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巫蛮族与天堑 她那么努力才活下来……
她那么努力才活下来, 怎能这么轻易就死去!
腾蛇软鞭如利剑般划破空气,扬起一阵阵黄沙,在妖兽的怪叫中, 与之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风起沙涌, 这还是林婉儿第一次为了自己而战, 从前她总是站在别人身后,寻求庇佑, 为此不惜舍弃了许多, 但现在她要靠自己。
阿娘死时含笑的眼睛, 季煜安的嘲弄,慕衍之的欲言又止一一自眼前划过, 妖兽嘴中喷出的浓沙渐进了林婉儿的眼眸,她一时吃痛, 竟不管不顾毫无章法地舞动起了鞭子。
虽为云流宗弟子,她却并没有实战经验,徒有一身花里胡哨的招式,即便与这妖兽缠斗在了一起,她脑子里还在想着要完美复刻飞雪鞭法,反倒给了这妖兽可预测她下一步动作的空间。
眼下章法一乱就只剩蛮力, 妖兽竟被这鞭子甩得节节后退, 那双猩红色大眼睛罕见地流露出一丝除贪婪以外的情绪,手中软鞭化蛇而去的同时,林婉儿又掐诀凝出一柄剑, 由于灵力已是枯竭边缘, 丹田处隐隐痛了起来。
她虽不是剑修,修为不高,但基于师尊在她体内所留命记, 她照猫画虎也能用仅剩的灵力凝成霜华剑,给那妖兽致命一击。
林婉儿咬着牙,她双眸紧闭,除了打在脸上的风沙,她什么也感知不到,自然没能在黄沙翻涌时迅速做出反应,便被妖兽那半截尾巴给紧紧缠绕了起来。
窒息感席卷全身的瞬间,林婉儿绷不住哼了一声,只觉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拧得咔咔作响——好疼唔,肋骨、肩颈、背脊都断了吧。
腾蛇鞭化为了参天蟒蛇,亦缠住了妖兽的身子,迫使它发出了一阵阵怒吼,妖力四散间带起黄沙如利刃层层刮过林婉儿的皮肉,那张一向干净明媚的脸上布满道道血痕。
风沙越来越急,竟在不远处形成了一道漩涡,正急速向打斗的一人一兽而来。
妖兽卷着她,将之拖行在沙面上,开始往反方向急速奔逃。
林婉儿白着一张脸,无数沙粒塞满了她的口鼻,呼吸都快要被彻底夺去,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她才不要与这出生同归于尽!
霜华剑凝!
腾蛇怒号的同时,妖兽也收紧了对林婉儿的控制,她霎时浑身鲜血淋漓,再也辨不出人形,黄澄澄一片的半空中,霜华剑虚影呈现。
刺刺刺!刺下去啊!周身灵力好似被狂风吸走,在林婉儿身体崩溃的边缘,霜华剑终于穿刺了那妖兽,腾蛇也乘此机会将之搅成了碎片。
碎肉洋洋洒洒打了一身,一颗妖丹砸在了林婉儿怀中,她一顿,将还沾着沙子的妖丹一口气吞了下去。
有了妖丹作为补充,内伤得以舒缓,眼睛恢复了常态。
林婉儿却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因为身后风暴圈越来越近,她已然能感知那道道风刃,她拖着残破的身体,在黄沙地面上一点一点往前爬着。
她不能死。
她那么努力地活着,甚至为此做了很多错事。
她要为阿娘报仇。
不能死
可是身子已经卷进了风暴圈中,林婉儿实在无助,恰在这时,霜花们托起了她的身体,一股浩瀚灵力缓缓涌进了她那破损的筋脉,并将妖丹内的妖气尽数吸收转变。
紧接着一道华光直入云霄,风暴圈散去,连带着常常被黄沙覆盖的天空也难得露出了一丝晴朗,一切归为宁静之后,被黄沙掩埋的人动了动,最终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自乌林秘境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突破的征兆,没想到这一次境界进阶竟会来得如此突然。
林婉儿笑自己因祸得福,将软鞭化作一根蛇形拐杖,在黄沙中越走越远
不分昼夜不知道走了多久,林婉儿终于看到了活人的踪迹,这一段时间里,她只与黄沙作伴,虽有妖兽出现,但也被她捕杀,生吞了妖丹或是血肉,有了这些作为支撑,对于前路的茫然和恐慌才不至于将她推入绝望的深渊。
林婉儿靠在一棵已经干枯的歪脖子树上,悄声无息地观察着远处的一切。
眼前一片宽阔,几乎无山无树,唯有地上青草延绵无尽,全然没了“无极”中的荒凉与死气,来往之人戴着各色纱丽或是花帽,头发包裹或是散下来,配上些叮叮当当的发饰。
女子容貌绮丽,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是漂亮的麦色;男子爽朗,结实的肌肉在田地中挥洒着汗水。
这是一处安居乐业的村落。
林婉儿观其服饰与言行举止,渐渐确认自己是来到了巫蛮族人的部落。该地与权真界西北部边境接壤,因这片地区的人几乎不敬鬼神,也没有形成一个个像样的国家,而极少有修士踏足这里。
除了几年前天堑深渊异动,蔓延至这里的缝隙中钻出了不少魔物,她才随云流弟子来过此处,只是并未停留太久,她就因受了伤被紧急召回了宗门。
林婉儿安下心来,往人群密集处走去,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便会涌上无垠的疲倦,她没走几步,便直愣愣地栽倒在了地面。
神智再次回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五官深邃,英气十足的脸。
“美人姑娘,你终于醒了。”他开口,语调有些奇怪,一字一句间隐隐有灵力波动,这使得林婉儿足以判断出他所说的内容。
“谢谢你救了我。”林婉儿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双眸弯成了一对月芽型,显得明媚又暗藏一丝脆弱。
巫蛮族的女子多以直接坦率为主,笑起来时从来都是眯着眼,露出一排排雪白牙齿,泽兀从未见过像林婉儿这般含蓄温婉的姑娘,声音听起来也甚是软甜,一时间竟愣了神,反应过来时,对方正盯着自己,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是我吓到你了吗?”
泽兀急忙摇头,“没有。”
视线往下,那一身破烂的明黄色衣裙下,隐约露出了些许白皙的肌肤,即便是在昏暗的屋子内也白得有些扎眼,泽兀红了脸。
恰逢一名少女闯了进来,大声道:“哥,你的脸怎么红得跟海狄那只沙猴屁股一样?是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云乌!”泽兀被戳中心事,不敢看林婉儿一眼,恼羞道。
云乌大咧咧笑着,将手中水盆一放,又朝床上扔了一套衣裙,便推着泽兀道:“好了好了,哥你快出去,别耽误美人姐姐换衣服。”
“美人姑娘你可别听她瞎说。”门即将合上时,泽兀扒着门槛伸了个脑袋进屋。
林婉儿只是安静地笑了笑,悄声无息地用灵力在四周探查了番,泽兀有一定修行在身,也懂得怎么使用,而这个叫云乌的女孩,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
她讶然的同时,曾在云流宗学过的洲治史内容浮上心头。
巫蛮族擅长巫术,靠声望为食,却对修行一事并不狂热。每个族群里面只会选择一到两位有“巫神”天赋的孩子进行培养,为全族祈求福泽,当瘟疫或是战乱来临时,他们也肩负着庇佑族人的责任。
这是一个神奇的部族。
“我身上的伤?”脱下衣物,林婉儿才发现外部的皮肉伤已经愈合不少,其上还残留着药物的痕迹。
云乌闻言解释:“你那些伤还得多亏我哥,他厉害吧?”
林婉儿点头,“真是麻烦你们了。”
正打算自行宽衣时,又被云乌拦了下来,“你别瞎动,还是我来帮你吧,我哥说你内伤严重,得静养,做不得重活,最好是时时刻刻躺在床上。”
“我没有那么脆弱。”话虽这么说,林婉儿并没有拒绝云乌的帮忙,毕竟她很好奇,那几片布怎能做完整的衣裳穿上身?
随着云乌一声好了,林婉儿才得空看自己一眼,纱制的衣袖很短,只能遮住上臂,上身仅一件肚兜形式的布料做遮掩,腰肢难以被完全包裹,但令人宽慰的是,下身是灯笼型的裙裤,出行方便。
云乌双眸亮晶晶地盯着她,“真好看啊,你太适合这身衣服了。”
“就是这头发不行,太素雅了。”
云乌自顾自说着,全然忘了林婉儿还是个伤患,打乱她的青丝,开始替她打扮起来,林婉儿乖乖坐在床头,显得乖巧无比,没有一丝威胁性。
直到云乌问:“美人姐姐是从无极那边来的吧?那边可危险了,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觉察到窗边有一道人影闪过,林婉儿眼神微动,“我是权真云流弟子,意外之下流落无极,这才来到了这里。”
听闻她来自云流,云乌夸张地感叹,“没想到美人姐姐你这么厉害。”
心底疑念彻底打消,她朝窗外望了望,正欲张嘴时,又被自家哥哥一个禁制给封了嘴。
云乌鼓鼓嘴,摸着林婉儿那一头柔顺的青丝,心思无比雀跃。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能亲自接触到来自云流宗的人。
几年前,村里就曾来过一群自称是权真云流宗的人,他们说什么天堑异动,需各村落巫神前去援助,便带走了哥哥,自那天起,族人们便自发地为哥哥祈愿,村里到处挂满了红绸,夜间烛火通宵。
好在不久后哥哥便被那群人护送了回来,那什么天堑异动并未引发太大的波澜。
自此哥哥就常常提及那段往事,感叹云流弟子多么厉害,夸赞他们多么大义凌然、无私奉献,甚至为了救他差点被一头魔物吞噬,这也让他坚定了为族人做好事、努力修行,护这一方安宁的目标。
她因此对这群人有了向往和好奇——
作者有话说:走走剧情
第82章 前奏 “我们再也离不开乌钰峰了。”……
不知不觉中, 叶宁宁在乌钰峰已待了近半月,白天这里一切如常,弟子们按时听课、训练, 唯一怪异的便是, 大部分乌钰峰弟子在她主动搭话时都不怎么理她, 唯有苏若和月临缠她缠得紧,尤其是小月临, 几乎她走哪儿跟哪儿, 满嘴仙人姐姐地叫着, 又说不出个有重要信息的内容来,这样叶宁宁不禁怀疑, 这两人是不是季无殇派来监视她的。
到了夜晚,有了之前的教训, 叶宁宁几乎不再随意出门,虽然乌钰峰一切平静有序,但细节处总是难掩异常,她不想自找麻烦。
除了第一天来乌钰峰时季无殇做出了可恶行径外,后续他待她一直体贴。
一日三餐由他亲自包揽,无聊了他也愿意带着她去山下逛逛走走, 她问起过去之时, 他也会详细讲起,从二人的初识,再到秘境历练, 讲到两人共同的师父张真。
或许是其中细节被刻意掩埋, 二人的相知相恋从季无殇耳中听来,算得上是平平无奇,叶宁宁因此会想, 他眼中的那个“师姐”或者“叶宁宁”或许并不是自己,他那些执念不过是为了寻得一个发泄口。
叶宁宁只能哀叹:我竟然做了别人的替身。
在极望崖坐了一个下午,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了云海,她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于她而言,她不过是个看客。叶宁宁这么告诉自己。
说起张真,这就是季无殇第二个不愿提起的名字。
提到这个名字时,叶宁宁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闭目垂头,下颌绷得紧紧的,高大的身形一下变得瘦削,迎风吹着像个小孩似的。
由此,叶宁宁第一次想到了那个藤蔓十三。
在她将要离开迷失林,踏上青山镇时,十三最为细小的藤蔓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又一点点放开,它害怕人群中未知的恐惧,也害怕她离去,更害怕她因为兄长的逝世而难过,所以还是放开了她。
多么复杂又奇怪的情感。
当然至此,她也知道了无论是最初的藤蔓十三,还是禹城藤龙和那黑裙少女,都是季无殇的分身之一。
叶宁宁对此点评:季无殇这变态确实能生,物种还不重样,建议一直生为国家做贡献。
第一个不愿她提及的名字,则是顾骁。
起初这个名字是她有意说出,毕竟禹城一别,她视野里只留下他在风中下坠的身影,虽然二人只是半道相识,但毕竟经历了那么多,她还拐走了他娘亲的神魂,难免要惦记着他一点。
可这名字一入耳,季无殇就跟疯了一样,浑身颤抖着,双眸泛着红,似乎还含着泪,任她打骂,也要用那些藤蔓痴缠着她,再然后她就只记得自己做了场氤氲绮梦,梦里全是他身上的温度,还有柔软的唇瓣和他一遍遍的祈求。
梦里的她意识如同在海浪中翻涌,起起伏伏,几经溺亡而去,听不清他的呢喃。
一夜之后,又是看似普通的一天,只是那一身的红痕,尤其是藤蔓缠绕过的地方,在提醒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而顾骁这个名字,叶宁宁绝口不再提及,在羽翼没有丰满之前,她做出任何让对方不满的行为都是在挑衅。
但好在季无殇是个信守诺言的人,答应助她修行的第一天,就带着她吐息纳气,汇聚五行之灵。
只是可惜,叶宁宁什么也感受不到,所谓丹田处也是空空如也。
季无殇这时候就会宽慰地笑着,道:“再等等。”
此后几天,季无殇便忙了起来,常常半夜才回乌钰峰。
即便他做了细致清洁,叶宁宁也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叶宁宁不知道该等什么,只是潜意识告诉她,她不能在乌钰峰久待,却对离开毫无头绪。
为了缓解这种焦躁不安,她迷上了练剑,一柄普通的铁剑在她手中耍得行云流水,与苏若竟也能斗得有来有回。
彼时极望崖上,叶宁宁手中的剑如飞雪流云,在风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又一次将苏若的剑给打落。
苏若没有第一时间捡起自己的佩剑,反而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不愧是咱们乌钰峰的大师姐!”
叶宁宁将剑捡起递到苏若手中,“再来。”
“哎呀不行,我打不过师姐。”苏若急忙摆手,她瞥了眼天色,“太晚啦师姐,我先去做饭。”
说完她像是找到了个完美的借口,蹦跳着就要离开,深蓝色背景中,她那飘扬的裙摆好似一只飞舞的蝴蝶,这使得叶宁宁一时竟忘了她身上的怪异,不禁又唤住她,“苏若。”
苏若回头看她,一双眼亮晶晶的,“怎么了?”
“你”叶宁宁心中生出一丝期许,“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今日是个罕见的阴天,极望崖的风大得出奇,崖边一棵枯树在风中摇摇晃晃,发出咔咔的轻响,好似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落崖下。
苏若面上笑容不变,“当然可以,那么师姐你想去哪儿呢?”
她说着说着,双眸神色黯淡下来,逐渐变得木讷,“可是师姐,除了季师兄,我们所有人都离不开乌钰峰,我们再也离不开乌钰峰了。”
又是这样,好端端的人,又变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哪里是修仙的宗门,简直是个鬼城吧。
叶宁宁的心脏揪成一团,不知怎的,忽然难过起来,这时胸口处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低头看去,是苏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她莞尔一笑,“师姐天色已晚,还是随我早些回房吧。”
联想到第一夜曾见过的苏若,叶宁宁推开她的手,勉强扯出一抹笑来,“不了,我还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怕再次见到那样的苏若。
夜晚对于乌钰峰而言,似乎是个动荡的时刻。
待苏若离去,叶宁宁坐在了崖边,背靠着枯树,一双腿耷拉在悬崖上,一晃一晃。
她难得一次没有在入夜前回房,只为了搞明白这情绪的来源。
崖底黑漆漆一片,那不断翻涌的云雾好似凝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奋力将她卷入,她的身体也开始随着这漩涡往下倾倒。
直到有人扑向了她的后背,“仙人姐姐!”
叶宁宁猛然回神,一把抱住了月临,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小月临这里很危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月临好似看不见那深不可测的崖底,埋在叶宁宁怀中一个劲儿地笑着,“月临想姐姐了,苏若姐姐说你在这儿,我就找来了。”
“仙人姐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漠啊?”话锋一转,月临有些委屈。
叶宁宁拍了拍她的背,暗道:傻孩子,有没有可能,我可不是你口中的仙人姐姐呢?
念着这里风大崖深,叶宁宁抱着月临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回去吧。”
临走时她不由瞥了眼崖底,那里只剩下一片浓稠阴云,哪里有什么漩涡。
夜色渐深,怀中的月临呼吸声越来越弱,身体也越来越轻,等到叶宁宁有所觉察时,月临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她仰着一张小脸笑道:“对了,仙人姐姐,方才还有个人在等你呢”
“月临、月临!”一股莫须有的恐慌袭上心头,心脏处熟悉的痛感再次传来。
然而话音未落,月临便彻底失去了生机,小小的身子上,皮肉开始剥落,渐渐露出腐败的一面。
路过一片茂林时,沙沙声更甚。
叶宁宁的双手颤抖起来。
没事的,不要多想,只要天亮了,她还会醒来。
叶宁宁在心中一遍遍默念。
可无论怎么暗示,鼻尖弥漫的尸体腐烂味都在提醒着她,月临死了,真真切切地死了。
有没有人能救救月临?救救她?
一路奔驰,叶宁宁这才注意到,往常通宵烛火的乌钰峰,这次却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个人影,她慢下了脚步,孤零零地站在了她从未来过的一间院子中。
院中花草茂盛无比,有个人正背对着她,青丝如墨泼洒。
无风无月也无灯,叶宁宁不太确定,“季无殇?”
“宁宁。”他转身,一身黑衣融入了夜色,手中一柄剑闪着幽幽蓝光,蓝光之下,似有涓涓细流。
叶宁宁后退一步,皱眉——眼前的季无殇怎么有点奇怪?
那白玉面容染上了几分阴郁,不似之前的温润,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季无殇,可他的容貌,与季无殇又有细微的差别。
视线落在那柄剑上,叶宁宁只觉腹中一阵抽痛,抱紧月临的骨架转身想跑,四周藤蔓却一拥而上,缠绕上她的四肢,并抢走了月临。
“你要做什么?”叶宁宁急了。
藤蔓卷着叶宁宁,飞身入了他的怀抱,他紧紧抱着她,低声道:“宁宁别怕。”
鼻尖血腥味越发浓郁,连带着身上也弄上了粘稠的液体,借着那幽蓝剑光,叶宁宁彻底看清,自季无殇身上流下的竟是一道道鲜血,那血丝没入院中,地面上渐渐勾勒成一个奇异的阵法。
符文浮动,血丝将二人包裹,青丝纠缠间,季无殇面容惨白,整个身子扭曲起来,血肉从他身上剥离,除了一颗头颅,浑身上下竟无一块完好,又不断有藤蔓填充进他的身体。
叶宁宁挣扎着想要离开,又被他死死扣住,被迫与他额头相抵,而后白光涌现,钻入了她的丹田,意识模糊间,她只觉那抹白光正在筋骨中不断游移——
作者有话说:写了大几千删删减减
这章莫名难写,可能是过渡章的缘故
第83章 重塑灵根 白光在全身游移之时,叶……
白光在全身游移之时, 叶宁宁只觉体内似有什么在缓缓重塑,天地之间气呈五彩,唯有源源不断的绿光涌进了她的身体, 丹田处变得充盈起来。
她忽感身轻如燕, 只是视线掠过, 季无殇的肉身已经碎裂成块,血肉模糊间, 他那张脸也变得格外扭曲, 叶宁宁的声音已然变调, “季无殇、季无殇你在做什么?”
他那双白玉手臂,不, 已经不能称之为手,而是一层薄薄的白皮, 其下涌动的是一根根藤蔓,在接触到叶宁宁脸颊的瞬间,白皮破开,藤蔓涌出,那已不再是青绿色,相反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就好似与他肉.体相连, 又或者说,它本来的称呼该叫做触手。
叶宁宁想逃,又被那触手缠住, 温热、柔韧, 并附带上了吸盘,所过处留下了一道道的透明黏稠痕迹,空气中弥漫出了淡淡的腥香, 钻入叶宁宁鼻尖之后,她禁不住张开嘴轻喘起来。
这香叶宁宁神丝已经迷离,再看季无殇的面色,也已经染上一抹嫣红。
触手桎梏着她,将她的红唇送到了季无殇跟前,他低头将之含住。
灵根灵髓剥离之痛让他忍不住颤抖,本能让他放出了催情之香,只有这样,他才能抵抗那蚀骨之痛。
师姐,当初你也是这般痛吗?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血肉掉落间,又被扶芳藤无情啃食殆尽,黑色灵力如丝线般勾缠而上,迫使沾了血腥的扶芳藤化作了他身体的一部分,黑袍下,触手争先恐后奔涌而出,贴近叶宁宁的肌肤,感受她那不断攀升的体温,天地灵气在她身边环绕,带着治愈的浅绿色。
这本是他的木灵根。
他亲手碎裂了她的灵根,他早该还给她。
哪怕粉身碎骨,血肉尽无,他也要还她。
扶芳藤是一种异化植物,长于天堑深远附近,藤蔓长而能进深渊且不被魔气所染,具有强大的再生、愈合和吞噬能力,因而被流光宗带回驯化,传至张真师傅手中,在乌钰峰禁地之中,唯一一株扶芳藤主株早已被他吞噬,以血肉滋养。
而换灵根需以法器灵火花莲为阵,辅以蕴藏灵力的血液为引,本体莲花长于寒月清泉,百年仅有一朵,被癸阴派采集最终炼制成了法器。
癸阴派传承弟子极少,即使屠尽,收集的血液也仅能引法器花开,却无法最终支撑阵法的完成,他只能选择将自己作为祭品,开启法阵。
灵根剥离开始,若无同等修为之人护法,无论最后是否成功,被执行剥离的人,都将面临无法避免的反噬,轻则修为散去沦为凡人,重则死无全尸,神魂俱灭。
借凝魂皿固魂,与藤融为一体,彻底抛却肉身,他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夜色已深,浓云汇聚,天际如沸水般不停翻腾涌动,云雾间时不时电闪雷鸣,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院子位于乌钰峰半山腰最为开阔之处,眼下却被云雾掩藏其中,唯有风过时,隐约可窥见其中华光。
林中草木疯长,各类藤蔓自四面八方涌向了这一方小小的院子,有些攀上了墙院,有些穿过了因没有灵力滋养而失去活力,已经腐败的尸体,有些沿着地面蜿蜒而行直至构建成一座巨型藤蔓牢笼,将这小院笼罩其中,忽而沙沙声响起,藤蔓叶片间绽开朵朵鲜花,形态各异,色彩绮丽。
透过藤蔓缝隙窥视,无数触手将少女温柔托起,青丝缠绕下,露出一张氤氲红潮的脸来,凌乱不堪的月白色衣裙与黑袍相交织,柔顺的面料下,似有游蛇涌动,撩起一角处,无力地垂下一双玉腿,被触手缱绻舔舐。
红唇微动,叶宁宁呢喃着那个名字:“季无殇”
“”
微光投落的阴影中,她朦胧瞧见一双泛着嫣红的眼眸,听他做出了模糊的回应。
湿润的触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在她的唇瓣摩挲,掠走了那暧昧的晶莹,在微颤中钻进了檀口——呼吸一滞间,叶宁宁的理智回归了几分,她的唇舌本能地做出了抵抗,一进一退间竟成了难以言说的追逃情趣。
叶宁宁瞪大双眸,竭力看清眼前的一切,那烟粉色触手不断游移,缓缓勾勒出一个怪异的人形,它匍匐在她身上,传递炽热的温度。
在她身上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叶宁宁恍恍惚惚地回想,脑子里闪过一张雌雄难辨,又带着几分阴沉潮湿的美人脸。
空气中弥漫的异香带着令人沉醉的甜腻,勾得体内似有波涛汹涌,叶宁宁轻哼一声,不得已掐紧了掌心,痛感传来,却是杯水车薪。
“季无殇放开我。”
被堵塞的唇只能发出几个不成语调的音节,她只能伸手推搡,指缝间却被触手占领,一股颤栗随之席卷全身。
“宁宁,再等等。”他一边感受她身体的每一寸,一边出声安抚。
扶芳藤已与他的身体彻底融合,却还需要时间磨合,才能幻化出他想要的模样。
叶宁宁却等不及了,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好似一场幻梦,陌生的情.潮将她折磨得几近溃败,她讨厌这样永无止尽,好似总要将她拖进深渊的梦境。
可越是这样,脑子越是混沌不堪,大段大段莫名的记忆片段自识海深处翻涌而至,好似要将她彻底沉溺
“小宁子,这极致的师徒虐恋文,可是我专门给你找的。”
“哇哇哇开虐了开虐了,男二黑化了!”
“师姐、师姐,你什么时候才回乌钰峰?”
“仙人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宁宁啊宁宁”
伴随着一张张脸如走马观灯般在她脑中闪过,无数声音吵着叫着。
“好哇叶宁宁,你居然敢背着我偷偷谈恋爱!”
“谁谈了谁谈了谁谈了!叶溯你可不能污蔑我!”
“那季煜安是谁?”
季煜安、季煜安
“季煜安”茫然的眸中忽然涌上眼泪,叶宁宁仰着头,皱眉忍受着记忆回归带来的疼痛,连带着驱散了迷香带来的溺亡之感。
身上之人顿住,“你叫我什么?”
“季煜安。”叶宁宁轻声重复,话音刚落,痛苦就攀上了她的眉眼,拧成了难以分离的一团。
她因此像濒死的夏蝉般不住地抖动着身体,下一瞬,她似乎被剧痛折断了背脊,忍不住弓起了全身,紧接着她便忍无可忍,四肢挥舞挣扎,于空气中划出一条条杂乱的弧线,灵力在她的掌心汇聚又散去,她终于尖叫出声:“疼!好疼!”
脑子疼,身体疼,全身上下无一不泛着疼痛。
那天也是这无边无际的藤蔓,遮盖了蓝天,吞噬了阳光,啃食了一切生机。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柄长剑贯穿了她的身体。
她好疼,好疼。她碎成了一片片,断成了一寸寸。
血雾糊上她的眼睛,她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满天千纸鹤是她生前最后的一眼。
这不是我的记忆!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个穿越异世的倒霉蛋,我才不是、根本不是那个被杀掉的可怜人!
叶宁宁无声地叫嚷,挣扎的动作让她的身体成了扭曲的枯树枝干。
“宁宁、宁宁。”注意到她的异常,季无殇的触手撤去,她那纤细的身体在半空中飘然而落,如雨中蝶翅,脆弱易折。
初次恢复人形的怀抱泛着冷,梅花香气被血腥暗藏,然而怀中人并无任何反应,她已然彻底昏厥。
季无殇紧紧凝视着那张惨白的小脸,恢复正常瞳色的眼眸中再度染上猩红。
她的反应告诉他,她的识海内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斗争,她抗拒那些过往,可这些回忆本就因她而来。
她回想起来吗?她若是想起了一切,她会原谅自己吗?
须臾灯恢复的乌钰峰终究是回不到过去的乌钰峰。而他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不,他可以给她要想要的一切,除了记忆。既然总是反反复复,那就将之彻底抹去。
季无殇半跪在腾笼中央,身形不断变化着,触手捧起了少女的脸颊,他闭上双眸,忍痛抽离了自己的神识,微微喘息间,他的神识伴随黑色的灵力一同侵入了她那重新构筑、还稍显脆弱的识海。
识海被人强行闯入,痛感立刻传递四肢百骸,叶宁宁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于是识海内磅礴的灵力如泄了闸的洪水向那抹神识奔腾而至,只是靠近之时,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那进来的神识在急躁中暗藏温柔与探寻。
她的神识忍不住离开了识海内的躲藏之地,犹如那被心悦少年所吸引的怀春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对方,而后双方触碰的瞬间——便是久别相逢的情人,在这无人境地极尽缠绵。
就在他的神识将要在这沉沦之时,他被拽进另一个陌生的空间,眼前展开一幅全新的画面。
空旷的走廊上,少年们朝气的朗读声声入耳。
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少女似风一般疾驰而过,只留下马尾甩过的弧度和飞扬的裙摆,很快,她便扒拉在门边,做贼般地往门内环顾了一圈,这才抱着包预备猫进房间。
恰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站定,“叶宁宁!这已经是你本周第三次早自习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又是九点下班可恶可恶!!
外星人怎么还不来攻打地球!!
第84章 窥见 黑暗中,季煜安席地而坐,长……
黑暗中, 季煜安席地而坐,长袍逶迤一地,环顾在他四周的是一片不断变化的瑰丽画面, 自头顶投下微弱的明白光亮, 他的影子因此蜿蜒绵长, 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这里是她的识海,因此这些都是她的过往。
可是为什么那位名叫叶宁宁的少女不复乌钰峰大师姐的冷清淡然?也没有师姐那张素净的容颜?
季煜安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视线不由被那少女所吸引。
她约莫十三四岁, 个子并不高, 身形偏瘦,整个人虽白得扎眼, 却并非病态惨白,一双圆润杏眸总是亮晶晶的, 笑起来时鼻子会微微抽动,唇瓣红润而饱满,暴露在空气中的四肢也意外地有着漂亮的肌肉线条。
此时晴空万里,湛蓝色天空宛若浩瀚无垠之海。
碧空下群情激昂,所有人都高声欢呼:“加油!叶宁宁”、“宁宁、宁宁!我们爱你!”“叶宁宁坚持住,千万不要放弃!”
“叶宁宁”三个字一时间响彻云霄。
红绿相间的跑道上, 那娇小的身影由远而近, 笔直的双腿在奔跑时轻盈如燕,汗水挥洒间,她好似林间偶然跃过的小鹿, 一路奔向了她的自由, 她的终点。
“第一!我们是八百米女子组第一!”
“叶宁宁!你!就是冠军!”
人群欢呼沸腾,将少女拥抱入怀。
朗朗晴空之下,她忽地朝藏在黑暗中的季煜安粲然一笑, 笑脸蒙上了一层绚丽夺目的光彩,他因此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又被一声呼唤打断——“叶宁宁快过来,喝点葡萄糖水补充体力。”
指尖触及,却只碰到了她的发丝,转身的画面迅速荡开道道波纹,荡开了一幅新的场景。
光亮映照着季煜安的脸,惨白如纸。他一时竟觉浑身飘然,不知所措。
“叶宁宁!一天天的,晚自习上不做作业又看小说!你这样子怎么考得上高中?”
教室后排,被叫到名字的她低下头老实认错,一脸通红地看着老师收走了藏在桌洞里的小说,趁对方走远时,又转身与同桌咬耳朵抱怨,“作业都做完了,看会儿小说怎么了嘛,而且我是艺术生,文化分哪有那么重要”
“哇叶宁宁,你这画的都是些什么啊?你居然在草稿纸上画裸男!还画了胸!”男生一把抢过她桌面上的本子,迅速绕教室跑了一圈,致使本子在哄抢中散落一地。
她绕着课桌追逐,眼见追不上,便瞄准了对方用力掷出一本书,坚硬的书角打中男生的脑袋,疼得他立刻抱头哀叫,她却是看也不看一眼,捡起本子路过他时,又踢了一脚他的小腿,“哼活该!只是练个人体而已,你叫什么叫!”
“怎么回事?谁拿了东西不关冰箱门?”房间门打开,一名约莫十七岁的少年迷迷糊糊道。
黑漆漆的客厅中,冰箱门大开,散发出幽幽光亮,少女慢悠悠回头,“嗨。”
少年赫然吓了一跳,眼眸瞪大,“叶宁宁你怎么回事?明天中考你居然还不睡?!”
“我睡不着,叶溯。”她拿出一瓶酸奶,表情生无可恋。
名叫叶溯的少年走近,一把抢过她的酸奶,自顾自插上吸管喝了起来,又在少女即将炸毛之时侧身进了厨房,“喝什么酸奶,我给你热牛奶。”
瞥见叶宁宁脸上藏不住的得逞笑意,他仗着个子高,手臂一弯将她锁喉,“好你个懒狗!连热个牛奶都不愿意。”
她嘻嘻笑着掰开他的手臂,“谁让叶溯哥哥这么懂我。”
哥哥?
看着画面上面容近乎一致的两人,季煜安浑身一震。
叶溯竟是她的哥哥
她的记忆之海广阔无垠却是色彩斑斓,充满了她的音容笑貌。
瞳孔内的色彩似流水涌动,季煜安宛若石碑屹立,守着少女的年岁往前奔去。
十三岁情窦初开,她喜欢上了一个小男孩,于是她开始注重打扮,开始收敛平日里被叶溯评价为“疯癫”的行为,开始努力钻研在她眼里堪比“地狱折磨”的数学。
明明数学很好的朋友就在身边,她偏要拿着题本凑到他跟前,甚至不惜答应为叶溯做抄写作业,以换得手机使用权,只为了能在周末时和喜欢的人聊天。
可喜欢的那个他总是若近若离,琢磨不透。
她的脸上也因此会闪过几分忧愁,明明日记里写下“他要是再不回我消息,我也就不搭理他了”,转天又能在课间不经意路过男生的身边。
只是她对名叫数学的学科实在一窍不通,不优秀的成绩也让她有了中考危机。
在爸爸妈妈的建议下,她只能半道学了美术,好在发掘了自己的天赋,怀春少女被转移了注意力。
然而素描常常枯燥而乏味,中考也迫在眉睫。
夕阳西下的画室里,她有时会边画边哭。
灵动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人体,极具想法的配色给她的作品蒙上了一丝独特。
中考彻底结束那天,暑假即将迎来,她在一个阴天整理出自己的练习。
叶溯在旁指指点点,挑刺她这里画得丑,那里用色夸张,被她一脚踹去,他慌张躲避,因而掀翻了桌子,起风时卷起的一幅幅画作迎面朝季煜安扑来。
在这一段段清晰的回忆中,他终于明白,那个除了修炼就是指导他人修炼的大师姐,为何在浮生绘梦中,能绘出一页页不同模样的自己。
画卷上的少年或御剑而行,或负剑而立,青丝如墨,衣袂翻飞。
那样意气风发,一眼便知倾注了她的心血。
可那场绘梦,却被她亲自结束。
季煜安没由来的一阵惶恐,他因此抬头环顾四周,除去那缤纷的记忆片段外,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将他包裹
“叶宁宁快醒醒!今天可是你高中报道的日子!”叶溯猛猛敲着卧室门,等到第三下时,少女终于给了回应,她开了门,早已整装待发。
转眼间,她已二八年华,哥哥叶溯来到了高三。
为了他能更好地在家学习,她主动提出住校。父母和哥哥送她到了宿舍,将丰厚的生活费交到了她手中。分别时少女眼含热泪,满脸不舍,待父母彻底离开时,她数着钱全然憋不住笑。
高中的生活虽然紧张,却不妨碍她自寻乐趣,听不懂的文化课上,她画了一整本漫画,在年级四处传阅,因此结识了外班的好友。
好友爱吃,为数不多能出校门的日子里,她带着少女尝遍了学校周围的一切。
原本清瘦个矮的少女在半年内如春笋疯长,出落得亭亭玉立。
在这半年时间里,她迷上了校门口的面食,从杂酱面到肥肠面,再到仔姜鸭丝面在冬天的傍晚热气腾腾,她忍受着滚烫,一口腌萝卜一口面,吃得满脸通红。
红油沾上了她的脸,好友边递纸巾边揶揄,“啧啧啧,看你这样子,以后上大学可离不了S省咯。”
“为什么?”她抱着碗喝了口面汤,“我可是要考N大的女人!”
“我姐就在沿海地区上大学,她说那边的饭菜可太吃不惯了,尤其是面条,怎么都没咱们这有味儿。”好友放下筷子,“为了我的肚子着想,我可不会离开本省。”
红彤彤的面汤映出了她的轮廓,她细致地挑着混在其中的肉糜,“那我就学着自己做呗。”
“没必要吧?”
“当然有必要。”她笑了起来,思绪明显跳跃,“我跟你说,我上周看的那本女主穿越古代的美食文,可就是靠着这门手艺发了家致了富,和男主一起走上了人生巅峰!”
“叶宁宁,青天白日的可就别做什么穿越梦了。”
“重点不是穿越,不对,我什么时候梦着穿越了!重点是美食文!我推荐给你看看”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挽着好友的手臂走向校门,笑声随风散去,又从叶九姑娘的小厨房中穿进季煜安耳中。
叶家的日子远不如这里趣意盎然,她被困在那一方宅院时,就时常钻进小厨房忙碌,青荷拉着风箱烧着一锅白水,翠竹在一旁洗菜择菜,她则手持菜刀,叮叮当当剁着肉糜。
这碗面她做了很多次,然而每一次她都一边叹着气,嘟嚷着还差一些,一边将之消灭。
那时候他还是十三。
厨房位置离前院近,他并不方便出现,只能躲在暗处,看着她同那碗面一遍遍较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金贵如叶九小姐,还会为了一碗面而亲自下厨。
更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第二十七遍,那碗撒着肉糜,弥漫着酱香热气的面条终于成功时,她吃下的第一口却伴着眼泪滑落。
那天阳光明媚,只是经由泪水折射后变得甚是刺眼,阴影被绿叶碎裂成一片又一片,那时他刚在隐卫营晋升,怀揣着喜悦想同她分享,因而才想:或许她只是因为辛苦付出终得回报而喜极而泣。
然而后来,他寻遍整个权真,都未能找到这样一碗面。
他只能反复回望叶家幻梦,回顾她为了这碗面所做的一举一动,终于在青山镇时,他能够指导着那小摊贩勉强将之复刻——
作者有话说:这章纠结过要用哪个名字写男主视角,才能避免叙事混乱,纠结了半天还是选择了季煜安,毕竟女主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了。
其实这个场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季煜安被拽进识海,像一个旁观者见证了叶宁宁现世,从初中到高中所过的六年。
为啥没涉及到女主更小的时候呢,一是不大重要,二是设定上这些片段都是回忆。
我觉得大部分人前半生最深刻的记忆,差不多都是初高中大学时期。
Ps:
季无殇还在没死,就是大部分被季煜安控制着,极偶尔非常偶尔情况下才冒出来抽个风。
说实话,这本是我第一次尝试多线并行叙事,有点担心出岔子导致故事讲不清楚,所以小小解释下。
第85章 她凭什么承担 这里是一片黑暗,等……
这里是一片黑暗, 等到光亮稍微透出来时,叶宁宁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尸山血海的空城。
鲜血粘稠,浸得土地松软无比, 一脚踩上去就能塌出个小坑。
这里是哪里?叶宁宁伸手触碰, 却见画面一荡,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些场景并非真实。
她拧眉环顾四周, 除却阴沉的画面外, 将她包裹的只有黑色。
方才她在做什么?叶宁宁坐下来仔细思考,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季无殇。
他在那个诡异的阵法中, 已然化成了一名触手怪。
想到这儿,叶宁宁不由抖了抖, 那触手缠身的感觉是在真实。
黏腻、潮湿,却能勾起阵阵情.欲。
这季季煜安,果真是个变态。
叶宁宁面色一白,季煜安是谁?她皱紧眉头,一遍遍回想意识消失前的一切,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被杀了, 杀她的人就叫季煜安。
不、不对,那真的是梦吗?
如果是梦,为什么她脑子那么疼?如果是梦, 为什么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的变化, 就例如此刻。
叶宁宁抬起掌心,手中渐渐凝出一小团浅绿色光团,随她心意而动, 又凝出了一把剑。
体内有股气正全身游移,所过之处,肌肉、筋脉皆舒适无比,好似受到了滋养。
这是什么?灵力吗?叶宁宁正理清头绪时,呈现在眼前那如投影在幕布上的“电影”画面开始出现变化,那血淋淋的尸体堆中,缓缓钻出一个男童来。
那男童衣衫不整,从上到下无一不是沾满了鲜血,秀发因此凝结成了块,叶宁宁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隐约中闻到了一丝浓浓的血腥味,她捂住了鼻子。
孩童茫然环顾四周却没有哭,只是喃喃了一声“娘亲”,就像失了魂般,走出了这里。
整座城空空如也,衬得孩童的身影越发渺小。
直到靠近了城门,才出现几个修士来,只是他们无一不是血迹沾身,衣袍破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在强撑着掐诀布阵,泛起的白光笼罩了整座城。
“等等,还有活人!”有人出声打断。
看清来后,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更是握紧了剑柄,对其怒目而视,好在身侧之人将他拦了下来,“只是个孩子而已。”
“他的父亲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为何要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受此惊吓,三魂六魄去了一魂,变成这般呆愣的模样,在这权真也活不了多久。”
众人一静,良久,传来些许叹气声。
叶宁宁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孩童,也就七八岁,哪怕一身血污,也看得出是个漂亮的小孩,孤零零走在这世间,看着实在可怜。
再抬头看去,那城门口门匾上正挂了“云渺”二字。
阵法终成,一座城在孩童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几名修士,也仅有一人强撑着依旧去活了下来,凝视着孩童的背影,目送他越走越远。
有了小狐狸的经历,叶宁宁猜测这些或许也是某个人的记忆。
她恍惚想起自己在失去意识期间,曾被一股疼痛强行唤醒过,再然后她的体内就闯进来一个人,而她甚至与对方
叶宁宁猛然一顿——那个人是季无殇!
思及此,叶宁宁抬头看去:那这些会是他的记忆吗?
可为什么这些画面她也那么熟悉?她好像见过那个孩童,在什么时候?
意识再次混沌,又慢慢清晰,灵力在体内疯狂涌动,掀起惊涛骇浪,冷汗一滴滴滑落,叶宁宁就好似在迷雾中行走,她紧抓着“季煜安”三个字,紧抓着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终于拨云见日——自己曾为了一个人进过一场幻境,那幻境里的场景便是如此。
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
“季”季无殇?
不、不是,是季煜安!
“轰隆——”叶宁宁猛地抬头,整个人忍不住轻颤。
画面上下起了暴雨,转眼间,那孩童已经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里是一座繁华的小镇,街道上人来人往,伞挤着伞,只是路过之人看着孩童之时,有同情,有嫌弃也有好奇。
他越发消瘦,长发结成一缕一缕,血污已被这场暴雨彻底洗净,一张脸惨白如纸。
叶宁宁蜷缩在黑暗中,抱紧了双臂。
她不要看他的记忆,她不要关注他的一切。
可是垂下了头却挡不住声音。
这时终于有人站了出来,给他递了把破伞,问他:“你饿不饿?”
孩童愣愣的,没有回答。
那人觉察到他是个傻子,也就大胆将他往一处小屋引去,待他站在了门口,便用力将之推了进去,随着屋内一声闷响,那人转而锁上了门,朝身侧一位大娘笑道:“待会儿你检查检查,给这小孩洗净,若是没什么大病,就挖了他的心换给王家那小女儿。”
大娘犹豫,“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颗心十万灵石,如何不行!只要有了灵石,我就能买洗髓丹,有了这丹药,我就不再是个杂灵根!”男人恶狠狠道,“你要是阻我修仙,我连你也杀了!”
剜心?叶宁宁这次终于抬头,瞳孔中色彩流动。
画面中夜色已至,那大娘运用灵力将小季煜安洗了个干净,那张脸上,有一颗明晃晃的泪痣,叶宁宁一时无力,她没有猜错,这是他的记忆。
为什么她会来到他的记忆之海?
乱糟糟的思绪逐渐变得有了条理,很显然,拽着她进入识海的人,根本就是季煜安。
为什么他杀了自己,为什么又要找到她?又要将她拖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时间,叶宁宁只觉腹部抽痛不止,那柄剑贯穿身体时的疼痛再次涌了上来,闭眸之时,眼底只剩下乌钰峰漫山遍野的鲜血和尸体。
可是再度复活,她又回到了乌钰峰。
叶宁宁痛苦地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一切,藤蔓十三是他,禹城藤龙是他,季无殇也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要毁了乌钰峰?为什么又要带她回去?
“怪物!快跑!他就是个怪物!”一声惊呼打断了叶宁宁的纠结。
一张阴沉而沾着血色的脸引入了她的眼眸,那瘦弱的孩童手持匕首,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然而仔细看去,他的瞳色已经泛了红,眼底人影不住变幻,他们在嘶吼尖叫,在传达出同一个意思——“绝对不能让他们伤了小公子,否则我们也将无处可去!”
这些扭曲的人影操纵着孩童的身体,状似如地狱爬出的恶鬼,将门口还来不及逃走的大娘一刀封了喉,残影掠过,又追向门外逃窜的男人。
湿冷的夜中,猩红血气缠绕在他身上,驱使他一会儿跳上了房梁,一会儿如游蛇在地上匍匐,最终将那男人毙命。
一切结束后,他的身子这才摇晃了半天,力竭倒地。
叶宁宁拧眉,那些控制着季煜安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隔日是个晴天,再度恢复意识的季煜安脸上难得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深深的恐惧。
显然他还记得自己昨夜曾做了什么。
“我杀了人”大滴大滴眼泪落入空空如也的手中。
这时却有行人路过,紧接着便是一声声尖叫,“死人了!死人了!”
小季煜安这才回神,慌忙躲进了黑暗,将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止不住得抖动,“不能出去,不能出去,不能出去,我会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