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章
四月十八, 文国公府荣家荣老夫人六十大寿, 特大办宴席, 戚家受邀参宴。
话说这荣家在整个京城可谓是德高望重的权贵之家,荣家子嗣繁茂, 荣家三房中嫡出长房承袭,其妻又乃是当今大俞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之长女清和郡主, 且这荣国公手中又手握着两淮盐运史这个肥差, 自是这满朝文武争相结交的对象。
庶出两房姑且不论,便是当年这荣家两房嫡女, 大女儿当年嫁给了权倾朝野的建国侯府戚家, 这次女却也不差,福建陆家可谓是东边的土霸王。
其实荣家老国公风流成性, 镇日无所建树,荣家早年已有些败落、凋零的趋势了,却不想,凭着膝下枝叶繁茂的子女,倒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相比荣家, 同样拥有爵位在侧的戚家现如今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真正的侯爵之家理应像荣家这般显贵才是正理。
在去的路上,荣氏与秦玉楼详细介绍着荣家的家世详情,其实秦玉楼早在这日之前便已向三婶裘氏与妯娌小伍氏打探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会儿见荣氏兴致不错,向来说话轻柔的语气中难掩激动与骄傲。
拥有一个强大而显赫的母族是每一个嫁做她人妇的女儿最为有力的倚靠,很显然, 荣氏便有着这样的倚靠。
纵使丈夫腿脚不便,多年不问世事,纵使自己性子软和,尚且未曾掌家,但这荣氏在整个戚家的地位犹在崔氏、裘氏之上,仅次于老夫人。
这一点,从荣氏在戚家行事做派中的诸多例外行径中方可瞧出。
而秦玉楼显然未有这般好命。
秦玉楼自然乖乖充当着懂事听话的儿媳,一脸聚精会神的听着,可不多时,只见那荣氏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只轻轻地蹙起了眉来。
原来这荣氏是想起独自一人在府中的丈夫,她这么多年来极少出门,整日衣不解带的伺候着丈夫,纵使娘家相隔如此之近,一年到头来也回不了几回。
这会儿不过才刚出门不远,一会儿担忧着丈夫一人在府过于冷清乏味,一会儿又担忧着丫鬟们毛手毛脚,伺候得不精心,一时心绪颇为不宁。
秦玉楼见婆婆情绪瞬间反转,变得一脸愁容,方知定是放不下府中的公公呢。
倒也纳罕,在秦玉楼眼中秦老爷与袁氏二人便是顶顶腻歪的呢,却不想,竟然还有比他们二人更为腻歪十倍百倍的人呢,简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片刻不得分离,好像这天地间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旁人了似的。
同样是夫妻,秦玉楼与那戚修倒是相敬如宾的紧,便是丈夫镇日未着家,她也不会过于想念,像是此番,十几日未见,除了前几日疲惫到要紧处时私下盼着丈夫能够回来解救她以外,往日里倒是念叨得少。
譬如本以为这外祖母办宴,丈夫无论如何定会归来的,后得知原来为了几日后圣上亲临的围猎,怕是赶不回来了,她仅仅也只惊讶了片刻,很快便能够欣然接受呢。
是以,瞧着这荣氏此番前去给自个老母祝寿,非但不曾喜上眉梢,反倒是满面愁容,对于这样一类夫妻之道,秦玉楼心中很是不解。
又过了一阵,秦玉楼见荣氏靠在马车里仍旧一副兴致泱泱的模样,秦玉楼沉吟了半晌,不由开口唤了句:“母亲,可是心里头不舒服,这马车虽稳当,但坐久了确实有些发闷,我这儿有丫鬟们特意备用的糖姜块,含在嘴里倒是能够醒脑凝神,母亲若不用些,待会儿下车了透透气便会好些了···”
荣氏闻言瞧了秦玉楼一眼,随即只翘着小拇指撕了一小撮放在嘴里,少顷只忙用帕子擦拭着嘴角,又将白嫩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擦拭干净,便冲着秦玉楼微笑着:“果然能够凝神醒脑,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说到这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瞧了秦玉楼一眼,只一脸复杂的轻声道着:“往后有你照顾着修儿,我倒是能够放心了···”
说着,只轻轻地拍了拍秦玉楼的手。
秦玉楼听了却是诧异的看了荣氏一眼,这似乎是婆婆为数不多的提起自个的儿子。
只觉得往日里她这位婆婆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自个的丈夫身上,极少过问过他们霁修堂的事儿,便是偶尔想要问上一问,待那头公公不过咳了一声,便立即起身进屋了,转眼便将所有抛之脑后。
便是偶尔想要关心一二,却似好像不知从何入手似的,不过翻来覆去那几句“修儿可好?”、“你□□儿可好?”“好好好,那就好”之类的。
甚至远远不及三婶的“听说昨个儿世子淋了雨,身子可否有碍”“这修儿倒是转性了,大雨天的赶回来,可是舍不得刚娶到手的新妻啊”诸如此类的关切来的亲切熟稔。
正这般想着,不多时,只忽而听得外头荣氏跟前的大丫头红盏轻声禀着:“太太,快到街口了···”
荣氏听了便立即正襟危坐了起来,随即,只将帘子轻轻地掀开了一道缝隙,往外瞧了一眼。
只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原来已快到了荣家的府邸了,因着这日荣家办宴,所到宾客众多,一时倒将前头的道路给堵住了,戚家的马车在街口缓了片刻,待前头道路疏通了,这才缓缓往里驶去。
方行驶一阵,却又忽而听到外头有个略微显老的声音响起,只远远的迎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问着:“可是建国府的马车?”
走在荣氏与秦玉楼前头的那辆马车旁的翠柳见了,只朝着那人福了福身子,随即只一脸随和的应了声:“正是,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咱们老夫人,大太太与三太太···”
那位五十多的老者正是荣府的管家,闻言忙朝着前头那辆马车弓身见了个礼,一脸恭敬直道:“小人特奉家主的吩咐前来恭迎老夫人及大小姐登门——”
说着,这管家竟亲自开道,将戚家的马车恭敬迎进了荣府。
紧跟在后头的乃是京城兵部侍郎孟家的马车,下人们忙将方才那一番情形上前禀告,只见里头坐了位四十四五岁的圆脸富贵太太,那人闻言只一脸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着:“瞧着前头那两辆马车如此不起眼,倒没有想到竟是那建国侯府戚家···戚家,戚家?”
那富贵太太只低声连声念叨了几遭,双眼微微挑起,似有些复杂。
而坐在一侧的一年轻端庄新妇闻言,只立即诧异的问着:“母亲,您说前头那是···戚家的马车?”
这年轻的新妇,原是曾经元陵的故人颜明锦。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有事耽搁了,小短更,明日双更补上,么么
第62章 六十二章
这戚家老夫人已有十多年未曾出府走动过了, 此番竟然亲自前来给荣老夫人拜寿, 只见那老寿星荣老夫人激动得直经人搀扶着, 竟亲自到前头相迎。
话说这荣老夫人年虽六十,也已满头灰白, 但老太太心宽体胖的,与戚老夫人的枯瘦很是不同, 只见她圆脸傍身, 浑身颤颤似尊大佛似的,一瞧便是面目慈祥之辈, 令人轻易心生亲近之意。
远远的见了那戚老夫人, 只一脸激动的伸着手,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 一把紧紧地握着那戚老夫人的手,竟当即红了眼,道:“老姐姐,你总算是舍得过来瞧我这个老婆子了,十多年了, 没想到, 这一晃竟然都已经十多年了啊···”
戚老夫人人闻言,亦是红了眼,只紧紧握着那荣老夫人的手, 仿佛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剩下无限感慨,半晌, 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着:“是啊,都已经十多年了···”
不多时,只看了荣老夫人一眼,笑着道:“我说这十多年过去了,老妹妹你倒是跟以前一个样,哪像老婆子我,都老得快不成人样咯···”
荣老夫人一瞧,只见这戚老夫人果然瘦得一身枯骨,只见那脸颊两侧的肉都已经凹陷进去了,更加显老,哎,都快七十岁的人呢,能不老么。
但那双眼却是精神奕奕的,精悍犀利,像是一柄厉剑,仿佛直达人心,怕是早已瞧遍了这人世间所有浮浮沉沉罢。
两人多年未见,此番,这两位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岁的老人时隔多年紧握着对方的手,竟一时不舍得松开。
身后的荣氏见了,忙向前走了几步,只伸着手去搀扶着荣老夫人,末了,又用帕子掩嘴笑道:“母亲,婆婆来了,您眼里都瞧不到女儿了,女儿都站在这里老半天了,您连个眼尾都没给女儿留下···”
荣氏听到一阵熟悉的温柔声儿响起,忙扭头一瞧,瞧见自个女儿顿时一喜,只那抹喜色却是很快便稍纵即逝,半晌,脸色淡了些,抬眼瞧了荣氏一眼,道:“你也来了···”
荣氏见状面上不由顿了顿,似有些委屈、更似有些歉意,只轻声道着:“母亲作寿,女儿当然得来···”
荣老夫人见荣氏低眉赦目,一副柔善可欺的模样,心中一软,到底叹了一口气,只往荣氏手上拍了拍,荣氏见状面上顿时一喜。
荣老夫人不由摇了摇头,转眼却是对戚老夫人道着:“瞧瞧,让老姐姐在这外头站了这么久,倒是老婆子我的不是了,走走走,咱们快进屋里说——”
说着,便一路领着戚家一众女眷进了里头正堂。
进去了,这才瞧见屋子里已到了不少宾客女眷,荣家长房太太清和郡主正在作陪,见荣老夫人迎着戚家一家女眷进屋,清和郡主忙起身迎了上去。
屋子里所到世家夫人不少,这天子脚下处处皆乃权贵,并不算稀罕,但此番众人见荣家一家竟待这一家如此礼遇,顿时各个心存诧异,只以为来了哪号大人物。
待荣家将那位年近七旬的老夫人迎上了上首,下头有些个年长些的夫人太太顿时惊觉,已然认出了高坐在上首的那老太太可不就是当年权倾朝野的戚家戚老夫人么?
戚老夫人的名号现如今好些年轻人兴许不知,但在当年,那戚老夫人可谓是整个京城贵女争相瞻仰的典范。
原来这戚老夫人乃是出自名流世家,母族祖上无人出仕,无人做官,世世代代皆在研习典著,其父乃是大俞受人尊崇的大文豪。
戚老夫人身为女子不但学识渊博,更要紧的却是她注重礼教,仪态端庄,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将女子端庄、优雅的典范展现得淋漓尽致,久而久之便广受尊崇。
后时常被召见入宫,甚至曾为皇后及诸贵人教导礼仪,便是当今太后曾经的皇后,亦曾受到这戚老夫人的教导,时下,世人尊称一声“戚老”,由此可见其身份地位。
话说这戚家近十来年可谓十足低调、沉寂,以至于好些人皆俨然忘了这戚家的存在,更多的却是压根不知其底细,提到这建国侯府,更多的却是一阵惘然。
这会儿,知情者碍于这戚家现如今在朝中微妙、尴尬的境地,倒是不敢轻易上前结交,而那不知情者,一时不知其底细,更加不敢随意妄动,大抵皆是礼节性的点头示意罢了。
却说这会儿众人皆已落了座,荣氏虽已嫁作他人妇了,但到底是荣家的女儿,许是常年未曾回娘家探望过,多少有愧,且这荣氏又历来是个贤惠勤快闲不住的,这会儿只事必躬亲的侍奉老母身侧,为其添茶倒水,为其揉肩捶背,以弥补心中愧疚。
荣老夫人见了,到底心软,不多时,面色便已缓和不少,荣氏见状,心中不由满足,顿时喜上眉梢。
落在外人眼中,无不夸赞,这到底是戚家教养出来的媳妇啊,便是回到了娘家竟还这般孝顺。
却说这秦玉楼自进屋起,便一直规规矩矩的跟在荣氏身侧,这是她嫁到戚家以来,头一回接触到京□□门圈子,且依稀瞧着,怕也是戚家这么些年以来头一回外出走动吧,定是要谨小慎微,不可有丝毫差池的。
是以,这荣氏前去伺候荣老夫人,秦玉楼便又规规矩矩的与伍氏一道跟在裘氏跟前,十足规矩。
荣老夫人与戚老夫人叙完话后,戚老夫人便命伍氏与秦玉楼一道给荣老夫人见礼,而荣老夫人早在此之前,那目光早已不知道往秦玉楼身上打量多少回了。
这一来嘛,这戚修乃是孙辈中的长孙,历来乃是荣老夫人在孙辈中最为疼爱及疼惜的,自得知戚修的亲事有了着落后,荣老夫人不放心,去年这荣老夫人便特意让小女儿小荣氏绕道去了一趟元陵,好提前替外孙相看了一遭,这外孙媳妇到底如何,老太太自然关心。
这二来嘛,自然便是这秦氏太招眼了,令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秦玉楼与伍氏恭恭敬敬的给荣老夫人祝寿见礼。
老太太目光不过在伍氏面上匆匆掠过,很快便将视线投放到了秦玉楼身上,方才不过匆匆瞧了几眼,只觉得那女孩儿生得美艳得紧,这会儿细细打量着,心中不由震惊,尤是小女儿小荣氏早已细致的描绘形容过了,这会儿见了本人,仍是止不住惊艳。
只见这秦玉楼身姿丰盈摇曳,婀娜聘婷,不似满京城窈窕纤细,各个瘦成风吹便倒的病秧美人儿,其实老人家向来喜欢这类丰盈福气的身段,只虽喜,但这秦氏未免也过于···惹眼了罢,且身段姑且不论,更甚者竟还生了那样一副妖媚含春的脸面——
瞧瞧眼下,即便是背对着众人,底下那些个夫人小姐都忍不住拿眼偷偷打量着呢。
只不过这美人在骨不在皮,荣老太太到底是个见多识广之人,透过那一层浓艳的皮相,这秦氏施施然走向前来时,脚下步子一步一步仿似丈量,身上配扣未曾一丝声响,敛裙下拜时,裙摆不摇,身姿未摆,姿势优美,气韵不凡。
一届小小五六品地方官员之女竟端得如此风华,倒着实令人侧目。
荣老太太当即逮着秦玉楼一顿夸赞,那头戚老夫人听了,只瞧了秦玉楼一眼,随即悠悠道着:“莫再夸了,这丫头可不是个薄脸皮的,你越夸,她那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
秦玉楼见祖母竟然如此不留情面的拆她的台,不由惊讶的瞪圆了眼,这些日子与老太太混熟了些,倒是渐渐不自觉的暴露出了本性,大家嘴上不说,心中皆心知肚明罢,心照不宣了。
却不想这老太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转眼竟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给出卖了个彻底,当真是个不地道的···
然见荣老夫人笑眯眯的朝她瞧了过来,秦玉楼登时满脸通红,忙垂下了眼。
荣老夫人听了戚老夫人的话后,心中不由诧异,这话明面虽有些埋汰,但通常唯有对着自个宠爱的女子孙女才这般既嫌弃又溺爱,这秦氏嫁到戚家才不过一两月,竟让向来严苛的戚老维护至此,荣老夫人心中最后一点忧心便也立即烟消云散了。
顿时,将早早便备好的礼亲手塞到了秦玉楼手中,后又从手腕上取了个佩戴了多年的玉镯套在了秦玉楼手中,后头这一举动显然是临时加上的,荣老夫人对这秦玉楼的喜爱之情不予言表。
恰逢此时,见那头清和郡主领着府中的几个小辈进来给长辈们见礼,荣老夫人不由向那几个女孩招手,只拉着秦玉楼的手介绍着:“快来见见,这便是你们表嫂,之前不都念叨过好几回了么···”
又指着那几个女孩对秦玉楼笑呵呵道着:“前两个分别是你二舅家的瑜丫头,大舅家的瞳丫头,后头那个是你姨母家的鸾丫头···”
秦玉楼只一脸和善的瞧了过去,倒是一眼与走在最后的鸾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府中的宾客渐渐越来越多,清和郡主招呼着客人到前头院子里听戏去了,秦玉楼乖巧的陪在二老身侧听着她们闲话家常,倒也有趣。
只这荣老夫人到底是这日的老寿星,不好一直拘在屋子里不见客,不多时,一行人便也随后而至。
戏园里咿咿呀呀唱个不停,院子里搭了戏棚,里头满满当当皆是人,偶尔府外还夹杂着鞭炮礼炮声,顿时咿咿呀呀,又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去时,隔着人群竟然远远地瞧见了颜姐姐颜明锦,二人似都有些脱不开身,只远远含笑着打了个招呼,于这座陌生的城,遇到了相熟之人,竟觉得莫名亲切。
将二老送至前头座位坐好,秦玉楼前脚屁股刚坐下,却不想后脚那芳苓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姑娘,方才芳菲那丫头去马车里取东西时,说在前院瞧见世子了,世子爷赶来了···”
第63章 六十三章
秦玉楼只一脸惊讶道:“当真?”
芳苓直点头, 随即只小声幽幽道:“方才菲儿那丫头一脸激动的跑了过来, 瞧着那神色不似做假——”
秦玉楼听着芳苓的打趣, 不由一噎,瞪了她一眼。
忍不住回头往园子口瞧了一眼, 却不想这一瞧,顿时惊住。
只见从园子口一时呼啦啦的涌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 前头差不多有六七个主子, 瞧着皆是些个十七八岁的公子哥,后头还随着一众小厮嘘寒问暖的跟随着, 是以, 远远地瞧着,只觉得一行人被浩浩荡荡的簇拥着过来了。
许是声势过于浩大, 不多时,众人纷纷扭头瞧了去。
只见打头那个年长些的瞧着约莫二十几许,穿着一身湛蓝色常服,长发高高束起,身上并无过多旁的装饰, 一手背在身后, 一手微微弯曲着,置于腰前,面上并无过多神色, 薄薄的唇微抿着,身上与生俱来的威严冷峻气势不自觉的散发出来,使人远远瞧去, 第一眼便注意到他。
这人便是戚修。
左侧是一位身形壮实,英武挺拔的霸气少年,只见生了一对如小刀般锋利的剑眉,又见双眼如炬,皮肤黝黑,偏生还穿了一身漆黑的锦缎常服,只衬托得整个人面黑如炭,雷厉风行,这人便是陆家长子陆游。
右侧生得温文儒雅,手中还执了一柄画扇的翩翩公子便是这荣家长子荣晋言。
后头三人分别是荣家二房嫡子荣覃言,大房庶子荣濯言,及戚家三房嫡出的戚恒,皆乃是荣家自家孙辈小辈。
瞧着这阵仗,该是要过来给老夫人请安拜寿的。
确实如此,原本定不会挑在这档口过来,生怕惊扰了宾客,也过于招眼了,只这戚修是特意快马加鞭赶来的,这会儿马上要摆宴席了,用过饭后便又得匆匆赶回军营了,片刻耽误不得,唯有挑着这空挡亲自过来给外祖母拜寿呢。
却不想,陆游那几个事儿精偏生嚷嚷着要一道过来再次凑凑热闹,然后一呼百应,自然全都跟了过来了。
这浩浩荡荡的一队贵公子,各个皆乃是人中龙凤,除了那头那戚修是个成了婚的,余下的皆是尚且未曾婚配的,这世家大族间的设宴办社之类的,除了多多走动联络感情,维系家族与家族间的亲密关系,余下的又何曾不是为了争相打探,相互八卦打趣呢。
这会儿一下子荣家的、陆家的公子哥皆在此呢,便是有心想要攀结的,还不得可劲儿多打探几眼。
在座的自然有许多尚未婚配的闺阁小姐,见了这哗啦啦的一众贵公子,个个均羞红了脸。
倒是走在前头那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在场所有人竟都不曾相识,直至到前头给两位老夫人见礼,这才恍然惊觉,原来是戚家刚承袭不久的世子。
只见那荣老夫人对戚家这一位外孙仿佛格外偏爱,只拉着他一个人的手,一个劲儿的细细问着,竟惹得同为外孙的陆家那位吃味了,一个劲儿的酸嘴道着:“外祖母偏心,咱们这么多人,哪个不是您的孙儿,偏生眼里始终唯有这一个,看来我这个福建的到底离得远,如何都比不过待在京城里头的亲——”
这陆游中气十足,明明不过寻常的音量,偏偏像是点了炮竹似的,砰砰砰的惹得所有人都听到了。
不由惹的众人大笑起来。
荣老夫人更是乐呵得一身直颤颤的,忍不住笑骂道:“你离得远?你个小兔崽子,也不知是哪个赖在我的安寿堂赖了好几个月了,竟还好意思说离得远?你倒是说说,你比哪个远?”
陆游听了顿时苦脸幽幽道:“外祖母这是嫌弃孙儿呢?”
荣老夫顿时气乐了。
场面一度温馨热闹。
秦玉楼在后头听着亦是随着笑的两眼弯弯。
那头戚修趁着老夫人与陆游几个说话的空挡,忍不住抬眼四处瞧了一眼,不多时,隔着几个中间几个丫鬟婆子,不偏不倚,只将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秦玉楼的面上。
却见她此刻正听得津津有味,眼都未曾往他这边扫过一眼,戚修只忽而紧紧的蹙起了眉,面色一时显得有些不太好看。
仿佛有所感应,下一瞬秦玉楼立即抬眼,自然对上了戚修那双漆黑如炬的眼眸。
她方才一直不见夫君看过来,想来这会儿人多,不一定能够瞧见她,这会儿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不由朝着丈夫露出一道温柔的笑容。
戚修见状神色总算缓和些许,只盯着她瞧了一阵,见她朝他偷偷眨眼,戚修神色好似又有些不大自在,胡乱冲她点了点头,又与戚老夫人、荣老夫人说了几句话,便领着众人先且退下了。
走了一阵,似乎想要回头瞧一眼,只见头微微侧了个小小的弧度,到底收了回去,转眼便出了园子。
待他们一行人走后,秦玉楼这才缓缓地收回视线。
戏台上唱戏的角至始至终未曾受任何干扰,倒是园子里听戏的人被中途打断,好似没得多少心情再继续听下去了。
秦玉楼坐下后,有点儿渴了,不由端着茶杯用袖子挡着轻轻啜了一口,又小口饮了一口,心里头却是想着方才瞧见丈夫身上穿戴的那一身,分明是她替他备下的。
这般想来,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微微扬着,心情不由变得大好。
只是,这多日未见,这会儿不过远远地瞧了那么一眼,竟一句话也未曾来得及说,她知晓丈夫这几日颇为忙碌,瞧着这般匆匆忙忙,想来等下怕是还得赶回去。
一声招呼都没打,到底有些遗憾。
正这般想着,不多时,忽而只见守在园子外的芳菲匆匆走了过来,凑到秦玉楼耳边低声道着:“姑娘,世子请您过去一趟——”
秦玉楼听了顿时一愣,只有些意外,忙心虚抬眼四下瞧了一眼,生怕旁人听到了似的,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模样。
少邱,犹豫了一阵,想着该不该给老夫人或者三婶打声招呼,正在此时,坐在前头的老夫人忽而扭头瞧了她一眼,竟淡淡的道了声:“去罢···”
秦玉楼闻言,登时脸一热。
第64章 六十四章
中途经过伍氏身旁时, 伍氏见她起身,忙问她去哪儿,秦玉楼只得无奈小声凑到她跟前说了一句,却不想那伍氏眼睛一亮,道了声:“我同你一起···”
秦玉楼心中一窘, 早知道就不该说去···出恭呢?
不过,总不至于说是要去密会丈夫罢?
结果轻手轻脚的绕出戏棚时, 便在园子口瞧见了远远候在外头的墨玉。
伍氏倒是个心思细腻之人, 见状便立即会意过来, 只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秦玉楼道着:“你···你···我还自己去罢···”
说罢, 忙领着丫鬟先行一步了。
留下秦玉楼立在原地, 又是一窘,只觉得事情总是悄无声息的便往···偏了进行。
墨玉忙迎了过来, 规规矩矩与她见了礼, 恭敬道着:“少奶奶, 少爷就在后头亭子里, 那边要清净许多···”
秦玉楼点了点头,墨玉只恭恭敬敬的在前头领路。
秦玉楼领着芳苓芳菲二人跟着, 路上间或关心的询问丈夫这一阵在军营里的情况,墨玉倒是个心思伶俐的,只事无巨细将戚修在军营中的生活细说给她听。
末了, 只又极为嘴甜的替自个主子说着话,与秦玉楼私底下揭自个主子的短,压低了声儿偷摸笑道:“少奶奶您是不知道, 您替少爷备的那些吃食,少爷镇日都舍不得吃呢,还有少奶奶往包袱中搁的那个荷包,小的瞧见少爷每个晚上都偷偷地摸出来瞧,总舍不得撒手,少爷性子闷,嘴上不说,小的却知道,少爷定是想念少奶奶了···”
墨玉嘴甜会说话,引得身后的芳苓芳菲掩嘴偷笑。
秦玉楼微微脸热,心里头却想着,方才在戏棚里,不过随意抬眼瞧了她一眼,那个呆子···还会知道想她?
不说好话人总是爱听的。
又见这会儿又派人过来请她,兴许不过就只能说上那么几句话,到底还算有心。
待绕过了一座抄手游览,出了园子,唱戏的声儿渐渐地小了,来到一处颇为清净的后花园,墨玉指着前头冒出一角凉亭轻声道:“少奶奶,前头就是了···”
却不想,走近了,却发觉那亭子里竟坐满了人。
秦玉楼方过去,便瞧见里头七八双眼齐刷刷地向这边瞧来,且瞧着分明皆是一亭子的男子,秦玉楼登时吓了一跳,未敢多瞧,不过匆匆掠了一眼,忙收回了视线。
身后的芳苓忙上前一步,不漏痕迹的将秦玉楼挡了挡。
芳菲往那里头扫了一眼,并未曾瞧见世子的身影,气得直恼怒的扭头瞧向一旁的墨玉,咬牙小声道:“你将夫人领到这里是要做什么,这里皆是外男,若是被旁人瞧见了···世子人呢?”
墨玉似也有些懵,瞧了瞧秦玉楼,又往那亭子里扫了好几眼,顿时朝着里头之人直一脸气愤填膺道:“游少爷,咱们家公子呢?您您···您这也太胡闹了···”
墨玉说着,忙又急急朝着秦玉楼告饶道:“少奶奶,是···是表少爷几个···您且放心,不是旁人···”
秦玉楼一听原来是几位表少爷,便又抬眼瞧去,瞧着那一行人的装扮架势,可不就是先前去给荣老太太请安问礼的那几个么?
这般瞧来,心下倒是一松。
只朝着芳苓芳菲二人悄然使了个眼色,二芳纷纷退回至她身后。
少顷,只听到一道轻笑声响起:“我说到底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瞧瞧,咱们兄长跟前的墨玉,可不是跟他们家主子一个德行,嘿,小墨玉,可别忘了你当年是被谁救回来的,你的救命恩人,可不只有你们家主子一个?”
秦玉楼一抬眼,便瞧见一位英武霸气的朗朗少年从亭子里走了出来,这话分明是对着前头小厮墨玉说的。
只这墨玉分明不怕他,甚至面上还泛着薄怒,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原来竟是这陆游胡闹,这会儿见几家兄弟好不容易都聚齐了,方才非得嚷嚷着让戚修将嫂子给请来,好让他们几个做弟弟的给嫂子敬杯酒,陆游至今还未曾瞧见过嫂子的相貌呢,只一直听闻是个美若天仙的,心里头倒有些好奇。
却不想这戚修竟想也未想便一口拒绝了,这般捂得死死的,倒更加令人心痒痒的。
陆游本就是生在福建,长在福建,那边民风开放,素来没得京城这么多繁文缛节,且他乃是陆家的长子,甚得家族溺爱,向来闹腾惯了,行事作风向来任由着性子来,趁着那戚修被舅舅荣国公请到书房的空挡,便以那戚修的名义吩咐墨玉将秦玉楼请来了。
按理说,墨玉跟在戚修跟前这么多年,定是个行事周全的,若是搁在平日,未曾得到戚修的亲口嘱咐,不一定会乖乖听旁人的使唤。
只因在此之前,自个主子确实是吩咐过了,就在这个亭子里,让他去将少奶奶请来,末了,犹豫了一番,又忽而道了声“算了”。
墨玉冷眼瞧着,主子分明是口是心非。
是以,待那陆游后来再次吩咐时,倒是未曾生疑,只以为自个主子开窍了。
陆游见墨玉一脸气愤填膺倒也不恼,只直径来到了秦玉楼跟前,竟朝着秦玉楼装模作样的行了个大大的礼,抬眼后瞧见秦玉楼的容貌,面上登时惊艳。
不由眼中始终带着一派正气,并无旁的心思,且眼神中甚至还隐隐泛着一丝敬意,只笑着道:“嫂嫂莫怕,都是自家人,自家几个弟弟,方才兄长被家中长辈们请去叙话了,一会儿便会过来,咱们几个是特意过来拜会嫂嫂的···”
到底男女大妨,怕秦玉楼不自在,说话间又往亭子里头一指,道:“鸾丫头也在里头呢···”
秦玉楼一听,抬眼往里瞧了一眼,果然瞧见亭子里侧一角,还坐两位俏生生的小姐,后头随着两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因被视线挡住了,方才不过匆匆一眼,倒是未曾发觉。
里头几个皆是表弟表妹,按理说该得由着长辈或者丈夫亲自来引荐介绍才算合理的,只这会儿既然撞上了,里头两位表妹方才在屋子里确实也已认识了,且这会儿见表弟表妹一行热情至极,到底皆是自家亲戚。
说到底,她的年龄许不算最大的,但辈分却是最大,乃是这里所有人的“嫂嫂”呢。
秦玉楼倒也不忸怩,只大大方方的转过身子朝着眼前之人,及亭子里的人行了个礼。
里头一众表弟们登时受宠若惊,纷纷立了起来,规规矩矩的朝着秦玉楼还礼。
这陆游见状,似有些得意的往亭子里瞧了一眼,又忍不住对秦玉楼邀请着:“外头日晒,嫂嫂且到亭子里头坐会儿罢,一会儿兄长便回——”
却见那陆游话还未曾说完,只忽而脸色一变,随即,面上一脸悻悻地。
亭子里的人见状也瞬间纷纷坐下,将视线收回了,假装未曾瞧见外头的景象,纷纷装模作样的饮酒饮茶,说笑谈话。
秦玉楼登时心中生疑,忙下意识扭头瞧去,便瞧见丈夫戚修正板着张脸朝着这边踏步走来了。
戚修本就生得威严冷峻,往日里面上情绪就多为寡淡,令人不由自主心生胆怯,轻易不敢接近,但平日却也极少动过怒,发过火,是以,瞧着常年就是那副冷淡神色,瞧多了,秦玉楼倒也日渐习惯。
却不想,此刻,微微板着脸,面上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却无端令人生畏。
戚修冷着脸走近,走到了秦玉楼跟前,秦玉楼见丈夫脸色不好,只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夫君···”
戚修见状,抬眼瞧了她一眼,只淡淡的“嗯”了一眼,手却下意识的拉了妻子一把,只握着妻子的手腕将她拉在了自个身后,却是眯着眼一声不吭的盯着眼前的陆游。
陆游顿时悻悻地摸了摸自个的鼻子,讪笑主动开口道:“这不是知道嫂嫂来了,方才请安时没来得及打招呼,咱们几个这不特意来拜会拜会么,要怪只能怪哥哥你太小气了,你不将嫂嫂请来,唯有咱们几个亲自去请呢···”
说着,说着,只见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没了声。
戚修听罢,却只冷冷瞅着陆游,道了一句:“拜会完了么···”
陆游闻言是一愣,下意识的道着:“呃,那个···已经拜会过了···”顿了顿,瞅着兄长那副冷淡的脸色,随即立即反应过来,顿时直挑眉道:“得了,得了,已经拜会了,这便走这便走,总行了罢···”
陆游到底了解戚修这副老古董似的性子,此番这般无规无矩的,定是犯了他的忌讳,说来也奇怪,这陆游天不怕地不怕,连老子也不怕,偏生对这位没长几岁的表兄是又憷又敬。
临行前,却是忽而又冲着秦玉楼招呼着:“嫂嫂,弟弟先且退了,回头寻了宝物孝敬您,兄长一会儿便又得赶回去了,弟弟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说罢,只一脸笑嘻嘻的先闪人了。
留下亭子里的那一群人面面相觑,末了,纷纷寻着法子,一个个借机开溜。
秦玉楼:“···”
第65章 六十五章
众人走后, 不知何时,墨玉与芳苓芳菲几个也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秦玉楼见丈夫还一直握着她的手腕子未撒手,忍不住微仰着头,从这个角度,只瞧得见那张微微绷着的刚毅侧脸, 方才瞧着···依稀是脸色不大好。
秦玉楼垂了垂眼,沉吟了一阵, 忽而伸着另外一只手去轻轻地扯了扯戚修的袖子, 小心翼翼的唤了声:“夫君···”
戚修闻言身子一顿, 这才回过头来, 见她一脸巴巴的瞧着他, 只以为是又将她的手腕给捏疼了,忙不迭松了手, 咳了一声, 似有些紧张道:“你的手···无碍罢···”
秦玉楼摇摇头, 只一直盯着戚修, 见他面色依然还有些绷着,半晌, 忽而试探着问着:“夫君···可是生气了?可是生楼儿气了?”
戚修见妻子一双眼分明黑白分明,可那眼尾却是无辜的上挑,显得既无辜, 却又无端勾人,戚修双目闪了闪,低声道:“未曾···”
见妻子眼睛仍一眨未眨的看着他, 戚修心中忽而一阵心虚,眼神略移了移,片刻后又忍不住回到了她脸上,道着:“几个表弟素来爱胡闹,你···莫要往心里去···”
言下之意,不是她,是旁人。
其实戚修心中确实是有些动怒,只这怒气来的莫名其妙,又悄无声息。
他平日里极少生气,这日也不知是怎么呢。
许是,他历来行事依着章法,此番见府中这么重要的日子,几个弟弟却任由着一通胡闹,到底失了分寸罢。
只是,那表弟陆游往日里干出格的事儿多了去了,以前在福建镇日胡作非为,闯的大祸多了去了,他见了通常也只是蹙眉而已。
兴许,这一次终究是不同的罢,毕竟···牵扯进来的是自己的妻子。
想到这里,戚修又忍不住抬眼瞧了妻子一眼。
其实,他身为兄长,理应是该领着一众弟弟妹妹们给嫂子见个礼的,也理应领着妻子结识他们戚家的亲族亲戚。
但是一来这日行程有些匆忙,这二来嘛,方才在给外祖母请安时,只见妻子笑盈盈的盯着表弟几个瞧着,却全然没有将他瞧在眼底,他心中只有些不喜。
所以,在陆游主动提及要拜会嫂子时,想也未想便拒了。
却不想这一转身,冷不丁又见二人有说有笑的,也不知怎地,脸色瞬间便不由自主的拉了下来。
秦玉楼见丈夫这样说着,又见他面色微微缓和了,总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丈夫落脸的样子还挺···唬人的。
这会儿才忽而觉得,原来原先那样寡淡的神色竟忽而变得如此平易近人起来。
夫妻两个十多日未见,许到底是夫妻了,隔了这么久,却也并未见多少生疏,只见秦玉楼将目光由上往下细细将戚修打量着,末了,不由用帕子掩嘴笑着:“夫君穿这一身果然威武不凡,比旁的服饰要显得更加英武精神呢···”
这身衣裳是秦玉楼替他备的,嘴上这般说着,见戚修衣领一侧微微朝里翻卷着,秦玉楼忙上前踮起了脚尖替他细细抚平了。
戚修先听了妻子说的这番话,耳根微烫,还未反应过来,却又见妻子忽而靠了过来,戚修身子一顿,然而下一瞬却见妻子正一脸温柔贤惠的替他整理着衣物,微微仰着头,一脸细致认真。
戚修心中忽而微微发软。
以至于待妻子微微一笑,嘴里柔柔的道了声“好了”,戚修竟一时没忍住,垂在大腿处的大掌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只轻轻地搁在了妻子的腰上。
秦玉楼身子后退时,却被腰间一只大掌轻轻揽住了。
二人俱是一愣。
随即,戚修很快便悄然醒悟,大掌一颤,立即松手。
而秦玉楼一时没站稳,戚修见状面上一紧,只忙伸手去扶着,待妻子站稳后,戚修又忙不迭收回了大掌,只将手给一把背到后背去了。
秦玉楼脸先是一热,随即见到丈夫这样的举动,嘴角微抽。
本来气氛挺好,相安无事,倒是因着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只觉得空气中多了些许怪异···
空气中静了一阵。
秦玉楼原本合计着有不少话要与丈夫说道的,譬如依着做妻子的本分,自然得亲口关切询问丈夫这些日子在军营里可好,然后原本是说这日赶不回来的,怎么忽而又回了等等无非皆是些寻常家常话。
可到了这会儿,便是有心询问,也忽而问不出口来。
两个人只默默地站了会儿,秦玉楼故意垂着眼不说话,过了片刻,直至丈夫咳了两声,忽而忍不住开口道着:“为夫···有些渴了···”
秦玉楼嘴角微翘,也不知心底到底在较量着什么,见丈夫主动开口,这才勾了勾唇,笑吟吟的看着丈夫道:“那夫君,咱们到亭子里歇会儿罢···”
戚修嘴角亦是不自觉微扬,道:“好···”
亭子里摆放了许多上好的点心、果子,茶酒,秦玉楼亲自为戚修倒了一盏茶,他饮茶,她吃点心,偶尔秦玉楼主动发问几句,戚修低沉回应,气氛这才渐好。
只许是这府中大办宴席,纵使这地界僻静,但架不住府中宾客繁多,偶尔会有些丫鬟婆子从此处路过,到底是在旁人的府邸里,他们二人纵使是夫妻,可前头到底长辈客人皆在,若是被人撞见了终归有些不合适。
是以,也不便久待,待饮了茶后,二人便起身了,戚修将她送到了唱戏的园子外,秦玉楼进去前忽而想到了一茬,只笑吟吟的对戚修道着:“我原不知是表弟几个恶作剧,还以为果真是夫君要见我了,却不想···”
秦玉楼欲言又止,见好就收,只说这话时,微微垂着眼,且叫人一时瞧不出面上的情绪。
见丈夫果然噎住不说话了,秦玉楼微微得意。
她确实只以为是丈夫派人来请她的,当时心中还高兴了一阵呢。
却不想···
她就知道···那个呆子如何会···
只见那戚修听了秦玉楼的话后面露不自在,却不想在秦玉楼转身进去前,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道:“过几日···便可回府了···”
秦玉楼闻言一愣,随即,嘴角微微翘起。
第66章 六十六章
那日在国公府是秦玉楼嫁到京城后, 第一次踏入京城的世家圈子。
许是因着戚家现如今尴尬的境地,虽见识到了不少京城贵人,但除了荣家的一家三房及亲戚,其余结交的却寥寥无几,唯有颜姐姐主动前来与她说了会子话。
颜明锦嫁到京城大半年了, 只见发鬓绾上了妇人鬓,穿着一身崭新的海棠锦缎, 身上绫罗绸缎傍身, 头上、脖上、手腕上金钗玉器在侧, 瞧着端庄秀丽, 明艳动人。
且观面上白里透红, 气色瞧着不错,许是嫁到了舅舅家, 到底要比旁人来的自在轻松些, 且现如今这娘家一家子也举家调派回京, 倒是少了许多牵挂及不适。
颜明锦此人行事沉稳大方, 历来得长辈们喜爱,嫁到京城大半年, 冷眼瞧着,仿佛已经打入了京城这个华丽的世家圈子,结实的人不少。
也有意引荐了两位世家夫人给她认识, 此举令秦玉楼心中倍受感激。
一整日下来,甭管旁人是何态度,秦玉楼一概大大方方, 态度不卑不亢,既不会因着对方态度的刻意疏远、冷清而心情沮丧,面露惆怅,也不会因着旁人私下议论而心生恼怒,面露不快。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始而已。
天子脚下,权贵云集,各个世家家族之间的相交,通常看的并非是你这个人而已,看的是你身后的家世,家族,是家族背后的权利及影响。
一个家族若想要重新振兴,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此刻,秦玉楼代表的便是戚家,旁人待她的态度不过是代表着对戚家的态度罢了。
与颜明锦叙话这才知道,原来颜邵霆定亲了,定的并非福建陆家,若是陆家的话,秦玉楼定一早便知道了,而是与颜老爷顶头上司内阁侍读蔡士英蔡家攀上了亲,定的乃是蔡家嫡出幼女四姑娘蔡婉。
京城不比元陵,这天子脚下的权贵之家秦玉楼完全摸不到边,是以,并不知晓这蔡家四姑娘到底如何,不过,以颜夫人那般高的要求,想来定是不会差的。
颜邵霆的亲事定好了,另外颜家二少爷颜邵昀的亲事也已经定好了,兄弟俩一个在今年年底,一个在明年开春。
秦玉楼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上月与家里通信时,信中母亲并非提及颜邵昀与二妹秦玉卿的婚事,想来定是近段时间的事儿呢。
颜明锦说完,只盯着秦玉楼默了许久,这才轻叹了一口气儿道:“真是世事无常···”
颜秦两家终究还是结亲了,谁也没有想到···竟与预期中相去甚远,可不就是世事无常嘛。
秦玉楼双目微闪,却是勾唇笑着:“这不正好,往后都齐聚京城了,就像还在原先的元陵似的,可不热热闹闹的···”
颜明锦闻言只忍不住将秦玉楼瞧了又瞧,见她明明不过微微浅笑,可那张艳压群芳的脸上却染上了一抹极为惊艳的色泽,令观者无不惊艳,无论何时何地瞧了都挪不开眼,甭说男子,便是女子也是。
这般貌美又性子聪慧通透的女子,到底···是他们颜家错失了···
想着方才在戏棚里瞧见的那名威严凛凛的男子,又想着自家兄长这半年的寡言消沉,颜明锦心中不由再次叹了口气儿。
话说从荣家寿宴上回来后,许是因着白日里见到了熟人,晚上临睡前忽而有些想家了,躺在这个日渐熟悉的屋子里,脑子却不断回想着她在玉楼东在秦家的过往,时间有时候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她竟然已经完全适应了戚家的生活了。
只不知道母亲身子怎么样了,算算日子快要到临产的日子了,不知祖母的身子怎么样,几位妹妹应该也要开始说亲了罢···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晚竟然做了个梦,梦里竟然回到了小时候,一个□□岁的小男孩举着个小铲子对着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笑着道着:“楼儿妹妹,等这棵石榴树长高了,你也就长大了,祖母说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嫁给我了···”
那个时候小女孩可不关心什么嫁不嫁娶不娶的,她只关心她的小树苗什么时候可以长高长大,结的果子到底甜不甜。
梦里的石榴竟然很甜很甜···
从荣家回来后,秦玉楼依旧日日前去寿延堂给老太太请安,只现如今老太太好似不再拘着她了,每日上午皆待在了寿延堂侍奉着,下午的时间便又重新归还给她了,为此,秦玉楼自然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