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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翀盯着温伯瑜的脸看了一会儿,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你脸色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谁知温伯瑜毫不领情地拍开他的手。

“没有。”

邬翀感到很受伤,“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温伯瑜背对他靠上车窗,“我没事。”

邬翀强忍住想要一问究竟的冲动,沉默了良久。“好。”

越野车又开了半小时,在谷雨天桥下了高速。

此时已是中午一点,邬翀本想带他去吃些热食,可温伯瑜说没胃口,问什么都说不想吃,到最后甚至直接闭上眼睛拒绝回答。

邬翀没法,只能去温伯瑜常吃的那家烘焙屋买了些布丁带上车。

乡道远不如高速那么好开。路窄不说,岔道还多,全程只能提着耳朵跟导航走。

邬翀一面要专心开着车,一面担心天这么阴会不会下大雨,一面还要顾着温伯瑜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吃口东西。

这么一路下来,即便是精力再充沛的人也会被折腾得身心俱疲。

温伯瑜一直闭着眼,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单纯不想和他说话,总之,一整个下午没开过口。

邬翀越开越忧心,从早上起来到现在,温伯瑜统共就只吃了一只虾饺。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好,这么饿着胃哪里能扛得住?

到了下午,看着温伯瑜略显苍白的脸,邬翀终于忍不住,在路过的饭店前一脚急刹,不管人是否睡醒,更不管人现在有没有胃口,打开车门就把人从车里捞出来往包厢里带。

邬翀叉下一大块鲈鱼,剃去骨头夹到温伯瑜碗里,“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谢,我可以自己来。”

邬翀站起来舀了碗乌鸡汤递过去,“油我都捞干净了。”

温伯瑜直接将碗推了回去。“我不喜欢喝汤。”

邬翀愣住了,他不明白温伯瑜为什么忽然变成这样的态度,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自己一直像个傻子一样忙前忙后地哄着伺候着,可温伯瑜不仅一口未动,还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

邬翀放下筷子,耐着性子小心询问:“这家店的菜是不是不合你胃口?要不我们换一家?”

“……”

“菜凉了不好吃,我重新点过别的。”说着邬翀就要起身出去。

“邬翀。”

邬翀回头,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温伯瑜站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邬翀倒吸一口凉气,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半晌,捞过外套转身就走。

他摸出先前买的那包富春山居,斜着身子倚靠在车头,垂眸啪嗒一声点燃打火机,神色凝重地抽了一根又一根。

天色渐暗,头顶路灯亮起,傍晚的风簌簌的,夹杂着几分冷气。

邬翀一脚踢飞脚边的塑料袋,把剩下的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股脑全扔进了垃圾桶。

他快步跨上台阶,在进饭店的前一刻,脚步一顿,低头对着手掌哈了口气,返回去拿矿泉水漱过口,而后气势汹汹地闯进他们原来的包厢。

邬翀心里憋着气,数不清的怨声骂语想要对着里面的那位薄情人倾泻而出。

可在推开门的那一刹,他却突然哑了声。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温伯瑜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看见他来,温伯瑜缓缓抬眸,眼里看不见一点神采。

他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攥住温伯瑜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外面拽。

温伯瑜没有反抗,脚步踉跄,任凭他带着自己横冲直撞。

邬翀粗暴地拖着他,拉开车门,一把将人抱上车。导航也未开,拧动车钥匙一脚油门就飞离了这个让他烦躁的鬼地方。

越野车越开越快,窗外风景以可怖的速度移动着。

温伯瑜有些慌了,“你要去哪?”

邬翀按下中控锁开关,冷冷抛出两个字。

“酒店。”

温伯瑜顿觉大事不妙,“我要下车。”

邬翀瞥他一眼,稍稍降下车速,厉声道:“不准。”

温伯瑜不知该怎么办了,方才被邬翀攥住的地方隐隐作痛,他鼻子一酸,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想干什么?”

邬翀反问:“你说我要做什么。”

“……邬翀。”温伯瑜红了眼。

邬翀加快车速,目光瞄定五十米外一家装修看着还算新的酒店,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哭也没用,温伯瑜我告诉你,你今天真是惹火我了。”

嚓——

越野车在酒店门口紧急刹停。

邬翀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人拽下车,手臂像铁钳一样箍着温伯瑜,不容挣脱地将他带到前台,火速办理了入住。

走廊灯光昏黄暧昧,急促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

滴——

邬翀一脚踹开门,不由分说地将温伯瑜拽进房间,砰!响亮的关门声震得温伯瑜浑身一颤。

没等他缓过神,邬翀猛地将他按在门板上,灼热的身躯紧密贴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捏起他的下巴便欺身吻了下来。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充满了惩罚和宣泄的意味。宽厚的大掌紧紧托住他的后腰,另一只手则用力扣住他的后颈,不让他有丝毫退避的可能。舌头蛮横地撬开他因惊愕而微张的唇齿,长驱直入,带着烟草味的灼热气息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温伯瑜瞪大了眼睛,他徒劳地用手推拒着邬翀坚实的胸膛,身体不断向后缩,却被门板和那具健壮的躯体困在方寸之地,退无可退。

邬翀像是被他的抗拒彻底激怒,手臂猛地用力,几乎是抱着他将人带离门边,几步跨到房间中央的书桌旁。他空出一只手,看也不看地狠狠一扫——咚隆哐啷!茶杯烟灰缸应声落地。他随即托起温伯瑜的大腿,将人一把抱上冰冷光滑的桌面。

“邬翀!不,唔……” 温伯瑜的惊呼被更深的吻堵了回去。

在这个强势到近乎掠夺的吻里,氧气变得稀薄,理智逐渐剥离。

温伯瑜紧绷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手不知不觉攥住邬翀腰侧的衣服。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漆黑的眸子蒙上一层薄雾,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嘴唇也被吮吸得微微红肿,泛着水润的光泽。

就在温伯瑜意识模糊,几乎要沉溺在这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中时,邬翀却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他松开温伯瑜,向后退开一步,对上温伯瑜眷恋而迷离的眸子,

指腹有些粗鲁地擦过温伯瑜湿润红肿的唇瓣,声音沙哑且冷硬:

“我等你想清楚。”

说完,他不再看温伯瑜的反应,猛地转身,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留下温伯瑜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冰冷的桌面上。唇上残留着被蹂躏的刺痛和滚烫的触感,巨大的空虚和茫然,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

客厅光线昏暗,邬翀半躺在沙发上,发出长长的一声叹。

他知道自己方才是被郁闷与恼火冲昏了头,但这并不是他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他不由分说,甚至连问都没问人家一句到底怎么了,拽着人就往房间里拖,动作强硬又粗鲁,还用那么难以启齿的姿势将他抱上书桌。想都不用想,温伯瑜现在一定恨死他了。

邬翀内疚地捂住眼睛,他后悔了。

他很想进去抱抱他,安慰他,告诉温伯瑜他错了,他不该这么干,可是他却没有勇气,没有勇气去面对温伯瑜可能到来的质问,没有勇气去看温伯瑜神情冰冷的那张脸。

静默良久。

邬翀最终还是坐了起来。

他虽不知温伯瑜今日的异常表现因何而来,但依照温伯瑜的脾性,既然人家对他撒了气,那么八成就和他脱不了干系。再加上他刚才做的那些混账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给温伯瑜道个歉。

这么想着,邬翀穿着鞋就出发了,站在卧室外,食指屈着将叩未叩。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邬翀于是深吸一口气,怕什么!温伯瑜最多不过骂他几句揍他几拳,还能怎样?

他再次扬起手,正准备敲门,就在这时,兜里铃声响起。

是毛度。

邬翀蹙眉啧了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打!快步走到阳台,按下了接听键。

对面毛度的声音比彩票中了五百万还要夸张:“你知道是谁在帮你修车吗?!!”

邬翀有些不耐烦。“说。”

毛度激动难掩:“姜羡云姜教授!就是她主动提出的把GTR运到青霭修!邬哥!姜羡云啊姜羡云!赛车界神一般的人物!”

邬翀眯着眼,姜羡云……霎时心里一惊,猛地瞪大眼睛,姜姨!他不可置信地张口:“温。”

毛度大声叫道:“就是温少爷他妈!”

第35章 求婚 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邬翀身体僵住了, 心脏突突突的跳,迟疑道:“那邬世东说的合作……”

“你想想你爸是做什么的,房地产!跟医院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邬翀讶然, 说出了那个最符合逻辑但同时也是最不可能的答案:“我爸去求了姜姨?!”

“八九不离十喽!”

电话里毛度喋喋不休,“听说那几场比赛姜教授都在场, 说不定她是被你高超的技术打动, 所以才……”

邬翀打断他,“你是说我爸在赛后主动联系姜姨。姜姨答应我爸帮忙修车, 条件是我必须陪温伯瑜出来玩几天?”

邬翀扶住额头,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 “他们的交易,就只是这样?”

毛度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解释道:“听说温少爷之前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年没出来过, 姜教授一直在物色能陪她儿子出这趟远门的人, 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邬哥, 你算是踩了狗屎运, 恰巧碰上了温少爷临行前的最后一天出事。你最宝贝的车还在她手上,借你十个胆你也不敢怠慢她儿子。”

邬翀咽了咽口水, 依旧不敢相信, “那我爸为什么不干脆和我直说。”

“拉不下面子呗, 他本来就看不惯你玩赛车, 现在他又忽然为了帮你修车不惜放下架子去求人, 这要是被你知道了, 那以后他在你面前还有没有当父亲的威严了?”

邬翀否认道:“不,你一定弄错了。”叹出一声笑,“邬世东, 会主动帮我修车?这怎么可能。”

“邬哥,从比赛出事到你被逼回家,统共不到三小时。这期间你爸不仅和姜教授达成了协议,并且还抽时间去冻了你的卡。事实究竟是怎样,不是显而易见吗。”

邬翀脑袋嗡嗡的,心跳愈来愈剧烈,简直要冲破胸膜跃出身体。

“你让我冷静一下。”

“温少爷现在在不在你旁边?他对这些事肯定比我要更了解。你要是不确定,可以再去找他求证求证。”

邬翀扶额,低声道:“……先这样说。”

邬翀挂断电话,手背嗒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夜色昏暗,他看不清这外面的风景,就像他好像永远也读不懂邬世东。

关于邬世东逼他做陪玩的原因,邬翀不是没想过。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场交易本身就是为了他自己。

冷风刮在脸上,簌簌的带有一种原始的粗粝。

他颓丧地扶墙站起,走进浴室,冷水哗啦啦浇淋在背脊上,身体寒凉如坠冰窟。他胡乱摸了把脸,拿了条浴巾围在腰间,大步走到客厅,下单了一箱杰克丹尼。

酒瓶很快堆满茶几,琥珀色液体在灯下泛着冷硬的光。

邬翀甚至懒得找杯子,直接拧开瓶盖,仰头就灌,辛辣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淌进空荡荡的胃里,引起一阵痉挛。

刺鼻的酒味弥漫在空气里,浓烈得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夜深了,耳边传来轻微的吱呀开门声。

一道白色的身影快步靠近,在他旁边蹲下,冰凉的手抓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

“邬翀?醒醒,去床上睡。”

邬翀费力地半睁着眼,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而干涩:“你来了,我好难受……”

他几乎是本能地抓住温伯瑜微凉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那一点凉意犹如沙漠中的甘泉,让他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脸怎么这么烫……”温伯瑜手背在他额上贴了贴。皱起眉头,“你喝酒了?”

“嗯……”邬翀含糊应着,脑袋沉重地往温伯瑜那边靠。

“能起得来吗?”

温伯瑜试图扶他,但邬翀浑身软绵绵的,他根本使不上力。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

邬翀无力地瘫在沙发上,酒精的后劲海浪般一阵阵上涌,意识在清醒和模糊间不断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从不安的浅眠中惊醒,手下意识往身边一摸——

空的。

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温伯瑜还没回来。

残存的酒意驱散了大半,他挣扎着坐起身,抓起手机,急急给温伯瑜拨去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单调而冗长的忙音。

一连三个,都没人接。

邬翀彻底慌了,他紧接着又拨去一个。第四次,电话终于通了,邬翀语气又急又怒:“你去哪里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微喘,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再等我一下,马上到。嘟——”

邬翀再也坐不住,踉跄着冲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外面空无一人,他握紧拳头,懊恼地重重捶了两下脑袋,神情焦躁地靠着门框,眼睛死死盯住走廊尽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楼道里传来一阵略显拖沓的脚步声,混杂在噼啪雨滴音中,由远及近。

看见邬翀倚在门口,温伯瑜似乎有些吃惊,不自觉加快脚步,“你不是喝醉了吗?”

邬翀没有说话,两臂抱在胸前,沉默地看着他向自己靠近。

等人走到眼前了,借着走廊昏暗的黄光,邬翀才真正看清——温伯瑜浑身都湿透了,头发失去了往日的柔顺,软塌塌贴在苍白的额前,不断有水珠顺着俊秀的侧脸滑落,浅色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邬翀心猛地一揪,连忙把人拉进房间,“身上这么湿,你去做什么了?”

温伯瑜没有立刻回答,他默默将打包盒取出来一碗一碗摆在茶几上,氤氲热气让整个房间都瞬间温暖起来。

“猪肝汤……小米粥?你买这个做什么?”

“……”

温伯瑜抿了抿唇,没有解释。

邬翀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为什么不打车回来?”

“我打了,雨太大,没人愿意接。”

邬翀抓住他的手腕,追问:“你去哪里买的?”

“夜宵店。”

“这附近哪有夜宵店?!你是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

邬翀简直不敢想象,在这样寒冷的雨夜,温伯瑜为了给他买碗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醒酒汤,究竟跑了多远的路,他不禁鼻子一酸,铺天盖地的心疼瞬间涌了上来,“温伯瑜你傻不傻,我喝醉了你在旁边照顾我就好了啊,跑出去买什么醒酒汤?下雨了你不知道带伞吗?”

“出去的时候还没下。”

温伯瑜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如果你酒还没醒,就把这些喝了吧。”

他挣开邬翀,把勺子塞到邬翀手里。

“拿着,我要去洗澡了。”

邬翀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沙发上,低头愣愣看着那两碗醒酒汤发呆。

十分钟后,浴室门开了。

邬翀几乎是立马冲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对不起,我错了。我今天不该这么对你。温少爷,阿瑜,你身上好凉,淋这么久,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感冒。”

温伯瑜一句话没说,掰开他的手,安静地上床睡去。

……

半夜,温伯瑜被噩梦惊醒,睁开眼,熟悉的炽热温度不在身边。

温伯瑜摸黑下床,打开灯,没看见邬翀的踪影,床边他的鞋还在,温伯瑜走出卧室去找。

书房门没关,邬翀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台灯洒下一圈昏黄的光晕,肘边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这么晚了还不睡。”

邬翀一愣,回头问:“被我吵醒了?”

温伯瑜朝他走过去,站在书桌旁,“没有,今天必须做完吗?”

“明天做也行。”

“……”温伯瑜目光落在邬翀赤着的脚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为什么不去睡觉?”

邬翀老实回答:“睡不着。”

温伯瑜声音软了下来,“抱歉,是不是我今天的态度伤到你了?”

邬翀伸手一搂,脑袋在他柔软的腹部蹭了蹭,鼻腔里哼出一声,“嗯。”

“对不起。我不该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你。”温伯瑜抱住他毛茸茸的脑袋,揉了揉,哄小孩一般地说:“熬夜伤身体,别做了,和我回去睡觉,好不好?”

邬翀手臂稍一使劲,顺势将人捞到自己腿上坐下,仰头保证:“我会努力工作,会努力赚钱,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你的家人认可我。温伯瑜,你可不可以再多信任我一些。”

“你放我下来。”温伯瑜轻推他肩膀。

“我不放。”邬翀耍赖般将他抱得更紧,脸颊在他颈侧贴了贴,“我就爱抱着你。”

温伯瑜无奈,轻轻拍拍邬翀手背,柔声说:“很晚了,去睡觉。”

“亲一下我就去。”

“……”

邬翀笑笑,捏起温伯瑜的下巴,在他唇上啵唧一口,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走向卧室。

温伯瑜全程脚不沾地,邬翀事无巨细,又是给脱鞋又是帮忙掀被子,其间时不时低下头来啄两下,关了灯就把人紧搂入怀。

此时已是凌晨,邬翀不一会儿便呼呼大睡,温伯瑜脸贴上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蓬勃有力的心跳,闭上眼睛,依偎着,眷恋着。

这个怀抱实在过于温暖,一旦沾上,便不想醒来。

三月二十九日晨,距离约定的日子仅剩最后三天。

邬翀睡得迷迷糊糊,唇上忽然一阵温软的触感,随即一个迷糊白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他瞬间清醒,看清是谁后,心脏像是被注了支兴奋剂,狂喜地跳动起来,抓住温伯瑜的手腕指控道:“你偷亲我!”

温伯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他缓缓撇过头,矢口否认。

“我没有。”

“我都看到了!”邬翀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伸手就要去捞他。

温伯瑜耳根红了个透,躲开他的手,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你在做梦。”

“正好。”邬翀哪里肯放过他,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捞了回来,紧紧圈在怀里,无赖地要求着:“你再亲我一下,证明我没有做梦。”

“我,我要去换衣服。”温伯瑜被他箍坐在大腿上,挣扎不得,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邬翀轻轻一笑,“不准,亲了就要负责,我可不能让你跑了。”

“放开。”温伯瑜蹙眉佯装愠怒:“再不松手我生气了。”

话音未落,不等温伯瑜反应,邬翀滚烫的唇已经印在了他颈侧,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吮吸、厮磨,留下一个清晰而暧昧的湿痕。

温伯瑜放松下来,眷恋地躺在邬翀怀里,仰头盯了他一会儿,冷不丁叫一声。

“邬翀。”

“嗯?”邬翀闭着眼睛蹭温伯瑜的脸。

“你说如果哪天我要是忽然生了重病,你会怎么做?”

邬翀一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回答我。”温伯瑜拔高音量。

“让我想想……”邬翀认真起来,“既然是重病,那么大概率治不好,严重了可能还要卧病在床。影响精神又拉低生活质量,你肯定不愿意。如果这个情况真的存在,你绝不会给我选择的机会。”

温伯瑜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明知故问:“为什么这么说?”

邬翀笑笑,“我多了解你啊,平时踩个羊粪都要臊半天,要是真得了重病不得找个地方直接了断。”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温伯瑜别扭地拽了被子遮住眼睛。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邬翀反问。

“你会可怜我,会逼我去治病,可能还会把我关起来……”温伯瑜越说越小声,仿佛下一秒邬翀便会像他口中那样付诸行动。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恶?昂?”邬翀抱着他晃了晃,扯下被子低头恐吓:“我告诉你,要是你温伯瑜哪天真要去寻死,我肯定放手让你走,然后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吃香喝辣,我还要讨八百个漂亮老婆,让你在天上看着我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温伯瑜别过脸。

“怎么?不高兴啊?”邬翀教育似的掐一下温伯瑜的脸,“那就好好养身体,少看点黑暗社会新闻。知不知道?”

“听不见。”温伯瑜掀开被子就走。

吃过早饭,他们从酒店上路。许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这一路上温伯瑜总是盯着手机发呆,一看就是一个半个小时。邬翀喊了他好几次他才勉强缓过神来,整个人看起来懵懵的。

“昨天毛度告诉我,帮我修车的那个赛车工程师是姜姨。”

“嗯。”

“你知道?!”邬翀显得有些吃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没问。”

“票根也是你托姜姨的关系去查的?”

“是。”

瞒这么久,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邬翀实在想不明白,看着温伯瑜欲言又止,又不敢兴师问罪,闷了半天,试探问:“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中午要不找个酒店睡睡午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还能提前一天到仙台山。”

“不用,我没事。”温伯瑜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逐渐失去神采。

邬翀心里愈发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趁路上没车凑过来偷瞄,“看什么呢?庆祝28岁胰体尾癌患者手术成功……”,顿时放下心来,问:“师母每次都会发条朋友圈吗?”

“有时会。”温伯瑜合上手机。

“上回我手机摔烂了,存的号码都没了,你把师母微信推我一下呗。”

“你要做什么。”温伯瑜警惕起来。

邬翀笑了,“你说师母这么厉害,说不定哪天我就有事要找她帮忙,有备无患嘛!”

温伯瑜犹豫了一会儿,“……推给你了。”

“嗯,要是困了就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邬翀升上车窗。

傍晚,越野车停在一家民宿门口,邬翀把行李全搬完了也没见人下来,遂跑去副驾驶查看情况。

温伯瑜低头握着手机,空白的聊天框里,只打了“师母”二字便没了下文。

“怎么了?你有什么事情要和师母说吗?”邬翀疑道。

“没有。”温伯瑜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不小心点到了,然后发了会儿呆。”

“噗!”

邬翀笑笑,把外套递给他穿上,“这里没有吃饭的地方,我们今晚在房东家蹭一顿。”

汪汪!一条黄毛中华田园犬摇着尾巴,热情地贴着温伯瑜的裤腿转。

房东看起来很和蔼,乐呵呵地拉着两人往屋里带,一大家子七八口人,见他们来,纷纷落了座,饭厅氛围其乐融融,家常菜的喷香气味让人顿时食欲大开,邬翀足足吃了三大碗,就连温伯瑜也罕见地去添了回饭。

夜幕降临,两个人搬了凳子,混在当地人里边听别人拉家常。

他们到底是年轻,生面孔在这种氛围下哪能占到便宜。一听说两人皆是未婚,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青年高知在相亲市场可遇不可求,甚至还有老姨说要把她家小女儿介绍给温伯瑜。

最后还是房东出场,才让两人全须全尾地回了房。

夜晚,邬翀屈膝躺在床上,两臂交叠垫在颈后,忍不住感慨:“这地方真舒服。”

“喜欢?”温伯瑜擦了擦脚上的水渍。

邬翀弹坐起,“那必须喜欢!你看这窗户,天气好的时候,抬眼就能看见星星。还有那个后院,早上起来站在阳台上看着满院子的花,心情都好了。”

“我们以后也该买个房,一直住酒店也不是个事儿。温少爷,你说我们就选个和这里差不多的怎么样?等结了婚,我每天开车去研究所接你下班,然后你坐在沙发上看书,我系上围裙,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两个男人怎么结婚。”温伯瑜脱鞋上床。

邬翀翻身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神情严肃:“两个男人怎么不能结婚?睡都睡了,难不成你想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

“你少造我谣。”温伯瑜闭上眼睛。

邬翀倾身吻了吻他的脸颊,“我可没造谣,你说,你是不是抱着我睡了不知道多少个晚上?”

“谁能证明?”

“……你可真是学坏了。”邬翀躺下来给两个人盖上被子,“你说我们以后养猫还是养狗?”

温伯瑜一本正经,“猫吧,狗多了会打架。”

邬翀反应了半天,将人搂过来拍一下屁股,“嘿你是不是在骂我?”

“哎呀,好困。”温伯瑜舒一口气就佯装要睡。

“我说认真的,我这几天一直在计划我们以后的生活,等你从研究所出来,我们就……”邬翀满怀憧憬,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多小时,而温伯瑜不知在他说到婚后第几个年头的时候实在没撑住,睡着了。

邬翀笑着叹了口气,关了灯窝进被子里,明知第二天手臂会麻,却依旧要固执地将人搂到怀里睡。

深夜,淡淡花香借着微风卷入房间。

许是邬翀的话起了作用,温伯瑜闭眼踏入天堂,梦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向邬翀坦白,病痛便奇迹般的一夜痊愈,不久后,他们在草原举办了婚礼,甜蜜欢乐,幸福洋溢……未来一切都像邬翀今夜说的那样一一实现。

他下意识扬起嘴角,寻求确认般地朝邬翀怀里钻了钻,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胸膛,变成了婚礼上震耳的礼炮……

凌晨,床头柜上忽的闪起一阵亮光——【小温,师母才下手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次日,阳光明媚。

温伯瑜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坐在民宿门口和房东闲聊:“如果要在这里租一层这样的房子的话,月租大概是多少?”

房东坐在藤椅上,手指飞快地打着毛衣,“五六千肯定是要的,看你租多久,一两个月的话五千打底,半年以上可以便宜到四千五一个月。”

“水电另算?”

闻言,房东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那肯定的呀!”

邬翀下了楼,悠悠伸了个懒腰,走前去问:“聊什么呢?”

温伯瑜仰头粲然一笑,“上面临时通知项目晚两天开始,你不是说喜欢这里吗?我们可以在这多住一段时间。”

邬翀随即一愣,那怎么行!求婚流程都策划好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事绝不能拖!于是笑嘻嘻地拉着温伯瑜的手,“我忽然觉得这里也不过如此。还是先送你去仙台山吧。要是项目时间又提前了,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可是。”温伯瑜明显没被说动。

“不是说好要带你去看星星?我找朋友问过了,明天就是最好的时候,早一天晚一天体验感都会差很多。”邬翀脸不红心不跳。

温伯瑜垂眸,若有所思。

邬翀抱着他的肩膀把人往餐桌那推,“你要实在舍不得,等你从研究所回来,我们在这里买套房,想住多久住多久。”

“……好吧。”温伯瑜顺从地坐下,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那就按你的计划来。”

早饭温伯瑜吃的比平时还要少,临走前邬翀向隔壁阿嬷买了些自家做的果脯,如果不是温伯瑜劝着,他甚至还想把温伯瑜爱不释手的那只三花也给买了带上路。

今日的天气好的出奇,烈阳高照,万里无云,沿着乡道走,家家户户几乎都在晒衣晒被。

此时距离仙台山仅剩两百多公里,一切准备就绪,邬翀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伯瑜总觉得越野车也跟着驾驶员一块在摇头晃脑。

傍晚,邬世东打了通电话来,预备对温伯瑜下最后通牒。

适逢两人刚在餐厅吃完饭回来,看到来电,温伯瑜转身便去了阳台。

“我接个电话。”

邬翀点头应下,心说来得真是时候,趁温伯瑜背着他聊的投入,偷偷溜出房间,站在马路边给策划人拨去电话。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铺散大地,在对面的玻璃大楼上形成火星一般的光点。暖风拂过,让人不由生出一种饱胀的幸福感。

“戒指就按我最开始挑的那款。”

“对,面朝雪山。”

“不需要氛围组。”邬翀低头踢着碎石子,眉眼间漾出一声笑,“我老婆性格比较腼腆。”

……

邬翀和策划人足足谈了近两个小时,大到场地确认小到每种花的颜色,全都事无巨细,恨不得亲力亲为。

“时间……我还不确定,我看看明天能不能找个由头出来先熟悉熟悉场地。”

头顶路灯亮起,邬翀下意识看一眼手机,发现居然已经八点多了,急急挂了电话,提着两份提前准备好的焦糖布丁上楼去。

客厅昏暗,仅有浴室亮着灯。他松了口气,安心地坐在沙发上等人出来。

突然!砰!

浴室传来一阵闷响。

邬翀几乎是弹射而起,几步冲到浴室前,门没锁,他一把推开——

水汽扑面而来,温伯瑜坐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浑身湿透,浅色睡衣紧贴着肌肤,流水哗啦啦涌入管道。

邬翀单膝跪地,“摔哪儿了?”

温伯瑜似乎摔懵了,眼睫颤了颤,茫然地聚焦在他脸上。他试着动了一下,眉心立刻痛苦地蹙起。

“脚……好像扭到了……”

邬翀沉默地将他打横抱起,轻放在柔软的沙发上。“等着,别动。”拿来干净的毛巾和睡衣。“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

温伯瑜没说话,只是抬眸湿漉漉地看着他。

邬翀认命地低叹,用毛巾裹住他,掌心托起那截纤细的脚踝,力道适中地揉按,“痛不痛?”

温伯瑜轻轻摇头,目光却一直追随着他。低喃:“你刚才去哪了?我等了你好久……”

“怎么?怕我跑啦?”邬翀轻笑,倒了些按摩油在掌心,接着揉,“毛度给我打了个电话,准备扩大俱乐部的规模,一下没注意聊忘了时间。”

“……”

温伯瑜安静地看着他,在邬翀结束后起身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摆。

邬翀回头,只见温伯瑜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直撞进他怀里。

邬翀蹙眉细闻,“你喝酒了?”

温伯瑜抬眸看着他,眼神迷离却执拗,“我没醉。”双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一推。

邬翀猝不及防,跌进沙发。

下一秒,温伯瑜欺身而上,跨坐上邬翀结实的大腿。湿发扫过额角,捧起他的脸,舌尖笨拙地试图撬开他的齿关。

邬翀只愣了一瞬,便迅速反客为主,手掌扣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热息交缠间,温伯瑜手滑进他的衣摆,微凉指尖抚上紧实的腰腹。

“别闹……”

邬翀嗓音沙哑,握住他作乱的手,试图将人抱开。“你脚上还有伤,先去床上躺着,我待会儿打水来给你擦擦脸。”

温伯瑜却更紧地环住他的脖颈,滚烫的脸颊埋在他颈窝,喘息地低语:“邬翀……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邬翀呼吸一滞,捧起他的脸,逼视着他,“再说一遍,喜欢谁?”

温伯瑜脸颊绯红,眼波如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邬翀,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

十几分钟后,邬翀将浑身瘫软的温伯瑜熊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温伯瑜到底是体质弱,加之脚踝受伤,没多久便体力不支,趴在邬翀肩上,昏昏沉沉地晕睡过去。

邬翀轻唤了几声见他没反应,起身将人小心翼翼抱进浴室。

水汽氤氲,他凝视着温伯瑜恬静的睡颜,心中满足难以言喻。

这晚邬翀一夜没睡,窗帘没完全拉拢,他就着透进来的那点月色,垂眸盯着怀里的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心中描摹。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温伯瑜白净的脸上,邬翀不欲惊扰他,悄悄拉紧窗帘,驱车抵达求婚地点。

工作人员天还没亮便开始布置,等邬翀来,现场已然搭建好了大半。

“辛苦了。”

邬翀跳下车,让策划人拉了个群,连发了几个大额红包。

草原逐渐升温,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一人忽然走近问:“车谁开走了,我还要去运花呢!”

“小汪开回去拿露营灯了。”一人回应。

邬翀抛去钥匙,“开我的。”

那人立马爬上车,没多久又下来,提醒说:“邬哥,你车好像没什么油了,顶多再走个二十里,连市区都到不了。”

邬翀走前去拿回钥匙,“你们现在能联系到别的车吗?”

策划人蹙眉拨去电话,“临时找肯定来不及,我去问问他们能不能送过来。”

“行。”

邬翀点点头,绕着场地转了一圈,大致熟悉了一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本来想先去加个油,但想着温伯瑜还在房间里等他,于是直接开车回了酒店。

昨天弄到太晚,温伯瑜身体几乎强撑到了极限,意识模糊地趴邬翀身上便呼呼大睡,等他醒来,太阳都快落山了。

腰背酸痛不已,扭伤的脚踝稍稍一动便疼的他想叫出来。他动作缓慢地掀开被子,光是从躺到坐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他气喘吁吁。

吱——

邬翀推门进来,眼神明亮而兴奋,身上穿的相当正式。

“醒了?”

他没有多问一句关于昨夜的事,只是走过来,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帮温伯瑜穿上准备好的衣服,一套剪裁精致、显然价值不菲的白色礼服。

温伯瑜任由他摆布,想问要去哪里,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邬翀站远了上下打量一番,无比满意地笑了笑。将他抱到客厅,把人喂饱后,倾身在温伯瑜额上落下一吻。

“我们这就出发,带你去看星星。”

车在山路上盘旋,清风扑面而来,旁边邬翀兴奋地躁动着,所有的一切全都指向那个答案。温伯瑜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他们停在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草甸上。

白色蝴蝶兰与香槟玫瑰在风中形成一片纯净而圣洁的花海,一条小径从中蜿蜒向前,尽头是用鲜花拱门框住的雪山峰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与泥土气息,一切都美得不真实。

温伯瑜一下子呆住了,诧然地看着那个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邬翀拉开副驾驶车门,抱着他大步走到□□中央,把人轻放在铺着软毯的木椅上。

阳光从身后照来,在邬翀周身镀上一层金边,他对着温伯瑜单膝跪地,眸中盛满了近乎虔诚的紧张与爱意。他掏出天鹅绒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设计简约的铂金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