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九十一章
八月初十, 颜家大办婚宴。
原本定在年末的亲事, 因着颜家老太太的重病, 特意提前了,希望可是算借着冲喜的由头, 令老太太早日康复。
袁氏那日派人送信过来,在信中提到, 如若她不想去, 就甭去,没得平白给自个添堵。
袁氏定是怕她心里头不舒坦的缘故。
秦玉楼思量了一阵, 还是要去的,这一来, 两家毕竟相交多年,关系亲密,明年年初二妹秦玉卿就要嫁过来了, 两家又是亲家,于情于理都必须得去。
这二来么,其实两家的恩恩怨怨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如今她与颜邵霆皆已各自婚配, 那一页早该掀过去了才是。
秦玉楼心底坦坦荡荡,并无任何腻歪。
再者,那人毕竟是守护她十余年的兄长,若是唤作旁人,不想去随意扯个由头便是了,但此人是颜邵霆, 定是要去的。
顾妈妈闻言这日便早早的赶了过来,只寻着由头将锦绣锦瑟几人打发走远了,便是连燕兰茹兰几人也打发到外头守着。
只强忍着面上的激动欣喜坐在秦玉楼跟前,压低了声音一脸喜色道着:“这日已经是第十日了,怕是确信无疑了,老奴这些日子揪得高高的心可算能安安稳稳的落到实处了···”
秦玉楼闻言,面上的表情却是有几分奇怪,先是神色微微愣了片刻,似仍旧有些不可置信似的,随即,只伸手轻轻地往腹部小心翼翼的抚了抚,嘴里只喃喃的念叨着:“真的···有娃呢?”
顾妈妈瞧着她这幅云里雾里的傻样,不由笑着道:“怕是□□不离十了,现如今那大夫应当是能够摸出来了,夫人,老奴这便去将大夫请来来给您摸摸脉吧,倘若真的有了,若是叫世子爷与老夫人知道了,准会高兴得没边了···”
顾妈妈一脸笑吟吟道着。
芳苓芳菲几个听了,一个个顿时眉飞色舞,只激动得差点没原地跳了起来,只见那芳菲一手拉着芳苓,一手拉着归昕,跳着笑道着:“要有小少爷了,咱们要添小少爷了···”
说着,又几下松开了二人,跑过来蹲在秦玉楼跟前,一脸激动的道着:“姑娘,恭喜您···”
说着,只歪在脑袋一脸好奇的,一个劲儿的盯着秦玉楼的搂着,傻笑着道:“姑娘,奴婢可否摸一摸小少爷···”
说着,作势伸手想要往秦玉楼肚子上摸上一摸。
秦玉楼:“···”
顾妈妈顿时一个厉眼扫了过去,一脸眼里的道着:“尽这般毛手毛脚的,回头冲撞了夫人怎么办···”
芳菲顿时脖子一缩,又缩回了手,吓得忙不得立了起来。
顾妈妈瞧了却又哼了一声,一时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只见又眯起了眼,盯着芳菲道:“都说了几遭了,要唤夫人,唤夫人,往后再让我听到一口一个姑娘,看我不罚你的奉银!”
芳菲一脸委屈,只得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道:“晓得了晓得了,妈妈就甭训我了,小少爷还小着呢,您可别吓到他了···”
顾妈妈顿时气的嘴直抽抽。
归昕闻言只忍不住小声的捂嘴直笑着,芳苓却是一脸无奈的直摇头。
屋子里气氛很好,许是这几日个个如临大敌的缘故吧。
秦玉楼的小日子每月准得紧,偏差最多往往唯有那么一两日,直至这月竟连着推迟了五日,秦玉楼虽不记日子,但身边的几个丫鬟却是时时刻刻被顾妈妈嘱咐着,看得紧着呢。
偏生不过才晚了那么几日,又不敢确定,便日日数着日子过的,现如今过了一日又一日,每过一日,便更加确信了几分,直至这日连经验丰富的顾妈妈都松口了,可不都随着大大的送了一口气。
几个丫鬟们都高兴得直找不着北了。
秦玉楼面上倒还算平静,许是,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心中还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大真实的缘故,又或者,其实,早已预料到了的缘故,毕竟,身子是她的。
只想着倘若真的有娃娃了,毫无疑问,老太太知晓了,定是会欣喜欲狂的,至于丈夫么?
想着这几夜二人闹的别捏,秦玉楼沉吟了一阵,心里头倒是有些不敢十足确定了。
见顾妈妈立马张罗着便要去请大夫,秦玉楼想了一阵,忽而轻声道:“妈妈,还是待明儿个从颜家回来后,再去请吧,省得···”
省得若是真有了,怕是去不成了。
顾妈妈闻言,想了一阵,只劝阻着:“夫人,您现如今可是有了身子的人了,颜家那边···颜家大办婚宴,定是人多拥杂,未免冲撞了您的身子,老奴觉得···此行莫不还是甭去了吧···”
秦玉楼倒是难得正经的摇头道:“不可,明日戚家四房荆家嫂子的幼儿半洗三宴,三婶去了,倘若颜家我不去的话便无人前去,未免太过失礼了,横竖当心点便是了,迟些去,用完宴席便早早的回,便是走个过场,定也要走上一走的···”
顾妈妈闻言,想了一阵,无可反驳,便只将芳苓芳菲还有归昕三人唤到了跟前,将明儿个的出行好生叮嘱了一番,末了轻声细语的连番叮嘱着:“这头两月是最为要紧的时候,在大夫明儿个确诊之前,暂且莫要走漏了消息,吃食方面也是最为要紧的,出不得半分纰漏,定要精细营养、切记生冷凉寒之物,苓儿你性子稳妥,打从今儿个便由你亲自到那厨房盯着,不可有半分松懈···”
芳苓只一脸如临大敌般点头道着:“妈妈放心,这里头的分寸我懂,我定会加倍谨小慎微···”
顾妈妈尤自点了点头,片刻后,又不放心的补充了句:“昨儿个四房不是特意送了一筐肥蟹到府上么,今儿个万不许往咱们院里送,得了得了,待会儿我再去拟个单子,上头的吃食未来一年都不许再沾了···”
这般说着,便又轮到了芳菲,却是扭头瞧了秦玉楼一眼,方压低了声音小声嘱咐着:“夜里守夜警醒些,切不可任由着两位主子胡来,倘若有任何动静,只管来禀老婆子我便是···”
声音虽小,但却足够秦玉楼听到了,分明是指桑说槐。
芳菲红着脸,却仍旧拍着胸脯子抱住着:“得了,妈妈,您放心,为了小少爷,便是世子爷,奴婢定也要咬着牙拼了···”
顾妈妈倒是难得赞了芳菲几句,芳菲顿时一脸得意洋洋。
秦玉楼微窘。
那头顾妈妈还在逮着几人反复叮嘱。
秦玉楼却是垂着眼,只默默地低着头径自瞧着自个依旧平坦的肚子,心里头划过一阵奇异的热流。
她与那呆子的娃···
不知会是什么样子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儿?是像她多些?还是像他多些?
他···倘若知晓了,不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惊讶?惊喜?还是···惊吓?
秦玉楼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道浅浅的笑意,竟也隐隐有些盼着明儿个大夫的到来。
第二日。
颜家大办婚宴,因着这场婚事乃是为了老太太冲喜,特意提前了几月,蔡家深明大义,非但没有丝毫不快,反倒是极为推崇颜家这份孝举,颜家心中有所亏欠,是以,婚宴办得热热闹闹,十足喜庆。
但是,颜家官级毕竟摆在那里,喜儿白事儿等宴会规格皆不可逾越,是以,与荣家,与杨家的寿宴,甚至与年前戚家的亲事相比,委实不可匹敌。
但是在这京城满城文武百官中,却也算得上是客气热闹的了。
这日丈夫戚修倒是去的早,说是受邀得随着新郎一道前去迎亲,秦玉楼闻言倒是有些意外,这丈夫何时与那颜家走得这般近呢?是因着与他们秦家的缘故么?
秦玉楼倒是刻意去的稍晚些,恰好赶上新郎将新娘子迎上门了,迎亲的队伍停在了,周围瞧热闹的百姓一时只将颜府外头的这条街道给挡得严严实实了,简直是寸步难行。
这日怕马车颠簸,秦玉楼所乘的是骄子,便吩咐落轿,候在街角待前头将新娘子迎了进去后,再过去。
听着外头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及礼炮声,听着耳边吹奏不停的唢呐锣鼓声,听着媒婆喜笑颜开的祝贺词,又听着外头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的祝贺与打趣,秦玉楼心中忽而一阵感慨。
儿时的那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不知何时早已渐渐地在脑海中模糊与远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幅幅全新、熟悉的画面。
记忆中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已渐渐的变得残缺不全,而那张时刻紧绷着的,喜怒难辨的面容却在脑海中越来越饱满。
缘分有时候就是这般奇妙,一根红线断了,再近的两个人也终究会渐行渐远,而另一根红线连上了,便是隔着千里万里,也不过是咫尺之间。
秦玉楼依稀还记得自个成亲时的情形,红盖头被人掀开,目光所及之处,是那样一道威严伟岸的身影。
秦玉楼此刻,心中已是一派平静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较晚,不能定时,望见谅
另:未免亲们等更,亲们可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一点多再看,虽作者从未说明承诺过,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可以在十一点多能够更新的,除了上周六那次在外地手机用流量过多,导致手机停机实在请不了假,其余时刻更新但凡超过十二点或者不能更新的话都已提前请假通知了,应当无一例外,再次说明,望知晓,么么···
第92章 九十二章
这京城颜府还是秦玉楼打头一回来, 虽比不过元陵府邸的气派轩丽, 但在这条街上建上这样一座宅子, 也已算得上是对得起颜家的脸面了。
早一段时日听闻老夫人身子骨不大好,也曾打发人送了些调养身子的补品前去, 年初时分明还好好地,当初秦玉楼发嫁时, 还曾亲自为她开脸洁面来着, 却不知已经严重到了这般地步。
想着这颜老夫人曾对她百般偏爱,又想着同样已是到了花甲之年的两位祖母, 秦玉楼心中难免有些无奈与惆怅。
秦玉楼这日来的较晚,前头正在热热闹闹的迎亲拜堂, 好些人都悉数围过去瞧热闹去了,秦玉楼被领着前往后院时,后院除了些年轻面薄的新妇及闺阁小姐, 所剩的人并不多。
无论哪家办宴,大抵的内容终归逃不过那么几处,无非便是听听戏,逛逛园子, 赏赏花草,唠唠嗑聊聊家常之类的。
京城颜府的大多数下人均已被换了,放眼瞧去,一溜统一穿戴藕粉色的婢子中,竟无一面熟的。
颜明锦正在后院帮衬着操持张罗的客人,见秦玉楼来了, 忙丢开手中的事儿迎了过来。
秦玉楼远远的只一脸笑盈盈的冲着颜明锦道了声喜,颜明锦一脸热络的将她迎到了前头与园子里的客人打了招呼。
许是颜家初来京城,根基尚且不算深厚,所到的大多数皆乃是颜家的亲戚,也有些瞧着脸熟的夫人小姐,相比之下,秦玉楼代表的戚家侯府的身份已算是极高的了。
与众人寒暄了一阵,颜明锦历来晓得她不爱听戏,见眼下长辈们不多,便也不拘着,忙碌之余,还不忘挑了一处稍微安静些的地方安置秦玉楼坐着。
后又到前头忙碌了一阵,方抽出空挡前来与秦玉楼告罪道着:“瞧瞧,就将你撂在这了,委实招待不周,怠慢之处还望妹妹见谅···”
说着,又只颇为无奈的冲秦玉楼笑了笑道:“以往在元陵时还不觉得,自打来到了这京城这才发觉,这里里外外,行事做派间那是出不了半分岔子,不然,可不得让人笑话了去···”
元陵风气开放,不比这京城规矩繁多,做派严谨,通常从一场宴会上,方可判断这一家子的行径品行,规格之严,有时着实令人发指。
颜家原先在元陵可算作是一方霸主,即便是有何不妥之处,也定无人说道,只现今在这天子脚下,无不权贵,自然不敢轻易怠慢。
再加上老太太重病,得需大把人精心照料着,颜家原先家世清贫,颜家那一边的族亲相比之下算不得得力。
又加上这门亲事委实办得有些匆忙,颜家除了颜夫人孟氏,上无主事撑场子的长辈,下无得力帮衬的媳妇,中间也没得搭把手料理食物的妯娌,除了颜夫人,便还是颜夫人,这不没办法特意从娘家请了孟夫人前来帮衬着,这才堪堪稳住了局面。
颜明锦这些日子随着可没少操劳,眼下瞧着气色不大好,只觉得满脸的疲倦。
秦玉楼见了,不由安慰了几句,晓得这颜邵霆与颜明锦历来皆得老太太宠爱,此番老太太如此,怕是心中的担忧与疲惫更甚罢。
其实是有心想要去探望颜老夫人一番的,又觉得这日毕竟乃是婚宴,前去探病多有不妥,想了一阵,方道着:“新娘子福泽深厚,老夫人定会好起来了,今日多有不便,待过些日子,我再去探望她老人家···”
颜明锦闻言,只一脸复杂看着秦玉楼,前几日老太太病重昏厥了,得知了兄长几日后便要成亲了,人已烧糊涂了,嘴里却还在念叨着:“霆儿楼儿···甚好甚好···”
思及至此,颜明锦只勉强的笑了笑,方道着:“希望如此吧···”
二人寒暄了一阵,颜夫人跟前贴身的丫鬟抚袖匆匆的过来秉着:“大小姐,新娘子马上要送去喜房了,太太特派奴婢前来禀告,让大小姐您前去招呼着···”
颜明锦闻言,只犹豫的瞧了秦玉楼一眼,似想要相邀,最终还是未曾开口,只匆匆的去了。
院子里的一些亲戚见状,只闻得其中一人乐呵呵的道着:“走,咱们也前去瞧瞧新娘子罢···”
前头一阵吆喝喧闹慢慢的响起了,一路夹杂着媒婆高声喧唱的祝贺词,该是新郎将新娘送去新房了,方才去了一行人围观,剩余这些,身未动心已远,只纷纷扭头张望着,面上分明带着一丝探究与好奇。
唯有秦玉楼静静地端坐在一角,听着台上的花旦一阵咿咿呀呀的说唱着。
外头鞭炮锣鼓震天,眼前又一阵群魔乱舞,喧闹不停,院子里女眷颇多,鼻尖冲刺着一张浓烈的脂粉味,偶尔也会有人前来结交说话。
时间一长,心窝子里只一阵闷闷的。
芳苓见秦玉楼微微皱眉,忙端了杯茶递了过来,这茶特意去了茶叶,乃是一杯清水。
秦玉楼饮了一口,心里头舒坦些,芳苓见状,忙道着:“这里头喧闹不堪,又委实闷得紧,奴婢扶您到前头透透气吧,出门前,顾妈妈还特意叮嘱了,说夫人不可久坐在人多的地方···”
正巧秦玉楼也有些坐不住了,便留下芳菲、归昕二人守着在原处,自个经由芳苓搀扶着往园子外走了走。
待走到一处幽碧水榭水,只见芳苓指着水榭中一方凉亭冲秦玉楼道着:“夫人,厅子里有风,凉快,可以观景赏鱼,咱们前去歇歇脚罢···”
秦玉楼却眼尖的瞧见水榭一侧种了一片枝叶繁茂的石榴树,秦玉楼瞧了不由愣了片刻。
石榴树底下,只见一个穿戴淡杏色外罩着浅绿的丫鬟正歪在身子,手中拿着个花洒小壶正认真真的给前排几颗小树苗浇着水来着。
许是听到了这边二人的动静,那丫鬟忙不迭转过了身来,见到秦玉楼只不由瞪大了眼,随即,只一脸欣喜的唤着:“玉···玉楼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说罢,忙不迭放下手中的壶,双手在衣摆几下快速擦了几下,便立马跑了过来。
眼前的丫鬟不过十二三岁,胖身圆脸,生了一双忽闪忽闪的杏眼,机灵可爱,秦玉楼瞧了,稍稍迟疑了一阵,只下意识的开口唤着:“银杏?”
银杏闻言,立马高兴的弯起了眼,直兴奋道:“玉楼小姐竟还记得奴婢,奴婢实在太高兴了···”
秦玉楼闻言,不由淡淡的笑了笑,随即,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
这银杏还是当年上元节时秦玉楼从人贩子手中给救下来的,名字也是她起的,虽有几年未曾瞧见过了,但方一瞧见这双圆溜溜的杏眼,便立即想了起来。
过去的往事儿早已撂开了,秦玉楼不便多想,默了一阵,不由往身后的那片石榴林瞧了一眼,只淡淡的问着:“前头忙碌不堪,你不去帮衬着,在这里做什么···”
银杏忙不迭转身指着身后的石榴林对秦玉楼道:“奴婢的活计便是照看这片林子,这几株石榴树是新到的品种,据说结出的果儿特别甜,大少爷前几日亲自种上的,昨儿个半夜还来瞧了,特意嘱咐我往后哪也甭去,只管精心照看这几棵树便是了···”
说着又指着后头一大片对着秦玉楼笑吟吟的道着:“大少爷可喜欢这片石榴林了,几乎每日都要过来瞧上一阵,这里头的每一棵都是大少爷亲自中的,喏,玉楼小姐,您瞧,那颗最大的便是当年大少爷到京城后种的第一颗,现如今都已经结果了,只果子不太甜,不过大少爷说了,总有一天会变甜的,会变得很甜很甜的···”
小丫头年纪尚小,性子单纯可爱,见了秦玉楼这个救命恩人似乎十分高兴,只逮着秦玉楼好是一通叽叽呱呱的说道着,说起这几年在京城发生的一切,说起府中的一应事宜,十句有九句不离大少爷。
直到听到前头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礼炮声,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只抬着眼,一脸不解的看着秦玉楼,似有几分沮丧道着:“大少爷说将来要娶的定是玉楼小姐,可现如今娶的为何却是旁人呢?”
这个问题,秦玉楼并没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更不知如何对着眼前这双天真烂漫的眼睛回答,仅仅只勉强的笑了笑,道了一句:“待银杏将来长大了,自然便知道了···”
小丫头一脸闷闷不乐的去后,秦玉楼远远地立在水榭旁,瞧着那片林子,却没有再继续往前走了。
心中多少有些起伏,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娶妻生子,前途大好,而她···
秦玉楼轻轻地抚了抚腰下的方寸之地,她也已找到了她的天。
如此,甚好。
芳苓见了,只低声道着:“起风了,姑娘,咱们回吧···”
秦玉楼“嗯”了声,领着芳苓打道回府,却不想,待一转身,却是一愣。
只见不远处的廊下正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只见一身喜服披身,衬托得整个人身长如玉,俊朗不凡。
第93章 九十三掌
秦玉楼眉头登时直跳了一下。
两人纵使一同长大, 可算作青梅竹马, 但自渐渐长大后, 双方长辈们对二人的管教也各自日渐严苛了起来。
自满了十二岁起,秦家的女儿们便均被拘着不让随意抛头露面了, 而颜邵霆后来去了京城,这一去便是两三年, 虽时时派人送信前来问候, 人却到底鲜少回来。
虽上回在开福寺神殿门前短暂相遇,却压根没敢细瞧, 可以说算是自去年在颜家匆匆见了一面后,二人实打实的已有一整年的时间未曾这般面对面的瞧见过了。
一年的时候说长不长, 说短也并不短,可是,就是这一年的时间, 秦玉楼却觉得远处那道身影似乎已变得有些生分与陌生了。
秦玉楼心目中熟悉的颜邵霆该是个风姿雅量,意气风发的天子骄子。
放眼整个元陵城,他定是备受瞩目的,是在所有平辈们眼中脱颖而出的杰出才俊, 亦是所有长辈们眼中可堪大任的晚辈。
更是秦玉楼眼中始终面带笑意,有求必应的···兄长!
而非像现如今这般——
纵使一袭大红喜服披身,更显丰神俊朗,可在这一片热闹喜庆的日子里,眉眼间却分明带着一丝郁色,哪里有半分新郎官喜不自胜的样子?
秦玉楼只有些复杂的垂了垂眼, 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颜邵霆见到秦玉楼后整个人已早就愣住了。
他刚从新房出来的,新房里一阵繁文缛节,满屋子瞧热闹的,调笑的,打趣的声音不绝于耳,喜庆非凡,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开怀,欢乐。
唯独只有他思绪游移,由始至终耳朵里只嗡嗡作响,甚至有时一晃神,竟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直至随着将所有的礼节都木讷的行完了,前院宾客满盆,得前去宴客敬酒,颜邵霆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却只觉得心里头阵阵发闷,直有些透不过气了,立马抬起步子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新房。
便是出了新房,只觉得心里仍旧堵得慌,便不顾下人的劝阻,执意要出去走走,透透气,没想到,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的走到这里来了。
或许心里也有私心,也曾抱有幻想,这里紧挨着后院,与后头宴客的园子仅仅只隔着一座圆形门与游廊,或许,游廊那头的园子里,便坐着自个心心念念的人儿吧。
纵使不能相见,却也是头一回离得这样近。
却不想,方凄然的停住步子,一抬眼,心中念叨千遍百遍的人却陡然出现在了自个眼前。
颜邵霆只以为自个是在做梦,只以为自个花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两人就这般遥遥对视了片刻,一时间,竟谁也未曾率先开口说话。
好半晌,秦玉楼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叙旧,也没有说起这一年多来二人的各自近况,仍旧如同多年前那个调皮又鲜活的妹妹般,只微微浅笑着,抬眼看向颜邵霆。
忽而打趣般开口问着:“新娘子···好看吗?”
她的神色恬静自然,语气中没有丝毫忸怩,更没有丁点的怨与恼。
问起这话时,就像那一年他被元陵城中的世家少爷们骗去了青楼吃了一回花酒时,十一二岁的她得知了,只歪在脑袋一脸炯炯有神的问着:“邵霆哥哥,青楼里的花魁好看么···”
当时他是怎么回的来着?
他说:不好看,比不过楼儿妹妹一根手指头。
她听了,一脸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而现如今,颜邵霆却只觉得喉咙被堵住了似的,看着眼前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良久,颜邵霆脸上只用力的挤出一抹笑,哑着嗓子一脸苦涩的回着:“好···看···”
秦玉楼闻言双目微闪,半晌,只微微含笑道:“那就好···”
说罢,便微微垂下了眼。
空气中一阵静默。
时光在慢慢的流淌,而有的别的什么,分明也随着时光的消逝,渐渐地逝去了。
良久,只见秦玉楼忽而朝着身后的芳苓瞧了眼,淡淡的道着:“咱们回吧···”
芳苓忙不迭应了声,随即,只伸手搀扶着秦玉楼,主仆二人缓缓地向颜邵霆一步一步走近。
秦玉楼微微挺直了腰杆,由始至终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未曾说过一句话了,也未曾再抬眼瞧上对方一眼,唯有经过颜邵霆身旁时,双手置于腰前,朝着身侧之人福了福身子。
然后,便领着芳苓与之擦肩而过。
颜邵霆只拼命的咬紧了牙关,浑身僵直,只见垂落在大腿两侧的手掌用力的握紧了,指骨间隐隐发白,许是指间用力过大,指甲早已陷入皮肉之中,隐隐惨着血迹,却丝毫不觉疼痛。
待秦玉楼从他跟前缓缓越过之际,颜邵霆只强忍着没有伸手,也没有回头,面上只努力带着笑,眼前的视线却早已一片模糊了。
却见他似又已恢复成了原先那个令秦玉楼熟悉的邵霆哥哥似的,忽而直径开口,语气虽有些艰难,却始终带着一道温柔的笑意,只抖着唇笑着道着:“戚家极好,世子他···他也极好,你···你嫁到戚家,是一个好的归宿,我···我总管是可以放心了,你放宽心···我···往后定也会过的···很好的···”
秦玉楼闻言置于腰间的双手微微握紧,脚步却一直未停,一步一步,待二人渐行渐远,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只不知为何,双眼却慢慢的变得有些迷模糊了。
颜邵霆却犹在喃喃继续笑着道着:“我今日已娶亲,他日生子,封官加爵,前途一片光明,足够了,人哪能这么贪心,有这么多难道还不够吗···”
面上虽是笑着,却只觉得比哭还要难看。
直至察觉到人已经行至了游廊的尽头,颜邵霆这才猛地转过了身去,却只瞧见了一片淡紫色的衣裙下摆在眼前一闪,便彻底消失在了游廊的尽头,至此,将永远的消失了。
颜邵霆痛不欲生,双手死命握紧,嘴里只将要咬出了血水似的,喉咙里发出低低一声呜咽,道着:“楼儿···”
恰逢此时,却听到游廊的另外一侧响起了一道小厮的声音,略微欣喜的道着:“世子爷,咱们家大少爷在这里···”
这小厮原是颜邵霆跟前贴身伺候的小伍,方才颜邵霆径自走远了,不许人跟着,可前头宴席上怎能没有新郎官作陪,太太私底下打发他来寻。
小伍想都不用想便知那大少爷人在何处,可知道有什么用,瞧着方才自家主子那副脸色,他可没胆子往上凑。
好在正一脸苦闷之际,恰逢碰到了世子爷也在寻自家主子,凭着这二位的关系,小伍直将世子当做了救苦救难的菩萨,想也没想便一溜烟将人给领了来了。
话说戚修方才拐进这条游廊时,恰好瞧见对面一抹淡紫衣角飞快的在眼前一晃,随即便消不见了,妻子除了红色,平日里穿戴最多的便是紫色,是以,戚修眼下便往游廊尽头多瞧了一眼。
小伍见状,忙不迭道着:“世子爷,那是通往后院的,前头园子在设宴,招待各位夫人小姐···”
言下之意,便是那边去不得。
戚修淡淡点了点头,便收回了目光,待一扭头便见穿戴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官此刻正在前头的一片石榴树下,不知在张望着什么,背影显得有几分落寞与孤寂。
戚修并不是个话多及爱管闲事儿之人,便是瞧见眼前好友似乎并不怎么满意这桩婚事,也不会去多做过问。
毕竟,再如何不满,亲事已办,已成定局,就如同在战场上一样,成败若是已分,便是尘埃落定,不可逆转了。
不过,于亲事上而言,兴许倒也没有那么绝对,毕竟,现在不满,并不代表以后也会不满。
不知想到了什么,戚修背在背后的手指只缓缓地摩挲了一阵,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一阵香软芬芳,久久未曾离去。
良久,戚修只立在回廊上冲着小伍看了一眼,小伍这便有些畏畏缩缩的朝颜邵霆走了过去,只颤颤巍巍的禀着:“大···大少爷,世子爷特来寻您···”
现下颜邵霆的面上已是恢复正常神色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分明不过须臾片刻,却觉得曾经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似乎已经渐渐地远去,眼前的走来的则是一位略微冷静、稳重的男子。
人长大,有时候,仅仅只在一瞬间。
最后再一次回头瞧了那一片硕果累累的石榴林,还有它。
戚修与颜邵霆一同前往前院宴客。
宴席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小短更凌晨较晚,亲们勿等!
第94章 九十四章
话说秦玉楼用完喜宴后, 便又抽空与颜夫人打了个罩面, 并未多做停留, 便匆匆辞行。
临行前,派芳苓往前院与墨玉知会了声。
却不想,轿子刚抬到府外时, 却见丈夫戚修早已候在外头等着呢。
秦玉楼闻言只一脸诧异, 随即纷纷喊停轿, 戚修直接掀开帘子便走了进来,目光先是在秦玉楼穿戴的这身淡紫色上衣裙上逗留了一阵, 顿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片刻后, 方与秦玉楼并排坐着, 低声问着:“哪不舒服?”
原来方才芳菲前去与墨玉知会时是道着“夫人身子略有些不适, 并无大碍”,却不想,传到戚修耳朵里却成了“少奶奶身子不好, 芳苓芳菲几个立马要将少奶奶送回府”。
戚修闻言, 自然匆匆赶了来。
秦玉楼原本还以为丈夫是要同她一道回的, 不过见丈夫如此关心,倒也略感欣慰,不枉她受这等苦楚,身子便是有些不适,还依旧本本分分的,为他们戚家四处操持奔走。
“倒也并无大碍,就是胃口不大好, 心窝子里时不时的有些犯闷···”
秦玉楼这般隐晦说着,见丈夫面上一脸呆板,丝毫未曾起疑,便又拍了拍胸口,一脸郁闷道着:“夫君,你说楼儿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不治之症罢···”
戚修闻言,便立马抬手往她额头上探了探,又立即往她脸颊两侧探了探,面上神色似有些凝重,见她脸上果真有些发凉,只微微抿紧了嘴,方一把掀开帘子对着候在轿子外的墨玉沉声吩咐着:“速速去请大夫——”
秦玉楼见丈夫似有些紧张,面上不由一晒,忽而有点后悔,话语不该夸张了那么一丢丢。
见墨玉转身便开去了,秦玉楼忙将人给一把唤住了,只冲着戚修道:“夫君放心,芳苓已打发人去请了,直接请到了府里,待会儿回府了,大夫便也该到了···”
说着,见戚修仍旧紧紧的蹙着眉,眉眼间依稀可见担忧之色,秦玉楼犹豫了一阵,思来想去,还是想待完全确认后再给丈夫一个惊喜。
是以,不由安抚着:“夫君放心,许是这日天气闷的慌,心里头有些堵,定无大碍的,我是特意往严重了说的,便是想瞧瞧夫君会不会担忧楼儿,现如今看来,嗯,楼儿觉得夫君甚好···”
说着,只见戚修复又紧紧地蹙起了眉,秦玉楼笑吟吟的探着根手指头在他眉心处点了两下,道:“再皱,人都给皱老了···”
说着,便又只小声轻笑了一句,道:“本就比我大那么多,再老下去,这可没法瞧了啊···”
戚修:“······”
眉头倒是不皱了,脸却是绷得更紧了。
不过见她说说笑笑,并无大碍,倒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轿子停放在人家门口,到底有些碍眼,戚修坐了片刻,便下了轿,立在原地,待瞧着轿夫将人稳稳当当的抬着于胡同口转了弯,这才领着墨玉方又进去了。
却说这秦玉楼前脚进了霁修堂,后脚那大夫便立马登门了,知湫亲自去前头迎着将人给领了进来。
恰逢这日三房裘氏与小伍氏去参加洗三宴还未曾归来,北院与二房历来不问世事,倒也并未引起多大的动静。
倒是这霁修堂里除了秦玉楼跟前这几个知情外,其余人都有些不明就里,见夫人这日分明是去参加喜宴去了,却不想半道匆匆赶了回,后脚大夫又立马上赶着被请了来,只以为出了什么事端变故,不由纷纷猜测了起来。
总免不了有人悄悄寻着前来打探一番,但便是连秦玉楼跟前的燕兰茹兰都并不知情,只听方才芳菲随口道了句:“一个个都瞎来打探些啥,不过是这几日夫人夜里睡得不安稳,且请来大夫开几道安神药煎来吃吃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去去去,一个个都给打发远远的,甭平白无故的扰了夫人的清净···”
便将一伙人给轰得远远地。
这话,自然有人信,也自然有人生疑。
只见锦瑟立在枇杷树下冷眼瞧着正房里头是出出进进的,好不热闹,大夫进去没多久,便由知裘一脸喜色直客客气气的给亲自送出来了,边走还便不断的在压低了声儿细细打探嘱咐着什么。
不多时,便又见夫人的奶娘顾妈妈亲自出来了,只领着那个圆脸的叫做桃红的小丫头片子颠颠的出了院子,锦瑟不由踮起了脚尖探着脑袋瞧了瞧,那方向,似乎是老夫人的寿延堂。
如此,锦瑟的心没由一沉。
恰逢那头锦薇忙活完了,打从她跟前经过,见她眉眼沉沉的杵在这里,眼珠子转得飞快,也不知在打些什么注意,锦薇只装作没瞧见,却不想竟被那锦瑟拉了一把,只将她拉到了枇杷树的另一侧。
锦瑟只微微眯着眼,道着:“说是夜里歇不好,特请大夫来开几道安神药,这话我却是不信的,难道你信么···”
锦薇从她手中挣脱开来,揉着手腕子抬眼瞧了锦瑟一眼,只不由不咸的道了句:“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横竖是主子的事儿,与咱们何干,咱们既是做下人的,安安分分的做好自个分内的事儿便是了,主子们的事儿不该由咱们妄议···”
说着,瞅了锦瑟片刻,仿佛意有所指的劝了句:“不该琢磨的事儿本就不能去瞎琢磨,有些东西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便是惦记也惦记不来了···”
说罢,便不再多言,只伸手推了锦瑟一把,直接从她跟前越过绕到后头继续忙活去了。
锦瑟闻言,却是忽而一把用力的折断了身后枇杷树的树干,面上闪过一丝不服气的冷笑,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想要的,只有努力去争取才能够得到。
这般想着,只忽而一把将手中的树枝给扔到了地上,随即,只伸脚用力的踩了两下,待将这几片叶子被践踏成一片枯枝烂叶,方拍了拍手,到后头寻姨妈齐妈妈去了。
第95章 九十五章
“当真?”
寿延堂里, 老夫人闻得顾妈妈的禀报, 只激动得差点要从高炕上一跃而起了, 得亏翠柳眼明手快的扶了一把。
老夫人杵着手中的拐杖,直往脚下的地毯上猛地连戳了几下,险些将那厚实的地毯戳出几个洞来。
向来寡淡冷清的人嘴里竟一时激动的语无伦次了起来。
直握着拐杖, 一连着道了几声“好好好···”
底下顾妈妈与方嬷嬷见状, 都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翠柳忙嘴甜的给老夫人道喜。
老夫人登时眉开眼笑, 杵着拐杖便要去那霁修堂走一遭,只走了两步复又停了下来, 垂眼琢磨了一阵, 方沉声道着:“这才不过月余, 月份尚浅, 头三月是最为要紧的时候,万不可闹的人尽皆知···”
原来民间有传闻,头百日胎儿在母亲的肚子里自有胎·神保佑, 若是泄露得过早, 怕冲撞了胎·神, 惹得胎·神不高兴。
是以,头几月有孕除了家中长辈及身边亲近之人呢,对外通常都要捂得严严实实的。
老夫人这般说着沉吟了一阵,只抬眼对着底下顾妈妈道:“这些日子便让孙媳妇在屋子里好好静养着,府里的事宜横竖有她三婶在了,甭让她操心了,往后定让她好好歇着, 不必日日早起过来问安,院里、厨房都且一一打点好,往后这孙媳妇还有老婆子我的曾孙便交到你手中了···”
老夫人现在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欢喜,总算稍稍恢复了淡定。
顾妈妈闻言,顿时一阵受宠若惊。
忙不迭恭恭敬敬屈着身子应下:“老夫人此话严重了,夫人便是由老奴一手奶大的,现如今又有幸照看小少爷,这本就是老奴天大的福分,老夫人放心,老奴定当竭尽全力···”
老夫人闻言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后又反复叮嘱了一阵,给顾妈妈派了赏后,又吩咐翠柳去将权管家的婆娘权李家的给请来了,托她私底下去打听打听,他日好提前留意几个家世清白的妇人,方便挑选几个老实本分的奶娘。
当然,算算日子,这些怕得是明年春天的事呢,可架不住老太太心中欢喜,只恨不得小曾孙立马出来就好。
方嬷嬷与翠柳瞧了不由对视了一眼,纷纷掩嘴偷笑,直到这会儿才觉得原来老夫人也有这般迫切的时候。
待一切吩咐妥当后,老夫人便又领着方嬷嬷二人径自去了一趟祠堂上香。
当然这一番忙碌,秦玉楼可不知情。
自大夫走后,秦玉楼俨然被屋子里几人供成了一座佛似的,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碎了,个个是谨小慎微,片刻不敢怠慢。
起先还好,可能是在屋子里坐久了,渐渐地便觉得心窝里有些发闷,晚膳的膳食过于清淡,胃口不大好,一日的时间便有些难熬。
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自打将心落到实处,知道肚子里果真有了这么个小家伙后,秦玉楼便总觉得肚子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跳动着,这种感觉相当奇妙。
秦玉楼顿时有些期待丈夫的归来,想要细说给他听。
不知丈夫听了会是怎样一副神色?
若是依旧皱眉着板着张脸一言不发,秦玉楼可没好脸色给他瞧。
宴席上用不了多少饭菜,秦玉楼也知道这日戚修勉不了会要喝上几杯,便命厨房备了些散酒的汤,又备用了热粥、水晶饺、春卷等一应裹腹的点心在桌上。
又早早的便沐浴洗漱一直在屋子里等着,派人到院子口瞧了好几遭,直到掌灯时分,戚修这才迟迟归来。
却不想,这日戚修喝了不少酒。
虽不至于酩酊大醉,但远远的便闻得一声酒味。
回来时墨玉只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探着双手随时以备一备不时之需。
秦玉楼得了信,忙到门口迎着,只戚修浑身酒味,秦玉楼胃里有些犯冲,便候在一侧,未曾上前亲自搀扶。
面上却一脸关切的问着:“怎地吃了这么多酒?苓儿,快去备水,墨玉,快将你们家世子爷搀扶进来···”
丫鬟们见状纷纷熟络的忙活开来。
不知是因着秦玉楼只知指使旁人伺候,而自个这日却岿然不动的缘故招惹到了那人,还是怎地,只见那戚修停在了原地,微微眯着眼一言未发的盯着她。
那眼神颇有些奇怪,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辨别,而那双眼则略有些发寒,竟令人不敢对视。
秦玉楼一时不明就里,只强忍着酒气上前去拉他的手,脸上却笑吟吟的道着:“这是怎么啦,莫不是喝多了,不认识我呢?夫君来,屋子里备了热汤,夫君喝上一碗胃里要舒坦一些,咱们屋里坐,刚好我有桩事儿要与夫君说道···”
哪知话音将落,却见戚修只忽而一把用力的捏住了秦玉楼前去拉他的手,手中力道之大,直令秦玉楼皱眉忽疼。
身后的芳菲、归昕见状,赶紧一脸紧张的跑了过来。
就在秦玉楼一脸发懵正欲开口询问之际,戚修却又冷不丁一把松开了她的手腕,却是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越过秦玉楼直接往里去了。
屋子里一阵静默无声,各个是大气不敢出一下。
到了现如今,若还瞧不出丈夫的异样,怕准是个傻的吧。
芳菲忙不迭跑了过来,一脸慌张的掀开秦玉楼的手腕子,见手腕都泛红了,只咬牙担忧唤了声:“夫人,世子爷这是怎么了···”
秦玉楼咬牙默了一阵,只忽而摆了摆手,将屋子里的几个丫鬟都悉数打发下去了。
丈夫这怒,来的莫名其妙,直令人措手不及,白日两人分开时分明还好好地,还一脸的紧张担忧,眼下却——
秦玉楼沉吟寻思了一阵。
两人往日虽偶有闹别扭,但实则皆是些小打小闹,这日却觉得隐隐不同,除了新婚之夜,还是头一回见丈夫饮了这么多酒。
也是头一回见他用那种眼神看她,有些疏离,甚至有些淡漠···
秦玉楼坐在八仙桌旁一直等着丈夫,想要好好谈一下。
高台处的灯线摇摇曳曳,桌上的热汤已慢慢的变凉了。
过了许久,浴房那边总算传出了动静,秦玉楼扶着桌子慢慢的立了起来。
却见那戚修身下仅仅只穿了条凌白色的亵裤,袒·露着上身,正一言不发的步步朝着秦玉楼走来。
自进屋起,还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眼下,那双眼只一动未动的盯着她,朝着她步步紧逼。
秦玉楼见状,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嘴里只有些结结巴巴的道着:“夫君,你···你要作甚···”
戚修只抿着嘴,停在秦玉楼跟前,绷着脸冷冷的道了句:“我想要/你——”
说罢,不待秦玉楼挣扎,便弯腰一把将人打横抱着放置到了床榻之上。
随即,整个人便立即伏着身子欺身而来。
压根没给秦玉楼丝毫反抗与挣扎的余地。
秦玉楼一时懵了。
惊慌中只连声抽了一口气,随即咬牙一脸愤恨的道了声:“戚修——”
然后,剩下的所有语都被人一口堵住,悉数被人吞之入腹了。
秦玉楼顿时一阵惊慌。
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挣扎声,双手不断的挣扎捶打他,然而戚修只手便将她钳制住了,只轻轻松松便将她的双手握着置于头顶。
她脚下拼命的踢着他,他结实稳健的大腿便将她的双腿死死抵住,令她片刻动弹不得。
眼中分明没有多少**,可是只要她越挣扎,他好像便越发的生气,一言不发的yao着她。
尤其,每当脑海中回响起那一声声酒醉后痛楚的“楼儿妹妹”,只不断重复刺激他的耳膜。
戚修双眼赤红,便愈发粗鲁了起来。
她总是拒绝他。
戚修只以为她不爱那档子事儿,可如今总算清楚明白了,她是不爱,她也···不爱他···
面上围着他打转,可实则心里头——
哪里是祖父的祭日,哪里是要斋戒祈福,不过是因着有人要成亲了,她不愿罢了。
戚修性子向来克制,眼下却只觉得上头一阵头痛欲裂,心里一阵愤恨酸楚。
可浑身却又被那一阵阵温暖给团团包围着。
又直令戚修险些呻·吟出声。
痛苦与欢愉同时交织着。
直到尝到嘴里一片血腥之味。
戚修悄然睁眼。
便见妻子身子发着颤,只紧紧地咬着唇,唇上泛着丝丝血迹,头上发丝凌乱,面上不停地淌着泪,一脸的狼狈与凄然。
戚修身子顿时一紧。
脑子顿时清醒了大半。
忙不迭松开了钳制她双臂的那只大掌。
直从她身上支起了身子。
秦玉楼只抱着胸前,卷缩着身子,垂着眼默默的流着泪,此时无声却胜有声,只觉一脸凄惨痛苦。
好半晌,这才将脸别了过去,哑着声轻声道了句:“若是孩子没了,我不会原谅你···”
这样淡淡的话语,却犹如平地里惊起了一颗炸雷,只惊得戚修半分醉意皆无。
而屋子外,芳苓几个早已被屋子里那番大的动静给吓得成了无头苍蝇似的,只干着急,还是芳苓堪堪稳住了局面,芳菲则拼命跑去后头将顾妈妈给请了来。
第96章 九十六章
顾妈妈与芳菲二人行色匆匆赶来的时候, 屋子里头的动静已经止住了, 顾妈妈满脸焦急, 早已顾忌不了其他,待候在门外高声禀告了一声,便不管不顾的准备要推门而入了。
却不想, 正在此时, 只听到秦玉楼在里头轻声应了声。
待顾妈妈领着一行人赶进去的时候, 屋子里死寂死寂的。
秦玉楼身上的衣裳已经穿戴好了,此刻只见正披头散发的坐在床头, 垂着眼一声未吭。
一眼望去, 只见床榻上被褥凌乱。
而秦玉楼那饱满的唇瓣上还在渗着血, 仔细瞧去, 又见双眼分明还微微泛着红,长长的睫毛被浸染了一片泪渍,显得狼狈又无助。
而世子爷身上则胡乱披了件外衫, 似有些仓皇无措的立在了床尾处。
见顾妈妈一行人匆匆进来了, 身子微微僵住, 只抿紧了唇下意识的又往床榻上之人瞧了一眼。
随即,似有些不知所措的主动往后退了几步,将床榻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顾妈妈几个早已顾忌不上他了,这大小姐向来性子慵懒乐观,无论大事儿小事儿总能云淡风轻般懒懒的应对,顾妈妈打小照看她长大,还从未瞧见过她露出这样伤心又难受的表情。
顾妈妈顿时只一脸心疼, 连往日里遵规守矩的那声“夫人”也不唤了,只满是疼惜的唤了声:“大小姐···”
说着,便直接坐在了床榻一侧,拉起了秦玉楼的手,一脸担忧的问着:“我的大小姐,这···这是怎么了,啊,这是到底是怎么啦,有没有伤着身子,伤着小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