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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媳妇乖乖 风泠樱 16796 字 3天前

不知是不是一看到她便会想起当年的悲剧,父亲总是不愿与她亲近,对于她的饮食起居也很少过问,一直都把她扔给乳母照料。可想也知道,有了那样一个阴险恶毒的继母,再加上祖父、祖母对她不惜,她这个元妻留下的遗孤定然不会好过。从小到大,她的吃穿用度是减了又减,被明家大宅里的堂兄弟姐妹们欺负,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磕磕绊绊地活到十六岁那年,她的一个堂姐嫉妒她的才貌,居然偷偷放了个对她心怀不轨的外男进来,欲令其毁她清白,然后让祖父母把她嫁给那个游手好闲的无耻之徒。他们的设计相当成功,可坏就坏在,被男人抱住的明疏影抵死不从,挣扎间竟是跌落池中,成就了现下这番光景。

变成丽国公主的女子坐在铜镜前,默默无语地瞅着一张颇为陌生的面孔。

她想,她大约是被淹死了,随后投生到了这具身子里。

那么,真正的公主呢?是薨逝了,还是……同自己交换了三魂七魄,故而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怎么想都觉着这事玄乎得紧,明疏影却也只能无声地叹息。

也不晓得她这一死,明家上下会是个什么反应。当然,别人作何感想,她倒是无所谓的,就是那照顾了她十几年的乳娘,该是怎样的伤心啊……

诚然,要不是乳娘打小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她还真不敢保证,自己已经长歪成什么样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面对这般遭遇,还能安之若素?

“公主,吃些东西吧。”思绪渐行渐远之际,少女的呼唤让明疏影回过神来。

折腾了那么一通,她确实是有些饿了,是以,她随即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来,朝着食物所在的方向走去。孰料走近了,她却发现,映入眼帘的,竟是四碟其貌不扬的素食以及一小碗冒着热气的米饭。

明疏影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为她端来吃食的侍女。

这个侍女名叫“冬苓”,是公主的贴身婢女。从她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应该是个忠心事主的,所以,按理说,她不该给自家主子——一位堂堂的公主殿下,端来这样一份晚膳。

“公主,对不起……”许是早已预见到主子会有这样的反应,冬苓苦着脸扬起脑袋,对上其疑惑不解的目光,“奴婢……奴婢没用,只能找到这些吃的……委屈公主了。”

明疏影摇摇头,她相信冬苓说的是实话,更何况,这菜碟子里虽是见不到荤腥,但比起她曾经吃过的那些,也算是新鲜且丰富了。

这样想着,明疏影却并未马上坐下用饭,而是指了指冬苓的胸口,又摸了摸她自个儿的脸。

冬苓有些发愣,尽管主子关心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像今日这般镇定、从容的关怀,似乎还是头一遭。

明疏影见她愣愣地缓不过劲儿来,心中略急。

不能说话真是不方便。

她张开嘴,试图吱个声,催催冬苓,恰在此时,少女猝然还魂,笑着对她说:“公主放心,奴婢没事的,世子他……并未踢到实处。”

他用劲那样狠,又先后踢了两脚,怎么可能没事?

明疏影皱起眉头,刚要张嘴“唔唔”两下,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是啊,身为皇帝的女儿,金枝玉叶,却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捞不着,又怎么能指望她的侍女会有太医来看呢?

明疏影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

这寝殿虽说宽敞,却是宽敞过了头,空空落落的,再结合先前发生的一切,她便顿悟了,原主是一个如何不受宠的公主。

只不过,一个侯爷家的世子竟能擅闯公主寝宫,这怎么着也有些说不过去啊?

想起之前定安侯同那镇远候世子的对话,明疏影盘算着,丽国怕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只是,明家离皇城也不算太远,宫变这么大的事,她缘何没听到半点儿风声?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她的意思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了解冬苓的伤势。

如此思量着,她打了几个手势,就要去解少女的衣裳。

冬苓被吓傻了——她的公主殿下不可能这么诡异!

受到惊吓的少女不自觉地捂住了自个儿的身子,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家主子。明疏影见状,只好暂且停了下来,指指冬苓的胸口,再朝着自个儿的眼睛画了两个圈。

冬苓当即看懂了主子的意思,但是,这样的公主让她觉得好生惊悚!因为,平日里多少有些呆傻的公主殿下,今儿个居然会想方设法地表达自己的意图!而且还表达得这么清楚!

然而,不论是出于惶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冬苓都不愿意让主子亲自为她查看伤势。

明疏影不好勉强,她也怕自己的坚持会惹来对方的怀疑。

她转而想到了那个又到外头去守着的侍卫。

楚聂……待会儿试试拜托他去找个太医吧。

这样想着,明疏影只得姑且放弃了去扒人衣裳的打算。冬苓见她收手了,忙不迭重拾笑容,服侍她坐下用膳,同时还不忘叨念着,等宫里的局势稳定一些了,自己一定去替她寻些好吃的来。

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明疏影没办法亲自问出口,又不好贸贸然以笔代口,暴露了自己的笔迹,是以,她只得抓来少女的一只手,在其手心里写下了自个儿的疑问。

冬苓书读得不多,但像这样简单的句子,她还是能够看得懂的。因此,她立马就怔住了。

“公主你……你不记得了吗?”

面对少女担心又狐疑的眼神,明疏影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早就想好了,有些事情呢,必须得问个清楚——试问,她压根没有原主的半点记忆,要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怎能不弄清自个儿的处境?至于旁人由此而生的怀疑,她自然是……

明疏影故作茫然地摇了摇头,看着冬苓的脸蛋儿蓦地一跨。

天哪……公主真的不记得了!果然是跌进池子之后,撞到了什么暗石吧?

回忆起女子自醒来后就有些反常的表现,冬苓越发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看来,自己还是应该去把那个急着逃命的小太医给找回来!

这样想着,冬苓定了定神,简单交代道:“镇远侯弑君篡位,但碍于自己非皇族血脉,便让他的儿子,也就是先前您见到的世子,娶公主为妻,好令他们父子将来登基时,看上去名正言顺一些。不过,现在定安侯好像平定了叛乱……奴婢也不知,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世子讨厌我?

明疏影又写道。

“唔……世子喜欢沐仪姑娘来着,可镇远侯执意要他娶了公主,是以……”

明疏影略作颔首,算是明白了,那个长相俊美的世子为何待她如凶神恶煞。

然后,她又问及了落水一事。

冬苓登时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公主当然不会去推搡沐仪姑娘!依奴婢看,分明是她恶人先告状!”

此言一出,明疏影简直顿悟。

诚然,尽管冬苓压根没交代清前因后果,但仅从少女这寥寥数语中,她就能推测出事情的经过。毕竟,她可是在明家大院里长大的女子啊!

心道原主十有□□是遭遇了一朵娇贵柔弱的白莲花,恰恰这朵白莲花又是镇远侯世子的心头肉,所以,她这个半路杀出的傻丫头,自然就被那男子厌恨,又被那女子算计了。

明疏影微笑着拉了拉少女的手,以示安抚之意。接着,她就拿起摆好的碗筷,开始用膳了。

等到她吃饱喝足了,冬苓便迫不及待地要扶她躺下。明疏影摆摆手,又抓过少女的柔荑,在其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为什么我不能说话?

冬苓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出了声。

“是……是被人下了药的……不过公主你放心,太医之前来看过,说是过几天就能发声了。”

明疏影睁大了眼,一时间又喜又惊——喜的是,这原主不是个天生的哑巴,惊的是,有人竟然敢对公主下药。

虽说这公主的确是个不受宠的,但是这也太荒唐了吧?谁干的?镇远侯父子?还是那个名叫“沐仪”的女子?

☆、第87章 遭遇故人

明疏影这才意识到,原来那个襟袖萧索的素衣女子,就是昨儿个冬苓提到的沐仪姑娘。

微寒的东风中,她看着女子举起了侍卫递来的一把剑。

冰冷的利刃对这个年轻的女子来说似乎太过沉重,饶是她以双手举剑,整个剑身仍是不受控制地抖动着。片刻,她将剑尖对准了跪在身前的一个男子,而后者早已仰起脸来与她四目相接,好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

“沐仪……沐仪!你要杀我吗?你要杀了我吗?!”

听着男子难以置信的口吻,明疏影忽然就认出了他。

世子。

她默不作声地看向始终巍然不动的定安侯。

他是要那沐仪亲手杀了镇远侯家的世子吗?可是,为什么?即便是要处刑乱臣贼子,不也该是男人们的事情吗?缘何会牵扯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明疏影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沐仪抖着抖着已经把剑给抖到了地上。只听“哐当”一声响,脸色发白的女子倏地跌跪在地,接着冷不防就回过身来,朝着定安候俯身痛哭。

“侯爷!侯爷!民女做不到啊!”

面对妙龄美人的苦苦哀求,年不到三十的男子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只神色地淡淡回道:“沐姑娘这一句‘民女’,可真是折煞了你沐家。沐大人祖上世代忠良,到了沐大人这一代……”

他顿了顿,依旧面无涟漪地注视着梨花带雨的女子,说:“沐姑娘应该还记得沐大人的嘱咐吧?你沐家上下七十二口人,可都在等着沐姑娘当众一表忠心。”

话音刚落,泪流满面的女子忽就停止了哭泣。像是被什么咒术定住了身子一般,沐仪突然僵在了那里,随后慢慢地仰起脑袋,望向了始终无甚表情的定安侯。

她知道,事情已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今日,不是她亲手杀了她的心上人,便是她举家老小为他二人陪葬。

沐仪颓然撑起了身子,晃晃悠悠地走回去,弯腰重新拾起了利剑。身着囚衣的世子痛心疾首地目视其流着眼泪步步靠近,下意识地摇起了头。

他那么爱她,为了她,险些就要忤逆父亲的命令,到头来,她居然要用他的性命来换她全家平安、一生荣华!

世子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可那冰冷的利刃到底是刺进了他的血肉之躯。

鲜血染湿衣襟,以剑伤人的女子冷不丁松开了剑柄,捂着脑袋嘶声尖叫起来。

染血的宝剑颓然坠地,胸口溢血的男子睁圆了眼,瞪视着濒临崩溃的女子,终是“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血腥的一幕映入眼帘,明疏影心头揪紧,身边的一个公主则已经两眼一翻,晕倒在了侍女的怀里。明疏影循着那侍女的惊呼声侧首看去,别说是昏倒的那一个了,就是之前用鼻孔看人的另一位,此刻也是面无血色。相比之下,倒是那年幼无知的女娃娃比较好运,因为有身后的宫女及时替她挡住了视野,所以她依然在那儿傻傻地咬着手指头。

明疏影眸光一转,不由自主地注目于造成这一切的定安侯,却见他依旧泰然自若的,好似压根就无人血溅当场。她又望向那失声叫嚷的女子和那倒地不起的男子,心悸之余,难免生出了些许兔死狐悲之感。

这个时候,定安侯已若无其事地瞥了两个护卫一眼,示意他们将掩面而泣的沐仪带了下去,接着,他才不紧不慢地令视线扫向姿态各异的公主们。

“让诸位公主受惊了。”他不咸不淡地说着恭敬的话,眼里却透着不可一世的骄傲,“不过臣以为,皇上为乱臣贼子所害,诸位公主身为皇女,还是理当亲眼看着这些逆贼伏诛,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语毕,他又若有若无地朝着底下人递了个眼色。人高马大的护卫们收到暗示,当即毫不留情地拔出佩剑,三下五除二便砍下了一众囚犯的头颅。

一时间,鲜血四溅,身首异处,公主的贴身侍女们纷纷吓破了胆,忍不住捂着眼、别过脸,口中惊叫出声。连那个先前竭力佯装淡定的高傲公主也终于承受不住,软了腿脚跌坐在地。相较之下,明疏影怕是几人之中最为镇定的那一个了。但纵使如此,她也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定安侯是何居心?!莫不是以欺吓弱质女流为荣?!

僵立不动的明疏影再度凝眸于旁若无人的男子,并未在他眼中发现分毫的自得抑或戏谑之色。

恰逢此时男子眸光一转,冷淡的目光对上她惊惶难掩的视线,却于电光石火间令她茅塞顿开。

不是取乐,而是……恐吓。

他是要恐吓先帝的女儿们,让她们睁大眼珠子看看清楚,如今谁才是这铁壁高墙下的主宰者。

是啊,是啊!她方才怎么就没注意到,偌大的广场上,竟然没有一位皇子!他们去哪儿了?他们都去哪儿了?!毋庸置疑,不是被这一手遮天的男子给幽禁了,就是早已葬身在这血雨腥风之中!

脑中倏尔蹦出无数猜想,明疏影惊魂未定地注视着男子淡漠疏离的面容,忽然瞧见他朝着她眯了眯眼。

她赶忙把脑袋埋低。

装傻……装傻!她一时心惊,竟忘了继续扮作痴儿!

差点儿就要惊慌失措之际,明疏影却听到男子淡声开口吩咐,命人将几位公主送回寝宫。早已站不稳脚跟的女子们闻言如蒙大赦,白着脸、软着身,就被人各自架了回去。

定安侯目送人群中唯一一个没叫人搀扶的倩影,凤眸不着痕迹地敛了敛。

两刻钟后,明疏影回到自个儿的寝宫,恰见楚聂四处寻她。眼看自家主子安然无恙地归来,楚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自是快步迎了上去。是以,他很快就发现了女子面上的异色。一问才知,在他出去为冬苓寻找太医的时候,公主居然经历了那样一场惊魂的变故。

“公主……”楚聂忧心忡忡地端量着女子的脸色,却见她倏尔回过神来,冲着他莞尔一笑。

明疏影强笑着摇了摇头,用口型道出“无事”二字。

楚聂有些意外,没料想自家主子非但变聪慧了,连性子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只是不知,这对于公主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这么想着,他看见女子又招手唤他进屋一叙。他知道主子是有事要向他询问,是以只得毕恭毕敬地跟了进去。

我的兄弟呢?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他就在案几上看到了用茶水写下的文字。

楚聂皱着眉头抬眼去看。

“回公主的话,几位皇子已经在叛乱中……不幸薨逝了。”

明疏影闻讯,心下一沉:还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她定了定神,又抬手写道:谁做的?

“镇远侯。”

楚聂直言说罢,就见女子速速写下了两个字:详情。

他不免又愣了愣——面对一夜之间变得才思敏捷又有条不紊的女子,他真是感到很不适应。

话虽如此,身为臣子的男人还是简洁明了地呈禀了事情的经过。

诚如明疏影所推测的那般,先帝膝下仅存的四名皇子皆是在这场宫变中身故。镇远侯为了永绝后患,想方设法除去了皇帝所有的儿子,只留下几个不成气候的公主,预备挑一个最好掌控的,给他家世子当媳妇。值得推敲的是,他杀死皇子的计划进行得分外顺利,简直没有耗费他多少气力,就一个接一个地结果了他想除掉的人。但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定安侯的兵马却半路杀出,打着平定叛乱、讨伐逆贼的旗号,仅用了短短三天的时日,就将镇远侯父子相继拿下,并迅速镇压了这股反叛势力。

果然不对劲。

明疏影听着听着,这一感受愈发强烈。

且不谈几个皇子怎就如此轻易地被人取了性命,单看那定安侯雷厉风行却仍救驾来迟的结果,就知晓其中必有猫腻。

是了,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皇家枝叶凋零了,再一举擒获叛贼,难道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如此一思,那定安侯接下来要做的事,恐怕就是……

一颗心怦怦直跳着,明疏影不自觉地握紧了一双手,突然又目露精光,将食指伸进了茶水里。

还有几位公主?

“回公主的话,除却您,宫中只剩五公主、十公主及十四公主了。”

明疏影话未听完,就情不自禁地怔住了。

十四公主?!不对啊?!她明明记得,十二公主才刚出生没几个月啊?怎么十四公主已经有四、五岁这么大了?

遽然意识到事情很不对劲,明疏影想着想着就变了脸色。

她双目圆睁地盯着楚聂看了好半天,才微抖着右手,在案几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而今,是何年何月?

☆、第88章 舍己为人

说实话,除却杀人见血,君宁天不知道要如何恐吓一个傻子。诸如“不给饭吃”之类的常见做法,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却是不存在的。

是以,他开始琢磨,要不要杀了傻子身边的那个宫女。可下一刻,他就赫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认真地盘算起这种事,也真是够了。

恰逢此时,他眼中的蠢货见好就收,咧嘴给了他一个甜甜的微笑,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他发话。

他凝视着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忽然就灭了动手的心思。

这个痴儿,真该感谢自己长了这样一双眼睛。

“五公主那边,臣会去说道,公主请回吧。”

君宁天这般应下,令明疏影立马就笑逐颜开。

“猴爷爷你真好!”

她要不要索性放开一些,抱着他的胳膊蹭上一蹭?

明疏影觉得,自己的节操似乎有待捡起。是以,她退一步求其次,用手,不,这回是用筷子——她用夹起了一块白糖糕,笑眯眯地把它送到男子的嘴边。

君宁天当然不可能一口咬住,他仅仅是冷淡地瞥了女子一眼,就以一句“公主自己吃吧”,把她的好意给挡了回去。

明疏影认为,把点心留下的话,君宁天肯定会叫人丢掉,可是不留下的话,又显得她太没诚意。所以,她犹豫了片刻,便从食盒里取出一小碟蜂蜜,拿手头的那块白糖糕蘸了头又蘸了尾,将其送进了自个儿的嘴里。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白糖糕了,香甜软糯,外酥里嫩,不愧是御厨的手笔。

明疏影一瞬觉得非常满足,但她并没有忘记去观察君宁天的反应。

于是,她动着腮帮子,看到他正朝着她微微发愣。

咦……不是他自己叫她吃的吗?她按照一个傻子的思维,即刻照办,怎么就令他这么一个处变不惊的人都发了愣?

明疏影略不解地与男子对视,却见他立马就收起了微诧之色,恢复了一脸面无表情。

“你真的不吃吗?”

“……不吃。”

“蘸蜂蜜吃,很好吃的。”

“……”

所以说,他会吃才奇怪。

如此认定了,明疏影又装傻充愣地夹起第二块白糖糕,以同样的方式把它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接着,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她接连吃下了七块白糖糕,把剩下的九块留给了君宁天。

这样,也算是不那么浪费了吧。

心疼这美味的糕点就要被当作垃圾一样扔掉,明疏影依依不舍地看了它们最后一眼,扭头默默地离开了。

以余光旁观了整个过程,不曾出声的君宁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傻子是这样的?

他不打算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就兀自批阅奏本去了。

那之后,也不晓得君宁天采取了什么样的手段,总之,五公主就没再找过明疏影的麻烦,这让女子不由觉得,那定安侯虽然冷酷无情,却也不失为一座很好的靠山,倘若自己今后能够事事顺着他的意,好好当一个傀儡皇帝,倒也不愁吃穿。

如此思量着,明疏影迎来了十日后的登基大典。

在这至关重要的日子里,君宁天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不吵不闹,听命行事。

这个简单。他替她摆平了五公主,她怎么着也得投桃报李一番吧。至于朝堂上的那些风云,恕她无力兼顾。

是以,明疏影安安静静地穿上新制的龙袍,在文武百官的跪拜声中,忠诚地扮演着提线木偶的角色,只在君宁天以摄政王的身份向她伸出手的时候,侧首冲他粲然一笑,而后由他牵着走向祭坛。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众臣眼中,那就是一只小绵羊掉进了大老虎的嘴巴里。

唉,这傻子公主被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替她的姐妹们承担了所有未知的凶险,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只希望她下辈子投胎之时,莫要再生作痴儿,也莫要再投于帝王之家。如此,大约也能平安顺遂地活到寿终正寝。

明疏影并不在意这些人的心思,径自忍着各种不适走完了场面,总算得以回自个儿的寝宫歇着了。

哦,不,如今,她已经不能再住在原先那空落落的寝殿里了,她搬到了历代帝王居住的寝宫里。

原本空空荡荡的视野里一下子多出了无数华丽名贵的摆设,令人应接不暇。刚进屋的一瞬间,明疏影几乎都要被闪瞎了眼。这让她不禁觉得,老皇帝被人拉下马,是有其道理的。

想想民间那些个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百姓们,再看看这宫殿主人骄奢淫逸的生活,便可见一斑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只盼新掌权的君宁天能善待丽国的百姓,莫要赴了那昏君的后尘。

这样想着,她身为新一任(傀儡)帝王,自是对这珠光宝气的寝殿愈发看不过眼,因此,便以瞧着伤眼为由,命人将这些金灿灿的宝贝撤去了大半,悉数充入国库。

姑娘家的房间嘛,摆点花花草草就够了。这点儿审美的能耐,饶是一个傻姑娘,也还是有的。

所以,明疏影并不担心会惹人怀疑,只乐呵呵地指挥着一群宫女、太监,看着他们将精贵的玉器、金器等搬了出去,又采了娇艳欲滴的鲜花,□□花瓶里放了进来。

诚然,她到底是当皇帝的人了,看在这个事实的份上,君宁天做足了表面功夫,给她派了一大拨宫女和太监过来伺候着,相较之原先的寝宫,现在的居所顿时就热闹了许多。冬苓由此一跃成了宫女头头,楚聂也是水涨船高,成了侍卫群里人人礼遇的香饽饽。

毕竟是皇帝的人,就算那是个傻子皇帝,这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

眼瞅着跟前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明疏影决定,务必要抱紧摄政王君宁天的大腿,断不能惹他生气,害了自己。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起早贪黑,像模像样地坐到龙椅上去……玩手指。

对于新任女帝专心致志抠着手指头的模样,众臣表示:虽有预料,却仍是不忍直视。

他们只好强迫自己将目光集中在一旁的摄政王身上,反正这金銮殿内的真主子也不是那傻皇帝。

就这样,在群臣“启禀皇上、摄政王”的言语声中,明疏影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努力地忍耐到退朝时分。

换了张宽大的龙床,她有些不习惯,是以这几日一直睡得不太踏实。当然,朝堂上不好当众打瞌睡,补眠这种事,只好放到御书房做。

鸦雀无声的屋子里,明疏影偷偷打量了君宁天几眼,见他始终都专注于国事,似乎从未掀起眼皮子看她半眼,她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往下趴一点儿,再往下趴一点儿,再往下……吧唧,她整个脑袋都搁到案几上去了。

唔,好困,打个盹儿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入眠又睡眼惺忪地醒来,抬头就瞧见了一双冷冰冰的凤眼。

若是换做常人,大约是会吓得至少吞一口唾沫,可她眼下不是正常人,所以,她只在心里“咯噔”了一下,便及时隐去了可能流露的惊惶之色,弯着眉眼冲男人甜甜地笑了一笑。

“猴爷爷……”

“皇上请唤臣‘摄政王’。”

好吧,她本来还想在拿这称呼乐呵一阵子的。

收起了那点儿小心思,明疏影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乖乖地改口:“摄政王。”

软糯的声音传至耳畔,君宁天的脸色却未有因之缓和。

“皇上近日时常浅眠吗?”

“你怎么知道?猴爷爷……唔唔,摄政王,你好聪明呢。”

她还真敢承认。

眼瞅着那张巴掌大的米分脸儿上倏地绽放出惊喜、崇拜的神情,君宁天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谢皇上夸奖。臣会让太医替皇上开些安神的补药,好让皇上安然入睡。”

明疏影闻言,霎时神色一改。

喝了你的药,谁还能安然入睡?

不由得就联想到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阴损之事,唯恐死得不明不白的明疏影忙不迭摇了摇头。

“我我我……我不要喝药。”

“皇上应该自称为‘朕’。”

“朕不要喝药!”

明疏影缩着脖子,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俨然是一副小孩子害怕喝苦药的模样。

“那就请皇上每日早些上榻,莫要贪玩。”

好嘛,他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不肯按时上床睡觉的小鬼。

话虽如此,明疏影还是怯生生地点头应下,再三强调自己不要吃药。

君宁天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他似乎获得了一个威胁傻子的新技能。

☆、第89章 一场表白

翌日用过午膳之后,明疏影便寻了个借口,从御书房溜了出去。

她让冬苓提着一盒糕点,随她一道去了十四公主的寝殿,发现那里和她之前住的地方一样,虽然宽敞,却是空荡荡的,很是萧条。

连三月暮春都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真不晓得秋冬季会是怎样一番的景象。

明疏影有些不忍。来这儿之前,她都听冬苓说了,这十四公主的身世也是可怜,母亲在其出生半年后就染病身亡,相较之她这个九公主,由生母陪着到记事的年岁,这小女娃看起来更为不幸。

好在她们的身边都有一个善良忠心的侍女,不论旁人如何轻慢,终究还是有那么个真心相护的人陪着她们。

这样想着,明疏影好巧不巧地听到了一阵嬉笑声,走近了,才发现是十四公主又在跟秋笛嬉闹玩耍。

小小的身子绕着院里的石桌跑着,后头“追”着眉开眼笑的女子,明疏影望着这样的光景,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她是眉目含笑了,可对方见到她却是明显一怔。

许是没料想皇帝第二天就会过来,宫女秋笛是明显地僵了身子,好在她没一会儿就回过神来,领着十四公主给一国之君请了安,同时也正式触发了明疏影的痴儿模式。

“十四妹妹,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明疏影笑眯眯地走了过去,接过冬苓手中的食盒,直接把它摆到了那张石桌上。小家伙由秋笛陪着靠过去,踮着脚尖,用两只小手扒着比她矮不了多少的桌面,眼巴巴地瞅着正被女子亲手开启的食盒。

明疏影一边将一碟碟糕点取出来,一边悄悄地留意着小女娃的反应。见其眼中满是光彩,眼珠子更是动也不动地盯着碟子里的吃食,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

换做旁的公主,哪里会被这点小食引得目不转睛?这孩子受到的待遇,比起她小时候那会儿,真是好不了多少。

油然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女子隐去了心头的酸涩,亲自拿了一块龙须酥给小家伙。

十四公主乐呵呵地接过点心,倒还不忘跟她说声“谢谢”,然后才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明疏影看得欢喜又难过:如今她是皇帝了,整个御膳房都得围着她转,往后,她就多让他们做些好吃的,给这孩子送来,也算是替九公主一叙姐妹之谊了。

如此思忖着,她与两名宫女看着小丫头吃了好几块糕点,生怕她一下子吃撑了,便收起了其余的部分,告诉她明天再吃。小家伙闻言虽依依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由着侍女秋笛替她擦嘴、擦手。

明疏影见她这般听话懂事,对她的好感自是更上一层楼,忍不住就提出要和她一道玩儿。

对于为自个儿送来美味糕点的漂亮姐姐,十四公主当然是乐意和她相处的。加上明疏影表现得就像个半大的孩子,一大一小不多久就玩在了一块儿,小的那个更是完全忘记了昨日的不愉快,任由大的那个对她又亲又抱,还时不时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嗷——好想把她带回寝宫里养着!

险些就要忘乎所以的明疏影在心底嚎叫一声,眼睛、眉毛都已经笑弯了。要不是在一旁守着的秋笛出言提醒,说是时辰不早了,怕耽误皇上处理国事,她都要忘记自己是从御书房溜出来的了。

不由自主地想起君宁天那张冷脸,明疏影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哆嗦。她只好挥别了天真可爱的小家伙,带着冬苓回了御书房。

约莫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进屋的时候,她是偷偷摸摸的,心里还忍不住祈祷着,最好那君宁天已经离开了。奈何天不遂人愿,她还没跨进里屋呢,就望见那尊大佛正巍然不动地坐在那里。

明疏影垮了垮脸,又不得不马上换上一脸招牌式的傻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耳聪目明的君宁天一早就察觉到她的归来,他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子,拿着奏本目送她从身前走过。

“皇上不是肚子疼么?怎么去了这么久?”

就在女子误以为男人预备无视自己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他寒若冰霜的嗓音。

明疏影心头一紧,却立马摆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狗腿地凑了过去。

“摄政王,朕没有掉进茅坑里哦!”为了维持自己的痴儿形象,她也是拼了,“你闻闻,朕的衣裳还是香香的呢!”

话未说完,她已经大无畏地将自个儿的衣袖伸到了男人的鼻子底下。

君宁天向来不喜胭脂水米分的味道,所幸跟前的女子似乎也不爱涂脂抹米分,轻飘飘的衣袂凑过来,他只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清香——恰恰是这清新淡雅的香气,叫本该沉下脸的他不着痕迹地睁大了眼。

明疏影见他抬眸眼珠不错地盯着她,一时间也有些发愣。

眼底没有寒意,脸也没往下拉,相反的,眉毛上扬,凤眼微圆,这是……怎么回事?

摸不透冷面阎王作何是这反应,明疏影也只得讪讪地收回胳膊,兀自冲他笑得灿烂。

君宁天便是在这傻里傻气的笑容下回过神来,却也遗忘了此番交谈的初衷。

明疏影见他不再继续发难,赶紧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若无其事地望着房梁发呆。

是以,当一刻钟后君宁天重新抬头去望的时候,目睹的便是女子以单手撑着脑袋望天的画面。

宽大的袖子落于手肘,白璧无瑕的玉臂显露无疑,女子好似压根没意识到这流泻在外的春光,径自一动不动地斜着脑瓜。

君宁天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视线,再度注目于眼前的白纸黑字。

“皇上。”

明疏影闻声,蓦地眸光一转。

“此处虽不比金銮殿,但好歹也是皇上处理要务的地方,还请皇上注意仪态。”

业已不自觉坐直身子、放下胳膊,明疏影默默无语。

他言之有理,她无力反驳。

事实本该如此,可惜,她是个傻子。

“冬苓,摄政王在说什么啊?朕怎么听不懂?”

明疏影歪着头、皱着眉,愁眉苦脸地注目于一旁的少女,仿佛历经一场苦思冥想却仍郁郁不得解。

冬苓晓得自家主子是明知故问,所以自是鼎力配合。

“皇上,您……您得坐正了身子,这里……”她一脸为难地说着,忽然顿了顿,偷偷瞄了瞄那边的君宁天,“这里不是寝宫,您得坐得端正些。”

冬苓故意压低嗓音说罢,看着明疏影冲她迅速使了个眼色。

“为什么呀?”

“这……”

“那朕能回寝宫吗?”

“……”

面对主子前言不搭后语的疑问,冬苓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深知自己无需作答,这就干笑着看向了君宁天。

“摄政王,朕能回寝宫吗?”接着,她听到自家主子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能。”她又看到阎王爷面无表情地换了本奏折,头也不抬地回道。

明疏影一声不吭地撅了撅嘴。

“小气。”

“……”

旁观全程的冬苓免不了为自家主子捏了把汗。

这十天半个月来,她几乎每天都跟着主子,将主子同那阎王爷之间的点点滴滴皆看在眼里,也渐渐地发现,后者好像不是她原先想象的那般凶神恶煞。可是,他到底是一手遮天的摄政王,谁也不清楚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万一主子一不留神惹怒了他,岂非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尽管相信主子自有分寸,但每每见两人“过招”的时候,她还是会替主子感到紧张。

正如此时此刻,她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拉了拉女子的袖笼。

明疏影见状一愣,又随即明白过来,趁着君宁天板着脸没往这儿看的空当,速速给了少女一个安抚的微笑。

就在这时,屋外的太监来报,说是有几个大臣在外求见,问圣上是否召其入内。

明疏影觉得,这种事情,君宁天替她作决定就好。话虽如此,她还是牢牢记得男子曾同她“约法三章”,所以,见他不吭气,她这就识时务地让人进来了。

说实话,登基大半个月来,她极少在御书房里见到那些臣子,通常,他们都会在早朝时分就把该上奏的事情交代了,几乎未有在其他时辰请求觐见。

明疏影猜测,这大抵是由于摄政王君宁天喜好清静,是以,知晓其脾性的文武百官们便不敢随意前来叨扰。

那么,今日有人壮着胆子破了这不成文的“规矩”,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急需禀明?

事实证明,她的推测无误。几个大臣特地在退朝后求见,乃是为了私下向君宁天提交一份他们苦心搜集的证据。而这份证据指向的,则是身为三朝元老的户部尚书。

贪污受贿,且牵连甚广。

明疏影心想,这种蔓延至根部的腐朽,也算是历朝历代都无法幸免的疑难杂症了。不知道,这君宁天会如何处理呢?

☆、第90章 别喜欢我

半个时辰后,明疏影在御书房里待得无聊了,又不好当真跟个皇帝似的,拿起奏本来看,因而便装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在君宁天跟前晃来晃去。

于是,她又毫无悬念地收到了来自阎王爷的一记冷眼。

“摄政王,朕能出去玩会儿吗?”

她壮着胆子扯了扯男子的衣袖。

君宁天兀自面沉如水地看着她。

好在他这人貌似从来不与女子计较——至少是不与痴傻的女子计较——所以,经过多日的相处,认清这一点的明疏影便敢于去捋这猛虎的胡须了。

君宁天面无涟漪地转移了视线。

“来人,送皇上去御花园赏花。”

这是要放她走了。

明疏影暗自欣喜:其实,这个看起来高高在上的男子,也不是那么的难相处嘛。

然后,她谢过了不屑再看她半眼的君宁天,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一小队宫女跟着傻皇帝来到御花园,碍于这是摄政王的命令,她们谁也不敢有半点怠慢,是以,当傻皇帝莫名其妙地发了脾气,硬是要将她们全部赶走,只留其贴身婢女在旁伺候的时候,她们表现得很是为难。

奈何人家终究是所谓的“九五之尊”,她们也不好强行违逆,这就低眉顺目地立在了原地,恭送傻子皇帝拉着她的侍女欢欣雀跃地跑开了。

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到无人之处,明疏影只觉得脚都快抽筋了。她在冬苓的搀扶下寻了张石凳坐下,弯腰揉捏起自个儿的腿脚来。

“皇上,皇上!奴婢来吧!”

冬苓哪里能让主子千金之躯自力更生,顿时急得连声呼唤。

明疏影从小自给自足惯了,见少女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来欲替她按摩腿肚,她下意识地就伸手拦下了。

“不用,朕自己来。”

“皇上……”

明疏影意有所指地看冬苓一眼,令后者只好姑且作罢。

“啊呀……累死了。”对方不再坚持,明疏影得以一边揉着双腿,一边长吁短叹。

乍一听这话,冬苓还以为她是跑累了,可见她眼含无奈,自己再细细一思,便顿悟她口中的累未必是指身体的疲劳。

每天在摄政王跟前扮作痴儿,也确实是委屈主子了。无奈敌强我弱,一旦被他获知主子业已不再呆傻,主子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可想而知。要知道,那可是动一动嘴就能要人命的阎王爷啊,她们能怎么办?

冬苓想当然地认定,君宁天正是看中了主子的神志不清,方才扶她上位的。在他的眼里,主子怕是比十四公主那样的小娃娃都好唬弄吧!倘若主子不傻了,那阎王爷定会想法子叫主子吃苦的。届时,被拉下皇位。永远幽禁是轻,要是他发起狠来,直接把主子……

越想越觉不寒而栗,冬苓惶恐的神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明疏影抬头看她,见她脸色难看,就晓得她那心里定是又生出了一番百转千回。

女子向来奉行随遇而安,这便琢磨着要开口安抚,孰料嘴皮子才刚分开,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一个人影。

生怕自个儿这神智清明的姿态被外人看了去,她下意识地紧张起来,睁大眼睛定神一看——这不是十四公主和她的侍女吗?

明疏影松了口气。虽说这对主仆于她而言不比冬苓跟楚聂,但看起来也是人畜无害的,她不必太过防备。

看着那年不过二十的宫女十分耐心地指着那些花花草草,像是在解答十四公主的各种疑问,又见小女娃忽然“咯咯”地笑出声来,接着就伸出短胳膊向那女子讨要抱抱,明疏影不由自主地扬起了朱唇。

以前她还是明家嫡长女的时候,也很想要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妹妹,只可惜,除却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个远方表妹愿意跟她亲近,其他明家或是和明家沾亲带故的孩子都不爱或者不敢与她深交。

实际上,她可喜欢小孩子呢,粉嘟嘟、胖乎乎的,多可爱呀。

想着想着就有些晃神,她竟然忘记去思考,要不要避开这主仆二人。因此,十四公主的侍女不多久就发现了一身明黄的女子,她抱着自家小主子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碍于应有的礼数,不得不快步前来,领着十四公主向一国之君行了礼。

“起来起来。”明疏影只好见招拆招,又一次演起了傻皇帝,“十四妹妹,你也来看花呀?”

年仅五岁的小娃娃冲她点了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仰望着,似乎对这个一直咧嘴傻笑的姐姐挺感兴趣。

唉……要是此刻她不是个傻子就好了,就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好好抱一抱这个粉雕玉琢的的小丫头了。

打从重获新生以来,自己就没好好端量过这个幺妹子,今日得见,明疏影才发现她长得那样讨人喜欢。脸儿圆,眼儿大,像是嵌着两颗宝石的红苹果似的,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唔,如果她可以改掉吃手指的习惯就更好了。

眼见小丫头站着站着就又把手指头伸进了嘴里,明疏影思量片刻,便抬眼故作天真地去问她的侍女:“十四妹妹怎么老是啃手指呀?”

被问话的侍女名叫“秋笛”,从五年前起就负责照料小公主了,此刻,她面对小公主姐姐的询问,也是有苦难言:“回皇上的话,奴婢制止过很多次,可是……公主她就是改不了……”

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秋笛的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明疏影听她底气不足,又见她埋低脑袋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只道她是因撒谎而心虚,因此立马拉长了脸,亦真亦假地唬道:“你敢把责任推到十四妹妹的头上?!”

秋笛闻声一惊,忙不迭屈膝跪下,连称“奴婢不敢”。明疏影正要趁势追击,就见一旁的女娃娃猝不及防地张开了嘴。

“哇啊——哇啊——”

明疏影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本是想替十四公主出头的,却出师不利,反还惹哭了苦主。

难道是自己方才太过凶恶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着,她听到似乎很少开口说话的小丫头口齿不清道:“坏银!你欺糊秋笛姐姐!哇啊……”

突然间被打成“恶人”,明疏影不禁蓦地一怔,同样愣住的秋笛则先一步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捂住了自家主子的嘴。

“公主公主!公主别哭了!奴婢没事的!皇上她没有欺负奴婢!奴婢没事的!”

明疏影有点儿缓不过劲来,就在这时,冬苓一个箭步行至她的身前,毫不迟疑地跪在了秋笛的身侧。

“皇上!皇上您误会了!十四公主之所以总是爱咬手指头,是因为……是因为她以前也常吃不好。”

此言一出,明疏影不由一愣,紧接着,思绪就倏地破土而出,助她恍然大悟。

一个“也”字,简洁明了地道出了姐妹俩共同的辛酸。明疏影并不清楚,这身子的原主,以前是不是也常把自己的手指头当做好吃的,只知道,眼前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女娃,正在经历怎样的遭遇。

只不过,九公主吃不好,是因为人人都欺负她是个痴儿。那十四公主呢,她看起来挺正常啊?为什么会和九公主一样遭人冷落?

种种疑问,一时半会儿也没法闹个明白,明疏影看着放声大哭的小娃娃,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须臾,她起身蹲到了十四公主的面前,努力思忖着,一个傻瓜在得知自己错怪别人之后,应该有些什么样的反应。

随后,冬苓就看着自家主子一面道歉一面隐藏着真实的情绪,心里也是替她捏了一把汗。好在十四公主不是个闹腾的,在侍女秋笛和明疏影的协力抚慰下,她很快就止住了哭声,眼泪汪汪地瞅着两个蹲在跟前哄她的女子。

见这小娃娃哭得抽抽噎噎的,还不忘依偎进婢女的怀中,警惕地打量着她,明疏影只觉啼笑皆非。

自己竟也有被当成坏人的一天。

不过,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赔了不是,甚至还灵机一动,说要拿好吃的点心作为赔礼。

小家伙一听有吃的,眼珠子就滴溜溜地转了起来,看她的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期盼。

明疏影又好气又好笑,所幸在秋笛的配合下,她很快就获得了十四公主的信任,最终得以同其愉快地道别了。

也罢,反正自己挺喜欢这女娃娃的,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去看一看她住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