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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闺蜜闲言 呵,小气的男人!

洗净脸面衬得他一圈胡茬更为明显了, 鲜少的颓唐。

沈鱼笑问,“你这是进山捉贼去了?”

江砚白道,“还宁愿进山捉贼。”比起与朝中那帮老狐狸斡旋, 进山捉贼可轻松不少。

瑞王一案错综复杂,大理寺与刑部的人几月来都不曾睡过好觉。此案唯一让他能轻松的事便是瑞王私吞铁矿不为谋权只图钱财。

除铁矿一事外, 瑞王不说有大功,过错其实是没有的,也因着他这动机,朝中竟隐隐有人开始替他求情。

瑞王与永嘉帝乃一母同胞,太后生四子一女, 皆先后去世,如今永嘉帝真真算的上嫡亲兄弟也就瑞王一个。

永嘉帝多疑,却重情。

但瑞王不死,不足以平民愤,莫说这冤假错案误杀的一群官员的人,还有当年死于康台大坝的那一场水灾之人, 桩桩件件哪个不是引他而亡。

瑞王入狱, 太后是见天得像永嘉帝求情,装病,绝食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眼见老母亲一日日的消瘦。永嘉帝即便再铁石心肠也松软了几分。

前日里召他进宫, 言语中几番暗示。江砚白暗叫不好,永嘉帝孝顺,太后的哭诉还是起了作用。但瑞王必须要死, 否则那些枉死的百姓何其无辜。

江砚白连夜将消息透露给了晟郡王夫妇,这京中也只有他们不惧瑞王之势而且还有能力能帮他了。

谁都禁不起细查,瑞王要那么多银子便是为了奢靡享乐, 家中逾制不少,晟郡王几经查探发现了一座极隐蔽的小院,富丽堂皇令人瞠目结舌,比之皇宫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园中名品琳琅,杯碟碗筷不是金银便是玉翡,连种花的花盆用的都是翠玉做的。

永嘉帝虽心疼瑞王但若有人挑战他的帝王威仪,任他是谁也不好使。

堂内只他们二人,闲适的说着小话,时不时有笑意,怎会想到两人在说的是当朝大事。

沈鱼听完始末,“虽抓到了瑞王把柄,但揭穿之事不好做吧?”

她一下抓住关键。永嘉帝现已经有了饶恕之心,瑞王逾制之事一闹开,他便必死无疑,而让永嘉帝知晓这件事的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江砚白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小鱼儿一语中的。”

江砚白既已出宫便代表这件事已经落下帷幕,沈鱼坏笑道,“你找谁当了这个倒霉蛋?”

江砚白抿唇笑,并未言明,伸手比了个三。

沈鱼噗嗤笑出声,“也只有他了。”

三皇子是永嘉帝亲子,现如今成材的皇子没有几个,三皇子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了。

三皇子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且皇后与太后积怨已久,太后强势后宫诸事总要插上一手。

瑞王一案群情激奋,处死瑞王乃民心所向,只要稍微向三皇子透露一些瑞王的奢靡,他自会顺着杆爬。不仅在百姓中博了个好名声还给他的母亲出了气。

一举两得之事,三皇子怎会错过,那封奏折呈上去时他还喜滋滋地想要得到永嘉帝的赏赐。永嘉帝看完后阴沉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夸了他两句,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赏。

有奏便需要查,江砚白领命去查证小院是否属实,查抄加入库花了三日的时间也只理了一半,粗略估算能值半个国库。

“我这是忙里偷闲。”回府囫囵睡个觉还要在去小院。

沈鱼啧啧两声,好奸猾的手段。

他此举得了功,永嘉帝得了半个国库的银钱,三皇子得了厌弃还不自知。

兵不血刃,幸好江砚白没将这些心思用在她身上。沈鱼都快忘了江砚白这芝麻汤圆的属性,温柔小意只是对着她,旁人看来他还是个冷淡之人。

又过了几日,初冬的意味已经有些浓了,即刻的降温似速冻般,昨日简单秋山,今日便不得不翻出旧年的厚袄子来。

阿莓捧着一簸箕的桂花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嘴里嘟哝着,“若非前些日子才摘了桂花,我还当今日是小年呢,忒冷了些。”说完还往手上哈了口气,搓了搓被冻红的手。

沈鱼摆弄着模具,将做好的枣泥山药放进模具里,一按便下来一个。另一边蒸笼里的桂花胭脂糖藕也做好了,取出放到食盒里。

取出来时还冒着热气,阿莓嘴馋,吞咽了口唾沫,沈鱼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意图,“不许动啊,给阿香的。”

柳香传来好消息说是有孕,有了孩子是喜事,可这孩子十分磨人折腾地柳香是什么也吃不下。曹宇杰心疼妻子来求沈鱼帮忙。

最近才好些,要说这孕妇口味也是奇怪,柳香不喜酸不喜辣,唯独嗜甜。抱着蜂蜜罐子空口能吃下一碗不觉得腻。

沈鱼怕她再这么吃下去孩子没生出来,蛀牙倒是先来了,严格管控了柳香的甜食摄入,只自己做些给她送去。

沈鱼提着食盒出门,阿彦架着马车等沈鱼。马车是沈鱼新买的,人是江砚白送来的。

说是沈记没有像样的车把式,也不必费心去寻了,给她一个现成的。

沈鱼可不敢收,江砚白又说只是借她用,相当于阿彦去沈记打了份零工。话说道这儿,沈鱼才点头答应。

“阿彦,麻烦你了。”沈鱼微笑。

阿彦也笑,“担不起沈掌柜麻烦二字。”

阿彦转身给她放好踏凳,又道,“沈掌柜,郎君给我改了名,如今叫阿广。”

沈鱼眨了眨眼,“好好的,为何改名?”

阿广挠了挠后脑,憨厚一笑,“我也不知。”

去柳府的路上,沈鱼总觉得江砚白替阿彦改名另有深意,又问他何时改的。

阿彦也记不清日子了,只说改了有段时日,大概已经两三个月。

沈鱼轻声念叨着这二个字,忽然笑起来,“阿彦,阿砚……原是如此。”

那日情急下唤了这个称呼,他倒是印象深刻。

呵,小气的男人!

柳香翘首以盼许久,见沈鱼来,笑吟吟去迎,“小鱼儿来了!”只寒暄一句,便不客气的拿走了食盒。

没什么形象地开始吃了,沈鱼挑眉,“也不必急成这样吧?”

柳香咬了一口枣泥山药糕,枣泥味足山药也糯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是肚里的孩儿要吃。”

沈鱼环视一圈,指着桌上的一堆瓜果壳,“这也是孩儿要吃的?”

柳香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浅笑,“是呀!”

“都当娘的人了,还是孩子心性!”

沈鱼语重心长劝她少吃一些,她的食量现在已经明显超过正常人了,难怪曹宇杰急成那样,“胎儿大了你生产时便要受苦。”

柳香自有分寸,只是前几月什么都吃不下,最近能吃了,颇有些报复性饮食的念头,过几日自会恢复正常。

“放心,我心中有谱的。”柳香再三保证不会贪嘴。“我曾遇见过姨母生产,她的孩子便是因为胎儿过大而没生下来,我知晓其中利害的。”

“那你怎么……”曹宇杰所描述与此可大不相同。

柳香道,“还不是他前些日子出门做生意许久,连信也不送一封回来,我与他置气呢!”

沈鱼了然,原来是小夫妻俩闹别扭。

小别扭也无伤大雅,有时还会增进夫妻感情,沈鱼便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柳香吩咐丫鬟出去泡茶,房内只遇她们两人。柳香突然用一种暧昧不明的眼神看着沈鱼,问道,“你与江少卿,如何了?”

“大半年了,也该有些进展了吧?”

沈鱼眯起眼,“你怎么知道的?”

柳香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说是谁告诉她的,她怎么能出卖好姐妹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端敬吧?”除了她也不会有旁人会多嘴提起,柳香不算外人,端敬与她也时常有书信往来。

柳香并无被揭穿的窘迫,反而更直接了,“小鱼儿你就说说吧,我与县主都觉得你们二人很相配,是天定良缘呢。”

好家伙,这还背着她偷偷嗑起了cp!

“哪里就相配了,他是仕,我是商,光是这一点便不相配了。”

柳香道,“家世只是附庸,他若真嫌弃,便不会向你提亲了。”

“这你也知道?”

柳香吐了吐舌,“猜测,只是猜测。”

沈鱼没空追究她的消息来源,叹了口气,“外人看来,他看上了我,于我便是天大的恩赐,我就该抛弃女儿家的矜持,欢欢喜喜嫁人去才是。”

“才不是,小鱼儿配个勋贵也使得!”

沈鱼淡笑,“其实我是不愿意成亲的。女子为何非要嫁人?没有夫家拘束,独身一人有钱有闲,岂不更自在?”

柳香有些被她这番言论惊道,但从沈鱼口中说出来,便不觉得那么匪夷所思了,沈鱼就是该这样活的人。

只是她有自己的疑问,“一人时,不会孤独吗?”许是成了亲的缘故,曹宇杰几日不回她便思念得紧,倍感寂寥。

沈鱼舒展眉眼,“我也没说要一人孤单到老啊。”

“那你的意思是……”柳香捂住嘴,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嫁人并未说不找人陪,这事在大齐并不罕见,不过多是丧偶富裕的妇人,不想再嫁,便挑几个可心的男子常伴身侧,挑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柳香颇有些惊骇,这想法不像沈鱼会有,倒是十分符合端敬的性格,稳了稳心神,“端敬同我提过,我都懂。行乐事不一定要名分嘛!”

沈鱼听懂了这句话,不想柳香比她还要彪悍,“你想到哪里去了!”

柳香已经陷入了自己的脑补,一时半会儿拉不回来,还神秘兮兮地问,“小鱼儿试过江少卿没有?”

试什么,他有什么好试的?

脑海中不免跳出了他宽阔的脊背,劲瘦的腰身……

沈鱼舔了舔唇,只觉得有一辆隐形的车从自己面前开过去了。

沈鱼扶额,她是该怪柳香思维跳跃能力太强吗,端敬啊端敬,你都教了她些什么?

遥远的大西北,端敬莫名其妙打了两个喷嚏。

112. 开小吃店 “就是陈年老醋才酸。”

瑞王案拖拖拉拉终于在赶在入冬前发了判决, 判秋后问斩,时间正好,大家还去菜市口看了个热闹。

小石头和虎子非但不怕而且异常兴奋, 问只说,“大恶人死了只觉畅快!”

两小家伙经过一年长大不少已经不是当初冲动易怒的模样了。沈鱼甚感欣慰。

瑞王死不足惜, 被牵连的官员亦是,只可怜了那些官员家眷,还有身量未足的孩童比比皆是。古人言斩草除根,律法严明连坐之罪自古有之。

遇上了也只能叹一声可惜,还望来世投个好胎。

处决了许多人却未见聂星, 当日的砒/霜并未要了他的命,及时的救治只是让他瘫痪,意识还是清醒的。

关于聂星怎样处决其实是有些争议的,当年罪魁祸首乃瑞王,聂尚书自然是承受了无妄之灾,聂星当年被通缉皆因其父之过, 其父昭雪他也应当无罪。

虽未犯死罪, 但为其父之案屡次挑衅公职人员,也是罪过,商议之下永嘉帝还是念及其父有功于社稷而留了他一条命。

聂星人已瘫痪, 活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拖着这样一副身子,活着还不如死了。且他无亲无故,出狱之后谁能看顾?

江砚白敛眉, 不去细思永嘉帝此举的深意。

大理寺牢房内,聂星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只剩一对发黄的眼珠。

江砚白淡淡道, “瑞王已伏诛,你可安心了。”

聂星似是想笑,但脸部也已经僵硬不能表露情绪,口齿模糊之间他吐出了几个字,“爹,您安息吧,儿终于为您昭雪了。”

聂星看向江砚白,回忆着数年之前,他们都还是孩童时,好不快活恣意,哪会想得到如今场景。面面相觑,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他此生已为报仇迷失了自我,江砚白仍能保持初心,实属不易。他心知若无江砚白,瑞王恐怕不会这么顺利伏诛。

“砚白,多谢。”眼神是满是决绝,说完咬破口中毒囊,顿时口吐黑血,晕死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等江砚白伸手去卸他下巴时已经是来不及了,聂星早存了死志,在齿间藏了毒。

抓聂星回来那日江砚白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然当人真死在他面前时,又生出无限感慨。

聂尚书平反后永嘉帝便命人在聂家祖坟立了衣冠冢,江砚白将聂星与其父母合葬,他漂泊半生,祈盼的也只是阖家团圆。

聂星自杀一事江砚白如实禀告永嘉帝,永嘉帝听完并未有什么反应,只道,“那便葬了。”

江砚白答是。

永嘉帝正在画着画,他道,“你与他少时有旧,今他落得这般田地,可怅然乎?”

江砚白答道,“世事无常,他今之下场,怨不得旁人。聂尚书的确遭人陷害,可身为主事之人他亦有逃脱不过的监管不利之责,只不至死也。聂星其后所做所为,更是视律法于无物。如此下场,只能叹一句时也命也。”

永嘉帝对他这番话很满意,提笔挥毫间一副丹青已成,画上是一对大雁,大雁有喜庆吉祥之寓意。

“砚白赏此画可好?”

江砚白抬眼道,“双雁振翅齐飞,口衔春枝,满目喜色,圣上莫不是有喜事?”

永嘉帝哈哈大笑,“知我者,砚白也。”

大太监黄有信解释道,宫中进晋的一位娘娘有喜。

江砚白连忙恭贺,词句间少不得夸一夸永嘉帝老当益壮。

永嘉帝对诸位皇子其实都不大满意,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培养年纪尚小的皇子了,这次怀孕的妃嫔家世不低,若生下个皇子,盛京的朝局恐怕又要变一变了,永嘉帝此举无疑是试探下他的忠心。

“此画便赐与爱卿。”

江砚白受赏,“谢陛下。”

永嘉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赐喜与你,不知砚白何时能有喜事,你年纪也不小了。世家贵女可有中意的,尽管说出来,朕为你赐婚就是。”

江砚白可不敢把这当永嘉帝心血来潮,门阀世家联姻不少,康台大案牵扯众多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这数不清理还乱的姻亲关系,其实都只是每个节点的官员让了一小步,最终却酿成了塌天大祸。

江砚白行了个礼,“陛下日理万机,微臣婚事不敢来烦,臣已有了未婚妻。”

“哦?是哪家千金,怎么不曾听你提过?”永嘉帝挑眉,思考着他这话的真实性。

江砚白又道,“不是哪家千金,是崇安坊沈记食肆女店主。硬她有孝在身,故不敢招摇。”

永嘉帝微愣,“只是商户女如何能配得上砚白,不妥不妥。”

江砚白跪倒在地,“家世容貌于臣如过眼烟云,臣眼中她便是顶顶好的小娘子,臣心悦她,此生非卿不娶。”

永嘉帝见他话语铿锵不似作假,心中疑心消去几分,若江砚白不娶世家女倒是省了许多事。

永嘉帝笑起来,“砚白不必紧张,朕又不是那种喜拆鸳鸯的恶人,你既已找到可心人,朕也安心。”

江砚白轻呼出一口气,跪安。

————

崇安坊内,岑闲正与沈鱼讨论开新店的事宜。新开的店不是酒肆也不是食肆,而是小吃店。

沈鱼做的薯片与薯条大受欢迎,且岑闲又从关外带回一物令她喜不自胜。

岑闲带回来的果实红且艳,尝之有酸味。

岑闲道,“这种果子当地人都说有毒,我商队里有个人误食之后却无事,后又以鼠验之,确也无毒。觉滋味不似寻常果子,便带来给你瞧瞧。”

沈鱼看见他带回来的东西后差点没跳起来,番茄啊!可以做番茄酱啦,这搭配着薯片薯条卖那还不赚个盆满钵满。

岑闲又说,那边人都不吃此果,有许多都生生烂在了山里。沈鱼直呼可惜。

沈鱼抓紧着做出了番茄酱,岑闲第一次尝试薯条配番茄酱时还有些将信将疑,一入口便彻底被征服,此乃绝配!

薯条薯片的生意渐好,但这些东西的做法与普通菜相去甚远,一时之间确有些忙不过来。

沈鱼与岑闲一合计,便打算单独开个小吃店出来。专门卖这些小零嘴,还有之前做的猪肉脯,薄脆饼干等也一同在小吃店里卖。

这种店开起来不费力,成本低,只要形成固定的模式,很快便能在这盛京一百零八坊遍地生花。

沈鱼简单一描述这小吃店的前景,岑闲闻着味道便知大有可为,“沈掌柜可否让我也参个股?”

沈鱼爽朗一笑,“说与你听便是要你出钱的。”

开小吃店之事就这样提上了日程,两人分工明确,由岑闲挑地方,沈鱼挑人。

小吃店不设堂食买完即走,不必要什么大的铺面,寻来寻去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岑闲知难而上,没有那便自己创造呗!人还能被地方为难死吗?

于是选取那些稍大的铺面,中间砌墙隔成两间,一面卖薯条薯片,一面卖其他零嘴。

沈鱼知晓时毫不吝啬赞道,这岑闲实在是个生意鬼才!

一间隔成两间这主意是不错,但如此一来会显得店里小吃种类不够丰富,这可难不倒沈鱼,现世小吃摊多如牛毛,几种小吃还不是小菜一碟。

炸排骨,臭豆腐,凉皮凉面,冷食热食都有,保管让路过的行人啊,不买个三四袋子回去不走!

“到时候咱这连锁店啊,不止开遍盛京,即便是江南,西北也去得。”沈鱼绘声绘色地画着大饼。

岑闲有些激动,“沈掌柜大才啊!”这样的小娘子怎么就不能娶回家呢,真是可惜可惜!只是又想想江砚白的冷脸,还是算了,当个合作伙伴也挺好。

要说这人啊,就是不经念叨,岑闲才只是这念头刚起,在店门口就看见了朝这儿来的江砚白。

心里顿时半点旖念也没了,连忙告退,都言江少卿目光如炬,即便只是动了动念头,也一阵的心虚。

沈鱼微笑着目送岑闲。

江砚白只看见岑闲匆匆离去的背影,进入店来,与沈鱼相对而坐,“他来做什么?”

只五个字,沈鱼蓦地从字里行间品出了酸味来,“陈年老醋也吃?”

江砚白笑道,“就是陈年老醋才酸。”

沈鱼知他只是在调侃,且她清者自清与岑闲并无逾矩,便道。“江少卿若连这醋也要吃,那往后还多着呢!”

江砚白看她轻翘起唇,嘴角的那抹狭促的笑毫不遮掩,忍住了想掐一掐她面团脸的冲动。

“怎么不唤阿砚了?”

其实自那次后便再没有唤过,倒叫阿彦白换了个名字,阿砚二字太过亲昵了些。

沈鱼眨了眨眼,俏皮一笑道,“某人实在小气,连同音都不许,我见着苦主哭诉于心不忍。”

江砚白知晓她在胡诌,阿广岂会是向她哭诉的人。

江砚白忽地捉住了她放在桌上的小手,“比去岁好些。”还是有些冰,丰敬的药喝了许久还是有些效用的。

他掌心一直温热,沈鱼莞尔,“多动动便不会冷了。”

江砚白眉眼温柔,“小鱼儿,明日去见见我母亲与嫂嫂吧。”

沈鱼猛然抽出手,这就要见家长啦?!

她与周氏和葛涵双也算熟稔,但那时身份只是沈记店主,若换成江砚白心上人这个身份,请恕她还没有准备好。

江砚白见她许久未答,苦笑了声,“你不愿那便不去。”他确实有些心急了,自从在圣上面前说沈鱼是他未婚妻之后,他便一直有这个念头。

沈鱼其实很纠结,她也不知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骑虎难下,江砚白的要求并不过分,反而是她一直吊着人家,她一直觉得江砚白愿意等她,却总是忽略他的想法。

他也会失落,也会难过。

沈鱼柔声唤他,握紧他的手,“阿砚,再给我些时间好吗?”还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再等一等,便会有结果了。

江砚白无限温柔,捏了捏她的掌心,“好。”

113. 大地主 阿砚莫不是忘了,今日冬至。……

眼瞅着入了冬, 伙计的新衣也得安排上,沈鱼总是忘了这些庶物,幸好还有邓氏提醒。

邓氏不愿在家里头做个闲事不管的阿家, 时日久了在沈记的二楼倒与那些贵妇相处出了感情,大家打麻将都乐意带她, 偶尔运气不错时赢上一两把,倒比陆峰一月的俸禄还多呢。

沈鱼笑言,纯纯的下岗妇女再就业!

开了新店,要管的人也多,沈鱼渐渐有些分身乏术, 便将此事交个了阿蓉阿芝,她们俩有经验又懂礼,实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几月过去,两人以旧带新还自己琢磨出了一套训人的法子,与现世的酒店领班也差不离了。

员工培训好了,岑闲的店铺也跟上, 率先在金鸣坊与崇安坊各开了一间, 小吃店名为“云来”,取客似云来之意,因两地百姓收入的差异, 金鸣坊小吃店的生意显然要比崇安坊好上不少。但盈利都很可观, 土豆这原料是自己种的,除了田地租税与人工几乎可以说是无本买卖。

岑闲又赁了三十亩地去专门种土豆。自之前啤酒花的事件后,岑家便特地找了几位通农桑的能人, 如今这啤酒花在琉璃万建造的房中长势喜人。此次带回来的番茄同样也得到了精心伺候,番茄的生长周期比土豆长,也更难种, 是以番茄酱的产量也并不高。

岑闲忧心少了番茄酱会不好卖,“椒盐的味道还是差一些。”

沈鱼可恨这地方没有食品添加剂,不然什么味道都给你整出来。“也不必担心,可以转换一下思路。”

“何意?”

如今制作番茄酱的成本本就不低,索性就将此配料定个高价,椒盐的是寻常价钱,要加这番茄酱就得加钱。

“还可以异族之物打出名头!”俗话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人是如此物也是如此,大家天然多不熟悉的东西有好奇心。只要确定此物无害,打出珍稀少有的名头,总不会缺拥趸者。

岑闲对此表示怀疑。

沈鱼给他举了个例子,“市面上是西北的皮革荬得更好还是昆仑的?”

岑闲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昆仑的。”

“为何呢,明明西北的皮子与昆仑的皮子相差无几,昆仑之物却贵上一倍呢?”

“这……”岑闲不能否认,沈鱼说的确实是实话,昆仑商人借胡市打响了名头,但昆仑苦寒来一次大齐实在困难,昆仑所运来的皮货也更加稀少,价钱也不知何时便上去了。

仔细想想大家确实被物以稀为贵这个想法带入了误区,说到底这不过是那些皮货商人为了卖货而想出来的说辞而已。卖番茄酱与卖昆仑皮货都是一样的路数。

沈鱼还建议,“可以搭配些故事来卖,譬如上次的探花花糕。”名人效应向来好用。

岑闲会意后立即着人去造势,小小的番茄酱成了关外奇珍。也是巧在岑闲苦思要找哪个名人来时,当朝首辅袁老相公带着孙儿路过小吃店。

孙儿被小吃店香味吸引,买了些炸排骨与薯条薯片,店主人推荐这价高的番茄酱,首辅自不会差这么几个钱,见孙儿喜欢便要了些。

老人本对零嘴之类的不感兴趣,只是孙儿孝顺非要让袁老相公尝一尝。袁老相公一入口便被这酸甜的酱给吸引了,他最爱酸甜口之物,此酱酸甜适中还有股奇异的果香,滋味甚美,搭配着略有些油腻的油炸之物最合适不过。

袁老相公回去后便对这酱心驰神往,可偏偏小吃店就是不单独卖,只在卖薯条时赠送一点。李老相公年纪大了,私下没什么爱好,就是想一饱口腹之欲。

有钻营者得知,查小吃店乃岑沈两家合资,求到岑府,愿使百两买酱。岑家人多,难免有心怀不轨者,见财帛动心,悄悄从店中偷得一瓶。

钻营者大喜赠此酱于李老相公之子,李老相公未做他想,只当是儿子孝顺。送礼者乃一小官此前犯事妄求李老相公高抬贵手,本以为送完酱即可高枕无忧,却不想等待他的是锒铛入狱。

送礼者不服,闹将起来,直言李老相公收了礼不办事。李老相公力辩自己并未收礼,两方各执一词,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后命大理寺专人调查,才知事情起因只为一瓶番茄酱。

李老相公入仕多年不想自己一点微末爱好差点让一生清誉被毁,教训了儿子后自己上金銮殿请罪。

永嘉帝得知后笑道,“本非爱卿过错,何来降罪。”

李老相公反思此事,盖祸起口舌之欲也,遂令家人不准随意将自己喜好透露于外人。

此事虽落幕,百金卖酱的故事却流传甚广,有人好奇这番茄酱是否真如传闻中美味。

“番邦来的东西,真有那么好吃?”

“能卖一百两呢!”

“云来小吃店不是有卖吗,一尝便知!”

慕名而去店里买吃的之人越来越多,都要来尝一尝这价值百金之酱是何滋味。

有人吃完后觉得传闻有误,也不如何,有人吃完后甚和口味,又来回购。不论如何,这番茄酱的名头算是打响了。

客似云来自不必说,财源也是滚滚来。

沈鱼手里有了闲钱便打算买屋置地,这似乎是她这个理财小白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而且沈记这么一大帮人,有家有室的还好些,万一她走了总要给其余人留点傍身的东西,反正她也带不走。

沈鱼率先想买的,就是崇安坊沈记的地皮了,只是许家人已经搬走她也没有联系方式,当初他们卖地也并未找中人。如今的地皮主人是谁,沈鱼是不知道的。

还是邓氏出了个主意,“土地过户,府衙中应该有存档的。峰儿有个同窗正好是管这档子事的,要人家帮忙查一查就行。”

这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而已,沈鱼让陆峰代为转送了一些吃食,那位同窗很爽快地便帮她查了。

邓氏知道地皮主人时,觉得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原来江少卿那么早便对掌柜有心思了,笑眯眯地去向沈鱼报喜,“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邓氏努努嘴,示意后院,后院与江府只隔了一条小巷。

沈鱼微愣,“是他?”预谋许久,一个字也没有透露,还蛮符合江砚白的性格。

“掌柜还要买吗?”

沈鱼挑眉道,“当然要买。”攥在谁手里都不如攥在自己手里安心,江砚白也一样。

当天傍晚,沈鱼让武川去通知江砚白,晚间请他吃饭。

江砚白狐疑,“小鱼儿特意来请我吃饭?”深知沈鱼的个性,让他觉得这里头有诈,开始反思这几日难道有哪里做的不对惹她生气了?

武川调侃,“一顿饭而已,师兄怕什么。”

也不是怕,只是不知她古灵精怪的法子多的是,用在别人身上他坐看好戏,用在自己身上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不过小鱼儿第一次邀请他吃饭,便是鸿门宴也得去。

武川不怕死道,“师兄,掌柜这还没过门呢,你便如此怕了,过门了那还了得!”

江砚白觉得这个师弟三天不打就想上房揭瓦,“城里带待够了,想回山上了?”

武川连忙求饶,“可别!”派他去保护沈鱼皆因聂星的外部威胁,现如今聂星已死,武川的确也没有留在沈记的必要了。

但武川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厚,江砚白三番两次暗示他该走了,就是装听不见不想走。

次数催多了一个大男人还跑到沈鱼那里去告状,连十几岁的阿禹也不如,江砚白自觉武川丢了师门的脸,并不是很想见到他。

晚间,江砚白处理完公务便去赴约,临进门前还整理了下姿容确定无妨后才进去。

沈鱼着冰蓝君子兰花纹上袄袖口用兔毛滚了边,下身织金月白长裳,发梳双鬟戴精巧掩鬓,脑后一只六瓣荷花金步摇,莲步轻移,款款而动。

更令他眼前一亮的是沈鱼额间牡丹花钿,红似火。

屋内只摆了两桌,一桌坐满了沈记众人,两边只以帘相隔,桌上都摆了热气腾腾的锅子。这是沈鱼入冬新琢磨出来的玩意儿,锅子还有一分为二的,可辣可咸。

沈鱼难得穿一回宽袍大袖的衣裳,她总嫌弃干活时不方便。

沈鱼脸上带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江砚白浅笑,这眼福可不是那么好饱的。

“小鱼儿为何摆宴于我?”江砚白看着眼前的菜色和锅底,心底猜测着是否要像上次捉弄黎辞舟一般来捉弄他。

只是眼前这锅子虽是个吃鸳鸯锅的,但两边的汤底一式一样的奶白奶白的。与众多火锅食材不太相宜的,只有那一盘饺子了。

沈鱼轻笑,“阿砚莫不是忘了,今日冬至。”

江砚白轻叹,“确实忘了。”由记得去年冬至大雪封山两人在文丘观包饺子的场景。那时的他还嘴硬,明明是为了她的安危上山却在她的面前不承认。

沈鱼往火锅里下菜,“你先吃些饺子,其余菜一会儿就好。”顺手帮他把酱料调好,摆到土他的面前。

江砚白心底奇怪的感觉越来越重,可沈鱼眉眼温柔,笑意绵绵,他反而不习惯了,面上有实在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他总有一柄剑悬在头顶要落下来的感觉。

火锅里的肉片滚了几遍便被捞了上来,沈鱼拿公筷给他夹道碗里,“吃吧。”

江砚白心思不在吃上面,无意识夹着送入口中,少顷,舌间猛然爆发出一阵刺痛,很快蔓延整个口腔,这种辛辣不同于以往他尝过的任何一种辣味,刺激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打了轻咳了起来。

“咳,咳……”

沈鱼见目的得逞,大笑起来,不忘给他递上白水。

江砚白不怒反笑,方才奇怪的感觉终于没有了,挺好。待停下咳嗽,江砚白问,“小鱼儿原何如此,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沈鱼双手捧脸道,“我竟不知,江少卿还是个大地主。”

事情久远,江砚白几乎都快忘却,关于地的事情也只有这一件了,“你可是恼我没告诉你?”

“我不恼啊,只是想让你尝尝新研制的泡椒锅底,如何?”沈鱼是真没有生气,江砚白帮了她大忙,她有什么理由生气。

只是新得了泡椒想试试它的威力,江砚白永远这么冷静自持,沈鱼真的很想见见他被辣哭的模样。

沈鱼拿了五百两银票出来,“我要买地。”

江砚白笑着接过,“好。”其实他更想赠予她,但沈鱼定不会愿意的。

沈鱼了却大事,内屋雅间忽传出一声尖细嗓音,“店家,加菜。”

江砚白才注意到内堂还有一桌,而且这声音,有些耳熟。

114. 有贵客到 圣心难测,还是远些安全。……

崔四应了声, 进里间伺候去了。

江砚白若有所思,“里头是什么人?”

沈鱼顿了顿道,“是位风华不俗的相公, 身旁跟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仆,还有几位高大威猛的贴身侍卫。非富即贵。”

江砚白心里有了数, 那细尖又带点沙哑的嗓音像极了永嘉帝身边大太监黄有信的声音,再加上沈鱼的这番描述,可以确定内室之人就是皇帝。

江砚白正犹豫这要不要进去见礼时,崔四一脸为难地跑了出来,压低声音道, “掌柜,里头贵客想再添一份牛肉丸,后厨已经没有了。”

他说话时还不停瞥着他们桌上那一盘未动过的牛肉丸。

此时杀牛是被严格管制的,想吃牛肉只能等耕牛老死或是意外死亡,吃口牛肉都难如登天,做牛肉丸的牛肉还是花了大价钱找来的, 数量本就不多。

沈鱼不太想给, 这是她特意留给江砚白的,“没了便向贵客好好解释一番,这本寻常。”

崔四接着道, “我确是这么回那老仆的, 只是那老仆将我拉到了一边,还塞给我这么大一块儿银稞子,说他家主人要是吃不到定会生气的, 让我想想办法。”

崔四手里半个巴掌大的银子吸引了沈鱼全部的目光,收了钱,连忙转换了想法, 端起牛肉丸盘子塞给崔四,“快送去!”

沈鱼拿着银稞子乐呵呵的,“一盘牛肉丸换十两银,好富贵。”若都像这位主顾般这么大方,不日她便可以成为盛京首富了。

江砚白见她一副财迷样只觉可爱极了,忍不住想逗逗她。

他摊开手伸到她眼前,笑道,“分我一半。”沈鱼请他吃饭,便代表他才是这一桌宴席的主人。

沈鱼护着银子不让他看见,轻翘起嘴,“江少卿连这点银子都要眼馋吗?沈记小本生意,还望少卿大人高抬贵手!”

作怪的样子一个人就演了一出大戏,沈鱼觉得大概是与崔四待久了,也沾染上些戏精体质。

江砚白忍俊不禁,亲昵地点了下她的额头,暧昧不明道,“小财迷。”

“怎么当初就舍得不要我的银子。”

这是翻旧账?

沈鱼坦然道,“人家要的只是牛肉丸,江少卿所图可不止如此。”

江砚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浅嘬了口茶,“的确。”

他图的是人。

另有所图的人只简单吃了几口,那泡椒锅子实在无福消受,一旁的奶汤锅底得了宠幸。

沈鱼不热衷辣食,但对泡椒的接受程度还是很大的,一来因为后世的泡椒凤爪,二来因为各色凉菜中大多数都会用到泡椒调味。

沈鱼吃得畅快,宛若察觉不到辣,若不是她唇色渐艳,江砚白还以为方才那痛觉只是他恍然。

冬日里吃上这么一顿锅子,暖胃又暖身。

大太监黄有信内急出来寻如厕之所,打眼便看见了江砚白。

江砚白也同样看见了他,既看见了,没有装瞎的道理,待黄有信回转来,江砚白已在门外恭候多时。

黄有信笑着替他引见,“老爷,江少卿来见礼。”

永嘉帝先是一愣,后又思及这是人家未婚妻的店,他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永嘉帝拿巾帕擦了嘴,朗声道,“进。”

雅间内只有永嘉帝一人,江砚白行了个大礼,“圣上好兴致。”

永嘉帝道,“在外不必拘礼。砚白看上的小娘子,做菜的手艺的确不俗。”

“来,坐下。”

皇帝相邀,即便是吃过一顿了也不敢拒绝,江砚白寻了个位置坐。

锅子里的牛肉丸正好熟了,黄有信侍菜,伸筷去夹那牛肉丸,怎料那丸子本就浑圆又滑不溜秋,在锅子里游荡了一圈就是没有被筷子夹住。

黄有信赔笑冷汗都快下来了,当机立断弃筷使勺,才将这大丸子送到永嘉帝碗中。

永嘉帝看了这么一出戏,哈哈笑道,“黄有信啊黄有信,怎么和颗牛肉丸打起仗来了。”

黄有信惯会看脸色,知道永嘉帝只是在调侃没有生气,便顺势道,“只怪这肉丸太过做得太过滑溜,老奴从前还未见过如此狡猾的肉丸呢!”

一句话既给了自己台阶下,又夸了沈记的牛肉丸。

永嘉帝这顿饭也到了尾声,“砚白啊,预备何时成婚呢?”

江砚白恭敬道,“她身上还有孝,等出孝后过了礼挑个好日子也就办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永嘉帝年纪渐大的缘故,进来尤爱当红娘,朝上给旁人赐了婚还不够,连他的婚事也如此关心。

沈鱼不知里头发生了何时,江砚白一去不回,门口被禁军拦住,沈鱼便是想靠近也无法。

能让江砚白如此礼遇,随身又有如此多高手相护,还有那尖细嗓子的老仆人,沈鱼隐隐有了猜测。

皇帝驾临从前是想都不敢想,如今真在这屋里了,沈鱼还有些如梦似幻。马上让店里人都警醒些,尤其是几个爱闯祸的告诫他们离这间屋子远一些。

圣心难测,还是远些安全。

永嘉帝来此不过慕名,百金买酱之事朝野皆知。更令他好奇的是因为永嘉帝在几个宠妃处都发现了这种宫外而来的小零食。

接近年关,永嘉帝也被一堆事烦得头疼,便微服私访出宫来散散心,首先想去的地方就是云来小吃店。

只是小吃店没有堂食,身为天子,在马车里吃东西像什么话,黄有信早打听好了这小吃店是沈岑两家合资。

黄有信又道,“那沈记店主便是江少卿的未婚妻。”

永嘉帝好奇心一下子被拉满,于是来了沈记,正遇上冬季新推出的火锅子。要说这锅子从前也吃过,但汤底无非是鸡汤鸭汤,奶汤与辣汤从未见过,更别提这些琳琅满目的食材了。

鱼丸,虾丸,虾滑,蛋卷,蛋饺以及其余菜蔬,普通的菜蔬也想了巧思显得不那么单调。

永嘉帝在内吃得畅快,沈鱼在外有些战战兢兢,生怕皇帝哪里有些不爽了。

直到江砚白出来时才放了心。

江砚白牵了她的手退到一旁,珠帘颤动,里头的人要出来了,沈鱼不懂面见皇帝需要行什么礼,心下有些紧张。

江砚白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喃,“低头便好。”

沈鱼听话,只盯着眼前的地,直到一双暗龙纹锦靴进入视线,锦靴在她眼前停留几息,沈鱼敛声屏气。

只觉有视线在她身上逡巡,复又离开,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沈鱼长吁一口气。

江砚白举起两人交叠的手,挑了挑眉,“小鱼儿也会紧张?”她手心里全是汗。

沈鱼瞥了他一眼,抽回手,“那可是圣上,初见天颜,此乃人之常情。”她腿没有抖便已经很好了。

“圣上和善,还夸你做的东西好吃。”

“那当然。”沈鱼对火锅的美味丝毫不怀疑。利用圣上造势,可比李老相公来得更加有效,不过这念头只在她脑海里存活了一瞬,还是算了,万一圣上微服并不欲人知,她要是给抖落出去那可不是小事。

“你与那位都聊了些什么?”沈鱼想着微服出宫应当不会聊什么国家大事,忍不住八卦。

江砚白抬眸,“小鱼儿真想知道?”

沈鱼凭借女人的第六感怀疑道,“难不成与我有关?”

江砚白笑而不语。聊的什么可不能让她知道,要按她的性子肯定要生气的。况且他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当然不能说。

恐怕说出去连永嘉帝也不相信,这桩婚事只是他自己说得热闹,另一位当事人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

沈鱼追问了几句见他不答也就算了,嘱咐着他明日不要忘了将地契拿来。

江砚白回到家里,正巧家中也在吃锅子。

周氏闻见他身上有饭菜味,猜测他已经在沈记用了饭,玩笑道,“涵双啊,以后晚间就不必备砚白的饭了。”

葛涵双会意,故意高声道,“儿媳会吩咐的。”

江砚白被打趣惯了,“母亲嫂嫂这是要把我扫地出门?”

周氏道,“扫地出门有什么要紧,左右你如今有地方用饭,饿不着你。”

江砚白道,“看来家中已无我一席之地。”

婆媳俩笑起来,难得把他怼到说不出话的状态。

不再调笑,周氏认真道,“你这冷淡性子也要改改,小娘子都喜欢活泼些的,当初你爹就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初次见他,我可嫌弃呢!”

葛涵双也道,“这话没错,若不是与你兄长年少相识,就他那闷葫芦性子,也是不讨人喜欢的。”

江砚白笑道,“即便如此,爹与兄长不也是娶了贤妻吗?母亲嫂嫂实是多虑。”

婆媳二人好言相劝,奈何人家不听啊。

“眼见着又是一年年关了,我何时才能喝上这杯媳妇茶?”周氏问道。

江砚白回,“好事多磨,急不得。”

婆媳俩对视一眼,这温吞性子,还有救吗?

葛涵双不能让他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砚白啊,我与娘就想让你交给底,或是你给我们一个期限也成啊,不然我们总没着没落的。成亲不急,定亲总得定下来吧。”

葛涵双诚挚发言,江砚白总算松了个口,“快了。”他总有预感,再过些时候沈鱼便会对他卸下心防。

115. 上元夜波折 “当你一辈子的暖手炉”……

下雪不冷化雪冷, 这几日对这句俗谚有了充分的理解。没过膝盖厚的雪层开始消融,在屋外待一会儿是耳朵都要冻掉。

但即使是再寒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今日大家想上街的念头。

上元佳节, 一年一度的花灯巡游,小孩儿都盼了一整年, 穿上了新衣,就等着大人们带着一块儿去看花灯呢。

阿莓裹得厚厚地活像只笨重的熊,刚还去看望了昨日堆的雪人,用来做鼻子的水萝卜不知被谁给拿走了,正满院子盘问人。

日已偏西, 吃过夕食几个小孩就坐不住了。都是半大的孩子在盛京城里也跑惯了,沈鱼也没拘着他们。

阿蓉和阿芝似乎都有相约的对象,相继出了门。常二和雯儿得了沈鱼资助买了新房,马上就要搬家,王大厨也被他们接了过去。两人高堂不是已逝便是有还不如没有,王大厨算他们唯一的亲人了。

只剩下一个阿莓在后院里坐立不安的, 但沈鱼明显没有出去的意思, 她又不好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小鱼,我们上街去吧。”阿莓撒娇道。

沈鱼抱着手炉,笑道, “你想去就去, 不必管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儿。”

“是也不打紧。”江砚白人未现,声先至,犹如及时雨般给了阿莓一个可以出去的正当理由。

江砚白含笑走近, “我来照顾这个三岁小儿。”

阿莓非常爽快地飞奔上了街,花车巡游可快开始了呢,还约了尹氏兄妹一同。

沈鱼叮嘱她, 像个操心的老母亲,“跑慢些,雪天路滑,记得早些回来。”

沈鱼坐在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怀里的手炉暖哄哄的。江砚白刚进来,还带着外边的寒气,鼻子冻得通红。

沈鱼将手炉递给他,“暖暖手。”

江砚白笑着接过,“怎么不想出去?”不知为什么,今日的沈鱼有些恹恹,也许是穿了绯红色袄子的缘故,衬得她小脸有些发白。

沈鱼眼珠一转,往薄毯里缩了缩,“就是犯懒不想动嘛!”语气不免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江砚白伸手轻点了一下鼻子,笑道,“鱼儿冬日里可是不冬眠的。”

“不想做鱼,想当只躲懒的猫儿。”

江砚白感觉手恢复了温度就把手炉还给她,捉住她的手道,“鱼也好,猫也好,都依你。”

只是等触碰到她手时,忽觉不对,“怎么这么冰?”手炉才离开她多久,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她身上盖着薄毯,即便再冷她的手温度下降的也不该这么快啊。

沈鱼微愣,“有吗?还好吧,是你的手太热。”隐去唇边苦涩,她露出笑脸,“我这手冷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别一惊一乍的。”

江砚白盯着她,妄图发现点什么不对。沈鱼语笑嫣然,他也只能当自己多心,“还是找丰敬给你看看,或是换个药方。”

“嗯。”

江砚白也坐到了榻上,沈鱼靠过来,指尖钻进了他的衣袖,触碰到那片热源,“阿砚比手炉还暖和。”

江砚白无奈地看着这个在他身上作怪的小娘子,她也真是放心,柳下惠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沈鱼面带微笑,心内一片怆然,从年后开始,她便发现了自己身体一日一日开始虚弱,有时连提一桶水也费劲,她也找了大夫看过病,大夫说她一切正常身子比寻常人还要好一些呢。

敏锐的她感觉身体的异样非常理能解释,终于想起去问系统。系统很是坦然,和她说了原因。

【因为时间快到了,这个世界的沈鱼需要自然而然的死去,你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而这里的人,只会当这是一种治不好的病症】

沈鱼:时间越近,症状就越严重是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但日常行动是没问题的,就如一个活人,慢慢抽去她的生气。你完成任务,便会顺势死去,若没有完成,则会慢慢好起来】

听上去真是个好办法,沈鱼之前还有想过她会怎样“死去”,她猜测是意外,系统给的方式是绝症。绝症也好,至少可以给身边的人一些缓冲的时间,也可以让她交代好身后事。这么想来,系统还真是有些贴心呢。

三月初八,她其实已经忘记了自己来时的日子,这个日子是看倒计时推出来的。一晃已经快在这里待了两年,还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满意值也从原来的零,变成了现在的八十八万。

如果她现在还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她大抵会很开心,开心终于要回家了。

“饿不饿?”

沈鱼的思绪被他柔声询问打断。

沈鱼看着他道,“是你饿了吧。”她耳朵尖,江砚白肚子响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她还是听见了。

江砚白点头,“确是我饿了。”

沈鱼想翻身下榻,“厨房里还有些元宵,我去给你下一碗。”

江砚白把她按在原地,“你别动,我去吧。”

沈鱼笑着扬起脸,不可置信道,“阿砚要亲自下厨?”

江砚白摸摸鼻子,“其余不会,煮个元宵还是会的。”

沈鱼目光略带怀疑,带了点看他笑话的心态,“好,你去。”告诉他元宵放在哪里,大约煮上多少时辰,又说了炉上火未灭,只需添两根柴便好了。

江砚白答应的好好的,只是一去两刻钟还未回来,沈鱼便有些坐不住了。

来到厨房一看,差点被浓烟淹没,“咳,咳……阿砚,你还在里面吗?”

沈鱼一手捂住鼻子一手驱赶着烟雾,她睁着眼睛辨别人影,眼泪几乎都要落下,忽从旁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须臾之间到了门外。

沈鱼稳了稳心神,看着衣冠还算整齐的江砚白,“你这是烧我厨房来了?”

江砚白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这……你方才只教了我生火,并未说如何灭火,煮好了元宵,我便想将火灭了,但不得其法,只好浇了一盆冷水上去。俄然间浓烟滚滚,不知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