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重逢 我好想你
下午, 越野车驶入来时的那片草原。
毛度拨了个电话来。“邬哥,查到了!”
“这人叫丁素,毕业后在那什么呱呱叫当了村支书。他老家在多斯特鲁克, 按照你给我发的这两张照片的定位来看,他们要去的就是这个地方。”
“行。”
邬翀警告毛度:“我来找他的事情你给我闭紧嘴巴, 别说漏了。”
电话那头, 毛度犹豫了一下,语气变得小心翼翼:“不是兄弟多嘴……人温少爷要是知道你一直闻着味儿追过去, 会不会更加不想搭理你。”
“他不会。”
邬翀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斩钉截铁,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可是——”
邬翀打断他,“开车呢, 就这样说。”
越野车走走停停,一直开到了晚上八点多, 行李刚放下, 邬翀便给温伯瑜发去信息。
【吃晚饭了没?】
【在酒店休息。】
【一个人吗?】
【嗯。】
邬翀几乎能想象出温伯瑜独自一人坐在酒店房间里的可怜模样, 心里又软又胀。
【温伯瑜, 房间里好空,我有点不习惯。】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可以吗?】
接连两条消息发出去, 邬翀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可屏幕却仿佛定住了一般, 再没有任何反应。
突然!屏幕瞬间亮起, 一通电话拨了过来。
正是温伯瑜。
一阵手忙脚乱, 那头传来温伯瑜轻浅而熟悉的呼吸声,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邬翀想也没想,关心的话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今天晚上有点凉,皮箱里没带什么厚衣服,你又爱踢被子,晚上开空调睡,温度调高一点。”
“好。”
“晚饭合不合胃口?甜点别贪多,积在胃里难消化。”
“嗯。”
邬翀一个人自顾自地唠叨个不停:“绷带每天要换药,不方便的话,去找学长帮你系一下,别一个人瞎捣鼓半天。”
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邬翀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将心底最深的渴望和盘托出,声音低哑得近乎乞求:“温伯瑜,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听筒里是更长久的沉默,就在邬翀准备放弃时,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
“邬翀。”
仅此一句,邬翀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伪装,将思念赤裸裸地摊开在对方面前。
“我好想你。”
“别挂电话!我只有听见了你的声音才会觉得自己没有被抛下。温伯瑜,我真的好想,好想你。”邬翀紧紧贴手机,语无伦次地诉说着。
“我们并不顺路。”
邬翀急了,语速快得像是上了发条:“没有人生来就框定在哪个圈子里!我不懂的我没见过的东西,我可以学!”
“邬翀,不要轻易给人做出承诺。”温伯瑜叹了叹,“早点休息。”
嘟——
邬翀紧盯手机屏幕,半晌,才小声嘟囔:“口是心非,你就嘴硬吧,等老子追到你面前来了,到时候看你要怎么推。”
窗外的风停了,长夜寂寥无声,冰凉的肌肤此刻又变得滚热起来。
邬翀非常清楚,要想让温伯瑜彻底接受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正巧,GT-R修好至少还要两三个月,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陪温少爷玩。
他没心情去吃饭,躺床上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不睡还好,一旦闲下来温伯瑜就马上窜进他脑子里,肌肤丝绸般的触感……细瘦的体型钻进怀里,抱住他,依偎他……
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下楼,在前台吃惊的目光下退了房。
邬翀开了一整夜,早上去超市买了两瓶茅台放后备箱,一切准备就绪。他将车停在一家农户门口,在进多斯特鲁克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转眼到了下午四点。
温伯瑜在副驾驶看着书,车开得好好的,丁素突然下去,检查了一圈,说车坏了。
就在这时,一辆路虎停在两人面前。邬翀扬起邪笑。
“嗨,帅哥,捎你们一程。”
丁素站起来,“小瑜你们认识?”
温伯瑜否认,“不。”
邬翀声音盖过他,“当然!我们俩可熟了,小瑜你说是不是?”
温伯瑜瞪着他,不情不愿哼出一声。“嗯!”
丁素大喜,“太好了!小哥你要去哪里?”
邬翀直勾勾盯着温伯瑜,“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丁素一愣,“啊?”
邬翀笑笑,“小瑜觉得空手去不好,托我买了些礼物帮忙送来。”
“噢!不用这么破费。”丁素摆摆手臂,略带埋怨地对温伯瑜说:“小瑜你这也太见外了。”
两人将行李通通拎上路虎后备箱,丁素也不客气,直接上了后座。
温伯瑜站在原地不动,又是气又是怨,尤其是看见他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的恼怒直接达到顶峰。
可那个故意撒谎骗他的混蛋不仅没有一点心虚,反而满脸笑容地挑衅:“小瑜,别让学长久等。”
温伯瑜不说话,撇过去不理他。
邬翀脸上笑意愈盛,大步走去,半推半抱将人往车里带,“来嘛。这么久没见,这车都快想死你了。”
“你不要乱说话。”
温伯瑜蹙眉,脸上悄然泛起了红晕,推开邬翀自己上了车。
越野车朝着多斯特鲁克飞驰而去。
丁素感慨:“这车坏得真不凑巧,多斯特鲁克这种偏地方,一天到晚没几辆车路过,还好碰见你了。”
邬翀心中暗笑,这车可坏的太是时候了!
“多亏小瑜聪明,如果不是小瑜给我发信息,我都找不到这里来。”
温伯瑜在后视镜与他对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
邬翀想起来,提醒说:“后座有焦糖布丁,这里到学长家还有点远,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腻的话旁边还有红茶。”
身后传来塑料袋窸窣声。
丁素拎起布丁,“我记得小瑜好像很喜欢吃这个。”
“你记错了。”
邬翀瞥一眼后视镜,“是我爱吃,一下子买多了。你们全吃了吧。”
丁素不住夸赞,将布丁往温伯瑜那边推:“小瑜你不吃吗?”
“我不饿。”
余晖照在温伯瑜脸上,轮廓干净而柔和。邬翀时不时看他一眼,分别带来的苦恼和焦灼在一次次欣赏中逐渐烟消云散。
天色逐渐变暗,草原笼罩在蓝调之下。
三人下车,提行李拎酒,走上台阶往木屋去。丁素老远就喊:“爸,我们回来了。”
老人眯眼眺望,抓起拐杖预备下来。丁素跑上去扶住父亲手臂:“本来能早几十分钟到,半路车坏了,耽搁了些时间。”
温伯瑜礼貌问好:“伯父。”
邬翀跟着叫:“伯父好。”
老人将邬翀上下打量一番,“这位是小瑜男朋友吧?”
邬翀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活像新女婿来见岳丈。“不知道伯父有什么喜好,我和小瑜自作主张,买了点酒。”
老人笑呵呵,“哎!太客气了。”招呼说:“外面刮风了,我们进去说。”
邬翀低头踏过门槛,屋内只开客厅一盏灯,不算亮却很温馨。陈设简单,除了基本生活用具外几乎无多余东西,显得有些空旷。
“小瑜男朋友,过来坐。”
温伯瑜纠正:“伯父,我们只是朋友,叫他邬翀就行。”
赵六合拍膝笑道:“啊呀,看你们这么登对,我老头子还以为!”连忙转移话题,“快坐下来尝尝我做的手抓饭,味道肯定比街上卖的要正宗。”
丁素坐在父亲身旁,“你们少听我爸吹,他一个汉人,做出来的哪里会比阿尔达什人更正宗。”
“瞎讲!我几十年前就被额吉领到了多斯特鲁克,早就是佩尔草原的一员啦!”赵六合满脸骄傲。
邬翀仔细挑净洋葱,把手抓饭给温伯瑜递过去。“几十年前,伯父还是小孩子吧。”
赵六合朝邬翀比了个手势。
“我八岁那年国家碰上了饥荒,多困难啊,人人吃不饱饭。是草原接纳了我们。一大群孩子坐着火车来,阿爸额吉把我领回了家。”
说着赵六合就抹了抹眼泪,慨叹道:“国家好啊。”用力拍一下丁素肩膀,“我的巴郎子,一定好好干,不要辜负国家对你的培养!”
“行了行了。”
丁素打断父亲,“这些话你给我说说就算了,别让人家听了笑话。”招呼他们:“随便吃,别客气。”
饭后,温伯瑜一个人先收拾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丁素洗了些应季的库尔勒香梨摆在院子里。赵六合和邬翀坐在草地上,望着夜空谈天说地,相见恨晚。
不久,楼上水声停了,丁素让邬翀上去洗漱。邬翀小跑上楼,在卧室前止步。
门明明只是虚掩着,可他就是要站在门口,幼稚地笑嘻嘻叫:“小瑜小瑜开开门。”
没人理。
邬翀不气也不恼,乐呵呵推门进去。
温伯瑜抬头瞪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邬翀把脸凑到温伯瑜眼前,没脸没皮道:“别生气了,昂,笑一笑。”
温伯瑜扭头就走,低下头一圈圈缠绷带。
邬翀追上去,“跟我说说,为什么不高兴。”
温伯瑜抬眸,“你骗我。”
“你说,我哪句话骗了你。”
“你说你要回雾港。”
邬翀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是啊,我确实是要回,但这不是半路又碰上你们了吗。我这么善良的人,见到朋友落难怎么能袖手旁观。小瑜你说是吧。”
“这不是回雾港的路,你跟踪我。”
邬翀手臂撑在桌台上,眼里全然没了方才的戏谑,“你希望我跟来吗?”
“你应该回家。”
邬翀靠过来,身体将温伯瑜完全覆盖,语气不容拒绝。
“别转移话题,温伯瑜,你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希望我追上来吗?”
温伯瑜眼睫颤了颤,“不希望。”
邬翀极力憋着笑,心里那点忐忑彻底烟消云散,牵住温伯瑜的手腕,温声道:“好好好,不希望就不希望,是我自作多情,我是变态跟踪狂。”仔细帮他系好绷带。
“今天买的那家焦糖布丁味道怎么样?”
温伯瑜脸上有些发烫,目光落在邬翀粗糙的指节上,胡乱答了句:“还行。”
邬翀扬起嘴角,指腹悄悄在温伯瑜腕间摩挲,悦声问道:“有什么值得改进的地方。”
“拿出来太久,有点化了。”
“好——”
邬翀一双眼睛看着温伯瑜都快盯出火来,“我下次一定再快一点,让你吃到它味道最好的时候。”
温伯瑜急急抽回手,“你还有什么事吗?”
邬翀主动站远了一点,说出正事:“赵伯的腿伤拖太久了,伤口已经有些溃烂,我叫丁素明天开我的车带他爸去医院看看。羊圈里的羊明天没人放,我毛遂自荐,咱们明天早些起床,带它去后面山上遛一遛。”
“你自己去。”
“别啊,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被人拐了可怎么办?”
“拐了更好,把你卖去雾港,省路费。”
邬翀追问:“真拐了你舍得?”
温伯瑜尾音上扬,“嗯。”
“好吧,温伯瑜,你赢了,我现在要去浴室哭一会儿。”邬翀找来洗澡的衣服,临走前凑近在他耳边轻佻地说:“等我回来。”
不等温伯瑜做出反应,邬翀虚掩上门,喜滋滋进了浴室。
热水哗啦啦淋在身上,汽化成带有温度的白雾。
邬翀展开睡衣套上,他先前注意力完全在温伯瑜身上,没留意到这一套又是丝绸。并且和之前给温伯瑜穿的估计是同一家。
黑衬衫……柳卓尔!
晦气!
邬翀利落脱下,连衣带裤全部丢进垃圾桶,单穿一条内裤,不遮也不挡,大大方方走进卧室。
房间极静,温伯瑜站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干嘛。
邬翀本打算先去穿条裤子,可心里实在好奇,虽然大概能猜出温伯瑜在写东西,但依旧迫不及待贴了上去。
“做什么呢?”
“昨天答应了学长,要帮他给村部提幅字。”
“俯首甘为孺子牛。倒是挺贴切。”邬翀看着底下遒劲的字体,这字和人怎么也没法联系起来,心里起了兴趣,“丁素只要一张就够了吧,你写这么多干什么。”
“有些写的不好,不作数的。”
见邬翀一直盯着自己,温伯瑜以为他想写,让出一点位置,“你要试试吗?”
“小时候被邬世东逼着练过几年,现在连握笔都不会了。”
“我教你。”温伯瑜把笔塞到邬翀掌心,捏住他的指节,“手放在这里,手肘不要悬空。”
邬翀全程心不在焉,目光一直在温伯瑜后颈游走。颈椎骨一节连着一节,像起伏的雪丘在棉麻布料中消融,肌肤细腻白皙,看起来手感极佳,淡雅的沐浴露香气扑面而来,他简直要迷倒在松木味中。
忽然,手背上冰凉的嫩滑感消失了,身下传来一阵好听的声音。
“写两个字试试。”
邬翀稍稍回神,握着毛笔机械地在宣纸上游走。
温伯瑜认真看着他写,既不出言评价也不动手纠正。
过了一小会儿,邬翀收笔,“怎么样?”
温伯瑜沉默数秒,低头再次仔细瞧了瞧邬翀方才写的几个字,越看嘴角越上扬,指尖每点过一个字便笑着念出来。
“乌、耳、羽、中。”
邬翀跟着笑起来,身体不知不觉朝温伯瑜靠近,鼻尖似有若无擦过耳廓,启唇耳语:“我的字不好看,没有温少爷赏心悦目。”
温热气息喷在颈侧,温伯瑜下意识往后一缩,后腰上什么东西蹭了他一下,腰肌登时绷紧,转头一看,瞳孔瞬间放大,身体急急想往旁边退,却被邬翀的手臂拦住了去路,一时手忙脚乱两只手掌不知该往哪里放,身体失去重心向后倾倒。
邬翀及时抓住他的左臂,温伯瑜右手胡乱一挥,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墨水,噗噔一声一股脑泼开,瞬间染黑了所有纸张。
温伯瑜根本不敢往下看,耳朵红的要滴血。语无伦次地说:“你!你怎么不穿裤子!”
邬翀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大惊小怪,想都没想就开口。
“我这不是穿了内裤。”低头一看,顿时明了,“噢噢!我的错,我这就去穿。”冲出去随便翻出一条短裤就往腿上套。
温伯瑜背过身,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邬翀急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这样,我一开始想穿来着,进来后看你在忙,我想看看你在干嘛,就给忘了。”
门外,丁素的声音响起:“咚咚,睡了吗?”
邬翀回头看一眼,自发道:“我去开门。”
丁素顺手将被子扔床上,笑着走前。“这么早就开始啦?”
温伯瑜强装镇定,“写了几张,但是刚才不小心弄脏了。”
丁素虽然27了还没结婚,但恋爱还是谈过两段的,看见温伯瑜涨得通红的脸,还有邬翀那明显穿歪了的裤子,霎时明白自己来的不合时宜。
“咳咳!这事不急,什么时候写都可以。”指了指门外,“那个,我明天还要带我爸去看腿,你们早点睡,别弄到太晚。”
临到关门时,丁素返回提醒:“我爸的房间就在楼下,嗯,你们懂的。”
啪——房门迅速关上。
邬翀担心自己方才的举动再给人吓跑了,主动低头认错:“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再忘带裤子我就睡浴室里不出来。”
温伯瑜收拾了纸张丢进垃圾桶,走到床边背过邬翀躺下。
“睡觉。”
“我现在关灯。”
嗒!的一声,房间立刻陷入黑暗。
邬翀摸黑爬上床,动作分外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碰到了温伯瑜,今晚就得睡沙发。
他们住的这屋是丁素小时候的房间,尺寸都是按着小孩儿标准来的。邬翀的肩膀都快抵上温伯瑜的背了,都还是有些睡不下。
少了熟悉之人作伴,两人昨晚皆是一夜未眠。
今夜令人心安的气味与温度重新回到身边,两个人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
邬翀率先从美梦中醒来,下意识看向旁边。
没人。
难得温伯瑜比他更早醒。邬翀找了套轻便的运动装换上,拉开窗帘猛吸一口清冽的青草味,登时睡意全无,神清气爽。
“嗯——嗯——”
邬翀拿起来接。“喂。”
“早啊,晚上睡的还好吧?怕影响你们睡觉,我们就直接走了。楼下锅里留了早餐,现在应该还热着。”
“你只管带赵叔去看病,家里的事用不着操心。你们现在到医院了没?”
“刚挂上号,现在还在诊室门口排队。”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打电话。”
“行,我交代了娜仁托雅带你们去后山。小羊就拜托你们了。”
邬翀打包票:“没问题,保证饿不着它。”
“下一个就到我们了,有什么话我们回来再聊。”
“嗯,拜拜。”
邬翀放下手机,眼睛不经意往旁边一瞥,顿觉哭笑不得。
床边底下,抱着手臂蜷缩在地毯上的白团,不是温伯瑜是谁?
邬翀轻手轻脚靠近,把被子摊开来给温伯瑜盖上,想到地毯太硬睡久了不舒服,邬翀小心翼翼揽起温伯瑜身体。准备连人带被一起抱上床。
就在他即将把人放下的前一刻,温伯瑜脸往邬翀胸口埋了埋,而后突然抬起了头。
邬翀一下子愣住了,害怕被温伯瑜误会,不敢多说话,只能祈祷他赶紧再睡回去。
温伯瑜似乎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睛,说起话来也是口齿不清。
“我在哪里?”
邬翀眨眨眼,“你猜。”
温伯瑜睡懵了,两只眼睛仰起来意识不清地盯着邬翀下颌。没多久,又闭上了眼,习惯性往旁边一滚,身体瞬间下落,咚!头磕在床头板上,邬翀连忙伸手去扶,但为时已晚。
“磕哪里了?”
邬翀小心拨弄他的黑发,掀起来仔细检查。
温伯瑜搭上他的手,“不痛,没事。”撑着枕头,从床上坐起来,手拐向后背,无力地捶了捶。
腰酸背痛,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
方才那一磕直接将他从睡梦中强行敲醒,脑子里回忆起刚刚的场景。他为什么会摔下来?邬翀先前是不是抱着他?背这么酸……是不是邬翀昨晚为了撒气趁他睡着了故意踹了他两脚?
温伯瑜愣愣地看着邬翀,心里的那些疑惑想问却迟迟没张口。
邬翀就猜到了他肯定会误会,怏怏解释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干。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你昨晚噗噔一下,滚床底下睡了。”
“学长他们呢?”
“赵叔现在估摸着已经看上病了。”
温伯瑜拔高音量,“啊?”略带埋怨地对邬翀说:“你本来应该叫醒我,到人家家里做客还睡懒觉,太不好意思了。”
邬翀笑笑,“温少爷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快点起来,底下还一只小羊羔张着嘴嗷嗷待哺,等着我们喂呢。”收腿下了床。
“你换衣服,我下楼等你。”
邬翀关上门,噔噔噔走下木梯,一个小女孩儿不知从哪里突然跳了出来,两只杏眼穿过邬翀往后望。
“哥哥呢?”
“你说的是哪个哥哥?”
娜仁托雅想上去,却被邬翀死死拦住了去路,她随即两手叉腰,“丁素哥叫我带哥哥去放羊。”
邬翀哈哈大笑:“非要那个哥哥,我去不行?”
“邬翀,别欺负小孩子。”
邬翀立马让开道,“我和她玩儿呢。”
娜仁托雅神情严肃,高举起手臂,转过身往前一甩,活像个指挥战斗的小将军。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屋外,晨光刺破云层,将山丘照得透亮。
邬翀一脚踏出门槛,活动了下肩颈,骨骼发出噼啪轻响。
小姑娘站在羊圈旁,正叉着腰,用看害虫似的眼神瞪着他。“慢死了!”
温伯瑜跟在后头,那只名叫“白云”的羊羔正乖巧地蹭着他的裤腿,看得邬翀一阵牙酸——这畜生倒是会挑人亲热。
“小屁孩话真多。”
邬翀嗤笑一声,大步流星走过去,故意从她和温伯瑜中间穿过,激起娜仁托雅一声愤怒的哼叫。
他们很快上路了。
三人一羊,队伍拉得老长。
娜仁托雅牢牢霸占温伯瑜左侧位置,时不时小声嘀咕对温伯瑜说着什么。
邬翀则吊儿郎当跟在后面,嘴里叼着根草茎,目光死死黏在温伯瑜清冷温润的背影上。
从木屋出发,穿过一条两边种满白榆的小路,再从山脚绕到山的北面,就是娜仁托雅要带他们去的地方。
这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羊却不一定这么想。
放羊的过程远比邬翀想的憋屈。
他试图用吼声指挥,那羊羔却像是天生与他作对,梗着脖子往反方向挪。他撸起袖子想用强,刚靠近,那畜生后蹄一蹬,一撮混合着泥巴的草屑精准地糊在他新换的T恤上。
“操!”邬翀低骂。
不远处,娜仁托雅捧着肚子爆发出嘲笑:“傻大个!羊都讨厌你!”
这么磨磨蹭蹭,半小时了才到后山。
小孩儿天性贪玩,到这里没多久,娜仁托雅便道:“看好白云!别让它吃太多带露水的草!”话音未落,她就像只小鹿,被远处伙伴的呼唤声勾走,蹦跳着消失在山坡后。
温伯瑜面露疲色,停在山坡上,两掌撑在膝上直喘气。
“累了就躺草上休息休息,羊我来看着就行。”
温伯瑜点点头,正犹豫着,就在这时,一件白色外套从天上飞来,呼的一声落在温伯瑜脚边。
“地上脏,拿我衣服垫一垫!”
温伯瑜愣了愣,抬眸对上邬翀那张阳光帅气的笑脸。
“谢谢。”
“客气!”
温伯瑜脱下风衣铺在草地上,抱膝坐着,邬翀的那件外套被他抱在怀里,没沾上一点灰尘。
草原的风轻轻的,带着一丝温暖的干甜味。人待在这样一处远离尘嚣且充满了原始气息的世外桃源,身心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感到无与伦比的轻盈与愉快。
白云不愿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没过几分钟就要挪地方。
邬翀跟着它在山脚下走走停停,绕着转了七八圈。白云停在山丘上象征性地咬了点草尖,拔腿又要走。邬翀不耐烦了,蹲下来摘一把草就追上去,预备丢白云脑袋上。
白云机灵的很,猜到邬翀不怀好意,咩咩咩的绕圈跑,故意戏耍他。
“卡嚓卡嚓!”
邬翀闻声转头,温伯瑜站在五米外的小坡上,拿起手机在拍他们。
“嘿!温少爷你干嘛呢!”
邬翀丢了草,一路小跑,喜滋滋地嗔怪道:“胆儿肥了,竟然敢偷拍我。”
温伯瑜没打算遮掩,大大方方亮出聊天界面,“我和邬叔叔说我们在放羊。他让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发给他。”
“邬世东没事看我做什么,别搭理他。”
邬翀夺过手机,一张张右滑,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张拍的挺帅,不做壁纸可惜了。”说着他就退出微信,真把温伯瑜壁纸给换成了自己。
“幼稚。”
邬翀刻意放大人像,怼到他眼前,“温伯瑜你说实话,我不比那只猫好看?”
“好看好看。”温伯瑜伸手过来抢,“你把手机还我,隔太久不回长辈信息不好。”
邬翀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像今天这么愉快的氛围可遇不可求,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给破坏了,平白惹温伯瑜不高兴。因而即便对面是邬世东,他还是乖乖把手机还了回去。
温伯瑜很快打下一行字发过去,“有什么想和邬叔叔说的,我帮你发给他。”
“你们两个经常聊天?你怎么把我之前写的字拍给他了?”
温伯瑜微笑道:“邬叔叔说你的字退步了很多,以前写的可好看了。”
邬翀立马反驳:“瞎讲,邬世东还和你说了我什么?”
“他想你了,希望你能快点回去看看他。”
“放屁!邬世东巴不得我在你这个好榜样身边多待几天,耳濡目染,最好回去就变成你这样的乖孩子。”
“是——乌、耳、羽、中。”
邬翀扬起一丝邪笑,“我昨晚那是走神了没认真写,待会儿回去高低给你露一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当代王羲之。”
“好啊,期待。”
邬翀对自己各方面能力都相当自信,牛刚吹出去,脑子里就开始想象温伯瑜看向他时崇拜的眼神了。
“别搭理邬世东。”
扣住温伯瑜手腕,“走,和我一块去收拾那只羊羔子。”
邬翀率先迈步,鞋踩在草地向下一滑,担心温伯瑜摔倒,回头提醒:“脚下泥巴是湿的,你小心点。”无意瞥见风衣口袋漏出来的白瓶子。顿感不对劲,返回去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
“这是什么?”追问说:“放羊你带药瓶出来做什么?”
温伯瑜面不改色,捞过来塞裤兜里,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
“促消化的。”
邬翀蹙眉:“你肠胃不好?这不行啊,必须想办法好好养回来。”
“以后再说吧,先去找白云,一晃眼又不见了。”
温伯瑜悄悄挣开邬翀的手,一个人走在前面找羊。
草原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厚厚云层压着对面的山峰,以极快的速度掠过头顶。
邬翀拾起两个人的外套,大跨步追上,温伯瑜抬臂指着黑色岩石后冒出来的那只毛耳朵。
“在那里。”
邬翀捋袖揎拳,迈开腿就准备去把羊羔抓回来。
温伯瑜拉住他,“算了,我来吧。”
邬翀不听,仍要往前走,温伯瑜伸手拽住他T恤袖口,劝阻道:“你这样会吓到它,到时羊丢了就不好办了。”
邬翀终于妥协:“好吧,你要小心一点,这羊脾气臭的很,动不动就踹人。”
“嗯,我知道。”
温伯瑜走下山坡,缓缓向羊羔靠近,蹲下来,试着拉了拉绳子。羊羔还算温顺地跟上。他松了口气,刚抬脚,鞋底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噗叽”。
他僵住了,缓缓低头。
浅色休闲鞋边缘,精准地碾压在一坨羊粪蛋子上。秽物与洁净的鞋面紧密贴合,一股草腥味冲入鼻腔。
空气瞬间凝固。
温伯瑜脸白了又红,呆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旁,邬翀别过头,肩膀剧烈抖动着,闷雷般的笑声压抑不住地漏出来,“没事,哈哈哈,洗洗还能穿。”
温伯瑜脸更红了,抬眼瞪着邬翀,用眼神勒令他闭嘴。
邬翀笑笑,“我来。”蹲下来脱掉温伯瑜的鞋子,抓住脚腕让人踩在他鞋上,仰头问:“这鞋你还要么?”
温伯瑜脸红了个透,两只眼睛定定望着邬翀不说话。
邬翀一边憋笑一边点点头,锁着眉一本正经地说:“那还用问!温少爷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还会要这种脏东西!”话锋一转,接着装模作样地说:“可是温少爷现在只剩一只鞋,这么娇嫩的脚踩在草地上,不敢想,不敢想!”摩挲下巴,思忖道:“那该怎么办呢?从这里到学长家好远啊……”
邬翀贱兮兮地看着温伯瑜,又重复了一遍:“怎么办呢?”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温伯瑜拉了拉绳子,脚步一深一浅地往回走,洁白的袜子没几步便沾满了泥巴草屑。
还挺犟。
邬翀飞快跑到温伯瑜面前弯下腰。“上来!”
“我自己走。”
温伯瑜绕过他,白云后蹄一撅,踢起一团湿泥巴溅邬翀裤子上。
操!这羊成心和老子作对!
邬翀再次追上去,“三二一再不上来就光脚走回去啊。”
“我穿了袜子。”
邬翀无奈,拍拍自己后背,软下声音道:“来吧,上来,算我求你了。”
风越来越大,天色暗了下来,要下雨了。
久久没有动静,邬翀等不及了,正想开口,颈部忽然有了温度,一双手环了上来,邬翀笑了笑,手臂勾住温伯瑜大腿,站起来掂了掂。
“抱紧喽!摔了可不许赖我啊。”
温伯瑜收拢手臂,下巴抵在邬翀肩膀上,鼻腔里哼出一声极小的声音。
“嗯。”
天彻底暗下,狂风卷起尘土,乌云沉甸甸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倾盆而下,将他们浇个底朝天。
邬翀不由加快脚步,故作轻松地说:“你说你吃什么长的,一个大男人趴在背上轻飘飘的没多大重量,来阵风就能把你刮走。”
温伯瑜脑袋朝颈侧歪了歪,柔软的发质蹭的邬翀有些痒,他张开手掌,一滴水落在指尖。
“下雨了。”
对面山峰,一道紫白色裂缝在黑夜中闪烁。
轰隆——
“你们还在干什么!下大雨啦!”
不远处,娜仁托雅满身是汗,抱着头朝他们飞奔而来,一把抱起小羊,扭头就往东跑。
“快跟我来!”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邬翀紧跟娜仁托雅,心脏怦怦的跳,雨水迅速浸透衣衫,相贴的肌肤却生出滚烫的温度。
“这里!在这!”
小溪边的岩石缝里,娜仁托雅跳起来朝他们拼了命地挥手。
邬翀加快步伐,对准半米高的断坡一跃而下,低头冲进这处临时“避难所”。
空间狭小,三人一羊不得不紧紧挤在一起。邬翀满不在乎地抹了把脸,看向旁边同样狼狈的温伯瑜和娜仁托雅。
他们身上都湿透了。
邬翀想也没想,手臂一展,用那件宽大的外套猛地将温伯瑜和小女孩一同兜头罩住,裹紧。
“擦擦,别冻着。”
雨越下越斜,无论他们再怎么往里挤,腰以下都避无可避。
邬翀忽然打开双臂,手掌撑在冰冷的岩壁上。湿透的白色T恤紧紧包裹着勃发的肌肉线条,如同一堵骤然崛起的墙,严严实实挡住了侵袭而来的风雨。
温伯瑜陷在充斥着邬翀体温和气息的黑暗里,微微一怔。
邬翀嘴角不自觉扬起,“看着我做什么,没见过帅哥?”
温伯瑜罕见的没有别过脸去,依旧盯着邬翀,眼里似有若无闪着光芒。
可天实在太黑,邬翀完全看不清他的脸。雨水啪啪砸落,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水流顺着脖子淌入衣领,邬翀体温逐渐冷了下来。
黑暗中,一只手忽然伸来,抚上邬翀脸颊,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汗水与雨珠。
邬翀愣了愣,反应过来温伯瑜在干嘛,鼻子登时一阵发酸。用充满感动和怜惜的声音轻唤。
“傻瓜。”
第24章 你喜欢我 温伯瑜,我赖上你了
雨势渐歇, 夕阳给草原镀上一层金边。
归途,三人安静了许多。
温伯瑜主动穿上了那只踩了羊粪的脏鞋。白云乖巧地跟在后面,娜仁托雅也不再刻意挤在两人中间。
天黑前, 丁素家温暖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娜仁托雅怕被额吉训斥,抖着两撇小辫儿径直跑回了家。
赵六合坐在大门口, 看见不远处走来的两只泥猴子般的落汤鸡, 先是愕然,随即后仰脑袋, 爆发出洪亮的大笑。
“你们两个,这是领着我家的羊去河里滚了一圈回来啊?”
邬翀向赵六合告状:“赵叔你就别打趣我俩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放羊是什么简单事,结果那只臭羊脾气爆的很, 动不动就踹我一脚助助兴。”
赵六合不解:“白云很乖的呀,没踹疼吧?”
“放心, 我皮实的很, 一点问题都没有。”
邬翀接过干毛巾, 胡乱揉着头发,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正被赵六合用厚毯子裹起来的温伯瑜。
温伯瑜若有所觉,抬起眼。
四目相接, 空气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 又悄然涌动。
“吃饭了。”
丁素端来晚饭, 四人落座, 温伯瑜这才想起伯父的病情, 连忙问道:“医生怎么说?”
“拖太久了, 下肢已经完全坏死,医生说要尽快安排手术截肢。”
邬翀诧然,“这么严重?要不再去别的医院看看?”
丁素摇头, “走了好几家,结果都一样。”
赵六合毫不在意地朗声道:“没事,我一不做教书的事,二不干救人的活,顶多少放两只羊少种半亩地,能怎么样?”招呼他们:“吃饭吃饭!”
三人沉默地端起碗筷,吃到一半,温伯瑜忽然起身,“我认识一个国内权威的外科医生,我去联系一下他。”
赵六合摆手,“没必要。”
丁素却起身道:“谢谢。”
“你们继续。”温伯瑜走到门口,拨通了刘医生的电话。
两分钟过去,邬翀倚在门边上,“医生怎么说?”
温伯瑜表情有些为难,“刘医生说……如果伯父愿意去雾港的话,他可以帮忙联系安装最好的假肢。”
丁素正要开口和温伯瑜商量,屋内,赵六合严厉而不容拒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去什么雾港,巴郎子你要记住你假只请了一礼拜,纳吾鲁孜节一过,你就得回去上班。”
语毕,又叫住温伯瑜。
“小瑜,你们两个这两天别走了,留下来过节。”
温伯瑜哽住了,“伯父,我……”
赵六合笑着拍拍那条病腿,“这回你们要是走了,等下次再来我老头子就是个瘸腿子,再没法子陪你们四处走啦!”
丁素帮着问:“小瑜最近有什么要紧事吗?”
此言一出,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温伯瑜沉默了,心里起了纠结,他当然有事,很重要的事情,他费尽心思让爸妈同意放他出来走这一趟,目的就是为了去那里。可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
他抬眼与邬翀四目相对,最终,对多斯特鲁克美好生活的眷恋还是超越了他必达目的的决心。
“没有。”
赵六合发出满意的大笑,“就是嘛!咱们的纳吾鲁孜节可是有意思的很!”
饭后,两个人洗过澡,赵六合在楼梯口扯着嗓子把他们喊下来,端来两只碗。
“来,一人一份姜汤,驱寒暖身。”
“谢谢。”温伯瑜面不改色地一口灌下。
邬翀从小没喝过这种东西,学着温伯瑜喝一口,登时被辣得龇牙咧嘴。
赵六合啧了一声,“啊呀!一个男孩子!”
温伯瑜:“伯父,等手术做完你要搬到呱呱村去住吗?”
赵六合屁股靠在灶台上,拐杖咚咚敲了两下木地板。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点事情就大惊小怪,不就是断条腿嘛。人活在这世上,心态不能端着,只要命还在,天大的事情都是小事。”
温伯瑜视线落在赵六合那条病腿上,久久注视,一言未发。
“老头子说多了讨人嫌,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上去休息吧。”
温伯瑜乖巧回应:“嗯,伯父也早些休息。”
邬翀却没打算走,故作神秘道:“你先上去,我还有话要和赵叔说。”
“好。”
邬翀把赵六合扶到椅子坐下,缠着他问了好些有关纳吾鲁孜节的事情。直到头顶的机械挂钟咚的一声敲响,邬翀抬头一看,九点了,这才抓紧时间上楼去。
担心温伯瑜已经睡下,邬翀轻手轻脚走过走廊,吱呀——悄悄探头瞅一眼,温伯瑜盘腿坐在床上,连他进来了也浑然不觉。
邬翀沿着墙壁小心翼翼绕到温伯瑜身后。
突然!
一个飞扑,吓得温伯瑜猛地坐直,撑着手臂瞪他。
“你干什么!”
温伯瑜心情本来就不好,平白被人这么一吓,更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邬翀毫无察觉,见温伯瑜一直直勾勾盯着自己,反倒乐呵呵地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腹部贴,“温少爷眼睛都看直了,给你摸。”
“放开我。”温伯瑜抬眼瞪着他。
邬翀笑眯眯地勾了勾温伯瑜指尖,“逗你玩儿的,你想摸老子还不给碰呢!”顺势坐上床往后一倒。
温伯瑜既生气又无奈,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幼稚!”邬翀翻了个身面朝温伯瑜,笑道:“我就猜到你要说什么。你顶天了也就比我大三岁,别总是把自己搞得那么老成。这样会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你懂不懂?”
“我困了。”
温伯瑜躺下去,拉起被子背对他。
邬翀扣住温伯瑜的肩膀把他掰过来,“你不困,今天在那石头缝里,你为什么要帮我擦汗?”
“举手之劳。”
说完温伯瑜又要翻过去。
邬翀按住他,想说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喜欢我。”
“你想多了。”
邬翀迅速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没想多。温伯瑜,我真心告诉你,在认识你之前,我的人生里只有三样东西——父母,兄弟,赛车。但我自从遇见你之后,每天都跟个谈了恋爱的小姑娘似的。白天想黏着你,晚上等你睡了脑子里就开始自动分析你的一言一行。我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挺爷们的一个人,到你这里会变成这样。但是后来我知道了,可能是两天前,也可能是三天。总之。”
温伯瑜脸颊逐渐涨红,似乎是预料到了邬翀接下来要说什么,没等他再开口,温伯瑜一掌拍上邬翀额头。摸了两三秒,当即下了结论。
“你发烧了。”
说完,迅速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邬翀拽了拽被角,“你起来,听我说完。”
温伯瑜在里面打了个滚,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模糊声:“睡着了。”
邬翀气笑了,“你把被子都卷走了我睡什么?你舍得我在外面挨冻?”
无人回应。
“你再不出来我就抱着你睡了昂?”
“我抱了,我真抱了。”邬翀手臂搭上那团鼓起来的被子,虚张声势道:“我马上要抱你了。”
被子无动于衷。
要真抱上去他指定会生气,哎!邬翀两臂交叠垫在颈后,无奈道:“温少爷,有时候我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温伯瑜没有回答,他把自己一直憋在被子里,等邬翀睡着了,才敢探出头来喘口气。
次日,邬翀一醒来就听见娜仁托雅清脆响亮的大嗓门。
“傻大个又蠢又懒!这么晚了还不起床!”
邬翀倚靠窗边,猝不及防地大喊:“臭小孩儿!说我什么呢!”
两人吓得一抖。娜仁托雅率先锁定声源,拉住温伯瑜衣摆,指着邬翀告状:“哥哥,你看他。”
“邬翀,别欺负小孩子。”
“我才欺负不上她!”邬翀大步走下木阶,从温伯瑜手里接过一个盖着花布的木盆。“这是什么?”
温伯瑜笑笑,“娜仁托雅妈妈做的纳吾鲁孜饭。送给我们吃的。”
娜仁托雅一甩辫子,语气板正得像个小大人:“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额吉说那边已经开始了。”
丁素蹲下来,向她发出请求:“我还有些事情没忙完,待会儿你再帮哥个忙,替我带客人去那边玩玩,好不好?”
“当然可以!”
娜仁托雅爽快应下,抱住温伯瑜的手臂,躲在他身后说:“看在你昨天帮我们挡雨的份上,勉强带上你。”
“切!”邬翀不以为意。
活动地点选在一处宽阔平坦的草地上。
烈阳高照万里无云,绿草辽阔与天相接,底下人头攒动,鲜艳的民族服饰迷晃人眼。歌舞、弹唱、摔跤、赛马……数千人同时相聚于此,男女老幼皆参与其中。
三人混入人群。娜仁托雅一蹦一跳,途中偶遇到她的小伙伴,很快不见踪影。
邬翀两臂曲着搭在围栏上,随口一问:“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马上拾银。”
邬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怎么知道?”
“以前选修过民俗学。”
邬翀自嘲:“高材生就是高材生,站在你旁边衬的我跟个乡巴佬似的。”
温伯瑜两手插兜,“你要是对我有意见可以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邬翀陡然拔高音量:“我当然有意见,我非常有意见。你昨晚为什么不听我说完?你没看出来我是在情感真挚地对你表白吗?”
温伯瑜转朝邬翀相反的方向,目光落在五颜六色的人群中。
“那里有人在荡秋千。”
“都是小朋友和女孩儿在玩,我才不好意思去。”
邬翀不屑一顾,见温伯瑜走了,立马拔腿追上去,“走这么快干嘛?等等我。”
秋千是临时搭建的,三根粗木下面用麻绳吊个凳子就算完工了。虽如此,玩的人却是不少,可以说整片草原近一半的妇孺都聚集在这里。
两个人停在三四米开外的地方,听着孩童少女悦耳的欢笑,目光随着荡起的粗绳在蓝天中划开一道圆弧。
“你想玩?”
温伯瑜笑笑,反问邬翀:“你不想玩?”
二十好几了,一个大男人玩这种东西。
“让让,让让。”
邬翀挤进姑娘们中间,出众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佯装咳嗽两声,头一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秋千你们怎么安排?需不需要排队?”
一位柯尔克孜姑娘仰头盯了他一眼,“小孩儿优先,你妹妹呢?”
邬翀脸颊稀奇地泛起了一点红晕,大声回答:“是我想玩。”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看过来,发出一阵哄笑。
那姑娘举起双臂,“来!我们给这位远道而来的汉族朋友让个位!”
“谢谢啊!”
邬翀一点也不客气,大大方方走向秋千,转头四处找人,“温伯瑜!温少!”
温伯瑜站在不远处,背对他不知在做什么。
邬翀随即丢了秋千凑前去。
“怎么了?”
“有人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
“你拒绝了?”
“暂时没有。”
邬翀不解,“你要是不想去直说不就好了,干嘛要拖着人家。”
“两年前我曾和寰宇大学有过一次合作,但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休学了,破译工作自然也随之中断。”
邬翀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一回不会就是为了你那个项目开的吧?”
温伯瑜笑笑,“其实我退出的时候破译任务已经进行到了大概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那一点我在精神好些的时候也会帮忙看看。资料我前段时间全都发到了戴教授的邮箱,所以我在不在场区别不大。”
“有没有说是哪天?”
“24号。”
邬翀大惊:“这么快!请人去也不知道拿出点诚意来,提前三天通知这叫什么事?”
“戴教授一个月前就和我说过,但是我拒绝了。我没想到他还会来叫第二次。”
“寰宇大学……从这到那里三天应该差不多。”邬翀说着拔腿就要走,“我现在就去和赵叔说。”
温伯瑜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邬翀想不明白,心里又急又气:“那可是你的劳动成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吧?再不济也该是负责人之一。不然人家凭什么对你三请三唤?”
“负责人算不上,我就是一个打杂的。”
温伯瑜笑着推着他,半劝半哄地说:“走吧,我们去听阿肯唱歌,这么经典的民族乐在雾港可听不着。”
邬翀本想软硬兼施,怎么着也得带温伯瑜去那露个脸。但耐不住温伯瑜一直带他四处逛,一会儿说我们去看看这个,一会儿说我们去尝尝那个,语气亲和得简直要让邬翀以为他是在做梦。这么一来二去他也就把这事忘了,脑子里眼里只剩温伯瑜漂亮又亲人的笑颜。
两人到处走走看看,转眼就到了傍晚。
太阳西落,天空暗了下来,晕染出浪漫的蓝紫色。
邬翀挨着温伯瑜在草地上坐下。
“你再玩一会儿还是回去?”
“篝火一过,祛病消灾。”温伯瑜笑了笑,盯着那堆柴火,眼里满是憧憬,“我最期待的就是这个。”
德高望重的老者点燃火把,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燃烧着的火焰献入干烈之地。大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爆出火星。火舌舔舐着草原风,向黑夜发出挑衅。
人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绕着篝火唱着古老的歌谣。
“愿磨难和灾祸随着旧年离去,愿幸福和快乐伴着新春到来……”
邬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握住温伯瑜的手,白皙手指抓在掌心,触感光滑柔软,不至于过分骨感更没有丝毫僵硬,手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火焰映射在每个人眼中,温暖、炽热、欢快……
邬翀几乎是看呆了,此刻的温伯瑜,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愉悦。以至于他忍不住去想,从前和柳卓尔在一起时,温伯瑜是不是也常常露出这样迷人的表情,而柳卓尔正是因为得到过所以才无比害怕失去……
火堆烤的人身上发热,耳边忽然响起掌声,邬翀转过脸,一个年轻人弓腰蹲在火焰旁,手臂收紧纵身一跃,鞋底快速掠过火焰顶部。
掌声伴着笑声,不知是谁起的头,从邬翀左手边逆时针顺序挨个跳过篝火。
邬翀不理解这种活动有什么意思。掌心里那只手沁出汗水,温伯瑜不再笑,玉一般的眸子中燃起了火,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中心。有些紧张,亦有些期待。
上去的人离他愈来愈近,终于,到温伯瑜了。
他迫不及待松开邬翀的手,缓步走向热火,学着他们的样子,笨拙地、无比虔诚地越过那团炽热。
火焰烧去病痛,从此健康无虞。
温伯瑜显得很高兴,回来后手指总是在邬翀掌心兴奋地乱动。他对柯尔克孜的篝火深信不疑,像是久困牢笼的基督徒忽然获得了一本圣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最后一位信徒也跃过了灾痛。火焰将熄,他们该回去了。
他们跻身于人流中,温伯瑜忽然拉住邬翀手臂,蹲在地上喘了口气。
“玩累了?”
邬翀跟着蹲下,背过身说:“上来,我背你回去。”
温伯瑜没有犹豫,恹恹趴在邬翀肩上,“学长他们呢?”
“赵叔腿不舒服,丁素先带他回去了。”
邬翀掂了掂,“今天吃了人家多少粮食?怎么背起来这么重?”
温伯瑜随即松手,脚尖往下点。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邬翀抬了抬温伯瑜大腿,将它紧紧卡在胯骨上,笑道:“不放,你就是像一座山一样重,我也乐在其中。”
草原的喧嚣渐渐远去,他们走上山坡,绕入一条两边种满白榆的小道。
“你打算在这里再待几天?”
“最多两天。”
温伯瑜反问:“你什么时候回雾港?”
邬翀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回我什么时候回。”
“不行。”
邬翀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温伯瑜,我赖上你了。”
温伯瑜威胁道:“等我们从多斯特鲁克离开,你就回家,不许再跟着我。”
“至少让我陪你一个月。”邬翀说。
“三天。”
邬翀立马接上:“十天。再减下去我就什么都不管了,时时刻刻跟着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
温伯瑜忽然安静下来,下巴抵在邬翀肩膀上不说话。
“你别再盘算着怎么偷偷溜走,上回我吃了这个亏,下次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没听见答复,邬翀拍一下温伯瑜大腿,“你听到了没有?”
温伯瑜歪了歪脑袋,闭上眼睛含糊道:“人老了听力不好,听不见。”
邬翀忍不住噗呲一笑。
“我可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我就当你答应了。”
夜空繁星点点,凉凉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邬翀走路频率慢步子迈的大,人趴在背上十分稳当。还没等到家温伯瑜就睡着了。邬翀把人轻轻放在床上,打来热水帮他擦了擦脸。
半夜,剧烈疼痛将温伯瑜从睡梦中唤醒。
他翻身滚砸在地,抱着手臂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后背疼痛难忍,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他体内,试图将他的脊椎从内部生生掰断。
十二点整,机械挂钟咚的一声敲响。
温伯瑜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呈现出惊人的惨白色,嘴唇不断颤栗,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立即使疼痛倍增。
房间安静的可怕,附近所有风吹草动在此刻都显得无比清晰。床上邬翀的呼吸声平稳而缓慢,幸好他没醒。痛,太痛了……温伯瑜强忍着,额角暴起青筋,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温伯瑜扒住床沿吃力地爬起来,毅然决然地走向书桌。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倒皮箱,将药瓶一个个抱在臂弯里,径直走进卫生间,拧开盖子,把药一瓶接一瓶倒入马桶……而后按下了冲水键。
哗啦啦——咕噜咕噜。
刺耳抽水音冲击着他的耳膜,温伯瑜注视渐趋平静的水面,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
那个囚困在牢笼中的基督徒,在得到圣经的那一刻,雀跃,欢呼,兴奋的不能自已,他面向牢中那扇唯一透光的小窗,高举圣经,怀揣希望无比真诚地翻开,发现——
里面一个字都没有。
温伯瑜出了大门,顺着白天的路背着月光一直走。
他找到最近的垃圾回收亭。
过去无数个难眠的夜晚,药片在瓶子里滚动的噗噜声都像一根细针,不断扎入他身体里最敏感的那根神经。现在他把药全部倒了个精光,空药瓶落在垃圾桶里,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终于不用再纠结和犹豫,他已然做好了决定。
早上五点,邬翀被噩梦吓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脑子还沉浸在温伯瑜再次不辞而别的悲愤中没缓过来,就听见旁边幽幽传来一阵声音。
“收拾东西。”
邬翀立马大叫:“你要赶我走?”
温伯瑜啪的一声打开灯,“别多想,我和你一起。”
邬翀懵了,坐在床上完全不知所措,“不是,这么快就走?昨天还说再玩两天。”
“我答应了戴教授准时出席学术研讨会。”
“噢噢!我这就起!”
邬翀收拾起来相当利索,五分钟不到就整理好了行李,并且还给自己捣腾了一副帅气的行头。
温伯瑜向邬翀要了两千块现金垫在枕头下。邬翀提着行李,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他们原以为时间还太早,赵六合父子应该还没醒。结果等他们下到楼下一看,父子俩不仅早就起来了,还相互搀着在客厅里锻炼腿肌。
温伯瑜微笑着朝他们打招呼。
“早啊。”
父子俩顿住脚,丁素问:“没睡好吗?怎么起这么早?”
赵六合注意到邬翀手上的东西,急道:“你们提着行李要上哪去?”
“上面临时通知有个会要开,出发晚了怕赶不上。”
赵六合蹙眉,“再急也不能空着肚子走啊!”推开丁素,催促道:“巴郎子快!去给小瑜他们下个面!”
温伯瑜拦住学长,“不了,这两天多谢伯父学长款待。我给刘医生发了学长的电话,得空他就会来联系你们。”
赵六合支着拐杖,转头进了储物间,“等我一下!”不一会儿,抱着一堆东西跳出来塞温伯瑜手里。
丁素在一旁笑道:“我爸的一点心意,你们要是不收他今天该睡不着了。”
“谢谢伯父。”
赵六合手忙脚乱,招呼丁素,“别耽误你们时间,开会迟到不好,巴郎子,快来扶我,我们去送送他们。”
一行人走到门口,温伯瑜转过身说:“伯父腿不方便,送到这就可以了。”
“那好吧,你们路上小心。”
温伯瑜点头,“嗯,照顾好伯父。”
越野车在木阶前刹车,邬翀高声喊:“赵叔!我们走了!”
父子俩站在家门口远远朝他们招手。“有空再来玩!”
温伯瑜探出脑袋,摆摆手,“伯父注意身体!拜拜!”
休憩了两天的越野车再次启程,冷风穿过驾驶室,在耳边呼呼作响。后视镜里,熟悉的群山绿树渐行渐远。
“你怎么忽然就答应戴教授了,昨天不是还说不想去吗?”
温伯瑜面不改色地说:“仔细想了想,还是去一下比较好。”
许是醒来时做的那个噩梦的缘故,从起来到现在,邬翀心里总是有些惴惴不安,狐疑道:“这不像你啊。”
温伯瑜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是在质问我吗?”
邬翀一下子被噎住了,“我!”顿了会儿,意识到好像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于是立马缓和语调,“开会最多开一天吧?之后呢?从寰宇大学出来后,你要去哪里?”
“……”
邬翀妥协:“好,你不想说就不说,你爸妈知道你不回去吗?”
“……”
邬翀没法,只能无奈地说:“行,那你答应我的,不准耍赖皮,说好的十天,一分钟都不能少。”
温伯瑜转过头,“四月一号,天亮之前你必须离开。”
邬翀爽快应下,“可以,四月一就四月一。”
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也不过才十来天,老子就对你喜欢的不得了。如今再给我十天时间,老子不信你不动心。
九点,他们抵达最近的市区。进店点了青菜瘦肉粥。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店里客人少,粥很快就上了桌。只是温伯瑜胃口不好,等邬翀将一大碗全部喝光了,他那碗才只动了两三口。
“不好喝?”
“不是很饿。”
邬翀蹙眉,“那怎么行?寰宇大学到这里远着呢,没时间停车像之前那样给我们四处逛,不多吃点待会儿在车上饿了可怎么办?”
说着就起身结了账,邬翀从蛋糕店出来时,温伯瑜已经在越野车边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高高的个子站在树荫下,阴天略暗的光线显得他皮肤有些苍白,整个人呆呆的,连一辆电动车朝他飞驰而来也浑然不觉。
哔哔!哔——
邬翀心都要跳出来,冲过去大喊:“小心!”
温伯瑜猛地一抬头,瞳孔瞬间放大。幸好,电动车在他脚边及时刹住。
虚惊一场。
谁料那人倒打一耙,反倒追究起温伯瑜的责任来,气势汹汹道:“耳朵聋了是不是?没听见我按喇叭啊!”
“抱歉,我确实没听见。”
邬翀疾跑来挡在温伯瑜身前,一掌推去那人差点没倒地上。“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骑车?这么宽的路你非要朝这里撞!”
那人连退两步,讪讪地小声骂:“有毛病!”扶起电动车扬长而去。
邬翀没空管他,抓住温伯瑜上下打量,“没撞到哪里吧?”
温伯瑜摇头,“没事。”
邬翀忧心忡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从赵叔家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
“……”
“我这个人心没那么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和我说。如果是因为我做错了事,心里有气不想搭理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自己憋在心里。”
温伯瑜眸子颤了颤,低声说:“我真的没事,只是没休息好,睡一觉就可以了。”
“那就好。”
邬翀松了口气,想骂却又狠不下心责怪,只是充满爱怜地抚顺了温伯瑜稍乱的头发,“你刚才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温伯瑜嗯了一声。
越野车在原地掉头。
“饿不饿?我买了焦糖布丁,还是之前那家。”
“不饿。”
邬翀又问:“那你冷不冷?空调温度要不要再调高一点?”
温伯瑜深吸一口气,极力忍着心中情绪,“邬翀,我是个成年人,不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或是病人。我不需要你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我也没有生你气。我只是累了,人总是会累的,我想自己安静的待一会儿,希望你能理解。”
“你休息,我不吵你。”
空调出风口呜呜吹出暖风,撞在人的肌肤上,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下午,温伯瑜心情看着好了不少,放下诗集,开始主动搭话。
“既然你这么讨厌邬叔叔,为什么还要回来?”
邬翀笑出声:“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邬世东吧?”心说温伯瑜真是天真得可爱,“去年听毛度说国内要举办GT赛,我提前修满学分拿了毕业证。”
“邬叔叔之前难道不知道你回国了?那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姜。”
蓦然一顿,“找到人帮你修车?”
邬翀收了笑,“谁知道他从哪得的消息。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邬世东哄你来给他当说客?”
温伯瑜摇头,“我只是觉得奇怪。下午的比赛,邬叔叔晚上就找到了工程师来帮忙修车,速度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邬翀嗤笑:“你想说他关心我?别逗了。他从小就没看过我比赛。这回为了和你家合作,轻易就把我送出来。这算哪门子的爸?”
“你误会他了,邬叔叔并没有将你当做交易的筹码。”
邬翀一脚急刹,将车停在路边。转过去和温伯瑜对峙。
“没有利益交换,他凭什么让我来找你?总不可能是单纯希望我来向你学习。这理由说出来傻子都不信!”
温伯瑜拿出辩论的架势:“你告诉我,你现在手里的钱是哪里来的?”
邬翀语塞,“我。”
“你其实有别的渠道可以凑够修车钱,对吧?你来这里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受了胁迫,是吗?”温伯瑜语重心长道:“邬翀,你实际上很在乎邬叔叔。”
后半段邬翀压根没听进去,他喉结滚了滚。“有没有人说过你脑子转的飞快的样子很性感……”
话音刚落,那两片迷人的唇瓣很快消失在邬翀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原主人有些泛红的侧颜。
温伯瑜听着有些生气,“我很严肃地在和你谈邬叔叔的事情。你不要转移话题。”
邬翀抓住手臂将人轻轻拉回来,欣然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说这些不是要和我争论什么,而是想缓和我和邬世东的关系。”若非之间有通道隔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揉碎在怀里。
“温伯瑜,你在关心我。”
温伯瑜试图避开他灼热的视线,“你不要总是干扰我思考。”
邬翀连忙哄道:“好好好,你继续说,我洗耳恭听。”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手背,温伯瑜心绪紊乱。邬翀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良久,温伯瑜败下阵来:“先开车吧,我思路断了。”
邬翀凑近:“手不冷了?不用我暖了?”
“不要。”温伯瑜抽回手。
越野车转弯上路,碧青的草原路段没多久便结束了。
风化的远古河道在黄沙上留下痕迹,干涸地蜿蜒着,人在远处依稀可想象出它从前的伟岸。如此强大的生机,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依旧是那么不值一提。
温伯瑜远远眺望了一会儿,……想起来邬翀上车这么久好像还没吃过东西,“你饿不饿?”
“再过大概十几秒就要饿死了。”
温伯瑜打开面包袋子,提议:“要不先停下来吃点东西吧。”
邬翀严词拒绝,“不行!在天黑前我们必须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这里到处都是风化的岩壁,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过去。”
犹豫再三,温伯瑜还是撕了块牛角包递到邬翀嘴边。
“喏。”
邬翀张嘴就咬,高兴的左摇右晃,“这家店的面包就是好吃。”
……
温伯瑜没想到邬翀居然这么能吃,袋子里的面包怎么也有个三四斤,到现在已是一口不剩。不仅如此,中途邬翀嫌面包太干,没吃两口就要他喂水,最后他手都举累了,邬翀还打着饱嗝说。
“我没吃饱。”
温伯瑜向他亮出三个空袋子。
邬翀啧了一声,“买少了。”
手机铃响,温伯瑜替邬翀拿出来接。
毛度不知道温伯瑜就在副驾,口无遮拦道:“你那边什么情况?追上嫂子了没?”
温伯瑜瞪大眼睛。
邬翀连忙斥责:“咳咳!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现在赶着去寰宇参加学术研讨会。”
毛度调侃道:“呦!古典文学这么深奥的东西,你坐在那里面还不得跟听天书似的?”
邬翀立马反驳:“我乐意,人要勇于突破舒适区懂不懂?”
“你们哪天到?兄弟来找你喝两杯。”毛度顿了顿,又补充问道:“温少爷怎么说?不会介意吧?”
“你们随意。”
邬翀回答:“真想来就24号晚上,逾期不候。”
邬翀利落挂断电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那小子就爱瞎起哄,你别当真。”
“嗯,我知道。”
邬翀瞥了温伯瑜一眼,试探问道:“那个,24号晚上……”
温伯瑜语调平静得令人心慌,“不用事事和我报备,想去就去。还有,那个十天的约定作废吧。”
邬翀脸上的笑意僵住,“你想让我走?”
“是。”
不,他不相信。
话语可以轻易造假,行为却鲜少说谎。这些天的相处,他能感到温伯瑜是喜欢他的,他绝非一厢情愿。只是他想不明白,温伯瑜为什么要违背自己内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
“为什么?!”
越野车猛地刹停在路边。
邬翀几乎是钳住了温伯瑜的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是你父母不接受我,还是你觉得我根本配不上你?”
温伯瑜被迫迎上他灼热的视线,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你很好。”
他试图挣脱,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决绝,“只是我们不适合。回家吧,邬翀。和我在一起,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
邬翀就像一头不服管教的野犬,一旦认定了谁,就显得异常顽固。只见他倾过身去,两臂猝不及防滑到腰侧,隔着手刹将人摁入怀里,生怕稍稍用少了力气人就会像之前那样离他而去。
“我不走!我绝不回去!”
温伯瑜完全被束缚在那对强壮有力的手臂中,身体绷直动弹不得,灼热呼吸源源不断喷在颈侧,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硬起来的心肠,又被邬翀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给顷刻瓦解。
他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太阳快落山了,走吧。”
邬翀脑袋埋入颈窝,抱他抱的更紧,“温伯瑜你不许赶我走!”
“不是你说晚上睡在这里危险?”温伯瑜往上迎了迎,耐着性子哄他。
“听话,再不出发天就黑了。”
邬翀手臂逐渐松动,额头抵在温伯瑜肩上,委屈地说:“你以后不准再说要我走的话。”
温伯瑜心里酸酸的,笑着哽声道:“长这么高的个子,处理起事情来却还像个小孩儿。”
……
两个人渐渐冷静下来,情绪平复过后,车厢内的氛围不免显得有些尴尬。
夜幕即将来临。
邬翀咳嗽两声,语气略显不自然,“我去找个地方停车。”
温伯瑜示意他,“前面有人。”
邬翀循着望去,距离公路大概百米远的地方,两个米色帐篷在风里扑动,旁边还并排停着三辆SUV。
邬翀在马路边刹车。
同时,帐篷里走出来一个手拿三脚架的中年男人,还在老远就扯着嗓子朝他们喊。
“喂——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在这等,我下去看看。”
邬翀说完便跳下车,大声回应道:“我们从佩尔草原过来,赶时间回家,夜路不好走,想在这里停一晚。”等男人走近了,指着他手里的三脚架,“你们来这做什么?看星星吗?”
“啊,对。”男人答道。
邬翀仰头望了望天,“也是,春分刚过去,正是观星的好时候,你们……是观测队?”
男人仰头大笑。
“哈哈,没那么专业,我们这顶多算是个业余爱好。趁着最近工作不忙,几个人约着一块过来,放松一下心情。”
邬翀点点头,“工作劳心费神,确实该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又绕着男人仰头看了看,感慨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忽然停步,笑问:“这么大片沙漠,能遇到也算是种缘分,我车里还有些零食干粮,方不方便让我们一起凑个热闹?”
男人笑容稍敛,扫视了一遍邬翀的打扮,透过他瞄一眼身后的路虎,问道:“就你一个人?”
“车里还一位在睡觉。”
“那行,你们来,我去知会他们一声。”
目的达成,邬翀笑了笑,“那好,待会儿见。”
邬翀快步上车。
猜到温伯瑜想问什么,邬翀朝他挑了挑眉,颇为得意地说:“后备箱里全是些冷食。你胃不好,晚上要吃点热东西。今天算我们运气好,遇到出来看星星的,这些人最会享受了,你看他们那架势,伙食肯定差不到哪去。”
“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邬翀一本正经:“我说我老婆怀孕了,到今天刚满三个月。我还说我老婆个子高脾气大,非要去剪短头发,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温伯瑜额角突突跳了两下。“你真这么说的?”
邬翀憋着笑,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嘱咐道:“你等下说话记得夹着点儿,不要露馅。”
温伯瑜解下安全带,“放我下车,要去你自己去。”——
作者有话说:周四停更一天哦,之后都是日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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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灵闯入了他的世界,成为这里唯一的主宰。
【文案】
苏佑安重生了。重生回他发现自己是假少爷的那个雨夜。
前世,他因撞破“苏佑安已死”的秘密,从备受宠爱的少爷沦为阶下囚,最终被苏父一枪了结。
重来一世,他果断在抵达墓地前掉头,却在暴雨中失控撞车。醒来时,帝国最危险的圣都上将勒青,正用枪口抵着他的额角。
“谁派你来的。”
苏佑安顺势往地上一倒:“头好晕啊……”
他成功骗过了所有人,除了勒青。
再次相遇是在军校靶场。苏佑安闭眼盲射,子弹正中靶心。勒青一把攥住他手腕,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拽走。
私人府邸,勒青居高临下,“你到底是谁?”
苏佑安眨眨眼,“你抓得我手疼。”
勒青嗤笑,正欲逼问——
苏道安推门而入,挡在苏佑安身前,“上将大人,我来接我弟弟回家。”
——
两个月后,苏佑安再次被勒青堵在角落。
身形高大的男人步步紧逼,苏佑安无处可逃,仰头笑脸相迎:“我今天才知道,圣都上将原来还是个闲职。”
勒青直接抛出戒指,“如果你不想继续活在苏家的监视下,我不介意家里多个上将夫人。”
次日,联姻消息震动圣都。
婚礼盛大,千里蔷薇,军车相迎。
唯独苏道安缺席——他在苏佑安旧房宿醉整夜。
——
一年后,叛徒伏诛,白浪城数万英魂得以安眠。
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