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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术 梨鼓笙笙 20998 字 2天前

谁知方氏进门没多久,陈阅姝就有了身孕。老王妃心里有点愧疚,期间给元娘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她倒是照单全收了,但私底下已经不再和她亲近。

但鹤哥儿生下来,却是个体弱多病的,没到满月就先病了一场,将东西两府闹得不得安生。

老王妃本就恼她怨恨长辈,有不孝的嫌疑,又见鹤哥儿如此,更是厌恶陈阅姝——她生了两子两女,个个打小就活泼健康,陈阅姝子嗣艰难也就罢了,还把好好的孩子生成这样,实在是不中用。

说到底,在老王妃眼里,襄州一支是先帝的龙子凤孙,陈阅姝虽是嫡妻,却也只不过是身份高贵些的替儿子传宗接代的女人,弹压妾室她没什么意见,但越矩专宠、不利子嗣就是她的过错了。

这会儿见了青娆,她的心情好了一些。

不管她是真大度假大度,如今国公府里的确没什么中用的人能伺候周绍,她能在这关头提上来一个知冷知热的,倒也还算懂事。

可一向不懂事的忽然懂事了,老王妃一细想反倒有些悲哀:这么看,元娘的身子骨究竟是不成了……

心里再多想法,久居高位者不会轻易让外人瞧出她的脆弱。老王妃只是颔首,从腕上摸了一对红玉镯子褪下来赏给她:“瞧着倒是个好的。日后好好服侍国公爷,有你好日子在后头。”

儿子特意提了她一句,虽说有给元娘作脸的成分在,但又何尝不是在抬举这小丫头?想来也是近来颇得他心意的。只要能让儿子舒心,又不在府里兴风作浪,她不介意抬举一二。

老王妃的东西,自然不是凡物。青娆扫了一眼就知道贵重,她看了看周绍,见后者微微点头,便一脸欢喜千恩万谢地接下谢赏。

三人便在照春苑里等着,期间周绍劝了老王妃三回,到第三回她才有些熬不住了,却留了心腹在这里等消息。

天色将明之时,方氏终于生下了一个小公子,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说:昨晚骑车摔了,左手现在都还疼得很,艰难写完一章555,晚上还有更新

第46章 第 46 章 端倪

襄州府, 城关县,石河村。

杨英跟着爹和几个哥哥从山里回来,收获颇丰。

石河村是大村, 附近都是重岩叠嶂的山林,五六十户人家里十来户都是猎户, 其中又数他们家本事最强,一气儿十二间的青砖大房,叫村里人看得眼热。

每每有镖师行商过路,也属他们家空房子最多,有停留的便常住在他们家, 卖给过路人几张皮子, 比来村里收货的价格好上许多。

若是运气好, 遇上出手大方的, 悄悄卖些上等的皮子出去,便又够一家人通嚼用几年。

快到家时,陆陆续续有村民向他们打招呼, 邻居麻婶倒是看了杨英几眼,笑眯眯地道:“杨老汉,前些天不是才卖了不少皮子出去嘛, 你这是准备给姑娘存嫁妆啦?不是说你家准备招赘婿吗?”

杨老汉还没说话,一旁生得五大三粗的小伙子就先瞪了麻婶一眼, 没好气地道:“麻婶,你家三小子性子就好得很, 怎么不见你给他找媳妇?”

麻婶一听,手里的瓜子都不香了,搬着板凳就进屋了。

她家也是猎户,三儿子如今正在读书, 可不想去给人做什么赘婿。

杨老汉就拍了拍大儿子的脑袋,嘀咕一声对长辈没规矩,却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等回了家,瞥了杨英一眼,低声道:“你当真要叫那个傻子做咱家赘婿?”

杨英无奈地看着她爹:“他不是傻子。”只是刚来的时候撞了脑袋没好,问他什么都反应慢而已。

杨老汉撇撇嘴,不以为意,但想着那小子生得白白净净,个子又高,人看着也还算老实,便也懒得再说什么。

他家宠女儿,几个哥哥又都有本事,杨英自己虽是女儿身,打猎的本事却一点不差,养个赘婿什么的,不是什么要紧事。

杨英便笑嘻嘻地进了一间屋子。

屋内,正坐在窗边出神的男子抬眸看过来,顿时展颜一笑:“英娘,你回来了。”

杨英看着心间一跳。

她读的书不多,但当日一见这人,脑子里便只冒出县里戏班子常唱的甚么丰神俊秀、貌比潘安之类的混账话,于是被这皮囊迷了心窍,从山脚下的河边将人一路抬了回来,把自个儿的名声也坏得差不多了。

都说红颜祸水,瞧这蓝颜之祸,也不输女子嘛。

当初将人救回来,一睁眼他就问他是谁,吓得她以为是哪家的傻子走失了路,后头请了大夫来看,才摸到他后脑勺上有个大肿块,像是被什么人打了,这才迷迷瞪瞪,不知所云。

如今修养了半年,瞧着身子底子是差不多了,可愣是半点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只嘀嘀咕咕什么旺不旺的,她便索性叫他阿旺。

近来,阿旺倒是会吟些酸诗艳辞,哄她开心了。

做猎户的与镖行这等走江湖的来往也多,杨英起先还担心他头上的伤不会是得罪了大户才闹的,担心给家里人招祸,如今时日久了,倒是真动了将他招婿的心思。

无他,这十里八乡的小子,哪有一个比得上他俊俏的。

她大方磊落,一起这心思就同他直白说了,阿旺倒是被她吓得不轻,支支吾吾了两天才点头应了,含羞带怯地像个小媳妇。

杨英心里高兴,小媳妇又怎么了,反正她会打猎,饿不死,捡了个俊俏的夫君回来,日后吵架拌嘴瞧着这脸也就消了气。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阿旺却是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正色道:“英娘,我方才听见麻婶挤兑你的话了。”

杨英柳眉一竖,正要贬低麻婶几句,却听这小子道:“英娘,我也要读书。”大舅哥喜欢麻婶家的三小子,不就是看他是个读书人,他隐隐觉得,他要是读书,会比那小子强得多。

杨英却愣住了,有点犯难。

读书啊……这可比一日三餐花的银子多太多了,她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养不起了呢?再者说,他这个岁数读书,是不是有点老了呀?

更要紧的是,阿旺姓甚名谁他都不知道,更别提籍贯了。读书人,好像需要籍贯的啊。

可瞧着他那张脸,杨英竟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他想读书,是想上进,想给她长脸,她怎么能不支持呢?

*

京城,陈府,庄家小院。

彼时刚进了十月,青娆送回家中的书信依旧写着一切都好,还不到她成为英国公房里人的时候。

青玉和郑安在八月成了婚,郑安年纪虽轻,可出门走南闯北也攒了不少银子下来,虽名义上是赘婿,可却办了不少聘礼抬进庄家,府里的四姑娘听闻后也送了好几样添妆过来,一下子更是四邻相贺的热闹风光。

两人成了婚,仍旧住在庄家的小院里。

这一日,青玉和郑安都不当值,青玉便听了庄秉义的吩咐,清点今年送去各个亲戚家的年礼。

青玉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亲戚名单,不由咋舌:她爹也是忒大方,这些人里不少破落户,每年送些野物和半路上就能坏了一半的果子的人都是少数,多的是一毛不拔,把年礼当接济的人。

“等我当家了,这些亲戚我才不走动了,隔得恁远。”青玉就拉着郑安小声嘀嘀咕咕。

郑安一边顺从地点头,一边小心地查看岳父的踪迹,生怕这离经叛道的话被岳父听了,媳妇又得挨鸡毛掸子。

不过自从二妹去了襄州府后,两老大抵是看眼前只有一个女儿了,脾气好了不少,不再动辄拎掸子了。

他轻笑了一声,青玉以为他心情好,倒也来了兴致,缠着他问:“你当真一点儿不记得家里的事了?有没有还有印象的亲戚?你大胆说出来,说不定将来还能寻到亲呢。”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你放心告诉我,我肯定不跟师父说。”

说的是郑安在护卫队认的师父,如今也算是半个爹了。

听了前面的话,郑安眸色本有些深沉,可听完后半句,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么小的事,哪里还记得?”

“是吗?”青玉狐疑地看他一眼,她怎么觉得,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有十岁了?也该是晓事的年纪了吧。

郑安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同妻子多掰扯,便笑着转移话题道:“说起年礼,也不知二妹在襄州府如何了。说起来,近来我和门房上的颜老九常在一块儿吃饭喝酒,酒后倒是听他说近来常有襄州来的信件,没过夫人的手,直接送给了四姑娘。”

今年格外多出来的,便是送去襄州府那头的东西,一处是给青娆,一处是给胡万春一家的。故而郑安提起这个,倒不违和。

青玉一向对青娆的事上心,一听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忙问道:“是青娆写的信吗?”

青娆是四姑娘的旧主,若是两人时常通信,倒是很有可能。

郑安却只摇头:“那颜老九说了,自打去岁起四姑娘就常有这样的信件,每每只叫她屋里的瑞香去取,那信上盖了严实的戳,颜老九好奇也不敢乱拆,且姑娘给他的封赏后,他也是喝多了,炫耀时不小心朝我漏的。”

去岁……那时青娆人还在府里呢。

青玉点了点头,心里却起了疑心。

她听青娆说起过,去岁时,那个瑞香才刚被提进院,还只是个粗使呢。这样的丫鬟,四姑娘怎么会派她去拿重要的信件?那时候,彤雯和青娆才是四姑娘面前最得脸的。

且究竟是什么信件,四姑娘还要瞒着夫人,自己暗暗打点门房上的人为她所用?

从前的事她无心去管,可如今她二妹可在襄州府,这信……是否会牵扯到她?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等青玉再去门房上托人出去给她买东西时,她就有些惊讶地问:“欸?怎么这两回都没瞧见颜老九?”

门人就笑嘻嘻地道:“姐姐还不知晓?日前颜老九的老家来人寻他了,说是他的兄长嫂嫂,说他如今家里好过了,想赎他走,花了不少银子求主子放人呢。现在府里上下,谁不羡慕他?”

“哎哟,那可真是大喜事。”青玉一脸喜笑颜开,很替他高兴的模样。

府里不少外头买来的使唤人,不是家贫就是家中爹娘兄嫂不慈,能被卖进来的都做好了当一辈子下人的打算,谁能料想到还有这一日。

门人是真羡慕颜老九,青玉的一颗心却直往下坠。

她面上瞧着大大咧咧,涉及要紧的事情,心却比谁都细。这也太巧了,前几日颜老九才在郑安面前漏了口风,这么快,他的家人就发达了,找到了府上将他寻走,似乎还是个很远的地儿。

是真被家人寻走了,还是……死了?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再也无法忽视心里一点点放大的恐惧和不安。

但面上,她装得比谁都镇定,一路不疾不徐地边和人打招呼边回了家。

回到家里,她立时关上了门,面色沉凝地写了一封信。等夜里郑安回来,从窗外见屋里昏暗一片,还以为青玉等不及先睡了,等推开门,却被立着的黑影吓了一跳,差点没忍住拔了刀。

“是我。”

郑安缓了口气,忙关上门,又点了一盏烛,摇摇头:“人吓人吓死人,下回可不许再吓我。”

他还在同她开玩笑,却见烛光下,年轻的妻子面色惨白,一双手儿冰凉地碰着他火热的掌心,细声细气,一字一顿道:“郑安,我给青娆写了一封信,你务必尽快托外边的关系,不经府里人的手,悄悄送去襄州府。”

她一边说,一边簌簌地落泪,看得郑安心颤,忙拿了帕子给她擦眼睛。

郑安拉住她的手,连声应下,等她情绪稳定了些,才温声道:“信我会送的,只是阿玉,什么事情叫你这样害怕?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了,你是我心里最要紧的人,有什么事,你也该告诉我。”

青玉看着他,眼睛眨了眨,又坠下几滴泪珠儿。

或许是姊妹同心,她虽说不出什么,却总觉得,这次这件事十分要紧,要是不及时告诉青娆,或许会影响她一辈子。

郑安待她的好,也让她放下心里的矫情,慢慢地将自己的感觉说给她听。说罢,她有些急切地拉着他的手问:“你说,我猜的有没有道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郑安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冷肃了。青玉的话音他能明白,她是怀疑,二妹被送去襄州,一开始就是四姑娘的阴谋,所以她才这么介意颜老九酒后对他失言的事。

但他是男子,外头的污糟事见多了,想得也更深一些。

陈家将二妹送去国公府,不论是夫人还是四姑娘的主意,对四姑娘的妨碍都不算大,顶多会叫她失了从前忠心耿耿的下人的心,这对主子来说,多么不痛不痒。

能叫她这样忌惮,连夜将颜老九赶出府去,绝了他们再找他探听的路,那信上写的,恐怕是能握住四姑娘命脉的东西。

或许,会关乎别的主子。

郑安便摸了摸她的头发,点头道:“我明白了,明日我就去外面找人送信,必然会让二妹早早心里有数的。”

这种事,他万万不会再让妻子沾手。一个不慎,说不得就会丢了性命——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47章 第 47 章 咯血

方氏产子的消息传到正院, 床上半阖着眼儿的陈阅姝还未待如何,一向稳妥的黛眉倒先失手打翻了烛台。

好在外间守着的黛兰听见动静冒了头,见满壶的茶水摆在桌上, 眼疾手快地将那撩起的火星一把子浇灭了,这才没引来正屋走水的祸事。

黛眉白了脸, 立时跪在地上请罪:“奴婢该死。”

她打小就跟着大姑娘,出嫁也是配了府里的管事,一向将大姑娘视为她的天,只没想到那一向跋扈的方氏竟有这样好的命数,生下个哥儿来。本就颇受宠爱, 日后岂不更是嚣张无度。

她为大姑娘感到委屈, 更觉得正院被人火辣辣地打了一巴掌。

陈阅姝见她这模样, 顿时咳嗽起来, 咳得胸口发烫,满瓮的雪水也不知能不能将这灼心的感觉化开。

黛眉吓得膝行过去替她拍心口,又让黛兰将茶炉子上一直热着的川贝梨子水盛了一盏送过来服侍陈阅姝用下, 陈阅姝这才慢慢将咳嗽忍了进去。

黛眉仍不放心,对着黛兰道:“再熬些药来。”

黛兰领命而去,她熟门熟路地到一边茶房的柜子旁开了锁, 取出大夫开好的一剂药,在月色下展平了药包, 又从腰间系好的荷包中取出一物,替换进去, 再将所有痕迹抹平。

做完这一切,她面带几分焦急地出了茶房,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小灶房门口,拍醒了灶上守夜的人:“快开门!夫人那里急着用药呢!”

灶上的婆子吓了一跳, 一边跳起来一边梗着脖子看灶上的火,好在她虽然打了个盹,但火还没熄。

她松了口气,揣着满面的谄媚开了门,见了黛兰立时给她福了一礼,嘴里道:“哎哟,这更深露重的,怎么劳动姑娘跑一趟?”

又殷勤地端了一碗灶上热着的羊肉汤,撒了一大把的葱花,拣了一碟子小菜放到她跟前:“这汤是干净的,只是比不得主子们那儿用的鲜香。姑娘且用一口暖暖身子,奴婢来熬药,必不会误了姑娘的事儿。”

灶房的人巴结正屋里服侍的丫鬟是惯例了,黛兰提着一颗心,却不敢叫那婆子看出端倪来,便竖着眉头道:“若是误了夫人的事,别说你,就是我也要挨板子的。快去!”

婆子忙接过药包,在黛兰余光的注视下将所有药材都放进了夫人专用的药砂锅,认认真真熬起药来。

黛兰放了心,装作被羊肉吸引的模样,就着半碟子小菜吃了一整块炊饼,又喝完了一整碗羊汤。等婆子再来献殷勤时,黛兰就不肯受了。

“急着回去给夫人用药呢。”等熬好了药,她就急匆匆地拎着盒子走了。

婆子见她那模样,看了一眼东边灯火通明的院子,又看一眼正屋的方向,心里犯嘀咕:这么大阵仗,该不会真是夫人的身子不好了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纵然她只是正院里的烧火婆子,可在夫人院子里伺候,走出去旁人都高看一眼。若是夫人没了……婆子打了个寒颤,却不愿意再深想。

她消息不灵通,并不知晓照春苑那头今儿个晚上到底有没有生下个带把的小主子。若那位主子正有这样的好命,夫人又撑不住了,那他们今后的日子可真是难过了。

黛兰提着盒子回到正屋,见夫人白着一张脸半卧在榻上,连忙将药端出来呈上去。

黛眉接过,熟练地将药倒了一小口在盅盖里尝了,这才扶起陈阅姝一点点给她喂进去。

黛兰垂首立在一旁,袖子下的手掌却紧紧攥了起来,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陈阅姝喝了这药,却像是好过了不少,甚至能躺下了。黛眉这才松了口气,眼含热泪地回身和黛兰对视一眼,黛兰也连忙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而后,她悄悄离开了里间,回到了她原本的位置。

她摸了摸自己的衣裳,早是冷汗透襟。半晌,四顾无人,才脱力地扶着床角,瘫软在地上。

一味药。

她仅仅是换了一味药,据说药性和原方的那味药相仿,寻常人喝了也不会有事,但陈阅姝喝了,却会大大损伤她的身体。

这事儿说得玄乎,她不敢全信,正好今夜方姨娘生下儿子,将正院搅得心神不宁,她这才敢趁乱换了药给夫人喝下,好在二人的确被外头的事闹得食不知味,并没有察觉到这药的味道有什么变化。

方氏这个幌子很好用,等明日一早,夫人的身子更糟糕了,外头的人也只以为是夫人善妒,气坏了身子,不会往别处深想。

她不住地在心里用各种话劝慰自己,一直坐到快天明时分,才听见里头忽然有了动静。

“夫人!”

本在睡梦中的陈阅姝,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汗涔涔地坐起来,捂着胸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黛眉人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抚着她的背顺了好一会儿,正打算照往常一样给夫人用盏川贝止咳,哪知这回,夫人伸开手掌,手心里竟是一团暗红色的鲜血。

陈阅姝看着自己掌心里的血,呆滞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老天待她何其不公?方沛娴才生下一个儿子,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老天却要收走她的命,这是要给她儿子洗三送贺礼不成?

她眼角坠下一滴泪。

昨夜她听见方沛娴产子的消息,其实是早有预料的,所以她表现得还不如黛眉伤心。但没想到,她连她自己都不了解,她心里,竟对方沛娴嫉妒到了这种程度吗?

怪不得老王妃和妯娌一直说她善妒,没想到她真是心胸狭窄,半点不容人啊。

她越想,脑子越混沌,神色更木然,迷蒙之间,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黛眉尖叫一声,划破了正院的静谧。

*

青娆陪着周绍等了一宿,待听到方姨娘那头的消息,她心里先是一凛,而后便忙笑着给周绍道喜:“奴婢恭喜国公爷,又得一子。”

国公府子嗣单薄,周绍对着老王妃屡屡维护陈阅姝,但心里是很高兴的。他笑着颔首,手一挥,便吩咐等在外头的高永丰道:“方姨娘生下小公子,立了大功,你去开了库房再给姨娘送些时兴的缎子和首饰过来。”

他顿了顿,又含笑对着房里众奴仆道:“你们服侍姨娘有功,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翻倍。”

众人连忙跪下恭贺国公府再得一子及国公爷的恩德。

说话间,接生婆子抱着裹好的孩子过来,额头上都是汗的常妈妈便笑着过来凑趣:“瞧小公子的模样,长得很像国公爷小时候呢。”

周绍听了,更是高兴地拉着青娆:“此言当真?青娆,你也瞧瞧。”

青娆看了一眼,刚生下来的孩子,五官都没长开,哪里瞧得出像谁。但她心知常妈妈等人是在邀功,便也知趣地笑眯眯应和:“奴婢也觉得鼻梁、嘴巴和国公爷有些像。”

她话说得细,不似那等敷衍的,周绍倒听进了心里,当下便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给了常妈妈和接生的婆子丰厚的赏钱。

“方氏如何了?”欣喜过后,周绍问起了方姨娘,神色中有些踌躇。

常妈妈接了赏钱,正眉开眼笑着,闻言忙笑着上前去:“您放心,方姨娘是将门出身,身子骨好,眼下已经歇下了。产房污秽,国公爷还是不进去的好。”

宗室里规矩大,的确少有男子进产房的,仕林中也常有说法,道见了妇人生产会阻碍男子官运之说。

周绍闻言,也不再坚持。当日元娘生产时,他也没有进产室,如今为了方氏,也不好违例。

倒是青娆,听了常妈妈这一番说法,微微垂下了眼睛。

她和方氏,是天生的对手,但听了这话,还是不免为她觉得悲哀。满屋子人都欢欣鼓舞,受了不少赏,唯独她这个真正的“功臣”,辛苦为这个男子生下孩子,却连一句宽慰关切的话,都被世俗的说法拦在了产房外头。

兴许是因为许久没做过守夜的活计,又兴许是因为旁的原因,本来精神奕奕的青娆眉眼间浮现出浓浓的倦色。

周绍问完这一句,原本也准备走了,瞥了青娆一眼,便见她掩着袖子动作很小地打了个哈欠,叫他想起了幼时养的那只惯会躲懒的猫。

他的神色就更温和了些,笑道:“你也辛苦一夜了,赶紧回去吧。”

当着外人的面,青娆不好意思邀宠,更何况此时她也没有这样的心情,便屈膝福了福,干脆地告辞:“多谢爷体恤,爷也该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才好。”

她走得利落,周绍倒是愣了愣。原先,他本来是准备在她屋里歇息的……瞧她这模样,倒像是在同他置气?

常妈妈则眸光一闪:听院里的人说,这位可是国公爷的新宠,连着快一旬都歇在她屋里。方姨娘生下儿子又如何,等出了月子,说不准后院里就是旁人的天下了,可这关头,这丫头竟然不顺势邀宠……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别有算计。

……

玉喜轩,一夜未睡的丁姨娘听闻方氏成功产子的消息,呆坐了许久,直到姿势都有些僵硬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当年,老王妃是因她生了个好生养的模样,才将她抬举成了通房。可直到今日,她都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

岂不可笑。

她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妆奁匣子,暗暗红了眼圈。

栖月院。

孟姨娘听着大丫鬟玉屏的禀报,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便翻身继续阖了眼。

这些风风雨雨关她什么事呢,总归这府里的两座山头,都容不下她。只是这方氏命还真好,有和国公爷的情分,如今又有了儿子,日后这府里,说不准还真是让她横行了。

若是……有什么人能横空出世,压住这位的气焰,那就好玩了。

莫名地,她想起国公爷的那位新宠,夫人一手提上来的美人儿。

美则美矣,只是根基尚浅,如今还能狐假虎威,日后却不知会如何。

照春苑的喜事,犹如平静水面上的一粒石子,将平日里沉肃寂静的府里变得热闹喧阗,水面之下,众人却各有各的心思。

但很快,满府的人都无心将目光放在新生的小公子及国公爷的新宠身上了。

正院传出消息,今儿一早,夫人咯血了。

而青娆回到了自己东厢房,褥子都还没坐热,就见孟夏过来禀道:“姑娘,承务处胡管事家的说要给您请个安。”

青娆正倦意丛生,听得这话却立时坐了起来。

童氏?——

作者有话说:晚安~

第48章 第 48 章 强势

青娆进府已半年有余, 这半年里,她偶尔也会去表叔胡万春家拜访,两相里亲近了不少, 后者隐隐已经变成了她的一个重要消息渠道。

而童氏,也早在七月时便回了大厨房当差, 差事仍旧是从前的差事,不算体面,但好歹能贴补家用。

不过自打青娆成了国公爷的通房后,她还未来得及抽身去胡家,胡家这个时候突然跑到正院来找她, 总不会是专程来奉承她的——胡家夫妇的秉性, 青娆自认为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快请进来。”她忙对孟夏道。虽是好奇童氏这时候寻她是为了什么, 但瞧瞧自己过了一夜皱巴巴的衣裳, 一旁的丹烟立刻就机灵地建议说:“姑娘,不妨让童娘子在外间喝口茶,奴婢扶您去换身衣裳。”

她想了想, 还是点头。

做人通房,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从前她不爱在衣衫首饰上做文章也能将背脊挺得笔直, 如今却不愿叫人瞧见什么难堪的模样。

孟夏领命而去,下了台阶便亲热地去扶童氏:“我们姑娘先前还在念叨着娘子, 说要去探望您,可巧您今日就来了。”说是如此, 她瞧一眼天光还未全然大亮的天色,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她消息灵通,早从正院的丫鬟嘴里打听到承务处的胡万春管事是青娆姑娘的亲表叔,这童氏, 在大厨房里做的是不入流的差事,可到底也能担得起姑娘一声婶子,是实打实的长辈。

长辈过来瞧晚辈,却挑了这么个时间,也不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这厢童氏问了孟夏的名姓,便想起当家的说过,伺候青娆的有一位是府里的家生子,她堂兄在回事处当差,还算得力,在几位总管面前都还有些体面。

孟夏将人带进了屋,给她斟了一杯茶,笑眯眯地道:“劳驾娘子等上片刻,我家姑娘刚陪着爷在照春苑里等了一宿,也是前脚刚回来。”

童氏一听,忍不住低声问:“方主子,生了个公子还是姑娘?”

孟夏就笑笑,这是府里的大喜事,她不说童氏一会儿回去也会知晓,不妨给她个脸面:“生了个公子,国公爷高兴得很呢。”

童氏便有些心不在焉了。青娆被收用的事儿传到他们夫妇耳中时,他们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这正是陈家大夫人和国公夫人想要促成的局面,由不得青娆自个儿做主。

再者,童氏刚生完孩子时,靠着青娆送的那些礼将身子补得好多了,她心里再是感激不过。故而胡万春一脸严肃地让她不许在心里嘀咕兄嫂和青娆的不是时,她反倒气得给了他两耳刮子。

她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吗?再怎么样,青娆也是自家的孩子,她可不会和那些长舌妇一道说她的不是。

而这会儿听了孟夏的话,她倒是为青娆心焦起来。青娆的靠山是正院夫人,可夫人身子不大好了,膝下的嫡子又病弱,照春苑的如此好命,生下个哥儿来,青娆日后若是失了宠爱和靠山,可怎么同那头斗……

像是瞧出了她的想法,孟夏开口道:“童娘子好歹赏脸喝几口,这是前几日国公爷新赏的大红袍,可是好茶。”

童氏听了前半句,本就端着茶盏喝起来,听完却差点被呛着,品着嘴里的味儿,脑子都木了。

大厨房的管事娘子管着府里的盐茶库房钥匙,有时也会趁着给主子煮茶时偷偷顺一些,可这大红袍之类的名贵茶叶她也是不敢碰的,先前有小蹄子手脚不干净,还被她打了二十板子撵出了大厨房。

放在青娆这儿,她却被丫鬟拿来随意招待自己了。

童氏心里嗟叹,看来府里的传言不虚,国公爷连着在东厢房歇了快一旬,的确不止是给夫人面子,而是对青娆当真很是宠爱。

瞧她进来见着的一件件摆设,个个都是正经主子才敢用的好东西,华丽精致得叫人挪不开眼。

等青娆扶着丫鬟的手从屏风后头露了面,金银丝线绣的云缎做的夹衣,腰束得纤细,更衬得身段有股翩翩若仙的风流意味。

一眼看过去,童氏几乎有些不敢认。缓了几息便忙站起身来,弯下腰就下意识地要给她磕头。

青娆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地过去拦了她,无奈:“表婶莫要这样见外,您这是要折煞我了。”

语调如先前一般的温柔和善,童氏这才寻回了几分熟稔的感觉,抬脸冲她笑笑:“家中事忙,还未贺过你抬了身份。”

青娆只是笑,说不上这是不是值得庆贺的好事,但紧接着她就瞧见童氏朝她暗暗使了个眼色。

她不动声色,拉着童氏进了里间,在临窗大炕上坐下,寒暄了两句家中情形,便对丹烟道:“你去小灶房瞧瞧,有没有点心果子,好歹拿来让我填填肚子。”

又使唤孟夏去:“回来得急,还未去夫人院里说一声,你去瞧瞧夫人身边的姐姐在不在……”孟夏笑着应是,她心知夫人那里恐怕早就知道了消息,但论礼的确要过去一趟。

将身边的人都使走了,青娆才淡了笑容,凝眉问童氏:“表婶,出了什么事?”

童氏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信封上字迹并不熟悉,但明明白白写着是给她的。青娆拆开来看,通读几句便变了脸色。

信是她的大姐夫郑安所写。

“这信是昨日你表叔出府当差时,偶遇的一个镖局的领头人趁他不留意塞给他的,并没有惊动府里的人。”

童氏如实地将胡万春交代她的话和青娆转达,信是用火漆封起来的,他们没有看,但端看对方这小心谨慎的作风,就知道里头说的事不一般。

果然见对面的青娆看完信,脸色就沉得可怕。

童氏犹豫了一下,隐隐觉得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是有什么麻烦吗?若是我们能解决的,你尽管说出来,你表叔虽然不中用,但在府里大小是个管事,有些事情也能想法子插手……”

闻言,青娆脸色稍霁,感激地握住表婶的手。

“没什么大事,我能解决的。多谢您,一大早为我的事奔波。”

若是小事,她不会吝啬让胡万春夫妇帮忙,总归是亲戚间的情分。可信中提及的事情,虽然模糊,却让她心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种事,她不会将重要的人牵扯进来。

童氏不够了解青娆的性子,见她这样说便信了,对她不免絮叨两句:“那就好,如今你正得宠,里外不知有多少人想害你,若是有麻烦事,你心里有了数,便及时料理……”

青娆笑着谢过童氏,又亲自拣了几样礼物让她带回家去。童氏原不肯要,她又不是上门打秋风的。

还是青娆说,她若空跑一趟回去,外头的人见了还不知要猜什么,委屈她担些风言风语,等她解决了麻烦再向她赔礼,童氏想了想,便接了下来。

拿了这礼,里外多少双眼睛就会想起他们家和国公爷这位新宠之间的亲戚关系,对她来说风评会变差,但对整个胡家来说,则是隐隐在内宅有了靠山,利大于弊。

两下里都各有付出,童氏这礼才拿得心里安稳些。

青娆送了童氏出去,扭头正准备回屋时,却见孟夏白着脸小跑着回来,低声对她道:“姑娘,方才正院里的姐姐说,夫人忽然咯血了。”

青娆心里一突,熬了一宿的疲惫和此刻令人心慌的急迫感一道涌上心头,人差点要站不稳,孟夏忙扶了她一把。

夫人待她,全然是利用的心思,但青娆待夫人,又何尝不全是依赖攀附的渴求?

眼下方氏刚生了男婴,府里形势波谲云诡,若是这时候夫人没了,她这个还没站稳脚跟的新宠,随时有可能被卷入漩涡里死无葬身之地。

夫人不能出事。

……

高永丰刚回到外书房,就听到底下人来禀夫人不好了。

他吓得腿都软了,低着头进了书房,迎着国公爷喜气洋洋的脸色,张了几回口,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爷,方才正院里来报,说夫人方才咯血了。”

霎时间,国公爷脸上的笑意消散了,屋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高永丰将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砖里好叫主子瞧不见他。

半晌,才见国公爷沉着脸起身,一言不发地甩手疾步离开。

……

周绍到的时候,便见一向安静的正屋里此刻挤满了人,药藏处的大夫、郡王府的府医和陈阅姝惯用的大夫都齐聚一堂,有丫鬟在小声地啜泣,一声一声,让他脑子里那根弦剧烈地跳动着。

“好端端的,哭什么?”他黑着一张脸,手一抬就让人把不懂规矩的丫鬟拖下去打板子。

元娘还好好的呢,谁在屋里哭,岂不是在咒她。

大夫们也被这阵仗吓到了,讨论的声音就更小了些。

发落了丫鬟,周绍却立在屏风后,半晌不敢进去瞧。

却有一道身影绕过屏风出来,迎上他的视线,福礼道:“国公爷。”

他的视线慢慢聚焦,认出这是近来他颇为宠爱的通房。娇弱盈盈,从青丝到触手生温的玉足都美丽得恰到好处,但这种时候,他没有旖旎的心思。

他竖起眉头,正要开口,却见女子福礼后就径直略过他,问他身后的大夫们:“已经一刻钟了,夫人的脸色愈发不好,圣手们还没商量出个章程吗?”

她语气急促,面色不善,开口便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大夫们脸色不大好看,这府里的通房说是主子,其实只是得意些的丫鬟,像郡王府的府医都是有品级的,岂容她这样无礼。

可扫了一眼脸色黑得吓人的国公爷,白胡子的郡王府府医愣是没敢讥嘲青娆,只是依旧道:“夫人脉息太弱,若是下重药,只怕要彻底损了身子……”

郡王府这些大夫,和宫里的太医学得一套套的,只喜欢开太平方子,若是治好了当然皆大欢喜,若是治不好也是天命如此,倒是能将他们身上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青娆冷了脸,望向国公爷:“爷,夫人的身子已然不大好了,可她不能就这样走了,鹤哥儿那儿她都没留下只言片语……”

周绍被油煎着般的心顿时不再上下翻滚,他看着那群大夫,将腰间的佩刀往外抽出了一寸,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听你们说推脱或是旁的漂亮话,今儿要是夫人醒不过来,我就砍了你们这帮庸医。”

众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后连忙躬身道:“下官(草民)定然尽心救治,请国公爷放心。”

医官说是官,其实只是王府里册封的奴才,周绍要砍了他们,郡王爷顶多会不高兴两天,到时候他们可就无处说理去了。

事已至此,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

于是在众医者的商量下,很快开出了一剂相对损害小些却效果十分厉害的猛药,黛眉眼含热泪地将一整碗药给陈阅姝喂下后,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陈阅姝醒了一回。

郡王府的医官再次诊脉,长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对周绍道:“恭喜国公爷,夫人这会儿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时候,再过几个时辰就能彻底醒过来了。”识趣地没提经此一事,陈阅姝的身子更弱了一些的事情。

屋子里沉重的气氛顿时得到了缓解,黛眉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绍也深深地看了一眼床榻上再次昏睡过去的陈阅姝,紧绷的嘴角慢慢有了弧度。

但立在后面的青娆却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缩在角落的黛兰身上。

几十盏烛火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在众人喜气洋洋的面容里,黛兰的脸色,有些过于发白了——

作者有话说:晚安~今天又加班到晚上十点,实在写不完了,明天把欠的更新补上~

第49章 第 49 章 养出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陈阅姝被救过来了, 一众医者或许在心里埋怨国公爷这位通房的强势,但正院上下却都是感念青娆这份情的。

尤其是黛眉,等料理完了屋子里的一摊事, 认认真真地给青娆福了一礼,神色中是感激与恭敬。

从前她只觉得夫人将青娆推上去, 是迫不得已之举,虽她绝不会与夫人的主意阳奉阴违,却到底在心里头替她委屈,待青娆便一直淡淡的,没将她当什么牌面上的人物瞧。

这会子, 倒是有认了她的意思了。

周绍为方氏生产的事便一夜没合眼, 刚回到书房又听闻这噩耗匆匆赶过来, 这会儿心里那股劲儿松下来, 便顿时疲累不堪。

黛眉就对着二人道:“这会子夫人刚服了药,恐怕还要些时辰才能醒,奴婢们定然尽心守着, 一步都不会离开。国公爷昨夜都没怎么休息,万一损了身子,回头夫人知道了更忧心。爷不如就在院子里歇息片刻, 若有信儿,奴婢们立时去报您。”说罢, 看了一眼青娆。

放在从前,黛眉绝不会主动开口替青娆争宠。

周绍想了想, 又吩咐了几句叫他们尽心照看,这才往外走。

青娆倒是刻意慢了半步,拉着黛眉到了一旁说话。

黛眉以为她要谢她,正弯着眼睛要说话, 却听她低沉着声音,嘱咐道:“姐姐是夫人最信赖的人,有些话,我也只敢同你说,夫人这回病重来得蹊跷,姐姐得提着心服侍,别叫旁人钻了空子才是。”

黛眉一愣。

未听这话前,她从未想过夫人的病重有蹊跷,只以为是她听了方氏产子的消息气急攻心,这才出了急病。

陈阅姝身子弱,这个时节屋里的地龙就烧了起来,踩在金砖上久了甚至会觉得有些烫脚,但这一瞬青娆的话,却让黛眉从心底泛起浓浓的恐惧和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拉住青娆的袖子,探寻又带着一丝求助意味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视。

青娆却只是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还没有把握,就不会轻易将黛兰那丝不对劲捅出来。到底是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且从前还与她有同屋的情谊,万一指错了人,先前黛眉心里那点感激顷刻间化为乌有不说,说不定还会疑心她故意作践陈阅姝身边的丫鬟来立威。

黛眉也缓过劲儿来,便不再多说,脸色如常地笑着目送她去,旋即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陈阅姝的床前。

屋子里有丫鬟请缨去给夫人熬药,也被黛眉笑眯眯地拦了。

“大夫们刚在国公爷面前立了令状,一切药也该他们亲力亲为,将夫人治醒才好。”

她眼下,再不敢信这些主动冒头的丫鬟。

夫人昏迷不醒的这几个时辰,她怨恨过方氏,怨恨过那个刚落地的孩子,甚至不敬地怨恨过老王妃和国公爷,却从来没想过,可能是他们院子里的人对夫人动了手脚。

多么巧的时机,方姨娘恰好生了府里的第二个小公子,或许身子会比鹤哥儿更健康,夫人听了这消息,怎么能不动怒揪心。即便是因为这桩小事气急攻心,撒手去了,满府的人和老王妃恐怕也只会说夫人善妒……

好狠的心肠,更是诛心的招数。若真是如此,夫人这些年,倒是养出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她气得快将一口牙咬碎,低着头隐去自己阴霾的神情。

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一切,都要等夫人醒了,才好同人算旧账。

她想着方才青娆凝重的神情,一时心情复杂。

一同服侍主子多年的人里,出了内鬼,倒是这个她从来疑心戒备的新人,在这种关头不仅挺身而出救了夫人,还暗暗给她提醒,生怕夫人再被人害了。

这可真是,天意弄人。

……

青娆出了正屋,却见周绍立在石阶下等她,不免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请罪:“奴婢一时放心不下,同黛眉姐姐多说了两句……”

周绍嗯了一声,表情更和煦了些。

她便随着他回了东厢房,服侍他简单洗漱了一番,二人便褪去外衣躺在了榻上。

她睁着眼睛,身子有些僵硬,也不知该同他说什么。

这些时日他一直歇在她这儿,但每每都是晚上来,二人用过饭闲话几句便上了榻,很快她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只顾着听从他的摆弄,与他翻云覆雨。

让他满意了,第二日便会大手笔地送上不少赏赐过来,彰显他对她的恩宠。

但也仅此而已。

连着七八日都是如此,外人如何艳羡她得宠,她心里却清楚他来她这儿倒像是纵欲,只把人当服侍他的玩意儿或是爱宠,用不着有什么特别的交流。

若是放在寻常丫鬟身上,这份恩宠便已经足够让她衣食无忧,剩下的便该是趁着自己还未年老色衰,在子嗣或是靠山上寻上一头,再多拢些银钱,也就是了。

可青娆自小先是跟着她娘学写字读书,又跟着四姑娘读了不少男子们才看的书,她并不甘心就当个漂亮的摆件,一辈子只寻思着爷又赏了谁漂亮的缎子与钗子,同她比起来又如何。

这样的日子,实在乏味。

而今日,二人精神都很乏累,没有做那事的心思,躺在了榻上倒是有机会正经聊两句。但机会来得突然,青娆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还是周绍先开口的:“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

青娆眼睛微亮,明白他指的是方才她在大夫们面前不怯场,瞧出他们在互相推脱的事儿。

她缓了口气,声音放得很柔又很清晰:“夫人对奴婢有恩,奴婢只一心想着,这样的大事,绝不能叫那群大夫随随便便糊弄过去。还是爷镇得住他们,不然他们可不会听我的话。”

后面刻意拍的那句马屁让周绍听笑了,他侧过身,捏了捏她的脸,粗糙的指腹在她柔嫩的脸上停留片刻,指尖留下细腻的触感:“你倒是胆子大,如此开罪他们,也不怕日后他们给你穿小鞋?”

一场风寒就能让人去了命的世道,为医者还是很受推崇的。特别是国公府和郡王府这种大小主子极多的,开罪了大夫,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对方稍一糊弄,说不定就能拖成大病。

这也是先前照春苑的来和陈阅姝打别头,结果被黛眉弄得祸水东引惹了药藏处的不快,前者便一直在外头重金请大夫的缘故。

听周绍这么说,青娆回过味儿来,心里也有一丝丝懊悔了。但她很快就盛着笑脸道:“奴婢不怕,有爷在呢,只要爷时不时地到奴婢这里坐一坐,那些人就不敢慢待奴婢。”

男子嗤笑一声,无奈地看着她。

府里规矩重,就是方氏要争宠,也不敢明着说必须要他去她那儿坐坐,只会不停地寻各种借口来请他,这个小丫头倒是胆子大,这种事也敢挂在嘴边。

但不知缘何,被人满心满眼地当做依仗,他竟一时没有生气,只吓唬她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青娆顺着他的意思,故意装作被吓着的样子,结果就见那人笑得开怀,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小东西,爷逗你玩儿呢,也值当你吓白了脸?”

她生得纤弱,腰线一把就能握住,被他一把拖过来按在怀里都没感受到什么重量,小巧可爱得想叫人收藏起来。

情不自禁的,就想要逗弄她一二。

青娆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心中腹诽国公爷的幼稚。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便互相依偎着歇息了。

这是头一回周绍白日里歇在她这儿,也是头一回二人什么都没做,只是说说话亲亲脸颊就感受到了流动的温存。

屏风后,孟夏两个相视一眼也退后了一些。

丹烟笑着轻声对她道:“你去歇着吧,昨夜你陪着姑娘,也没合眼呢。”

孟夏想了想,估摸着也不会再有需要两人一起做的重活了,便点头去一边休息了。

姑娘用她们,没分谁轻谁重,而是各司其职,需要一同上阵的才喊她们一起。

二人原本还存着别劲儿的念头,可看着国公爷一连来她们这儿七八日,倒都有了默契:姑娘的前程,定然不只是个通房。日后身边伺候的人还多着,她们要争权,也不急在一时片刻。

如今,还是和姑娘培养感情,尽快获得姑娘的信任才最要紧。

想通了这一点,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不少,偶尔有事,还会商量着来了。

……

照春苑。

方氏醒来后,先是乐滋滋地瞧了自己辛苦生下的宝贝儿子,听闻老王妃和国公爷都有厚赏,心里更是得意。

她便问:“正院那头怎么说?”

伺候她的丫鬟便道:“正院夫人今晨起来咯了血,险些不成了,不过听闻大夫们又给救回来了。”

方氏的表情顿时遗憾起来。

但想了想,她也就想开了:她的儿子毕竟刚落地,若是陈阅姝正好死了,虽然老王妃和国公爷都会在心里怨怪陈氏嫉妒吃醋才自食恶果,可外头的人听了,只怕要给她的儿子编排一个克死嫡母的名声。

罢了,这回她死不了,但大夫给开了虎狼之药,想来也熬不过多少日子。

等她的儿子风风光光办了满月宴,那陈氏再死不迟。

丫鬟看着她的脸色由阴转晴,想了想,到底没将国公爷又回了正院东厢房歇息的事儿透给她。

这正院里的两位,一个位尊,一个貌美,都是她家姨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姨娘还想着,等她生完孩子,便将国公爷的心重新拢回来。

可瞧这模样,只怕国公爷对那位新人,一时半会儿且断不了新鲜劲儿呢——

作者有话说:晚安~今天白天开车回老家没时间写太多,明天补上欠的更新

第50章 第 50 章 拦她一刻

到了这日的夜里, 正屋里着人来传话,道夫人醒了。

彼时周绍也刚醒不久,听了消息边匆匆赶过去, 青娆心知夫妻二人经此一事大约会有很多话说,便识趣地没有跟去。

可没想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周绍就出来了, 甚至还是带着怒气拂袖而去的。

这时,扶云过来请她去夫人屋里说话。

她忙更了衣,穿戴整齐去面见夫人。

陈阅姝发了一场急病,这会儿虽缓过气来了,但仍旧面如金纸, 她只穿着夹衣倚在迎枕上, 烛火下瞧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黛眉跪坐在她的床边, 正在给她喂好克化的细肉粥。一勺又一勺, 吃饭瞧着像是在喝药,艰难得很。

屋子里静悄悄的,竟只有主仆二人在。

青娆也是到这时才发现, 初见时在娘家人面前端庄大方的夫人,到这会子,满头乌黑的青丝已经变得稀疏枯黄, 不说不动,也能瞧出屋子里的死气沉沉。

她上前给陈阅姝行了礼, 对方的视线看了过来,目中便泛起淡淡的和善意味, 招手让她到身边去,青娆便知机顶了黛眉的差事,便服侍她用粥边说些闲话。

奇怪的是,方才国公爷怒气冲冲走了, 可这会儿瞧夫人的模样,倒像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她心里转着念头,就听陈阅姝道:“先前的事我都听黛眉她们说了,多谢你肯为我出头。”她顿了顿,又苦笑道:“只是我的身子是不中用了,日后想再提携你,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病了这一场,她这个病人比谁都清楚,今日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阎王爷的册子上指不定都挂了名了。

这样的身子骨,今日脱了鞋上榻,明日就不知还能不能再下榻穿履。

认识到了这一点后,陈阅姝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方才周绍来瞧她,她看得出他是很关切自己的,可想起听见方氏产子时自己的心情,她却没了与他泪眼相看的心思,便故意就着这事刺了他两句——

反正她咯血一事,解不解释,里里外外的人都会认为是她嫉妒方氏太过,以致作践了自己的身子。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是说不清道不明。

夫妻情分本就淡薄,见她这般,他果真拂袖而去了。陈阅姝反倒松了一口气。

青娆见她心灰意冷,心里就是一突。

她顾不得规矩,放下手里的白瓷碗便按上陈阅姝的手,迫着她将涣散的目光移到自己身上:“奴婢不求夫人提携奴婢,只要夫人好好的,对奴婢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这种恭维的话,陈阅姝只是笑笑,可紧接着就听这通房道:“夫人饱受病痛折磨,觉得了无生趣,此乃人之常情。可鹤哥儿还这样小,照春苑那头又刚诞下一个哥儿来,夫人当真敢在这时候闭上眼么?夫人,您身边得力的再多,娘家人再可靠,可这世上,最能为鹤哥儿殚尽竭虑的,还是只有您一人而已。”

话毕,不消陈阅姝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她就自己跪在了床榻前,垂下了头。

陈阅姝被她这话一激,先是咳嗽了一阵,黛眉被吓得冲过来替她抚背顺气,陈阅姝却是拨开了她的手,边咳嗽边盯着跪在地上的青娆。

烛火将女子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她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她虽然跪着,背脊却挺得笔直。

她胸中那口郁气忽地就平了,含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盼着四妹妹早些来。”

这话一出,黛眉脸色大变,青娆也好不到哪儿去。

四姑娘要嫁进来做续弦的事,府里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如今过了半年了,京城陈府那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

一些先前有念头的人,都不禁疑心是否是自己想岔了。也就是陈阅姝贴身服侍的黛眉知晓一二,还有就是被陈家人一手送进来的青娆,清楚明晰地知道陈大夫人母女的打算。

但知晓归知晓,如今陈阅姝人还在,说这话总归是犯忌讳的,黛眉一听就红了眼睛,簌簌地往下掉泪珠。

而横亘在青娆面前的,更是新主与旧主的抉择。

放在从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四姑娘。但童氏小心送进来的那封来自郑安的信,却叫她心里存了个挥之不去的疑影儿。

但陈阅姝的话算不上难回答。

她顿了片刻,便垂眸道:“在其位,谋其政。奴婢如今身在正院,主子便是夫人,夫人的荣辱,就是奴婢的荣辱。”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四姑娘没问题,她们主仆情分依旧,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嫁进来的。

无论何时,周全自己的性命,加大自己的筹码,才是最要紧的。

陈阅姝就笑了起来。

等她让青娆下去时,青娆听见她还吩咐黛眉说,再多上些东西上来,她没吃饱。

病重之人,最怕自己先存了死志。

青娆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心间大石总算放下来一块儿。

黛眉送她出去时,她就用目光探寻地问了她。

黛眉犹豫了一下,送她到廊下时,才低声开口:“先前那药,是黛兰亲自去盯着熬的,小灶房里当时人也少……且夫人的药渣已经让惯用的大夫看过了,看不出动过手脚……自昨日一早起,进口的东西也都查过了,瞧不出什么问题。”

“原是如此,那许是我多心了,这也是再好不过了。”青娆面上瞧着松了一口气,黛眉也抿了唇笑。

她是不愿意怀疑正院里一起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姐妹的,而她疑心一起就先怀疑了黛兰,可后面一查,却是全然没问题的,这才叫她好受了些。

黛兰可是府里带过来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都捏在陈家人手里,若是这样的丫鬟都能被人收买,她们这正院可真是漏成筛子了。

青娆顺势接过黛眉的活计:“方才夫人说的东西我也记住了,小灶房那头我也熟着呢,还是我替姐姐跑腿去罢。”

陈阅姝刚醒,黛眉的确也不大放心离开正屋,想起方才青娆在屋里的一番话,更是认定她如今是一片丹心向着正屋,再没有不信的,便笑着谢了她,扭身回屋去。

青娆带着丹烟离开,却没有往小灶房去,而是脚步一转,去了倒座房。

黛兰昨夜守了夜,又因为夫人的病折腾了一上午,下晌便在自个儿屋里歇息。听见外头有叩门声,她忙合了衣去开门,问:“谁呀?”

打开门,瞧见青娆娇花一样的脸,黛兰吓了一跳,手都差点抖起来。

青娆却像是没发现她的异常,笑嘻嘻地道:“黛兰,方才夫人醒了,问起你来,黛眉姐姐便托我来传个话,让你去小灶房里取几样吃食,亲自给夫人送过去……”又一板一眼地将单子报给她。

黛兰面上松了口气:“我当是谁,深更半夜的你可把我吓一跳。”两人曾经有同屋居住的情分,至今青娆都还有些物件放在这里还没来得及取走,这话说得亲昵得有些逾矩,青娆却不以为怪。

“夫人唤你,这可是大喜事,我这不是急着让你去露脸嘛。”青娆挽了她的手臂,顺势进了屋,“正巧,我还有几件衣裳没拿走,丹烟,你去帮我收拾一下,就在那个箱笼里。”

正院里头,属黛眉在夫人面前最体面,其余人都被她压得死死的。如今有机会出头,换了其余三个大丫鬟里的哪一位,都会马不停蹄地赶过去。黛兰自然也应该如此。

“拿吧,拿吧。”黛兰不再疑她,收了她的好意,便穿戴整齐准备去灶房去,“走时把门带上就是。”她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等闲人也不敢来她的屋小偷小摸,所以她走得也放心。

出了房门,黛兰却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青娆以为夫人一醒来就要见她,是对她的信重,可她却想起,今日黛眉背着她悄悄去小灶房里取熬药剩下的药渣的事——若不是她心虚,早趁着人不注意偷龙转凤了,只怕就要被她逮个正着。

那药不是毒药,可细细查探还是能叫人看出端倪来。

黛眉查完了药,似乎对她的戒备就少了很多。可夫人唤她,她还是忍不住提了心,生怕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好,露出了马脚。

她心里太多念头,便没能顾及到身后一直望着她走远的青娆主仆。

等她的身影远去,含笑的青娆敛去多余的神情,吩咐丹烟道:“你出去守着,若是黛兰去而复返,你便拦她一刻。”

丹烟愣了一下,旋即头皮发麻,立时乖顺地退了出去。许久,砰砰直跳的心才慢慢缓过来。

她没资格跟着姑娘进正屋去瞧夫人,故而不晓得方才姑娘对黛兰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可姑娘此言一出,她顿时明白过来姑娘是故意哄了黛兰走,为的就是要在这屋里翻什么东西。

深知自己被卷入了什么秘辛当中,但她还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姑娘没让她帮着她一块儿搜,那即便事发,她不知晓里头的内情,或许还能保下一条命。

自然,最万全的法子,就是不能让黛兰及正院里的其他人,发现这里的事情。

屋内,青娆扫视了屋子一圈,紧紧攥起了手。

先时她还只是怀疑黛兰有问题,可据黛眉说,今日给夫人熬药的正是黛兰,且还是她亲力亲为的……两厢一对上,她用不着去找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就先在自己心里给黛兰定了罪。

但是谁害夫人的,在她这里其实并不怎么要紧。

要紧的是,她想知道,和四姑娘通信的,是不是她?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能她自己来找——

作者有话说:晚安~还在写,也许晚点更,也许明天中午更,不要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