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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边杏花白 方便面君 24710 字 21天前

正文 51、娘子

曲锋对荆溪是有些失望的,但俗话说,没有寄予希望,自然就不会失望,他对荆溪本就没寄予多少希望,故而也不算太失望。——他在观察人性、品格方面慧眼如炬,这五年的时间里怎会看不出荆溪的优缺点?他正因为清楚荆溪的优缺点,所以宁愿选择一个逃户,也不选他当上门女婿。

荆溪在曲家干了五年活,对曲家还算忠心,故而他就想着在遣散他跟田氏之前,给他们一笔安置的费用,大家好聚好散。但他没想到荆溪会为了报复赵长夏而出卖赵长夏的事情。

今天赵长夏前脚刚出门,荆溪后脚便跟出去了,曲锋跟曲清江早就留心他的一举一动,果然没过多久便见他回来打赵长夏的小报告。

曲锋再顾念旧情也知道留荆溪不得,他跟曲清江说道:“荆溪他们的去留,便由你们来处理了。”

赵长夏道:“眼下我春耕还需要人手,还是先榨干他最后的价值再让他滚蛋吧!”

曲锋瞥了她一眼,并不认为她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甚至他就很赞成就该这么对待背叛他们的人。

而且他曲锋的上门女婿就得对自己人和善,对敌人强硬心狠,这样才护得住一个家。

曲清江也不同情心泛滥,只是有些忧虑:“你便不怕荆溪在你的田里动手脚?”

“他在挑唆别人偷我的秧苗时并没有自己出面,可见他有意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不让人怀疑他。若他在插秧时动手脚,秧苗出现问题我定会第一个找他。他知道后果,故而肯定不会在自己干活时动手脚。”

曲清江觉得有道理:“可也得防着他再次教唆别人使坏。”

“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曲锋见这小两口子旁若无人地交流,便把这儿留给了她们,自己慢悠悠地踱到院子里散步去了。

赵长夏见他走了,忽然跟曲清江说:“娘子,我有东西想送给你。”

曲清江听见她在私底下也喊自己“娘子”,心里砰砰地跳了下,像被灌注了新鲜的血液,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

“是眼药水吗?”曲清江颇为期待地问。

她发现赵长夏总是能弄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她没有探究的打算,但每回却被小小地惊喜了一番。而且就算赵长夏拿出的是她所见过的物件,她也会欣喜不已。

这大概就是“满心满眼都装着一个人时,那个人做什么都能令她心动”吧!

赵长夏顿了下,反问:“你用完眼药水了?”

曲清江便知道她要送的不是眼药水,摇摇头:“眼药水还有很多呢!就算我夜夜刺绣,也能用两个月。”

赵长夏笑了下,拿出一套用厚厚的皮革包着的东西,曲清江接过它展开一看,眼眸登时便有流光溢出。

“这些都是绣花针?好多!”

曲清江粗略地数了下,这套针不下百枚,材质似铁非铁,表面十分光滑,做工还很精致细腻。而且每枚针的长短、粗细、针鼻针尖的造型,甚至是针的颜色都各有不同。

一般人只会纳闷不过是一些绣花针,为何要弄这么多花样?可曲清江只看了一眼,脑中就已经想好了如何使用它们。

首先是刺绣的底料不同,所用的针也不一样,因为细腻的布料用针尖越尖越细长的针越好,这样不会因为针尖的粗糙而损坏了布料。较为粗的布,如麻布,最好用粗一点的针,这样穿透也会省力。

其次刺绣所用的线对针的要求也不同,这不同的线在同一枚针的针鼻处都会有不同的结果,若是针鼻过尖,那细线则容易被割断,若是过圆,又很难使针线穿过底料。

而除了刺绣所用的针,这上面还有平日缝纫所用的普通针,这些针也分了不同的大小、粗细、型号等,还附赠了穿针的锥子,这减少了她在穿线方面的麻烦。

“六月,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针?”曲清江惊喜地问。

这种跟农事没有什么关系的物件自然是参加活动时所得的,而赵长夏最近参加的一个活动自然是【寒食·清明】的踏青活动。

三天活动时间里,她随机触发了一些任务,便得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夜视眼药水”算是比较常见和正常的,她还得到了什么“不灵的辟邪柳条”“套马汉子的缰绳”“包浆的门窗挂饰”“吃剩的饴糖”“破烂的皮球”以及送给曲清江的这套“不分性别的绣花针”。

赵长夏当场就表示无语,你他妈绣花针还有性别之分?不是向来只有男针、啊不对,绣花针没有性别才对!

后来她才回过味来,这“不分性别的绣花针”应该是指“不分性别都能使用的绣花针”。

毕竟古往今来,“针线活只有女人能做,且理应是女人做的”这种观念在人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系统大概率是为了强调针线活不分男女都能干,才起的名字,只不过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被解读成另一种意思了。

赵长夏:“直接叫‘绣花针’不行吗?叫‘绣花针’它就不是好针了吗?系统策划是不是觉得不加前缀就显得这件奖品很没有逼格?”

她这一通吐槽,系统就把名字改成了“一整套的绣花针”。

赵长夏:“……”

到手的奖励还带修改名称的?

这名字总归比之前那个好,赵长夏也没再吐槽这事。她拿到这个奖励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它的归宿,不过后来因为忙,一直没机会送给曲清江。等到今日时机成熟了,她才拿出来。

“出去踏青的时候,别人送的。”赵长夏扯着很容易便能拆穿的谎言,因为她知道曲清江不会去拆穿。

果然,曲清江并没有拆穿,反而一如既往地接受了她的说辞。

“谢谢你,六月!”曲清江激动之下,扑到赵长夏的身上,凑上去对着她的脸颊又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赵长夏的心像被电击过似的,停跳了半秒,连带这身体各处也产生了连锁反应,脸颊从被亲的那面开始发烫,绯红逐渐染红了半张脸还有那耳朵,再慢慢地,另一边脸也悄悄红了,最后是身体的轻微发烫。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曲清江,眼底有波涛在翻涌。

曲清江亲完赵长夏也没有跑开,而是微微低头避开对方目光。她的脑海中满是那晚那个离赵长夏的嘴唇最近的吻,刚才她多想亲嘴上去,但最终还是没有胆子,便转到了脸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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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什么都没看到。”李氏见二人抱在一块儿,也知道这不是自己出现的好时机,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曲清江被她的话搅得心里又羞又臊很是慌乱,不知道自己亲赵长夏的画面是否被看到了去。

她小声埋怨赵长夏:“六月,你看到李小娘过来了,怎么不说?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赵长夏道:“她应该没看到,而且被看到不是更好?夜里我们还能少演些戏。”

曲清江以为赵长夏是在提醒她那晚的事情,脸上一臊,但想到之后田氏离开曲家她们就不用演戏了,赵长夏或许不会再允许她这么放肆、亲昵的行为,她的心头就有些遗憾和失落。

不用在外人面前演戏,赵六月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

曲清江的念头刚产生动摇,又看见自己手中的针,那点迷茫和不安登时便烟消云散:六月不是为了演戏才给我送针的,否则也不会在成亲前就拿出眼药水给我用。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赵长夏的真实想法,问:“六月是不是觉得演戏累了?”

赵长夏道:“这倒没有,只是觉得你每晚都刺绣到那么晚,还得喝酒……身子会亏损得很快。你才十八岁,还年轻,不可糟蹋身体。”

曲清江愣了下,旋即又是掩嘴偷笑,道:“六月,好难得哦,你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还会这么叮咛和操劳我的身体情况。”

赵长夏:“……”

她想说自己极有可能醉了,不是喝酒喝醉的,而是被抱满怀的软玉温香熏醉了。

“咳咳!”赵长夏清了清嗓子,“我自然是关心小娘子的身体的。”

曲清江听她改回了往常的叫法,有些怏怏不乐,但也没有强求,道:“六月,你私底下与我这么疏离做甚?喊我乐娘就好,不然……娘子也成。”

说完,她极为忐忑地瞄了赵长夏一眼,却见她笑吟吟地唤道:“丈人喊你‘乐娘’,我也喊你乐娘岂不是乱了辈分?”

曲清江一阵失落。

赵长夏忽然笑了,道:“所以喊娘子吧!”

原来捉弄别人是这么有趣的,难怪醉酒的曲清江总爱这么捉弄她。

不得不说,跟曲家的人待久了,她这心眼只怕也变得蔫坏的了。

曲清江反应过来,也暗骂她的坏心眼,道:“那我喊你官人?”

她自问自答,“也不好,我还是喊你六月吧!”

赵长夏道:“我年长你五岁,你如此喊我,会不会有点没大没小?”

“不管你年长我几岁,我们都已经成亲,自然不分大小。”她顿了下,“上回我问你几岁了,你不肯告诉我,如今终于说实话啦!”

赵长夏:“……”

好会儿,她才有些无语地说,“我们成亲时,双方的草帖上便有我的生辰,娘子没看?”

曲清江道:“草帖是爹看和爹收着的,我太忙了,成亲后就忘了看……”

赵长夏哼笑了下,没说话。

曲清江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我们去试一下这针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它们好不好使了。”

她边走边问,“六月,听荆溪说那两个偷秧苗的贼被你收拾得可惨了,你打他们,自己的手痛不痛啊?”

说着,还以关心赵长夏的手为由,光明正大地牵着那双骨节分明、满是茧子的手。

赵长夏也没挣开,还不咸不淡地应道:“都是些软蛋,一捏就碎,一点都不伤手。”

第一次听到这种不带脏字就能骂得如此贴切和解气的语句,曲清江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软蛋,有点下流。”

赵长夏低头叮嘱她:“你别学。”

曲清江仰头看着她,笑靥如花。

——

清明后,赵长夏根据实验田提供的“墒情变化趋势预测”中对天气、降雨情况等方面的预测来判断未来两天的天气不错,正好合适移栽秧苗。于是她将荆溪提到田里开始干活。

路上她特意绕了一段路,从昨日被她教训的那两个男人家门前以及田边经过。两个男人看到她便缩了缩脖子,赶紧埋头干活,生怕被她盯上,又找个什么理由打他们。

荆溪一开始还不清楚她的用意,直到看到了那两个脸上有些淤青的男人,心里才开始紧张。

“你应该记得他们,就是你口中被我‘欺负’的那俩人。”赵长夏似笑非笑地看着荆溪。

荆溪心跳加速,也不敢正视赵长夏,他道:“我当时在外头,瞧得不是很清楚。”

“没关系,你若是不会插秧,不妨来请教他们昨日是如何帮我插秧的。我想,他们很乐意告诉你。”

荆溪知道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他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气息也有些不稳:“不用,我会插秧。”

赵长夏想起当初这家伙为了躲避农务还谎称自己不会种田,如今察觉到有危险,坦白得倒是很快。

荆溪将秧苗移栽出来时,赵长夏就盯着实验田的墒情,一旦发现他有破坏秧苗的行为,就予以警告。

荆溪诧异于她明明也在埋头干活,有时候甚至已经挑着秧苗去隔壁田里了,却依旧能知道他的小动作,不禁脊背冒寒气。之后他就老实下来,插秧的时候也不敢耍小花样了。

曲清江给赵长夏送水与食物来,赵长夏上缴了属于荆溪的那部分食物,道:“你今日一共损了八株秧苗的根,极有可能导致它们之后无法成活,而那一茬秧苗所产正好值这顿饭,你的失误得由你买单,故而这一顿你不能吃。”

荆溪气炸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应该问你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有资格吃这碗饭!”

荆溪想找曲清江主持公道,后者却蹙眉看着他:“荆溪,春耕对曲家而言有多重要你是懂得的,希望你能认真做好春耕工作。”

荆溪一噎,想起曲清江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处事公正的小娘子了,她成了亲,成了赵长夏的女人,心也就偏向了自己的“男人”,处事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公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荆溪觉得自己是在忍气吞声,他决定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等找到赵长夏的把柄,他一定要将“他”踩到泥里!

然而他的“卧薪尝胆”计划还未付诸行动,他便因为插完秧,没了利用价值,而被赵长夏先一步给“赶”出了曲家。

作者有话要说:荆溪:赵扒皮,你没有心!

br/>赵狼灭:娘子和岳父教得好,又省下一笔雇短工干活的钱……

曲岳父:……精打细算方面我没教过你,你那是妇唱夫随!

小醋缸:……

——

关于荆溪叛主,曲家人虽然心知肚明但并没有证据,所以除了把他赶出曲家,也不可能对他怎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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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2、定局

赵长夏跟荆溪花了三四天的时间将十亩大田的秧苗播完,之后赵长夏又去曲家那八亩菜地里帮忙。

那八亩菜地在春耕前为曲家带来了不菲的收益,曲家现如今又得开源节流,因而对那菜地十分看重。眼下种在那儿的菜都已经收了一茬又一茬,也是时候轮作换茄子了。

赵长夏没有种茄子的经验,那儿主要是郑阳在打理,因此她也只是去帮忙的。

荆溪得知赵长夏还有力气去干活,他腹诽:“他干活的时候一定偷懒了,否则休息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力气继续种地?”

他累得都直不起腰了,每天回去连烧火做饭的力气都没有,赵长夏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哪里有半点疲态?

然而这些话他已经不敢再跟曲锋说了,他已经意识到,只有曲锋、曲清江和赵长夏才是一家人,李氏算半个曲家人,他是外人,曲锋怎么会站在一个外人这边呢!

赵长夏让他也来帮忙,他道:“那几亩菜地本就是郑阳的事,我们各司其职,我为何要帮忙?”

赵长夏也没强求,道:“没事,反正你与曲家的契约也到期了,之后你就离开曲家吧!”

荆溪在原地怔了许久,等他反应过来后,他急忙追上赵长夏拦在她的面前,又急又恼地道:“你凭什么赶我走?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赘婿,还想当家作主不成?”

赵长夏讥讽地看着他:“对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赘婿,你说我哪儿来的赶走你的能力?”

荆溪被她这么一提醒,立马就想到了曲锋,他难以置信:“不会的,郎君怎么会这么对我?”

他可是曲家唯一的仆役,把他赶走,曲家可就没有人手帮忙了!而且他在曲家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曲家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他一声?他在曲家父女心目中就是这样可有可无的?

赵长夏见他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不禁好笑,这时代人人都怕当了仆役后会被主人家打骂欺负,因此签的契约其实也是为了他们的人身安全着想,以免发生主人家打死仆役的恶事。

荆溪倒好,不仅将自己当成了曲家的一份子,还舍不得离开了。

不过也不是无法理解,毕竟他进来曲家的时候是被曲家的老管事举荐来的,看在老管事的面子上,曲锋也会优待他几分,更别提对他打骂和奴役了。他当初来曲家的时候,因曲锋念在他身世可怜的份上,跟他说,让他将这儿当成自家,他便当真了。

加上曲锋是性子温和之人,在发生曲氏族人逼迫他立嗣之前,他跟曲清江都鲜少与人急眼,对荆溪更是很少疾言厉色的批评、怒骂。

在这个奴仆的命运十分悲惨的时代,他活得比九十年代工地里的农民工都还有尊严,自然容易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让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赵长夏不对荆溪的想法置喙,也不赞同这时代的人不将奴仆当人的做法,如果荆溪没有在背后搞小动作,而曲家又有闲钱养人,她倒是赞同留下他。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一定是你跟郎君进献了什么谗言!”荆溪愤怒地跑回去找曲锋。

曲锋看着他,心情无比复杂,最终叹了口气,跟他实话实说:“荆溪,你来曲家已经快五年了,当初我们签的契书就是以五年为期,我放你离去,这没什么不对。”

“可、可小的不想离开。”他惶恐不已。

曲锋道:“那也由不得你我,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药,你是清楚的,这些药多贵啊,就算是曲家的这点家底也兜不住!如今曲家已经大不如从前,所以才会让你离去。”

他说得已经很明白了,荆溪却一根筋地认为是赵长夏的缘故。

曲锋无奈,只能冷声道:“我将那十亩田作为聘礼给六月的事只有我们几人知道,是你告诉曲溱这件事,还有六月巡田的时辰的吧?他出门的时辰,住在门屋那边的你最是清楚!”

荆溪一僵,急忙否认:“不是小的,真不是,是赵长夏他污蔑小的!”

他的反应没能逃过曲锋的眼睛,曲锋意味深长道:“除此之外,你还在查六月的来历对吧?你自认为自己行事隐秘,殊不知在这村里,我还是有些人脉的。”

荆溪这回是什么话都不敢反驳了,最后痛哭流涕,不断地认错道歉。

曲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他的,——他难道不清楚若是真的查出赵长夏的身份有问题,曲家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吗?他清楚,可他还是为了一己之私而去调查了。

他压根就没有将曲家的安危放在心上,这样的人还留着他做什么?

也好在曲锋查过赵长夏不是什么逃犯,而曲家当初包庇逃户的罪名也因天下大赦而得到了消除。

也就是说,就算让荆溪查出赵长夏当初是逃户,也不会对曲家造成任何威胁。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只怕会杀了荆溪以灭口。

至于赵长夏的逃户身份为何会泄露,曲锋也不疑惑,他当初带赵长夏去办理户贴,里正、乡书手等人都是知情的,不过因为已经大赦天下,他们认为没必要追究罢了。

就这样,荆溪的离去成了定局,曲锋给了他时间让他回荆家打点一番。他回到荆家所在的傀甲乡,却一直在村口徘徊不敢回去。

他已经有五年不曾回过傀甲乡。俗话说有了后母就有后爹,当初他爹娶了继室后,继室对他非打即骂,他爹也没有理会,反而觉得他不够机灵才会被教训。

对他来说,离开荆家是一种解脱,如今他却要回到这个曾经是泥潭的地方,这叫他如何愿意?

五年前的他到曲家后,荆家也不是没来人让他给钱,还是曲锋帮他赶走了他那刻薄的继母,他才过了五年的舒心日子。

如今他被曲家赶回来,他能想象得到荆家人会如何对他。——他倒不是害怕会被荆家人呵责虐待,毕竟今年就及冠的人了,他爹都未必比他强壮,他已经不害怕他们会再打他。他是担心自己无法融入荆家、荆家人会排斥他,或者是从他这儿找各种理由要钱……

但不管如何,除了荆家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落脚之地了,该面对的还是得回去面对。

——

荆溪回荆家之后会如何,赵长夏并不操心,她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后,得到了一件“超级掼床”和两块“实验田”。

“掼床是什么?”赵长夏稍感诧异,这还是第一件她此前没接触过的农具,因为之前系统的尿性都是偷懒给她那些她已经学会使用的农具,可她对这件农具有些陌生。

[超级掼床]丰收的时候,你是否在为没有自动收割机而烦恼?你又是否在为脱粒而发愁?有了这款超级掼床,虽然无法自动收割脱粒,但能让你花最少的体力,脱最多的谷粒,脱粒效率提升几倍!

赵长夏:“……”

系统终于出息一回,学会给她新鲜一点的奖励了。

这掼床显然是为秋收准备的,现在还用不上,赵长夏便将它留在系统包裹里,——系统有个能够储存系统奖励的鸡肋功能,也就是说,她每次完成任务后所得的奖励都可以存放在系统包裹里。之所以说鸡肋,因为它无法储存系统奖励之外的物品,而且包裹空间有限,再来几支眼药水,估计就没有容量了。

但有总比没有的好,方便她随用随取。

令她最满意的是那两块实验田。自从她拿到了第一块实验田之后,她已经在实验田的指导之下,学会了如何种植水稻。如今得到了新的实验田,她正好可以用来学习种植别的作物。

实验田的功能有两大项,一是绑定现实的一亩农田,可以随时监测墒情;

二是它具有独立的模拟种植教学功能。这两者是不同步的。

也就是说,她可以拿第一块实验田模拟种植水稻,而需要监测墒情的农田则是原本的那块秧田;她拿到了第二块实验田可以绑定其中一亩稻田,但在模拟种植教学中却可以尝试种植茄子等。

所以她将两块实验田绑定了自己名下的两亩农田,再用一块实验田学习种植茄子,另一块实验田则学习种菜。

她会种菜,但她知道自己种得并不好,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比如什么时候该施肥,又用什么样的肥料、施肥的量,施肥前后要如何做才能提高产量、减少虫害,如何把握蔬菜的成熟时节等,这其中都有很多学问。

既然选择了这条种田之路,那还是得把田种到极致才行。

有了实验田的指导在前,赵长夏培育茄子种子、耕作时,已经能跟上郑阳的步伐了,后者对她的进步也十分诧异,道:“当初的你可是连翻耕都不会呢,如今都会种落苏了!”

赵长夏微微一笑:“跟人讨教了不少这方面的经验。”

郑阳对赵长夏的印象不差,除了得知她成为曲家的上门女婿那会儿鄙夷了她一番之外,后来考虑到对方的处境,便也慢慢地理解她了。

曲清江又来给赵长夏送食物和水,赵长夏主动给了他三分之二,他愣了下,眼睛一亮,显然很想接下来,不过还是客套地问了句:“小娘子给你送吃的喝的,我不过是借了你的光,你给我这两小块就行了,怎么反而给了我这么多?”

赵长夏状似不经意地道:“我看你当初也吃了这么多,想来你的胃口特别大,所以就多给你了一份。”

郑阳一惊,脸上旋即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他以为赵长夏不知道,原来“他”是知道的吗?!

“你——”郑阳欲言又止,他见赵长夏并非在说反话,而是真心将剩余的饼都给了他,然后吃完就去干活了。

郑阳吃了一块饼,又藏起剩下的那块,然后跟赵长夏解释:“其实我留下这块饼不是给自己吃的,我想拿回去给我的妻女。”

赵长夏这才知道他的难言之隐:他在家行老二,有一个兄长、两个弟弟,如今四兄弟都已经成家,但因为他排行老二,不如兄长那般被他爹所看重,也不如两个弟弟讨他娘的喜欢,一直处于爹不疼娘不爱的尴尬境地。

原本这种区别对待倒也不明显,直到四兄弟都成了亲,并且其余兄弟都生了儿子,而他只有一个女儿之后,这种区别对待便明显了起来。

他的爹娘无疑是重男轻女的,所以一直都瞧不上他的女儿,也瞧不上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妻子,为此打着替他不值的旗号,天天磋磨他的妻女。干活多不说,还总是吃不饱。

郑家未分家,他外出谋生赚的钱基本要给回家里,因爹娘还在无法提出分家,他为了妻女只能偷偷地藏起一部分工钱,买一些吃的回去跟妻女躲着吃。

上次遇到曲家给赵长夏送吃,他以为赵长夏不知道真实的烧饼数,便偷偷藏了大半,自己只吃一部分,剩下的都是给妻女吃的。

赵长夏:“……”

怎么说呢,她是挺瞧不上这种窝囊的男人的。可在这个讲孝道的吃人年代,除了偷偷地对妻女好之外,他确实没法光明正大地反抗他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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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分家,郑阳若反抗他的爹娘,一条不孝的罪名压上来,他们一家三口也迟早会被压垮。

“好在我学精明了,郎君给我三十五文一日,我便跟家里说只有二十五文。小娘子也肯帮我撒谎,我每个月能攒三百文钱。”郑阳得意道,他又叮嘱赵长夏,“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的,你可别说出去。”

赵长夏:“……”

她点点头,“我娘子都帮你瞒下了,我自然不会跟她唱反调。”

郑阳告诉赵长夏自己的“秘密”后,对她反倒越来越热情,有时候听到别人说曲家的是非,他也会插嘴说一两句好话。

曲清江很快就发现了郑阳的变化,有次看见他跟赵长夏一起从田里出来,他还热情地帮赵长夏扛锄头,虽然最终被赵长夏拒绝了,但曲清江还是觉得有些吃味。

接到赵长夏,回曲家的路上,曲清江问:“你跟郑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对你大献殷勤?”

赵长夏答道:“我帮忙种田,他比较感激我。”

“那你怎么这么殷勤帮他种田?”曲清江又问。

赵长夏心道:当然是为了系统的一些后续任务,比如“轮作复种”的后续任务,还有每培育一种作物的幼苗适用量为一亩就有奖励,还有耕作一亩地就有成就点等,她没道理因为那八亩菜地不归自己管就放弃刷成就点的机会。

但这些话她自然不可能跟曲清江说,而且曲清江这小醋缸里的醋明显是酿成了,她都闻到醋味了。

“我不是帮他,我是帮自家种田。这批茄、落苏若是种的好,入秋的时候必能卖出一个好价格。而且这地种出的好作物被人知道了,他们总不会觉得这田还是薄田,要是卖田的话就能卖出一个好价格……”

曲清江闻言便知道自己吃了个莫名其妙的醋,她脸上微臊。又听见赵长夏问:“娘子该不会以为我会对一个已婚男人献殷勤吧?”

曲清江反问:“若是未婚的男人呢?”

赵长夏一噎,道:“那也不会。”

“为何?”曲清江在这问题上还就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了。

赵长夏注视着她,眼底有复杂的情绪在酝酿:“因为我成亲了。”

“你若是未成亲就会吗?”

“也不会。”

“那——”曲清江还想再问,赵长夏却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用略带磁性的嗓音道,“自从遇到你,所有的可能性都只有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小醋缸(期待):所以是什么答案?

赵狼灭:看内容提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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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3、后事

赵长夏暧昧的话勾起了曲清江的好奇之心,她生出丝丝期待,又怕自己的期望落空而不敢将这种期待放大。

赵长夏的答案在说出口的关头,却因突然跑过来的李氏而打住。

“乐姐儿、六月,你们快些回去,郎君、郎君——”李氏焦虑地喊。

她顾忌这儿人来人往,不敢在大庭广众下贸然将曲锋的情况说出来,但她焦急慌乱足以让赵长夏与曲清江明白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迅速赶回曲家。

此时的曲锋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绀,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听见曲清江大喊“爹”,他努力睁开眼,抬起了颤抖的手,发绀的嘴唇嗫了嗫,似乎喊了声“乐娘”。

“爹,您怎么了?”曲清江扑到他的床前,心里乱糟糟的。

“郎君早上起来的时候便有些不舒服,但他没让我告诉你们,吃过早饭后便回房里歇着了。但是方才,郎君吃的饭菜、喝的汤药都吐出来了,还说呼吸不过来。”李氏吓得声音都是颤抖的,她以为是自己照顾不周到,出了纰漏。

曲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缓过劲来。他安慰曲清江道:“爹没事,就是有些恶心,想吐。乐娘,你别急,爹不会有事的。”

“我去把赵太医请来,你们把门关紧,没听到我的声音不要开门。”赵长夏不待曲清江开口,便扭头去马厩找马。

她出门后,李氏确实按照她的吩咐将大门关了起来,任凭闻风而来的曲氏族人如何拍打也不开门。

直到天擦黑的时候,赵太医被赵长夏带回来,曲家的大门才打开一回。

曲氏族人见赵长夏回来了,也不敢再妄动,但是拜托了曲家的邻居帮忙盯着曲家的情况,稍有风吹草动就通知他们。

赵太医为曲锋诊断了,摇头叹气道:“咯血、常常无法喘气、恶心呕吐、嘴唇手指都已经有了发绀的迹象……”

“赵太医,求求你救救我爹!”曲清江悲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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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曲清江便哭了出来。

曲锋早就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这会儿也不意外赵太医会有此诊断,只是听见女儿如此痛苦,他也不禁悲从中来。

但他到底还是理智的,跟曲清江道:“乐娘别难过,爹还没走呢!”

曲锋又让赵长夏去安置赵太医。

赵太医跟赵长夏出了门,才感慨道:“这病是先天不足之症,就算早几十年找老朽,老朽也是束手无策,毕竟这郎中可以跟黑白无常抢人,却没法跟老天爷抢人。”

赵长夏没责怪赵太医,只道:“我知道赵太医已经尽力,但赵太医医术高明,从医数十载,想必也看过不少医书典籍,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这话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赵太医已经用上了毕生所学,但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不过他也不怪赵长夏,毕竟他在太医局的那些年里,每逢皇族中人重病垂死,也有人这般给他施压,他连那点压力都扛过来了,又怎会跟赵长夏一般见识?

他疑惑道:“你给我的那些药贴我已经研究出了些眉目,不过看得出对方用药非常精确,在针对跌打损伤、肌肉劳损、关节疼痛等有很好的疗效。可见制作出此药的是医术在我之上的神医,你何以不去找他?”

赵长夏道:“这些药贴是我偶然所得,我并不知道制作它的人是谁,不然我早将他介绍给赵太医您了,何须劳您研究这药贴?”

实际上冷静如她在看见曲清江那么慌张的时候,也曾病急乱投医般,将这些药给曲锋用。除了对他的关节炎有减缓疼痛和治愈的效果之外,对其余病症,药贴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驱虫避毒香囊能让他在夜里的时候不被蚊虫侵扰,也无法解决他呼吸困难、心跳过快、心悸、心绞痛和咯血的问题。

这段时间以来,赵长夏也不放过任何一次任务,甚至寒食清明活动时的踏青活动,她为了能多点触发任务也是天天在鹄山乡游荡,结果显而易见,她并没有得到能治疗曲锋的药。

她也没有放过流动农贸市场的赶集日,但上面卖的东西给不了她一点希望。所以她知道系统也不是万能的,不会无底线地给她所需要的奖励。

赵太医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等他研究出药贴的用料后,他便可照着这些药材来制作药贴赚钱,而且赵长夏保证不跟他争利,也从未过问他的研究进展。

他感受得到赵长夏的真诚,作为回报和出于医者的职责,他也尽全力去救治曲锋了,但先天之症确实没有根治的办法。

他对此也十分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丝惭愧,道:“虽然我暂时没有办法,但是我会用药先稳住他的病情,再翻找医书看看是否还有别的解决之策。”

他有句难听的话没说出来,像曲锋那样的先天不足之症,他见过很多,大多数才十几二十岁就去了,能活到他这般年纪,都是从小用药吊着的,他该知足了。

“多谢赵太医,劳您费心了。”

赵长夏安置好赵太医后回到曲锋的房中,曲清江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了,但依旧无法接受只一天,曲锋的病情就如此严重的现状。

其实曲锋的病情也不是突然恶化的,沉疴宿疾让他的身体一天天地垮下来,只要细心留意就能发现他每天散步的时间越来越短,走的步子也越来越少,因为他的身体已经负荷不起他这点运动量了。

但是为了不让曲清江担心,他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直到今日,他是再也支撑不住了。

“生死有命啊,不用做无谓的挣扎。”曲锋感叹。

“生死有命,但我命不由天,丈人别放弃生的希望。”赵长夏道。

曲锋让她靠近些,然后拉着她的手跟曲清江的手叠握在一起,叮嘱道:“不管如何,有些事也还是得早做交代。我早已立好了遗嘱,此事你们四叔父也知情。虽然我已经决定将曲家的家业交给了乐娘,但总会有些狼子野心的人会垂涎这点家业,为此甚至会使些龌龊手段,你们不得不防。”

曲清江又忍不住落泪,曲锋道:“乐娘,爹正式将这个家交到你的手中,从今往后你便是一家之主了,怎能轻易落泪?快别哭了。”

饶是赵长夏,眼眶也红了。

虽然她们被称为钢铁之躯,但却并非冰冷无情的钢铁,她们也会害怕生离死别,也会伤心落泪。别看她杀伐果决,其实也有几分感性。

曲锋又看向她,趁着李氏跟田氏都不在,道:“六月,虽然你从未告诉过我们你的真实来历,也不交代你的底细,但我仍旧选择相信你是善的,你可以保护好乐娘,给她安稳无忧的生活……其实我也不要求你有什么大作为,我的女儿可以刺绣,她能赚钱养家,你只需要保护她不受打扰就行了,你能办到吗?”

赵长夏郑重地点头:“我赵长夏以性命起誓,我会爱她、护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誓言,但却令曲锋无比安心。

曲锋又留下曲清江交代了她一些事,等她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眶又红又肿。

“娘子。”赵长夏唤了句,曲清江便扑到她的怀中,也不说话,只是仅仅地抱着她。

赵长夏一声叹息,什么也没说。

曲家的这一晚过得极不平静,除了田氏之外,其余人都没法安睡。曲清江小憩的时候也会从梦中惊醒,直到确认曲锋还活着之后才能安心一些。

第二天,赵长夏按照曲锋的意思去把曲镇请了过来。曲镇看到身形消瘦,形如槁木的曲锋,十分难过:“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曲锋叹气:“时候要到了。”

曲镇悲从中来,也潸然落泪。

曲锋道:“我把你找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知道我死后,你一个人难以对抗族里那么多人,所以未必会站出来维护我这女儿与女婿……”

曲镇脸色一僵,觉得内心的想法都被曲锋猜对了,而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他跟曲锋的关系亲近,却不代表他会为了曲清江而跟族人作对。曲锋在世的时候尚能跟曲铭等族人抗衡,曲清江却太年轻了,他不可能为了曲清江而让自家的处境变得艰难。

曲锋道:“……,我不奢求你能偏袒乐娘,我只希望他们有难的时候,你能拉他们一把。”

“三哥放心,我肯定会的。”曲镇顿了下,还有些疑虑,“赵长夏那儿……”

曲锋知道曲镇想说什么,之前他对赵长夏也不是百分百信任,可仅从赵长夏打算将属于自己的那十亩田变卖了来救他这点来看,就足可见她并不贪图曲家的财产。

曲镇也没想到赵长夏会如此舍得,他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帮三哥看着他,不让他欺负乐娘的。”

曲锋点点头,把曲清江喊进来,然后让她去书房将他当初立好的遗嘱拿出来。

稳妥起见,他当初一共写了三份,一份给曲清江保存,一份给曲镇保存,还有一份则留存在书房里。

他将家中的钥匙和私章等都交给了曲清江,又跟田氏说:“如今我这病是好不了了,我也将这个家交给了乐娘,不需要子嗣了,虽然五年之期未到,但我放你回家。”

田氏知道自己是没法给曲锋生个儿子继承家业的,因此早晚会离开曲家,但她没想到这一天会如此快就到来,内心忧虑回家后要如何面对她那个好吃懒做的夫婿。

她殷切地看着曲锋,想知道他会不会给自己一笔丰厚的安置费用。

不过曲锋什么都没说,只让曲清江给了她这个月的工钱,她大失所望。殊不知曲锋本也不是这么狠心的人,毕竟田氏在早两年的时候也曾伺候过他,他对自己的女人总不会这么吝啬。

但他昨日病得无法自理,李氏让她去找曲清江和赵长夏回来,她却支支吾吾说什么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最后李氏只能让她留下来照顾他,自己去找她们。

之后本应照顾他的田氏却只会慌乱地在旁边走来走去,一点忙都帮不上。心机深如他又怎么看不出田氏是怕她出去找曲清江等人后,自己会嗝屁,然后什么好处都让李氏占了,她才想寸步不离地守着。

曲锋对她本就没有感情,不管她平日里如何,但是这样的关头,她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就别怪他无情。

田氏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曲锋看得一清二楚,她在心里嘀咕:“曲家这父女可真是小气,我伺候他也有三年多了,却什么好处都没有……”

曲清江跟赵长夏要照顾曲锋,并未理会田氏,因此田氏就在曲家多待了一段时日。

期间曲氏族人来跟她打听情况,她虽然骂曲家父女小气,但也不愿意得罪曲清江跟赵长夏这对小心眼的夫妻,便打着哈哈,把话题揭过去了。

曲氏族人来探望曲锋,曲清江也没有拦着,但是为了曲锋能静养,每日只允许三个人登门。

曲铭等听说曲锋连遗嘱都已经立好,便知道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没有好处可讨,他们也懒得再往曲锋面前凑。

——

鹄山乡的杏花在滂沱大雨的拍打下渐渐凋零,嫩芽汲取了雨水蓬勃地生长,嫩绿的树叶铺满了枝头,逐渐便有了夏天的气息。

曲锋在病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虽然每日都用汤药吊着一口气,但他已经病入膏肓,有时候连人都认不清。最近三日,他已经无法动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还有大张着嘴巴,努力地呼吸着。

每每看到他这般模样,曲清江都悲痛欲绝、泣不成声,觉得他还不想死,还没放弃,而自己身为他的女儿,却什么都做不了。

看着她这样,赵长夏也十分揪心,忍不住问:“系统,你有任务发布吗?只要任务的奖励是能救他的药,不管是什么任务,我都可以做。”

系统毫无动静。

实际上赵长夏不是第一天主动询问,但系统一直都没有反应,似乎就是要告诉她,它也束手无策。

突然,曲清江拽住了她的手,慌张地问:“六月,你看看爹这是怎么了?”

赵长夏箭步上前,俯身检查曲锋的情况,却发现他的呼吸小了,胸口也没什么起伏了,手指搭在他颈部的脉搏上,他的心跳已经慢得快察觉不到了。

“爹怎么了?”曲清江问。

赵长夏红着眼睛回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曲清江清楚,她只是不愿意承认。

“爹——”

作者有话要说:曲岳父:领盒饭了,看女儿哭得那么难过,盒饭不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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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4、治丧

曲锋在一个雨天彻底停止了呼吸,曲清江陪伴在他的身边一整日,是亲眼看着他的胸膛停止起伏的,那一刻,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五六年前她娘亲去世的时候,她便已经尝过这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不过那时候她第一次与至亲生离死别,身边又有她爹作伴,她不至于太绝望。如今她爹也没了,这世间就只剩下她了,她悲恸地大哭起来。

赵长夏在她的身侧,并没有说什么劝慰的话,只是主动牵起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在。她扭头,泣不成声:“六月,我、我爹没了。”

赵长夏抿唇,怀着沉重的心情点了点头。

曲清江哭得不能自已,浑身发软,便靠在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的怀中。

曲镇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他知道曲锋大限将至,故而这几日大半时间都待在曲家,好照应曲清江与赵长夏。

如今曲锋已经去了,他虽然悲痛,但觉得曲清江和赵长夏两个小辈还无法稳妥地处理曲锋的身后事,便问:“乐娘节哀,你爹已经驾鹤西去了,如今你是曲家的当家,该振作起来料理三哥的身后事,不知你们有章程了吗?”

曲清江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赵长夏便道:“我们年纪尚轻,经事太少,对殡葬流程不了解,所以还请四叔父帮个忙。”

实际上曲清江早些年就已经看她爹操办过她娘的丧事了,自然不会不懂,她之所以默许赵长夏这么说,也是希望能暂时借助曲镇来稳住曲氏族人,不让他们捣乱。

曲镇点点头,道:“三哥去世前便已经有遗言,让乐娘继承家业,那么‘主丧人’便是乐娘。在三哥的殡葬事期间,我负责护丧……”

这时代办丧事有一套很繁琐的流程,首先曲清江、赵长夏与李氏,甚至还未离开曲家的田氏都得换上孝服去报丧,之后请人整理遗容、设灵堂等。而这些都得在头一天办妥,第二天、第三天,乃至三个月之内,都算是殡葬期,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报丧是主丧人做的事,曲清江已经没有气力去报丧,这事便由赵长夏代劳。——本来曲清江并不打算去给那些族人报丧的,但她知道自己暂时无法挑战世俗,这样的关头不去报丧,外人定会反过来指责她。

赵长夏往曲氏各族人家中跑一趟,虽然每个人都有些幸灾乐祸,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也都换上素衣前去哭丧。

除了在书院的曲湖、曲源之外,曲氏的族人几乎都到了,每个人先去曲锋的房内瞻仰遗容,等灵堂布置好了,纷纷移步堂前哭丧。当然,曲氏族人心里早已开始幸灾乐祸,又怎会真心为曲锋的逝世而难过?

他们挤不出眼泪,便只能干嚎,嚎到后面也开始敷衍了事,只偶尔嚎一声,走个过场。

曲清江与赵长夏知道他们绝不仅仅是来哭丧的,但眼下没空去管他们。

曲锦是最沉不住气的,他觉得嚎了两声已经足以表达自己的悲伤之情了,便假装抹了把眼泪,上前道:

“清江侄女啊,老三的棺材可备好了?人家治丧,棺材得提前几年准备,老三去得突然,只怕是还没来得及准备棺材吧?正好二伯这儿认识一个棺材铺的掌柜,他那儿有现成的棺材……我知道老三的身量,我可以帮忙去找他要一口合适的棺材。”

“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曲清江知道他们必然会见缝插针地向曲家讨要好处,对此倒不意外。

曲锋的遗嘱已立,曲清江继承所有的家业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这并不妨碍族人变相地吃绝户。——为了吃绝户,世人几乎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法子,其中过继孩子是最为传统的吃绝户的方式,但因为打着“立嗣”的旗号,还不至于为人诟病。

除此之外,还有威逼、明抢等粗暴的手段,与找各种理由挥霍钱财的,——办丧事就是一个很好的挥霍曲家钱财、中饱私囊的机会。

繁琐的殡葬流程注定会产生巨额的支出,很多时候,办丧事往往能将一户人家的家底掏空。

就拿棺材来说,简陋的棺材只要一千文,但时下流行“厚葬”,置办如此简陋的棺材只会被人认为不孝,所以会挑稍好的棺材,费用一般在五贯左右。至于更好的棺材,那价格就得去到三十贯了。

除了棺材,还得请僧道做法,与找“葬师”寻找风水地、挑下葬的日子。另外还有元宝蜡烛、纸钱、陪葬品、墓碑、解秽酒等看似零散,实则凑起来也十分惊人的支出。

普通人家一场丧礼办下来,得花费十几、二十贯钱,条件稍好的富户则去到了一两百贯钱。

曲锦便是打算以给曲锋买棺材为由,跟棺材铺的掌柜联合起来,收取曲清江三十贯钱,再找只值五贯钱的简陋棺材糊弄她。

曲清江还没说话,曲镇便提醒道:“二哥,三哥的棺材早就准备好了。”

曲锦立马将矛头指向他:“老四,听说你是护丧的,他们这俩小的定不会殡葬的流程,都是你操持的吧?你准备的是好棺材?”

曲镇面上还有哀伤的神色,闻言,眉头皱了皱,道:“二哥,这是三哥数月前就准备好的,我虽然负责护丧,但三哥对自己的身后之事早有安排,我不过是照办罢了。”

“这可说不准,指不定是你趁着这两个小的不更事,将这桩事揽到自己身上!”曲锦阴阳怪气,他怀疑曲镇中饱私囊了!

不过曲镇跟曲锋不同,他身后还有他爹“三叔公”,以及两个弟弟,曲锦话刚落音,三叔公便道:“乐娘就在这儿,你别信口雌黄。”

曲清江对曲锦道:“是我请四叔父护丧的,虽然是他负责操持丧礼,但他不过是遵照我爹的遗愿执行罢了。我爹生前便说过,他要我薄葬他,因此治丧的物什置办了,做法的僧道已经请好了,连下葬的日子都提前看好了,这一切,就不劳二伯父费心了。”

至于挑墓地的步骤也省了,因为曲锋生前就已经决定要葬在岳氏的旁边。

曲锦一噎,暗骂曲锋早已不将他们当兄弟,所以才处处提防他们。

他不悦:生前不给占便宜就算了,怎么连死后都算计好了?

曲铭等人自然也是不悦的:还以为这回能占到什么好处,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钻不到漏洞得不到好处,又没法明抢,他们不愿意再待在这儿演戏,便找了个理由回家去了。

“哼,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出殡没人哭丧,乡亲要如何笑话他们!”曲铭恶狠狠地道。

丧礼办得如此寒碜,连他们这些族人都不愿意参加,届时不用他们说什么,乡里必然会传出“曲锋生前不懂做人,两个女儿、女婿也不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与族人交恶”等传言,届时曲清江与赵长夏的名声也就毁了。

他们以为曲清江和赵长夏会迫于压力来找他们,但到了出殡的那天,他们正待在家里准备等她们上门,忽然听见外头哭声撼天。

他们吓了一跳,跑出去一看,却见是曲家的出殡队伍,前面吹着哀乐,中间抬着棺材,后面是一群哭得伤心欲绝的人。

“这群哭丧的都是什么人啊?”曲氏族人压根就不认识这群人,不过倒是认出了曲家的佃户以及郑阳及其妻。

曲氏族人:“……”

他们拉住了一个村民打听,那村民道:“听说曲家那个上门女婿花大价钱请了一群专业哭丧的人回来,估计就是这群人吧!”他还颇为惋惜,“要是也找我该多好啊,哭一哭就有上百文钱呢!”

曲氏族人简直要气炸了,气势汹汹地跑去找赵长夏,骂她跟曲清江不孝,用外人来糊弄死者。

赵长夏讥讽地看着他们:“外人哭得都比所谓的族亲兄弟用心,你们有脸出现在这儿吗?”

“你——”

赵长夏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对郑阳等人道:“有人阻挠我请你们干活,怎么办?”

当初赵长夏跟这群人约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哭完全程,若是没法哭完全程,曲家可是不会给钱的!

他们都哭到一半了,还有半程就能领一百文钱,哪能容许曲氏族人出来捣乱,搅和了他们的生计?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群人盯着曲氏族人,目露凶光,直把他们盯得心里发毛,不敢与他们硬碰硬。葬礼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等葬了曲锋,那群哭丧的假孝子也领了钱散去,曲氏族人才敢找到曲清江,指责她不孝。

他们还把曲镇也骂了一通:“丧礼是你帮忙操办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侮辱老三的事情?”

自从得知赵长夏的这个决定,而曲清江又予以支持之后,曲镇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他也没想到赵长夏在面对曲氏族人的故意冷落时,会采取如此大胆、前卫的做法。

找人哭丧这种事不是没有,很多地方甚至还因此发展出了丧葬一条龙服务的专业团队,但这毕竟是少数,只要有亲人、族亲的人家都不会选择请人来哭丧,这传出去实在是不太好听。

赵长夏当时跟他说道:“既然你们认为哭声越响亮才是‘孝顺’,那就不必管到底是谁哭的,只要我跟娘子这些丈人的至亲是真心实意为他哭泣、哀悼的就行了。”

别以为找人哭丧这种□□只有后世才会存在,这会儿流行的“哭声响亮才是孝顺”殡葬观,本就是一种□□,因为有需求,所以才会催生“哭丧”这一行业。

她并不认识这个行当的人,但是郑阳认识,于是通过郑阳找到了他们。他们的工钱虽然贵了点,但她宁愿花多点钱也不愿意让曲氏族人嘚瑟。

曲镇毕竟只是护丧,主丧的还是曲清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曲氏族人骂到他的面前,他只好道:“三哥不觉得是侮辱就行。”

“你怎么知道老三不觉得是侮辱?”曲铭问。

曲镇反问:“大哥怎么知道三哥认为这是对他的侮辱?大哥问过三哥了?没问过的话,不能因为大哥觉得是侮辱,就觉得三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曲铭一噎,想不通曲镇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他威胁道:“你是要跟我们作对了不成?”

曲镇叹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替曲清江抵挡了太多压力,再这么下去,他迟早会步曲锋的后尘。他也只有一个儿子,为了不步曲锋的后尘便只能让步了:“大哥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三哥已经下葬了,一切尘埃落定,大哥这是何必呢?”

曲铭气急败坏:“事情还没完!”

曲锋虽然下葬了,但是他的牌位还是要请回祠堂里摆放的,只要他不答应,曲清江与赵长夏就休想让曲锋的牌位进入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赵狼灭:下三滥的伎俩,瞧我鸟你吗?

——

丧葬流程与费用等内容参考自《宋代婚丧费用考察》与《中国风俗通史·宋代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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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守孝

曲清江为曲锋办丧事以来,村里的人一直都关注着曲家,因而曲清江不肯大肆操办曲锋的丧礼惹得族人骂她不孝之事,村民都知道了,并对此议论纷纷。

议论的话一般分三种类型,一是赞同薄葬的,但这是极少数;二是纯粹看热闹的,觉得这是人家的家事,与他们无关;还有一种是认为曲家这么有钱,曲清江却不肯给曲锋厚葬,实在是吝啬小气,还不孝。

这最后一种是抨击曲清江、赵长夏的主力,也是曲氏族人最希望出现的声音。不过官府倡导薄葬,也没有规定子女必须给先人厚葬,因此这些人除了抨击她们,说些闲话,倒是奈何不得她们。

曲氏族人就等着曲清江送曲锋的牌位进祠堂时好好刁难一下她,让她知道凡事不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宗族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

曲清江也犹豫过是否要送她爹的牌位去祠堂,——她爹早已悄悄地另设一个祠堂来供奉他们这一房的先人牌位,若曲氏族人不肯轻易让她将她爹的牌位送进去,自家的祠堂倒是另一条可选之路。

只是她跟她爹没做错什么,凭什么就要被族人吃绝户?她爹当年捐了那么多田出来做族田,族人凭什么不给他的牌位进祠堂?

所以她最终仍旧选择先将她爹的牌位送去祠堂。

果不其然,曲铭关紧了祠堂的大门,唯一开门的钥匙就在他的手上,她们若想进去便得找他拿钥匙。不过这对赵长夏而言不是什么难题,她只用一根针就开了锁,顺利开了门。

一直盯梢的曲氏族人跑去跟曲铭告状,他气呼呼地领着族人到祠堂指责二人,并人手一根棍棒,警告道:“我们原先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对你们的行为一再忍让,你们若是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们无情了!”

曲清江手中捧着她爹的牌位,被这群人的无耻气得眼眶都蓄满了泪水:“你们凭什么不让我爹的牌位进入祠堂?”

“他没有儿子,绝嗣之人不能进祠堂。”曲铭理直气壮。

赵长夏淡淡地道:“女婿等于半子,上门女婿便算一子,我不是吗?”

曲铭斜睨她:“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赵长夏眼神一冷:“你们这是打定主意不讲道理了?”

曲氏族人一听这话,下意识绷紧了肌肉,抓着棍棒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

“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我们便也不再讲道理。族田属于我们家的那部分我要收回来,且以后墓园的修葺费用我们家不再出,既然祠堂容不下我爹、我们,那我们会将祖父他们的牌位迁出,往后这祠堂也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若是有什么问题,你们也不要妄想找我们要半分钱来修葺!”曲清江道。

曲氏族人哗然,曲镇也是一惊,忙劝道:“乐娘,你不能意气用事!”

将祖父的牌位迁出,也断绝了跟曲氏祠堂的关系,这不是跟曲氏一族划清界线嘛!且不说祖宗知道这事会如何想,外人若是知道这事,肯定会笑话曲家,也会对她的行为表示不赞同的。

“你们若是背上不孝的骂名,对乐娘的刺绣一途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的!你劝一劝乐娘,别冲动,这事可以好好商量。”曲镇将赵长夏拉到一边,悄声劝道。

他倒不是贪图那点好处,曲锋生前之所以始终没有跟曲氏族人撕破脸,正是顾及了这一点。他不赞同曲清江为了跟族人对抗,而将自己后半辈子的出路也堵住了。

赵长夏道:“娘子并非一时激愤而做出的冲动之举,她自有主张,四叔父且放心。”

曲镇劝不动她们,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

曲氏族人被曲清江一番威胁,一开始心里也有些慌,但随即想到,这捐出来的田,焉有收回去的道理?他们不还族田又如何?曲清江只要敢将她祖父的牌位迁出祠堂,那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这么说,你是想让你爹和你祖父被族谱除名吗?”曲铭沉声问。

“他们未有过错,你们又凭什么将他们除名呢?难道是因为不让你们占便宜?可试问你们任何一家,可曾出过这么多钱修葺墓园、祠堂?你们又有哪一家捐出这么多族田?你们什么都没做,反而因为我们家做了,不愿意当冤大头了,便觉得是我们家错了。”曲清江反问。

“将他们除名,那是因为你这个不孝女要将他们的牌位从祠堂里移出去。”

“他们?这么说,族长是答应让我爹的牌位进入祠堂了?”曲清江问。

曲铭一噎,道:“你别转移话题!”

“是我转移话题吗?难道不是你们不敢正面回答我后面那些问题?是谁在逃避族田的问题?又是谁占了便宜还得寸进尺?我们倒是可以出钱修葺祠堂与墓园,可也得均分才对吧?没道理我们出了大价钱,你们还觉得理所当然。若说百年之后谁家的牌位占位子最多,那必定是你们这些子孙多的吧?这里只有我祖父与我爹,孤零零的,你们想仗着人多欺负他们吗?”

曲清江虽然在跟他们讲道理,但若宗族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便不会有那么多吃绝户的事情发生了,故而曲氏族人厚着脸皮不回应族田之事,一直与曲清江僵持着。

三叔公站出来劝曲清江:“乐娘,你是知道的,曲家只有你们家的家境最为优渥,大家的家底稍多一些,又怎会吝啬捐钱修葺祠堂与墓园呢?”

曲清江道:“那只怕要让三叔公失望了,为了给爹治病,我卖掉了七十亩肥田,家中如今只剩三十亩薄田了,比三叔公家的七十亩田还少大半。”

众人一惊:什么?曲清江竟然卖掉了七十亩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你爹的病哪里需要这么多钱,你骗人的吧?”年轻气盛的族人忍不住开口。

三叔公有些下不来台,皱着眉头看向曲镇:“阿镇,你知道这事吗?”

曲镇也是懵逼的一员,闻言,摇了摇头:“这是三哥的家事,我如何能知晓呢?”

“那七十亩田卖给了里正,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跟里正求证。”

曲氏族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想到曲清江如此舍得,明知她爹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却仍变卖家产去填补这无底洞,不是傻就是蠢!

而且那七十亩田卖给了里正,以后有什么事,里正肯定会偏向她,她倒是会笼络人心!

不过还有三十亩田不是吗?

曲清江跟赵长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想到他们连最后那三十亩薄田都不放过,心中对他们就更加厌恶,道:“也是,你们从不关心我爹的身体情况,只盯着我们家的家底,自然不清楚他的病需要花多少钱。我也不奢望我爹在世之时,诸位能伸出援手借钱给我爹治病,可这是最后的三十亩田了,如今跟族里每家每户都一样,没道理什么事情都还是我们出大头吧?”

以前曲家富庶才说那些开销她们家多承担一些,没道理如今她们家落魄了,还要出那么多钱。

众人被她这般一顿损,心里有气,但也知道赵太医的诊费不便宜,加上荆溪之前透露过曲锋吃的药里有好几味名贵的药材,曲家能撑到这时候才卖田,想必是家底都已经掏空,才不得已而为之。

曲家之前遣散荆溪的时候,荆溪为了面子就说是曲家没钱雇仆役了,倒也成了佐证。

只不过这时候松口,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们就是为了曲家的家产才阻拦曲清江的?

他们坚持不松口,曲清江也没有再纠缠,直接将她爹的牌位送回了曲家设的小祠堂。

曲氏族人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曲锋早就在家设了小祠堂,不仅供奉着曲家的高祖、他爹,还有他娘、妻子等女人,如今加了他,他们一家倒是团聚了。

对此,他们倒是无可奈何,也没资格因为曲家另设小祠堂就真的将曲锋她爹、曲清江的祖父的牌位移出祠堂。但占不了什么便宜的他们对曲锋、曲清江倒是恨得牙痒痒的。

他们以为曲清江就这么忍气吞声了,孰料曲清江直接将矛头指向曲铭,道:“当初捐献出去的族田,我们确实没资格收回来,但是曲氏任何一家也不能私占族田。

“族田的收益本就包括了修葺祠堂墓园、祭扫等宗族性活动的费用,因此往后这种宗族性的活动,我们便不会再出钱。

“其次,族田的费用去向也得半年一公示,以免有人侵吞族田资产而大家都不清楚。若真发生族田被侵吞的情况,那说明族长失职,没有德行之人就不该当族长,所以建议更换族长。”

曲清江的话刚落音,曲铭的儿子们就已经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在说我爹中饱私囊?没有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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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其实早就不甘心了,为什么只有曲源和曲湖能去读书,他的子孙却得为他们让路?只是早些年大家都没什么利益冲突,故而这些问题并未摆在明面上。如今曲清江这么一挑拨,他自然流露出了不满。

曲清江扯起一抹冷笑,没道理让他们团结一致来对付她们,他们却坐享其成。得让他们这群利益熏心的人狗咬狗,省得整日盯着她们。

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这是在离间曲氏族人,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谈不上多好,联盟也不是十分牢靠,被曲清江这么一挑拨,不说立马翻脸,但他们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是必然的。

曲清江挑拨离间后就不再管他们,而是开始闭门守孝。

田氏并不想为曲锋守孝,所以就趁此机会提出离去。

曲锋在世时便已经还给她卖身契等,放她离开了,是她暂时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有好赌的丈夫的家里,又恰好遇到曲锋去世,曲清江等人都无暇管她,才又在曲家多待了一段时间。

她主动跟曲清江说这事,自然是想要一点好处。

赵长夏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田氏:“……”

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道:“我先前就打算走的,但,这不是刚好遇到郎君仙逝嘛,想着郎君对我也不错,我怎么都得送他一程……”

“那你送完了,可以走啦,要是不认得出门的路,我让李小娘送送你。”赵长夏道。

田氏:“……”

她悻悻然地出了门,又暗骂了声,“爹死了都还这么抠门,抠死你们算了!”

曲清江跟赵长夏没管她,而是问李氏:“小娘,你是否想离开?爹已经去世,你也自由了。”

李氏苦笑,自由?她有吗?

就算曲清江愿意放她离去,给她自由,可她出去后还能做什么呢?

她给人做过小妾,且到了她这般年纪,就算她能找到一户人家嫁了,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家,到了那里,她还是得被磋磨。

若是不嫁人,又还有哪里有她的容身之所呢?

曲清江道:“小娘若是不想离去,就留在家里吧!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家一日,这里便依然是你的家。”

李氏刚想点头,却突然想到什么,隐晦地看了赵长夏一眼,旋即摇了摇头:“我只怕不能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醋缸:穷了。

赵狼灭:没事,我们不做富三代,我们做富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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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6、抹肚

李氏的眼神虽然隐晦,但赵长夏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不过她没说什么。

曲清江问:“为何?小娘不愿意留下来吗?”

李氏见她不明白,无奈道:“你爹的妾室与你爹的上门女婿住一块儿,别人会怎么想?你爹初丧,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可等你们除服了,流言蜚语还止得住吗?”

曲清江这才想起赵长夏对外的身份,李氏继续跟她们住一块儿确实不太方便。不过她倒是不在意那些,道:“没有爹死了,就将爹的小妾都赶走的道理,小娘不必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李氏摇头:“你们本就与族人作对遭了他们记恨,往后若是留下什么把柄给他们,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届时又会为你们惹来不少麻烦。所以我想过了,我不能留在这儿给你们添麻烦。”

“小娘不留下来,还能去哪儿呢?”曲清江想到若是连她也要离开,那曲家便真的空了,心里就十分落寞。

李氏心里也悲凉无比,道:“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所。”

曲清江却没李氏想的那么乐观。她们算是同病相怜,唯一的区别是她遇到了赵长夏,她爹也在去世之前为她铺好了路,不让族人轻易地吃绝户。

而李氏却没有这运气,因此被吃绝户不说,还被乡人骗走发卖,那些瓜分了她家家产的族人没有一个出手解救她的,就算她回到那边,也已无容身之所。

可要说眼睁睁地看着李氏离开,曲清江也是舍不得的,她们虽非母女,年纪相差也不大,但在她的心里,李氏就是半个家人。

赵长夏看着这两个陷入了离别的哀伤情绪中的女人,道:“小娘完全可以在附近另辟一处屋舍居住,大家住得近可以有个照应,又不必担心因为住在一起而有流言蜚语。我记得曲家旁边的空地也是曲家的吧?在那儿建一间农家小院也不是问题。”

曲清江:“……”

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