就开始耀武扬威,拿着鸡毛当令箭。殊不知,那些官员哪里能管那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小事都需要借胥吏的手来处理,得罪了胥吏,少不得被人暗中下绊子。

所以,那些地痞无赖还是得靠胥吏来制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洲渚与林璠认识则多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林璠的官身能压制胥吏,洲渚跟胥吏打交道,对方会看在林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她,也就避免了他们向她索贿、勒索的事发生。

在李青瓷的引荐下,洲渚请那两个跟他关系好的小吏吃了酒。这两个胥吏,一个是巡检司的捕盗吏,平日就负责巡视州府坊市街区,缉捕盗贼、维护治安。

另一个则是小小书吏。别看他只是个文员,他有个兄长在州府衙门当孔目官。

孔目官也是胥吏,不过是掌管文书档案、收贮图书的小吏。

你以为这就是个档案员?这个岗位从州府到公检法每个机构都有,负责的内容除了管理文书档案之外,还有检点文字、总管狱讼、账目等,视机构的不同,职责也不一样。

但总体来说,孔目官就是机关单位的高级文员,兼职各个官员的秘书,他们可以是官员的耳目,也可以成为令官员一叶障目的叶子。

书吏跟他兄长的关系很好,所以拉拢了书吏,就等于拉拢了孔目官。

那捕盗吏跟书吏听李青瓷提到说洲渚、池不故跟吴师尹、林璠的关系,当下收起了轻视之心,也起了结交的心思,于是打包票,在杜记食斋所处的坊市范围内,绝对不会有人不长眼跑去那里闹事。

……

打那之后,来杜记食斋或收取保护费,或借口食物不干净想要勒索的情况一下子没了,周围别说地痞无赖了,连个乞丐都没有。

治安和环境变好后,那些官家、富户的女眷都爱来这边逛街、买糖果糕饼了。

看着往来的女眷,洲渚又生出一个主意:“这儿不开一家糖水铺实在是太可惜了!”

“啊?”杜佳云和杜三嫂有些疑惑,怎么不想着提高杜记食斋的生意,反而想开一家糖水铺?

洲渚道:“你们想,这些女眷大多数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平日缺少锻炼,所以她们出行不是牛车就是轿子。牛车多了容易造成拥堵,也进不来,她们势必要走进来。这走多了,自然会累,累了自然会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酒馆和酒楼,她们可能不爱去,茶寮的话,她们又会嫌弃环境不好。所以我们何不开一家糖水铺,让她们歇脚的同时,又能喝点糖水?说不定喝着喝着饿了,会到杜记食斋买糕饼垫肚子……”

二女一听,顿夸洲渚简直是经商天才!

不过,二女却是不能再开糖水铺了,因为杜家那边的事还没解决呢,就算她们开了,最后可能便宜的还是杜家人。

洲渚道:“那好办,你们若是信得过我跟阿池,那就出钱,以阿池的名义开起来,等杜家分家了,再转回你们的手上。”

开糖水铺也少不得要花个大几万钱,以杜记食斋的盈利情况来说,拿出这个钱不难,不过杜家人最近打听收益有些频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去开另一个铺子,只怕会引起杜家人的注意。

杜佳云咬咬牙,道:“那就做假账吧,除了给家里的那部分钱如实写之外,把各种材料的成本往高里写,还有平日卖剩的糕饼的损耗也得抄录下来,各种税、人情往来的费用,记到假的账簿里去,然后拿回家给他们看。”

最好是跟杜家人哭穷,再借由此事,怂恿杜家二房闹分家——为什么挣得少?因为给家里当中馈的钱也多呀,如果分了家,杜记食斋完全是属于杜三嫂的,就再也不用分钱给家里头了。

洲渚点点头,好在这时代在自己的产业上做假账不犯法,而且假账不是为了逃避赋税,是为了瞒骗不懂做生意的家里人,不构成违法。

“有主意那就去做吧!”

……

这个夏秋,杜家的析产风波愈演愈烈,却始终没有波及洲渚和池不故。

到了甘蔗成熟的季节,糖寮的烟囱又开始日夜不休地冒烟了。

大抵是白衣庵种甘蔗卖给洲渚获利颇多,天宁寺的慧平住持终究还是答应了跟洲渚合作。

洲渚没忘李青瓷这么多年对自己的襄助,所以也拉上了李青瓷,她甚至还放言:“以后你、我、天宁寺,三分南康州的糖天下!”

这份豪言壮志让李青瓷心动不已。当然,他知道洲渚在制糖上有更加先进的技艺,做出来的糖品质也更好,所以自己逐渐无法跟她抗衡了,但她没想过一家独大,而是拉了他一把,说明她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这个朋友值得结交!

经过前两年的苦心经营,紫霜园的口碑越来越好,也通过外地的商贾,彻底打开了广州、琼州等地的市场。紫霜园的糖产量逐年提高,却每年都被订购完,甚至流入南康州市场的糖只占了三成不到,根本就不担心卖不出去。

赚了钱,洲渚当然又开始置办田产。

当初的三百多亩田,现在已经扩大至五百多亩,她成了新福乡资产最多的富婆。

分家

变富有后, 洲渚的烦恼也多了起来,主要为不死心来找她说媒的人变多,也越来越遭贼惦记。乡里经常有生面孔出没, 有一天夜里,夏馆有几个贼人翻墙进屋偷东西, 被起夜的池不故发现,虽然她的身手不错, 但双拳难敌四手,险些受伤,幸好洲渚听到动静也赶出来帮忙。

事后虽将贼人送官,但她们知道, 随着世道愈发动荡不安,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人会越来越多, 而且最近南康州西北边的几个羁縻州都不太安稳, 有好几起由兵卒掀起的兵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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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渚决定雇些仆役奴婢回来震慑那些贼人。

如今她跟池不故结了“金兰契”, 也不再惧怕旁的流言蜚语, 所以就算被奴婢仆役发现她们的事, 也无所畏惧了。

很快,她就面试招了三个看门打扫干重活的仆役, 还有三个洗衣做饭的粗使婆子, 加上在地里照顾农田和在糖寮工作的雇工, 也有四十来人了。

她跟乡里说,自己已经是新福乡的一份子, 她理应为新福乡做贡献,为了维护乡里的治安, 她会自发组织一支巡逻队在乡里巡视。

组建巡逻队的支出全部由洲渚承担,乡里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只是洲渚参与到管理新福乡行列的伊始。以她的身家,当乡里负责管治安的耆长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只可惜她是女子,被人下意识地排除在外了。

唯一察觉到不对劲的耆长也因轻视她的女子身份,不想多管闲事,反正他管着乡里的治安,只要洲渚不跟他作对,他们相安无事最好。

渐渐地,乡里人发生矛盾和纠纷,找不到里正和耆长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时候,就会去找洲渚,毕竟她拳头大、家底厚、很多乡民都受雇于她,她的话能起到很好的威慑作用。

洲渚倒是不介意帮忙调解乡里矛盾,而且随着她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在乡里的话语权也变重了,里正、耆长等人开会时,她不在场的话,就有些乡民要闹起来。

尤其是在缴纳两税的时期,里正他们在度量工具里动些手脚,好将他身上的负担下移到乡民那里,乡民们什么都不懂,懂的也不敢反抗势大的里正、耆长等人,他们早就受够了。

洲渚识字、聪慧,而立场中立,里正收税的时候,就找她在旁边帮忙做个见证,就算里正要发飙,洲渚也不怕。

洲渚没有将里正取而代之的意思,毕竟里正也是受县里剥削的,不过乡民的忙又不能完全不帮,只能调解,让里正别做的那么过分。

在这种情况下,乾山村杜家闹分家的时候,洲渚也出现在了调解人员的行列里。

“你怎么在这里?”杜段至今都仍看洲渚不顺眼,洲渚跟池不故两个女子,结“金兰契”的事他已经听乡里人说了,这在他看来是完全违背伦理的,只有阴阳才能调和,也只有跟男子结合才能子孙绵延,才会老有所依。

他十分担心杜佳云在夏馆当奴婢久了,也学了她们的“毛病”。

其次,洲渚身为女人,本就不该掌握那么多财富,她现在守得住,以后可就未必。

最后,洲渚更不该介入到乡民的家事中来,比如此时此刻。

“这里不欢迎你。”杜段板着脸,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嫌弃与轻蔑。

洲渚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欢迎我是你的事,你既然要求乡里来帮你劝解两个儿子,希望他们不要继续闹析产,那你就没有资格让我走。”

耆长在一旁看戏。

“吴耆长。”杜段想让耆长帮忙施压。

吴耆长揶揄道:“洲娘子身手不凡,等会儿你两个儿子打起来时,她能及时劝阻。”

杜段:“……”

他不敢想象两个儿子打起来时,洲渚去阻拦的画面,到时候两个男人都打不过洲渚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这传出去,多丢脸。

不过到底是家里头的事比较重要,他只好努力忽略洲渚的存在。

杜妻抹泪:“怎么就闹到要找耆长来调解了呢?”

随着杜三的病逝,而杜三嫂不停地利用利益来诱惑杜家次子一房,杜家长子和次子的矛盾便越来越深,杜段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相争的事,但自大的他认为,兄弟间有争执,还会为了家产而红脸是正常的,他靠威严就能震慑他们。

然而他低估了财帛的可怕之处,他那严父的威严在利益被触碰的情况下,很难再继续保持下去。

相反,因杜段始终认为长子才是正宗,就算继承遗产也会继承大头,次子以后会作为旁支,所以遗产少一些是理所应当的。

他将这种理所当然的观念灌输给了两个儿子,杜大为此也越发骄傲自满,认为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次子杜二则愈发不忿怨怼,认为他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为什么要搞嫡长子继承制这一套?他在家的贡献也不少,力气也没少出,凭什么他只能捡大哥不要的?

杜二说好话哄住了杜妻,在杜妻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杜妻拉入了他的阵营。在杜妻的偏袒下,兄弟俩的矛盾越来越深。

杜段骂也骂过了,打又打不过,甚至还找了杜嘉娘、冯佑民、梁姻来给兄弟俩当说客,但是都没用。

前不久,兄弟俩为了收成的事而大打出手——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争抢着干活而闹矛盾,相反,干活的时候杜二一家消极怠工,在讨论到如何处理收上来的粮食时,杜二十分积极地发表意见,引来了杜大的不忙。

杜大的意思是将粮食都卖了,只留晚稻的谷种和家里半年的口粮。杜二偏偏要跟他唱反调,说今年乡里很多人家都种了甘蔗,粮食的产量大大地降低,所以留着粮食,以防哪天闹粮荒了,他们就可以高价出手。

兄弟俩各持己见,最后大打出手。

杜大被杜二打断了一颗牙齿,杜二的鼻梁被打断,闹到见血的地步,杜段意识到,不让外界的力量介入调停,那真的只有析产一条路可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他为了保住杜家明面上的面子,选择找耆长来调解,而杜嘉娘认为,现在洲渚在乡里也挺有话语权的,有她在,说不定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殊不知,兄弟俩闹分家,就少不得洲渚在背后给杜佳云和杜三嫂出主意。

杜家兄弟俩吵架的时候,洲渚一直保持看戏的状态,她甚至还带了瓜籽过来嗑。

吴耆长说到口干舌燥,把兄弟俩都教训了一顿,但兄弟俩表面上温顺恭敬,实则谁也不服气。

“你别光看着,也帮帮忙呀!”杜嘉娘着急地对洲渚说。

洲渚道:“这好办,谁闹分家,就告官呗!律令申明,父母在不分家,分家的话得被判徒刑。”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静,因为谁也没想过一桩家事还得去报官。杜佳云和杜三嫂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忙出主意,倘若杜家长子和次子没法顺利分家,那她之前出的主意不都没有用了吗?

众人心思各异,只有杜段是高兴的。是呀,两个儿子谁敢闹分家,他就用报官来威胁,看他们谁敢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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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佑民、梁姻夫妻却意识到,杜段假若真的以报官来相要挟,那么必定后患无穷。因为这个办法并不能使的兄弟俩握手言和,一味地施压、掩嘴,只会令他们的矛盾更深,都说堵不如疏,还不如现在析产了,让兄弟俩都留一份体面。一旦报官,他们的父子情分断了不说,兄弟俩只怕往后余生真的要断绝往来了。

果不其然,众人都看到了兄弟俩眼中对杜段和彼此的怨恨。

洲渚又道:“不过,哪有当父母的真的去报官告儿子,要让儿子坐牢的呢?真这么干,这父母得多不合格呀!乡里析产而不分家的人家大有人在,越早析产,兄弟之间反而越能相处融洽。一旦报了官,兄弟俩前程被毁、名声全无不说,子孙将来想要考科举,这名声一关都不好过。”

杜段的脸色拉了下来,这是真心实意来调解的吗?为什么净拆台!

杜家兄弟俩心中有了计较。

杜段若真的以报官来威胁两个儿子,他们即便会忍让一时,却不会忍让一世,积怨越深,到最后越无法收场。

这次的调解,兄弟俩表面上和好了,众人见状,就离开了。

杜佳云和杜三嫂对视了一眼,决定先按兵不动。

这是持久战,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而且她们还需要加重在杜家那边的筹码,将来才有更多的话语权。

倒是池不故,本来担心洲渚搞不定,于是悄悄去围观了,回去后,她心情复杂地问洲渚:“你对兄弟阋墙这事似乎挺有感触的?”

“我有兄长的事不是骗你的,实际上我有两个兄长,大哥叫洲陆,二哥叫洲岛,从前他们俩就没少为家产明争暗斗。不过,我们那儿没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所以我爸早早地处理了家产……”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池不故第一次听洲渚提过自己的家事。

“为什么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呢?”池不故问,她以为,洲渚可能会将这个秘密掩埋在心底一辈子。

洲渚苦笑了一下,刚见池不故那会儿,池不故不信任她,她又何尝完全信任池不故?所以没提过。后来,她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避免自己时常回忆现代的美好生活,所以尽可能地不去谈论那个时代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仿佛只有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思念家人而忧思过重。

现在,池不故是她的家人了,而她对于能回到现代这件事也不再抱有那么大的期待,逐渐放下,在池不故的面前,自然不会再避而不谈。

“因为你也是我的家人呀!”多么希望有那么一天,能带池不故到她家人面前,介绍给他们认识。

系统

向池不故坦白来历的那天晚上, 洲渚做了个梦,梦见了她几年不曾见过的亲人,也梦见他们因为她的失事而悲痛欲绝。

洲渚也控制不住, 在梦中落了泪。

这时,导致飞机失事的那颗陨石再度从天空中划过, 刮起了熊熊大火,然后朝她砸来。

“啊!”洲渚一下子惊醒了。

本来就浅眠的池不故咻地起身, 借着月色看到了洲渚的慌张失措。

“做噩梦了?”池不故捧着洲渚的脸,才发现她似乎哭过,两鬓都湿了。

“我梦见爸妈和哥哥们了。”洲渚闷闷地说。

池不故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洲渚,洲渚的亲人还活着, 却与她天各一方,此生都不一定有机会再见。倒不如她丧父, 除了要吃些苦头之外, 心中并无多少牵绊。

“他们一定很想你吧!”池不故道。

“我也想他们。”

池不故抿唇, 穿越时空这种事过于离奇, 便是饱览群书的她也未曾在书上看过类似的故事, 而且她明白了当初面对洲渚的告白时,为何会觉得惶惑不安, 因为洲渚一旦离去, 她在这世间就真的找不到洲渚了。

她这种心情, 想必跟洲渚当初来到这里那会儿一样吧?

她将洲渚拥入怀。以她现在的能力所能做的十分有限,唯有通过肢体动作来给予洲渚一些慰藉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洲渚没有低落太久, 她对池不故道:“你娘肯定也很想你。”

池不故一怔,她道:“我知道。”

洲渚又道:“池不故, 你如果想她,我们可以去汴京探望她。”

池不故宠溺一笑, 问道:“我们去了汴京,你的糖寮和蔗田怎么办?”

“我们挑春耕的时候去,田里的事让佳云或者冯佑民他们帮忙看一看就行了,赶在糖寮开工之前回来。”

田的话只要田契在她的手上,她离开也不会被人侵占了去,糖寮的话则不行,因此夏秋两季上京是最合适的。

池不故见她真的有在考虑,便道:“我们要是去了汴京,想要在半年之内回来是不可能的,你或许能脱身,我会被多留一段时日,或许留着留着就被许了人家……”

洲渚仿佛刚睡醒:“哦,对了,这里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池不故轻笑,安慰她道:“安心,我跟她常有书信往来,她现在挺好的,无需我担心。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去见她。”

洲渚借着月光打量池不故,表情古灵精怪的,道:“你该不会是想等她催婚催不动的时候再去吧?”

池不故早就知道催婚的意思了,闻言,又笑了下,道:“阿渚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咦,蛔虫多恶心呀!给你一个机会再组织一下措辞。”

“嗯,不是蛔虫,是心肝,我肚子里的心肝。”

“嘿嘿,是心肝宝贝才对!”洲渚得意洋洋地倚在池不故的身上,池不故也不觉得肉麻。

被这个噩梦一搅,洲渚与池不故聊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又有睡意。

这次她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后不仅没有连续睡眠被打断的困顿乏累感,反而比以往更加精神了。

出门的时候看到三个仆役吃力地扛着两扇门回来,她才想起夏馆要加固和翻修,原本的围墙太矮了,需要加高,相应的,门也要更换为更加宽敞和坚固,还上了漆的大门。

洲渚过去搭把手,然而她刚使劲,木门便倾斜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程度,另外三个仆役没接住,哐当一下,门的一边砸落在地上。

三个仆役惊呆了,洲渚也有些懵,她怎么感觉力气比之前还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试了一下,一个人果然能轻易地扛起两扇门板。这两扇门板的重量已经超过了两百斤,她之前不是没搬过更重的物体,但也是费了很大的劲的。这两百多斤的木门在她看来就跟拿了两块泡沫一样,这不是她的力气变大了,还能是什么原因?

回到糖寮,洲渚尝试去搬那个千斤重的大石碾,发现并不像之前那样吃力了。

“这么多年了,怎么力气突然又变大了?”洲渚喃喃自语。

突然,脑海中有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因为我们巨石一族,拥有巨石之力,千斤的巨石在我们的操纵下就跟拿一根羽毛一样轻松。”

洲渚扶额。看来她昨晚真的没休息好,都出现幻听了。

“这不是幻听。”脑海中的声音又说。

洲渚炸毛了,躲到没人的地方左顾右盼一圈,然后低声说:“那你是什么鬼东西,别吓人了行吗?”

“我是来自巨石星的巨石族系统,我在穿梭星际的时候遭遇宇宙暴流,被迫在地球降落,然而在尝试进行时空迁跃时发生意外,将你带来了这里。”这声音三言两语说明了来历,同时也解释了洲渚为何会穿越。

简单来说,这个没有本体的外星系统就是当初砸毁直升机的陨石,洲渚简称它为“小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石跟《寄S兽》里的孢子一样寄生在了她的体内,不过它并不会跟洲渚的脑细胞同化,也不会操控洲渚,只能以脑电波的形式存在,通过神经信号跟洲渚交流。

也正是因为这种寄生,洲渚获得了它的一部分力量,这也就是她穿越后力气突然变大的原因。

前几年小石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它没有足够的能量,沉睡了这么多年,通过洲渚,它积蓄到了相应的能量,就醒了过来。

洲渚觉得穿越时空这么离谱的事都发生了,那外星系统的存在似乎也十分合理,再说《寄S兽》《毒Y》之类的影视作品,她也没少看,于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突然想到:“那你是不是可以将我带回去?”

“可以。当初的时空已经被定位,只要有足够的能量,就能按照定位穿梭回去。”小石回答。

洲渚兴奋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然而她突然想到了池不故,一个激灵,又冷静了下来。

小石又道:“不过,我现在只是醒了,还没有足够的能量将你带回去。”

不知为何,洲渚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后,她就活泼了许多,积攒了多年的牢骚和话都发泄给了小石。

发完牢骚,洲渚又问:“你要怎么样才能积攒能量?”

“进食,你在进食的时候,我也能吸收维系系统运作的能量。”

“难怪我胃口也变大了,而且怎么吃都不胖。”这件事也算是洲渚穿越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之一了,现在有了答案,她却不敢放松,“你该不会偷偷掏空我的脑子吧?”

小石说:“地球人的身体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价值,甚至你们的身体对我们而言是一种负担,因为你们一旦生病,就会消耗我们的能量,最后反倒有可能是我们被榨干了能量。”

听它的语调,洲渚仿佛能看到一块陨石在翻白眼。

“那你要怎么从我身体里出来?”

“积攒了足够的能量后,我就能恢复穿梭星际所需的躯壳。”

“哦,就是以陨石的形式?”

小石:“……”

洲渚远远地看到了池不故正在朝这边走来,她突然说:“小石,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可千万不能擅自将我送回去,不能再像当初你将我砸过来那样。只要你答应我,当初将我弄过来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小石:“了解。”

洲渚调整好心情,朝着池不故迎上去:“阿池,你怎么来了?”

池不故道:“我看你到了饭点也没回来,寻思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过来看看。”

“我能出什么事呢?”洲渚粲然。

原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力气又变大了,但她突然意识到,自从自己说出来历后,池不故的内心就再度变得有些不安,在她想到解决跟池不故离别这个危机之前,她不能透露小石的存在,也不能表现出一点异常。

“回去吧,我好饿了,今天应该能吃三碗饭!”洲渚拉着池不故的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灾情

陨石系统的存在感太低了, 洲渚一忙起来就忘记自己身负系统的事,直到吃饭的时候才想起系统说要积攒能量。

虽然进食能积攒能量,但她并不打算暴饮暴食, 而是按照以前一日三餐,一餐三碗饭的节奏, 补充着体内的能量。

又是一年的台风季,洲渚又开始为她田里的甘蔗发愁。

系统“小石”像是刚睡醒, 道:“宿主请放宽心,我们一族还有一个加固物质的能力,区区热带风暴是无法吹倒甘蔗的。”

被它这么一说,洲渚突然想起这几年, 每次台风,附近农田的受灾情况都颇为严重, 只有她的甘蔗依旧屹立不倒, 李青瓷不止一次发出了艳羡的声音, 而她对此无从解释, 只能认为是宿根蔗好, 扎根很深。

现在,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你还帮我打理蔗田了啊?!”洲渚太感动了, 这外挂就是妙呀!

小石被夸了后, 有些许不好意思, 道:“其实我是在休养期间,隐约感觉到你的心情, 才帮忙了的。”

它还处于休眠积攒能量的阶段,自然不可能天天耗费能量去帮洲渚打理农田, 是每逢恶劣气候,洲渚会产生诸如“甘蔗被吹倒了怎么办?”“房子被台风掀了怎么办?”之类的忧虑, 它才动用了一部分能量去帮助她度过这一危机。

它又忍不住邀功:“除了蔗田,还有糖冰。在结晶的阶段,我能令它们充分地结成晶块。”

洲渚惊叹:“小石,你真是帮大忙了,难怪从我制糖以来,糖冰一次就成,而且我做出来的糖冰比别人做出来的糖冰要大块!”

如果系统有形象,它现在估计两手叉腰露出得意的表情了。

洲渚又问:“你的能力覆盖范围有多广呢?”

小石道:“巅峰时期,方圆一万公里也不在话下,现在……受寄生在你的躯体内的限制,只能覆盖半径一公里左右的范围。”

洲渚从它的电子合成音里听出了一丝嫌弃。

洲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制造飞行事故,寄生在她的体内还强行将她带到这个时空来,她都还没跟它算账,它好意思嫌弃她的身体?

许是感觉到了洲渚的不满,小石有些讨好地道:“我们巨石一族还有一个能力,可以通过改变物质分子的结构,达成点石成金的成就。”

洲渚先是眼前一亮,旋即感慨:“你早说有这技能,我刚穿来那会儿就不用过得这么穷苦了。”

“现在也不迟呀,你拿那块石头试试,我给你变成金子。”

洲渚确实有些意动,不过很快就熄了心思,道:“算了,我现在的钱已经多到花不完了,就算能将石头变成金子,多出那么多金子,我也没处可花呀。而且金银的来源是要追查的,你变出来的金子没有相应的标识,会被当成来路不明的赃银,报官查办的。”

这个能力对刚穿越一无所有、一贫如洗的她还有点吸引力,现在嘛,如果点石成金要用到能量,那她宁愿让系统将能量积攒着。

小石有些讶异,金子不是地球人最喜欢的东西吗?为什么洲渚一点都不心动呢?

既然洲渚不需要点石成金的能力,它也没必要浪费这些能量。

话题终止后,它就陷入了沉寂,洲渚也把注意力放到这外界的事上来。

有小石在,她虽然不用担心甘蔗会倒了,却仍旧担心台风天直接导致的河流水位上涨等问题,所以一天会巡视糖寮与田间三次,同时让巡逻队加强巡视,随时注意南渡河周边的汛情。

每逢这时候,她的身边也总是少不了池不故的陪伴,池不故似乎学会了讲笑话:“万一来了洪水,你跟我一起被洪水冲走,我们同生共死,就没有谁比谁先走,独活于世的人有多痛苦这样的难题了。”

洲渚:“……”

她语重心长地对池不故说:“这个玩笑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

连着下了几天雨,南渡河的河水还是涨了起来,而河水涨溢,先受其害的就是位于河岸两边的村庄。

不少农田位处低洼,被水淹了,农人连夜将田里的水排出去,不过他们排水的速度赶不上灌溉的速度,几天下来,脸上愁云惨淡。

还有些地方的水都没过了脚面,要不是这边的房屋都有门槛,那些水只怕早就倒灌进屋了。

然而即便有门槛,百姓却依旧忧心不已,担心河水会继续涨溢,老一辈都说,已经有二十多年没发生过如此严重的洪涝灾害了,台风将屋顶掀飞、将房子吹塌,洪水则会将一切动物、物品甚至是人给冲走。很多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可能家破人亡只在一夕之间。

好在,天道还不算太无情,台风远去后的第三天就放了晴,河水也很快退去。

南康州出现了伤亡情况,但新福乡并没有人员伤亡,只有三户人家或是屋顶被掀飞了,或是房屋年久失修倒塌了,还有人家的围墙倒了。农田的损失是最严重的,几乎每一家的田都被淹了,可以预见不管是稻谷还是别的作物,必然会减产一半以上。

所以水灾过后,粮食价格飞涨,虽然有官府通过常平仓进行调控,但平常300文一石的米价仍旧涨到了400文。

粮价上涨,对杜记食斋的糕饼影响最大,不涨价可能要亏本,涨价又会影响销量。

杜三嫂最终还是决定调整价格,也趁此机会向杜家提出经营困难,希望杜家能出钱给她买粮食以度过难关的请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她跟杜佳云为了令杜家人同意她出来经营杜记食斋,答应给杜家家用,从她们所得的利润中分出三成来——太少的话堵不住杜家人的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些年,她给了杜家几百贯钱,将他们的胃口养大了。尤其是在分家的事闹大后,杜段被杜大郎怂恿,想要从她这儿多拿一些钱,毕竟杜二是杜三嗣子的生父,将来杜记食斋是属于杜二一脉的,杜大可不甘心。

虽然杜段以杜三的嗣子从宗法关系上来说已经是属于杜三的孩子,但他也想通过掌握经济大权来控制两个儿子,避免他们继续闹分家。

杜三嫂见状,只好利用这次机会,逼迫杜段表态,他要是肯拿出钱来,那一切都好说,要是不肯拿钱出来,她就顺理成章地拒绝他以后再从她这儿要钱。

必要情况下,她还可以选择让杜记食斋关门一段时间,毕竟她跟杜佳云还有一家糖水铺开着。

糖水铺对米面的需求没有杜记食斋那么高,水果、芝麻、薏米、芋头,甚至是中药材都能成为糖水食材。而且黄征教了她一个制作凉粉的法子——陈平县尉及黄长生被抓了,判了流放沙门岛之刑,黄征虽然大仇得报,但却回不去她自幼生长的渔村,因为黄氏族人不全是仇恨黄长生之辈,他们有些人享受着黄长生带来的好处后,开始怀念黄长生,因而十分排斥当初将黄长生告官的黄征。黄征只能自谋出路。恰巧糖水铺要开张,需要人手,池不故便将她介绍给了杜三嫂,而制作凉粉的方子正是黄征从黎人那里学来的。——南康州遍地凉粉草,制作成本不高,味道却很好,凉粉加糖的组合成为了夏日里糖水铺最受欢迎的甜点之一。

这家糖水铺的利润甚至超过了杜记食斋,杜佳云在因为杜家的事而生气时,还生出过干脆把杜记食斋彻底关门的念头。当然,这是她的负气话,这家杜记食斋承载了她跟杜三嫂太多心血,她并不想轻易地关掉它。

而杜记食斋关门,最着急的必然是杜家人。

析产

“老三家的, 你怎么带着孩子回来了,食斋今天不开门吗?”

看到杜三嫂带着孩子回村里,杜妻梁氏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颇有些惊慌。

杜三嫂在回来的路上就酝酿好了情绪,此时见她问起, 顿时泪如泉涌:“娘,最近粮价涨得厉害, 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梁氏更慌了。

杜三嫂将杜记食斋现在是如何艰难,一一道给了她听。

这期间,杜段和杜大、杜二他们也回来了,乍听杜记食斋开不下去了, 一家子都感觉割肉一般心疼。

“那城里的粮食价格飞涨,我也试着涨价, 但糕饼本来就贵, 这一涨价, 更加没人愿意买了, 还有好些老顾客骂我没良心, 我不得已,只好先关了门。”杜三嫂抹泪。

“粮食涨价, 糕饼涨点价又怎么了?良心是什么, 能当饭吃吗!”已经将杜记食斋视为囊中之物的杜二嫂骂骂咧咧, 因为杜记食斋关门,损失最大的就是她们二房。

杜三嫂安静地等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完, 才提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先不涨价撑过这段时间,等官府和籴, 粮价稳定下来之后,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不过, 这样下去,杜记食斋少不得要亏一些本。但我之前把钱都给了爹娘,我想……”

猜到她要钱,杜段的脸色十分难看,立马就拒绝了:“那是你给的家用,怎么能要回去呢?而且都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