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闹掰(含补更) 他回五条家了!……
“这个啊, 时空扭转拉不动的那根进度条呗。”
“时空…扭转?”夏油杰皱着眉头,迟疑的问道。
这太超乎想象了。
五条悟手舞足蹈的讲解:“这个世界被重置过啦,就像是游戏一样,存档然后点击倒退, 或者从头开始了第二周目。”
“换句话说, 我和你, 世界上所有的人和物, 都被逆时钟转动了指针, 回到了过去的某一个点, 但事实上我们都曾抵达过未来。”
黑发少年垂眸, 摩挲着并不光滑的棍体若有所思, “所以游云的裂纹是‘未来’产物?为什么它的时间没有倒退?”
“这不奇怪,”五条悟歪站在床边,饶有趣味的拨弄着未被托举的那截棍体, 打了个比方, “就像是玩RPG,因为程序员技术不到位游戏出现了bug, 游戏界面的某些花花草草或者布景并没有随着玩家点击存档而归复原有的指定状态, 而游戏却已经发行,这些细节并不会影响主线推进和玩家体验, 程序员便懒得修复,一直遗留了下来。”
某一天开始, 五条悟知道,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
天空突然垂下了无数虚拟的金色丝线,像是刺破一切晦暗的阳光,天地都被熏的金碧辉煌。
它们破开苍穹,沿着云层的空隙洒下, 犀利平等落在每一个人头上。
五条悟不是例外,甚至身上洋洋洒洒的系满了无数线头。
熙熙攘攘的人群若无其事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间浑然不觉的将排布有序的金线织的密密麻麻,如同未来末日科幻片里一切归为数码消失时的场景。
人们身上的咒力犹如被闯入的投影,明明灭灭间,夯实,透明,又夯实。
这美丽神圣的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蛮横的闯入五条悟泛出血丝的眼睛,他一眨不眨的看着一切,全无恐惧,反而诡异的兴奋。
世界在他眼里缺乏秘密,但此刻,有了值得他去他探寻探究的谜底。
夏油杰摩挲游云的指尖停住,他极力控制自己眨眼的频率,不想五条悟察觉分毫。
一直以来,他自以为得天垂爱,有幸窥视到未来的一角,有了撼动命运齿轮的主动权。
但尚未发生过的未来与重启之后的现在有着天壤之别,他不敢去想那些他看到的——血腥、暴力、死亡……残酷的阴影真的曾经笼罩在他们头上。
所以……他看的的并非是预言,而是……
“杰。”
五条悟收起斜倚的脚站直,温热的掌心猛的攥住夏油杰颤动的指尖,游云被陡然施加的力道震的乱晃。
夏油杰浑身一抖,打了个激灵。面上毫无异色,笑着回望向五条悟目光担忧的双眼,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刚刚走神了,游云有点重没拿住。”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又圈住五条悟的手腕找寻,想要勾住他嘴里所谓的线头。
白发少年嘴上说着“哒咩”“非礼”的词语,却伸着手乖乖任他动作。
“只有那一瞬间而已,线早就不见啦。”五条悟眉弓挑着,懒得相信他逞强的鬼话,转而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只有杰的身上还留存着相对浓厚的气息哟,所以杰是一切的枢纽。”
夏油杰圈住手腕的动作蓦地一顿,猛的抬头,“所以是未来的我扭转了时空?!”
逆转时空,颠倒乾坤,何等伟力!
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了句不自量力又愚蠢至极的诳语,有所谓的神明珠玉在前,他怎能狂妄的冒领这篡天的壮举。
“这个老子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可能不是,但杰一定在其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五条悟一本正经地说,手腕上夏油杰的手还没拿开,像是太过不可置信,指尖与掌心烫的要命。他懒懒的依着动作,转身在床边坐下,安慰自己瞳孔剧颤的挚友,
“老子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杰会努力让一切归位,给世界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但杰最擅长创造希望了。”
这一下,夏油杰的瞳孔是真的剧烈震颤起来了,他的目光像春日粼粼的湖水,声音发哑的喃喃。
“……悟……”
这样的五条悟,他怎么舍得和他分手,他怎么舍得让他伤心,但他要去做那个恶人了。
他决心将暴力驱赶,让血腥远离。他想要让他可以永远干干净净的坐在一墙之隔的床面上打电动,不必去忧心牵挂所谓挚友的未来。
这一刻起,夏油杰决心做五条悟生命的过客。那个留存在对方记忆里违背誓约,背信弃义,冷酷无情,满嘴谎话的人,做他嘴里偶尔陶侃的“只会骗老子的优等生”。
一切已经发生了,有些必定会降临。太阳冉冉升起,月亮就要坠落。
夏油杰无数次痛恨自己的傲慢、不堪、固执、贪婪、懦弱、悲观。
世界将如一幅缓缓褪色的画,慢慢剥落油彩,慢慢发旧,慢慢落满灰尘。待到那时,他不过一具被困在日渐腐朽躯壳里的移动标本,扒在永不开裂的石缝,可怜的遥望一点微薄的阳光,度日仓惶。
到那时,抑郁症患者尚且可靠着自残感知自己尚存于世,他要又以什么来证明自己并非停留人间的残影?
到那一日,为了感受心跳,他会摁断自己的胸骨。直到嶙峋尖锐的骨刺扎进噗嗤跳动的心脏,直到意识模糊,双眼迷离恍惚,目光所及皆是片片糊掉的色块……
可一切若能点到即止就好了。无论祂到底是如何的存在,只要给他纠正命运的机会,夏油杰不介意在心中将他供奉瞻仰,为他修一座信仰的神龛塑像。
即便按断肋骨,咬掉舌头,一口口咽下自己的血,夏油杰相信自己能够为了梦想责任、为了父母亲朋、为了五条悟活下去。
忍耐是他十几年来做的必修课,而他一向名列前茅,是个功底扎实、能够为此自豪的优等生。
可一切远非那么简单,一切都要逝去了。
命运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不得安息的忐忑心脏早有做出预警。逆转时空的代价难道仅仅只需一个凡人微不足道的感官献祭吗?若真是如此,世界岂非是破败的竹篓,任何心怀不甘执愿的幽灵都能将其揉扁搓圆?
比起逆转的“代价”,他已经进一步担忧起“改变”的代价。
未来的景象是如此近在咫尺的清晰,又是如此支离破碎的模糊,他要靠短暂而迷离的碎片去拼凑思考,必要时还要依赖不靠谱无根据的想象去填充缝补。
“改变”会带来什么?会不会从一个极端滑向另一个极端?会不会让原本安然无恙的人的命运因为他而陷入泥沼?最重要的是——
“改变”仅仅真的只需要他付出自己吗?他是“代价”,还是谁操控到掌心的、向未知的人们收取本金与利息的借口?
他无法确定,不敢去赌。蹑手蹑脚迟早会摔倒,胆战心惊会害死一个人。
他早晚会在五条悟的心巴上开一个难愈的大洞,或早或晚,只是洞的大小不同,就像宿舍西侧的墙壁。
夏油杰也许对自己了解的不够透彻,但他至少有一两分的笃定,情感这种东西,纠缠的越深刻越是难分难舍。他无法保证某天能够在汹涌的情海里保有理智,依照形势抽身而出。他也无法保证到了那个时刻,是否会比现在对五条悟而言更好。
到了那天依五条悟的性子,说不定舍不得愈合那个大洞,甚至照样兴致勃勃地将裂口打磨的光滑平整,然后盯着顶天立地的洞口,歪着头,饶有趣味的将摊开的长腿伸展进里面,欣悦地晃动自己的双脚。
哪怕是伤疤也远好过空洞。疼痛是一时的,而酸涩——那种被风一吹便哀哀抽噎的酸涩历久弥新。
夏油杰绝不允许。他理当坐在光里伸着懒腰,光会把他勾勒地毛茸茸的,金灿灿又暖乎乎。
在未来面前谁都要让路,所以夏油杰得为五条悟的未来让路。这绝不是出于某种自我感动,夏油杰只感到深沉的愧疚。
他平缓了面部神情,突然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一言不发地从洞口回到自己房间。
“明天叫人来吧洞填上吧。”
“啊——?!”五条悟瞪着眼睛,啪嗒啪嗒地越过墙面追过去,噗嗤一下倒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来回打滚:“不要嘛——不要嘛!老子拿苍磨了好久的!杰不是答应老子了吗!怎么可以反悔!!”
夏油杰故作冷漠地看着在床上翻滚的人,以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语调缓缓说道,“你把我的床弄乱了。”冷淡的声音顿了下,继续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
五条悟僵在床上,大大的眼睛骨碌骨碌的转。
他是没有答应过他啦,但一般他不说我不问不就是默认了吗!默认不就是赞同吗!赞同不就会来帮他成为帮凶吗?!
他磨墙的灰还是夏油杰扫的,粘灰的床单被单还是夏油杰换洗的呢。
他撅着嘴不愿妥协:“杰帮了那么多忙不就是赞同吗,这个时候和悟酱纠结这个干什么?”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一边去勾黑发少年的衣摆。
五条悟撒起娇缠起人来,简直比撒泼打滚要玩具的孩子还难缠。尤其对夏油杰——这个极为纵容他的朋友,更是会发挥出十成十吃奶的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达成目的还要连吃带拿。
夏油杰一反常态地抱着手臂不为所动,甚至呵斥道:“我的扣子被你拽崩了,请你回你的房间!”
抓住衣摆的手倏地僵住,苍蓝的明瞳不敢置信的瞪大,他的视线寸寸扫过面色发冷态度冷淡的黑发少年,似乎想用看穿一切的六眼去确认挚友有没有被人夺舍。
白发猫猫猛的跃起,扑到黑毛狐狸怀里,臂弯勾着对方的脖颈把人拉低,另一只手不信邪的去摸他额头的温度。
“你中邪啦?”
夏油杰不耐烦地偏首躲过,用力一把扯下胳膊把他拽起,将人推进对面。
“不要对人动手动脚,也不要未经允许踏进别人的房间!”
不拖不累的几句话,将烦躁不耐的态度展现的淋漓。
五条悟措不及防被拖地趔趄,心头也窝了火:“好好的你发什么颠?!心理这么脆弱,这么一点点真相都承受不住吗?”
“什么不要动手动脚,什么礼貌修养?先对老子动手动脚的人是你!对老子大包大揽管教的也是你!现在好了,一被刺激就找老子撒气,老子是你的出气桶还是一不高兴就使劲摁压捶打的捏捏乐?”
见他眼睛瞪出血丝,整个人像被刺中一样怒气冲冲,夏油杰使劲摁下心头绵延的酸涩和难过,双手插兜背过身去:“对,我心理脆弱。我不尊重人,我反复无常我小人。还请五条少爷以后离我这种人远点。”
“什么?”五条悟僵硬地收回俯冲的姿势,呆滞的站直身,整个人冷了下来,“你要撕毁条例?”这声音如高山雪水,清清泠泠,浇的人浑身冰凉,骨血生寒。
夏油杰没有回头,没有做声,也没有反对。
五条悟冷着脸,睁大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压抑心底的烦躁道:“杰,你怎么了?别忘了,我们约定过对彼此不能隐瞒!”
太不对劲了,一切都太荒唐太怪诞了。
转折点在哪里?一切从哪里开始变化的?
在六眼强大的收集视野和运算功能里,从夏油杰踏进宿舍、进入浴室、坐在床上闲谈的每一丝神情变化,每一句言辞语气,每一个细小到微不可察的小动作都被反反复复分析地纤毫毕现。
五条悟无机质的眼睛盯着黑发少年的背影,脑海里飞速的运算分析消耗着机体的能量和细胞,可任他如何聪明绝顶、谨慎审慎,也找不出一丝断轨的地方。
夏油杰默不作声,慢慢的走到门口。五条悟登时如同哺食的猎豹,身姿迅疾突进,用力压住门把手。
“出去打一架。”
“不了,”夏油杰耸肩挣脱他的禁锢,拉开了门,走出去两步,疲惫的声音落地,“只是……烦了你。”
黑色的人影消失在阴影尽头,像影子归于影子,悄无声息的匿进不可捉摸的黑夜。
房间里的身姿笔挺的像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只是睫毛颤动的落了捧雪,突兀的暴露出一点不知所措。
蹦极一样的落差——如果真的像蹦极一样可以发泄出来就好了。
五条悟松了憋着的气,低落的揉揉脑袋瘫在就近的床上,眼神失焦的盯了窜动的飞蛾的灯影,心底默默地数着数。
躺了很久,想起那人冷酷决绝的话,他又赌气的起身,状似嫌弃的拍了拍全身,忿忿的踹了一脚床,把无辜的床铺踢塌一脚,闷闷的扑回自己床上,闷在被子里又开始数数。
胸口依旧沉甸甸的可怕,燥意混杂着可以翻天的委屈闷在地下发酵,将眼眶酿的酸涩,将鼻尖酝的通红,将空气都酦的酸涩辛辣。
比起凭什么,五条悟更多的是想不通和为什么。这股子疑惑绕在心头找不到出口,急得他团团转,转出些怨怪来。
一切都好好的,甚至上一刻做着的是所谓的快乐的事,染脏的内裤还丢在垃圾桶里,刚刚躺在床上嬉笑玩闹的人却却无踪迹了。
所以对立冲击陈列在眼前,显得苍凉的事实多么残酷和不可置信。
夏油杰出门后乘着虹龙一路出了高专,漫无目的的在天上漫游。
天宽地广,但天上没有月亮,地上点亮的灯也零零落落,想必是今夜人间太平无事,匆促奔忙的人们都早早归了家。
夏油杰罕见的没有站着或者规矩的盘腿坐在虹龙的龙角间,而是想起两人从天内理子家里回去的晚上,想起五条悟自在晃荡的双腿。
他也侧做在虹龙的背脊,将双脚泡入缠绵遣倦的夜风,任由冰凉的风握住纤细的足踝,吹鼓起灯笼裤的裤脚,盖在仰躺着的身躯。
有风在,这是唯一的宽慰。
至少在长久的冰凉的风的吹拂中,发麻刺痛的指尖像是被凉风浸泡后的结果,而非来于痛彻心扉的胸膛。
望着无星无月的夜幕,想象着明天晴朗天气下澄澄的苍蓝,夏油杰无可奈何的长舒口气,阖上了眸光复杂的眼睛。
滋长的爱潜进梦乡,在斑斓迷离的梦境生根发芽。
许是空气不流通,五条悟所幸坐起来,随手从衣柜抓了条裤子。从窗户上一跃而下跑到操场,莽着头狂奔五十公里。
“老子再也不要理怪刘海了!没有怪刘海的管束,一切都是自由的!芜湖~~~啊哦哦哦哦哦哦~~~”
“怪刘海不跪在老子面前匍匐着诚心诚意认错,老子再理人就是小狗!”
中气十足的几声大吼,朕得黑夜下的鸟雀纷飞,震的家入硝子手头一个不稳,划破了手头牛蛙的传入神经。
“这两个家伙,今晚再玩谁是猿人的游戏吗!可恶啊!”
她带着口罩,恶狠狠的盯着台上蹬腿的牛蛙,凉凉地握起凉凉的手术刀,给了凉凉的牛蛙一个痛快。
训练场的地板被汗水洇出深色的斑驳,空气沉重得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每一次呼吸都刺痛着即将涨破的肺泡。
夏油杰手中的长棍带着狠厉的风声砸向伏黑甚尔,却被对方以一种近乎轻蔑的侧滑避开。
前几天,带着无何奈何的不情不愿,伏黑甚尔抱着老婆嚣张地直愣愣闯入高专的结界。
呜嘞嘞刺耳的警报声响彻高专,停留在高专的术士倾巢而出,层层围困这位榜上有名,名声响亮的传说级术式杀手。
在场的家入硝子心累的看着一左一右右右右——的两个冷脸dk,没办法的自己讲清了前因后果。
夜蛾正道当场脱下皮鞋追着两人满操场的跑,两人沉着脸难得没说什么胡扯的歪道理,一人一边溜的飞快。
班主任最后还是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认命替学生收拾了残局,伏黑甚尔自此摇身一晃,从人人喊打的术式杀手进化成拖家带口的光荣人民教师。
“啧。”伏黑甚尔懒得看那落空的棍子,随意抬手,小臂轻松向外一推。
“咔啦!”
一声刺耳的脆响。
一股巨力攀上手臂,虎口瞬间麻木。那根布满裂痕的长棍在黑发少年手中断成两截,半截断棍旋转着飞出去,另外半截随着用力到泛白的力度木刺扎进掌心。
夏油杰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地板上,溅开微小的水花。
伏黑甚尔退开一步,随意甩了甩手腕:“行了,下去吧小子。”他下巴随意朝场边一点,“换人。那边那个,麻溜过来。”
夏油杰没应声,顿了几秒,用力将那截断棍往旁边一丢才转过身,径直朝休息区走去。
经过场地中央,他与双手插兜的五条悟擦肩而过。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空气瞬间凝固,连漂浮的灰尘都恍惚停滞了一瞬。
五条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侧头。他没带墨镜,视线笔直地投向那个健壮的男人,仿佛夏油杰只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夏油杰克制住自己想要越狱的余光,只是状似口渴的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而后径直朝着水壶走去。
伏黑甚尔眯着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无声地咧开一个讽刺的笑。
他目光锁定五条悟——这位同样传说级别的六眼神子——下巴挑衅地一抬:“喂,小子!憋着火?来,让我看看,‘最强’的拳头是不是跟你现在的脸一样硬。”
话落瞬息,五条悟冷冷抬眸,身姿晃动。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时已出现在伏黑甚尔侧后方。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抽出成拳,带着沉闷的呼啸,直捣腰侧软肋!
伏黑甚尔脸上依旧懒散,只凭身体本能,腰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轻松让五条悟的拳头擦过,反手直轰向名义上的学生因扫腿而毫无防备的腰腹。
拳头狠狠砸在少年仓促格挡的小臂上,手臂上传来的剧痛让五条悟的眉头狠狠拧起。
“喂,夏油,”场地边缘,家入硝子随手抛了瓶水给他,“闹得够久了哦,你们什么时候和好。”
“那可是六眼神子欸,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说话的是个身着巫女服,留着公主切双马尾的高二学姐,庵歌姬。
家入硝子哼笑一声:“等过几天他被哄好你就知道所谓神子的真面目了。”
拖夏油杰的福,这几天五条悟日日板着脸,身上的冷气更是不要命嗖嗖地放,还倒真有了几分旁人想象中的神子该有的威势。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灌着水,盯着场上的人影,眼睛一眨不眨:“我和他不会和好了。”
这语气,斩钉截铁。
——这是夏油杰自认为的。
家入硝子长长“哦——”了一声,话音回转蹦出一句:“我不信。”
夏油杰又恼的灌了一口水,没吭声。
家入硝子挽着学姐的胳膊望着靠着椅子孤零零站着的黑发少年:“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吵架的那天和你对我说‘五条悟也不该孤独’是同一天哦。”望着黑发丸子头默不作声的样子,她又说道,“姑且问一句,为什么?”
骄傲又傲娇的五条悟大少爷捱了几天受不了,不是没有别别扭扭的给过台阶。
说一个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看似自言自语的嘀咕一些咒力知识、像是被手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站在教室外面……
但夏油杰从没有搭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顺手牵住他。
汗水从额角、鬓边、下颌不断滚落,浸湿了雪白的发丝和衣领,五条悟湿红的耳尖微动。
“唔!”
一记刁钻的勾拳擦过他的脸颊,在他莹白的颧骨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痕。
场边,夏油杰再一次拧开瓶盖,仰头灌水,喉结快速滚动。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平息胸中那团翻搅的焦灼。
“夏油?”
没等到回答,女同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机械地转头,回望向难得执着的女医生。
家入硝子铁了心今天定要问出个一二三所以然来,夹在两个空调之间的滋味她受够了!
更别提五条悟偶尔的发疯之举,也算是报了夏油杰外带的烟酒之恩。
“只是烦了而已,就像你说的,没有人会对sa……五条悟有过多的耐心。”
伏黑甚尔左手成爪,闪电般抓向六眼神子的面门。五条悟像是被逼狠了气急了,咬着腮帮子扬起拳头,狠狠砸入男人的掌心。
论单纯的力道,五条悟远不敌身经百战又身为天与咒缚的男人。
被攥住的手挣脱不得,他身体猛地一歪,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如同被折断的标杆,不受控制地被这股巨力狠狠扫飞出去!
方向,正是不远处靠着椅子的夏油杰!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体在空中失去控制地翻滚,视野天旋地转。就在这颠倒混乱的视野里,他清晰看到了那个身影。
几乎是出于一种刻入骨髓的倔强,五条悟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抗拒。他强行扭动腰腹,不顾身体在空中带来的剧烈撕扯感和手骨的剧痛,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强行扭转身体的轨迹!
就在他即将重重撞上观众席、撞上夏油杰的前一瞬间,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违反惯性的角度,硬生生地改变了飞行的方向,轰然砸落在离黑发少年足有一米多远的地板上!
“呃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自抑的痛哼出声,他单膝跪地,死死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体没有彻底倒下。
夏油杰下意识上前摊开的臂膀彻底僵住了,心脏在胸腔狂跳,重的要撞碎肋骨。
五条悟眼中混杂的剧痛和强烈的抗拒情绪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他的眼底。
看着近在咫尺剧烈喘息的人,夏油杰整个人僵死原地。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死,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机械地后退几步,几乎狼狈的打了个趔趄,满目仓惶的后撤离去。
家入硝子抬手摁在白发少年的肩上,有些无语地望着那道像是自己深受重创腿部骨折的酿跄背影,气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伤口在反转术式的伟力下纷纷愈合,连最浅显的淤青也从白净的皮肤上消失无影。
夏油杰匆匆回了趟宿舍,接到电话后又匆匆出门,没有片刻停留。
他最近总是匆匆忙忙,将能单独承担的任务全部接手过去,偶尔的空闲,也借着预约心理医生的由头天天在外面晃荡,像是要将空缺的裂缝用杂事堆满,好让风呼呼吹过时没有多余的杂音。
这就是近两周里两人的相处模式——有其他人在场,一个开口了另一个就绝不会说话;尽量避免身处同一个空间,就算是夜晚,也有咒灵挡住洞口。
五条悟背对洞口盘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枯黄的枝叶。
就保持这个姿势,看了不知道多久,如同结冰的圣像,但始终没有等到观光的来人。
毒瘾一般的,如附骨之疽,陡然戒断身体便战栗难捱,如同活生生剥去一半的血肉,目光也痛的迷离起来。
游戏手柄随手丢到一边,手机也在主人发呆时滑落在地面。
突然,手机震动,机械女声一板一眼的播报。
“尊敬的客户,2005年11月xx日,您尾号为xxxx的银行卡受到转账金额一百二十万円,回款备注:甜品贷。”
夢魔的任务报酬是两百万円,夏油杰约莫是把银行卡里剩余的所有存款全部汇给了他。
五条悟涣散的目光聚拢,板着一张冷若三九寒冰的脸勾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来接老子,对,就现在!”
回到高专,夜色已深,夏油杰带着一身寒气和黏腻的咒力残秽从窗户翻进房间。
双脚刚落地,他整个如同被点穴一样直愣愣地站在窗边。
房间西侧,那里重新竖起了一张墙,墙面光滑,新刷上的漆雪白光洁,和其他三面泛黄陈旧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
他站了几秒,几乎挪着步子进了浴室。
刚洗完澡,家入硝子便敲响了窗户:“五条被你气的回家了哦,”她叼着烟翻出一张照片,“开的劳斯莱斯Boat Tail,听说全球仅三辆的顶级豪车,市值2800万美元呢。”
见黑发少年垂眸不语,她又下了剂猛药:“五条家的人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趟,你说,他不会退学了吧。”
夏油杰握着窗沿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半晌,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挺好的……他回家挺好的。”
家入硝子收回手机,沉默的打量他片刻,撑着窗沿翻身坐在上面,“你真该照照镜子,那样你就会被自己丑的‘哇——’一声哭出来,那样倒还显得真切许多。”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坦白告诉我为什么要冷暴力他,别甩给我什么‘腻了’‘烦了’的鬼话!”
夏油杰缓缓动着脸上僵硬的肌肉,收起嘴角歪斜的弧度。他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和偶尔几颗闪烁的星子,月亮被蒙在后头,洒落的光织成纱铺在窗前,连同缭绕的烟气一起被吸进肺里。
夏油杰长舒口气,将混杂的气圈吐进四合的夜色。
“他太依赖我了,这样是不行的,硝子。”他盯着光毯,撑不住了一样将双手交叠,额头抵了上去,“你知道的,咒术师时刻面临死亡,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我希望他不必记挂我。”
家入硝子用力吸了口烟,将烟蒂不礼貌的摁在男同期的窗沿:“我挺讨厌你的傲慢,真的。你总是自顾自的替别人做出决定却从不过问他的想法,要是点出来又没脸没皮的破罐子破摔说‘被办法我就是这种人’,死性不改的臭驴。”
“一面说‘我再也没见过像他那样坚定的人’,一面又把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护在怀里,像什么易碎的雪人,好像稍微捧出一下就会化掉。”
“五条悟不是你的崽子,他是五条家五百年一遇的神子,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对他的保护太畸形了。”
“可世界最难的就是知行合一,我不想把风险留给他。”夏油杰嗓音发哑,依旧俯在手上,像是个无措迷茫又倔强固执的孩子,执拗的守着一方天地。
不是不能徐徐图之,可心和嘴就比大脑率先做了反应。
家入硝子说他死性不改,打死不回头是真的,到现在,夏油杰虽心有感触,可心头最后悔的还是没有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因为最终会失去就剥夺了拥有的权利,真残忍啊,夏油。”
若有若无、恰似叹息的一句话,混在消失的烟气里,随着空气冷了下去。
窗边的少女踢踏着月色离去,把空间留给消沉低落的少年。
夏油杰抵着窗户趴了很久,也不敢抬头看看今晚皎洁的月亮。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我的挚友?——
作者有话说:写僵硬对我来说太难了吧[爆哭]不同等级咒灵祓除的工资没找到,两百万是我灵机一动胡诌的。[狗头][狗头][狗头][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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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
【文案】:
温和理性哲学博士年下攻×糙狗暴躁修理工年上受
宁竞此人,性子急、脾气爆,日常一句“你爷爷的”走天下。闯荡几年,灰溜溜地滚回小镇继承了自家的修理铺。
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来修伞修手电筒补搪瓷盆?宁竞祖传的一双手艺,全服务于镇上自个修烂了家电的老太太老大爷。
那是长江中下游近十年来最长的梅雨季,伴随梅雨飘进修理铺的是一台跑台的收音机,回家奔丧的白衬衫青年举着黑伞,沉默地走进了宁竞的生活。
迟忘言学哲学的,博士刚毕业,乘奔丧回老家住段时间。此人学识广博、谈吐文雅、气质温和,偶有挑剔。
米饭是不要和油的,衬衫是不能有褶子的,在小镇最讨厌的事是总出门踩到狗屎,换鞋的频率明显增加。
养生的狂热爱好者,和老太太无话不谈,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每天最爱的是菊花茶泡红枣片。
他随口说出的某些话,宁竞一个字都听不懂,可偏偏着了魔。头悬梁锥刺股地想自考本科,随他一起北上。
即便他暗恋时还没表白,就被对方敏锐察觉,利落挑明,果断拒绝。
迟忘言总说:“如果不爱你了,我会比你更绝望,所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宁竞听不懂,这又是什么老掉牙的哲学理论吗?
梅雨季结束,修好的收音机被取走。
宁竞架子上那台录满了心事的录音机还是没有送出去,因为那人最怕挣扎。
后来和朋友喝酒,偶然谈到他,朋友问:“你们当初干嘛分开?”
想起抽屉里落了灰的题册,宁竞语气平淡:“我在这待惯了,小镇留不住他自由的灵魂。”
阅读须知:本文年下,结局OE
第33章 离别与支援 高专的天才,夏油杰!……
时间一晃而过, 隔壁寝室再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最近的任务还是频繁,受伤的咒术师有增无减。家入硝子不是奔波于救治的路上,就是忙于钻研新运送到的医疗设备,偶尔还要分神看顾昏迷的伏黑葵。
也许是实在忙得转不开身, 又或许是想留给某个装睡的眯眯眼一点赖床的时间, 她没有再插手过两人的事, 也没有在黑发同期面前提起过那个咒术界的“You know who”。
夏油杰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 身形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在一个灰蒙蒙看不清天空的早晨, 他恍恍惚惚坐起身, 混沌思绪转了很久很久, 才惝恍地记起今年的年份。
他慢吞吞地拉开那床拖延许久还没来换的薄被, 拖着步子走到窗前,迷茫地打开窗户。
昨夜下了一场雨,凌晨六点的草木还浸没在茫茫水汽里。他靠在窗边, 只要再往前倾一点——仿佛只要一点点——就能轻而易举地望进隔壁那扇窗, 看见那个阔别已久、大概仍在熟睡的白发少年。
他的房间只有这一侧窗户,开学那天五条悟就是从这里翻进来的。
夏油杰试着在脑海中勾勒那天的画面——走廊东侧的尽头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 五条悟估计是瞥见那里起的主意。
或许他先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从隔壁翻进来毕竟近得多。不过依他的性子, 更大可能懒得多想,沿着管道攀爬对猫来说也许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的有趣游戏。
他会踩着东侧那扇窗子只够脚后跟挨地的边沿, 双手大张贴着墙面,像只螃蟹一样蹑手蹑脚地挪移。
夏油杰那天在电车上, 弄掉了一只行李箱的轮子,后来上楼打闹时又断了一只,那个缺胳膊断腿的箱子仍然横放在衣柜最低端。
那天他流了不少汗,有累的也有打架打的,但不可否认那天是个绝佳的艳阳天。
夏天是那么纯净温润, 明亮的像他的眼睛。
当然,五条悟大概并不这么觉得。爬窗的时候,那双生辉的眼睛可是吃尽了阳光的苦头。
三分之二的脚掌悬空,金尊玉贵的少爷猫被晒得眯起了眼睛,然后臭着脸在心里唾骂:要不是怪刘海把老子赶出来,老子才不会这个点来晒太阳!
想着想着,夏油杰唇边不自觉地哼出笑声,继而又感到些许惋惜。
那天他急着洗澡,没能目睹五条悟当壁虎的模样,这致使他的手机相册里少了一张限定版不再复刻的照片,即如这个一去不复返的夏天。
这天,夏油杰像往常一样起床。
辅助监督已经把今天的行程发到手机,自从五条悟回到五条家闭门不出,石田辉几乎成了夏油杰的私人助理。
黑发少年绑好丸子头,习惯性地拉开窗户看了会天色,像每一个早上,像成习惯的晨祷。
发了条消息后他拐去办公室,顶着心思细腻的班主任欲言又止的眼神,夏油杰面色如常地讨过隔壁的钥匙——定时打扫那里,几乎成了他除晨祷外的另一个习惯。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光明正大踏进这里的理由,尽管他曾无需经过主人同意地踏入过千万遍。
空白墙面上挂着一副硕大的照片,照片中的短发少女站在中央,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各揪着一只兔耳朵,另一只手默契地绕过自己的后脑,在粽发少女脑后比了一对兔耳。
三个人都笑的灿烂极了,快乐得没有一丝烦恼和阴霾。
每次进来,夏油杰都要在这张照片下注视很久。
照片静静挂着,巨兔洗过后摆到女同期房间里充当无坐垫沙发。望着照片里五条悟见牙不见眼的模样,他夏油杰总觉得,那个万圣节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手机里躺着很多照片,搞怪的、装酷的、单纯的美食和风景照,自己拍的或是别人抓拍的丑照,最多的是他和五条悟的合照。
吃饭的、打架的、玩闹的、甚至有那张被造谣的“吻照”。
夏油杰不是爱记录或者沉迷自拍的人,他的镜头对准的总是那些绮丽梦幻的景色,比如黄昏易散的烟霞、比如风吹雨打后满地的落花。
拍照是五条悟的喜好,夏油杰只是习惯性地接纳了这件事,连同爱好的主人一并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五条悟很早就察觉,自己这位眯眯眼挚友很喜欢他的眼睛,总是被它吸引,盯着它一眨不眨地发呆。
没有人不喜欢六眼,原因自然不由分说——那是力量与地位的象征,拥有它几乎可以宣告拥有了一切。
这种喜爱源于羡慕和嫉妒,他们都恐惧端详、恐惧注视和被注视。
只有夏油杰这个怪人,他单纯看着的,是五条悟的眼睛。
一双只需要用‘漂亮和非凡’,而无需其他修饰词点缀的眼睛,一双他乐于赞叹,乐于注视与被注视的眼睛。
发现这个秘密比发现夏油杰异常纵容自己还要早。
五条悟极为自恋地对着那双甚是奇异的眼睛,拍了一张很有气势的氛围感照片,美名其曰‘满足你的小爱好’,乐子一样发给了黑发少年。
不出意料,夏油杰露出了和他预想中一样的跳脚模样,咬着牙面红耳赤地与他对呛斗嘴。但背地里,那张照片还是被口不对心的丸子头少年的敲敲收藏。
“少主!”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五条家演武场的火热朝天。
他人耳中闭门不出、黯然神伤、龟缩后宅的大少爷无聊到天天在家兴风作浪。
昨天整顿五条家伙食,花了大价钱从各个奶茶店、甜品店甚至肯肯和麦麦挖了一大堆使得各个长老狂按人中直呼‘成何体统’的厨子,今天又大手一挥,把五条家的小辈通通召到了演武场,美名其曰检查五条家未来战力。
在长老们‘神子终于长大了,懂得关心家族未来’的欣慰眼神里,在望子成龙的封建家长千叮咛万嘱咐的殷切期盼中,一群或大几岁或小几岁的少年视死如归踏上了战场,然后水灵灵的在几招内败得体无完肤。
更折磨人的是自家少主一边嫌弃一边催促着轮番上场,车轮战从头到尾轮了三四遍,轮的每个人都鼻青脸肿生无可恋,而五条悟却越打越气闷,不仅丝毫未觉疲惫,反而是战性被勾起却得不到抒发的躁动不满。
短短几个月打乱了他十七年的习以为常,令他一转身竟觉得无法忍受。
这通及时雨来得千盼万盼,五条悟不耐烦地一把抢过手机,伏黑甚尔低沉粗犷的声线传来。
“贵人多忘事的大少爷,还记得交易吗?”
五条悟冷哼道:“难怪游云给得那么爽快,占便宜占疯了?”
伏黑甚尔弹着指甲漫不经心道:“大不了儿子也给你,一个十影,说到底还是五条家赚了。”
突然被提起的十影术法让五条悟不合时宜地走了神,离开之时那只被随手拎来的崽子好像还在高专自力更生?
高专有食堂、有宿舍、有没事的学生关怀照顾,伏黑惠的日子比曾经好过很多。
五条悟从石子小径一路踱回自己院子。这里居于五条家最北端,是最内里最僻静宽广之所,不仅占地广阔,而且方圆空旷没有其余建筑,是五条家家主历来所居之地。
自五条悟诞生,上任家主便自辞退位成了如今的大长老,只等五条悟成年便可上任接手偌大的家族。
“再不冒泡,别怪我把那个咒灵操术打到鼻青脸肿半身不遂!”
五条悟阖上障子门,单手拽住下摆,微微歪头,将衣服扯得只留接电话那只手的袖子。他不耐烦地换只手,衣服彻底丢在了地上,恶声恶气道:“打就打呗,又不是打我。揍重一点!给我把他脑子里的水揍出来!!”
前杀手先生扯着嘴角,只当他在放屁。
“老子会关注的,送回就派人丢给你,行了吧。”
“你给我……”
话没说完,长久的电音播报入耳。
男人气笑了,他眯着眼准备去捉某只狐狸出出气,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软肋。
刚走出医务室的长廊,他与行色匆匆的夜蛾正道打了个照面。伪·黑1道大佬听到前·术士杀手的目的,非常不巧地表示:“他接到临时的增援任务,体术课回来不了。”
冰冷腥臭的污水漫过脚踝,空气里飘着东西腐烂的臭气。
木下握刀的手心全是汗,走在前面的藤井声音发哑,手电光在雾里散开。
“妈的…这鬼地方……窗的人怎么观测的?三级?放屁的三级!”
木下喉咙干涩,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自从踏入这庞大的地下排水系统,那股阴冷就无处不在,像条暗中盯紧猎物的大蛇,那绝不是三级咒灵该有的压迫感。
藤井不敢大声喘气,他抖着手,光束猛地扫过右侧一条岔道,视线尽头只有一道黏糊糊的拖痕。
“妈的,撤!木下!快撤!”他惊恐地转身嘶吼。
但已经来不及了,腥风从身后卷来,把木下直接掼倒在水坑里。
“呃啊——!”藤井的惨叫声凄厉,从身后炸开。
木下狼狈地趴在水里,哆嗦着摸到手电。光束剧烈的乱晃着,藤井不见了。
通道中央,一团挤压的肉块塞满了空间,那东西表面覆着黑色黏膜,不断分泌着粘液。正对木下的方向,几缕染血的布片被勾在牙缝中。
而藤井……藤井半截身体被粘粘液包裹,腰下是被吞吃的碎肉,碎肠子和破掉的器官流了一地。他十指抠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那张扭曲变形的脸对着木下,发出‘嗬、嗬’的气声:“走…快…走…走……”
“藤井——!!”
木下挣扎着爬起来,极度的绝望几乎烧掉一切。他举起短刀,朝咬住藤井的粘膜劈去!
“给我、放开他——!!”
触及的瞬间,刀锋像撞到一面无形的墙。挥刀的手臂停在半空,一股钻心的阴冷窜上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咕唧……咕噜……□□被碾碎的闷响声传来。
他的心脏瞬间揪疼,眼睁睁看着同伴被吞吃,最后一丝反抗的意志也泄了。咒力溃散,短刀哐当掉进污水。
庞大的肉块朝着木下蠕动着逼近,男人深深垂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发。
尖锐的肉刺扎穿他的左肩,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掼在湿滑的水泥墙上。
剧痛和失温的麻痹传来,视野摇晃,黑液滴在他的眼皮上。就在张开的利齿即将压下的那一刻,上方的水泥顶毫无征兆地炸裂来!
刺眼的天光劈下,水泥块和钢筋倾泻。咒灵像见到天敌的老鼠,发出惊怒的嘶叫。
剧变震得木下短暂清醒过来,他艰难地撩起眼皮,透过被血水模糊的视线向上望去。
光!带着尘烟的刺目光束中,一个身影降临。
黑色的高专制服勾勒出少年挺拔瘦削的身形,标志性的丸子头束在脑后,几缕黑发贴在额角。
他微微垂眼,面庞在光影中看不真切,只是稳稳坐在银白巨龙的背脊,身下是崩塌坠落的土块和弥漫的烟尘。
夏油杰。
高专的天才,咒灵操使……——
作者有话说:这篇文里的惠妈私设没有去世,津美纪是被惠妈偶尔照料的邻居姐姐,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想原著那么亲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第34章 真相 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
黑发少年没有悬停, 身体落地的瞬间已如离弦之箭,朝着即将吞噬木下的咒灵猛冲过去。
身着旧式学生服、长发披散的身影无声浮现。她垂着头,手中那把闪烁着森然寒光的巨大剪刀高高扬起,扎破黑色黏膜, 深深捅进扭曲蠕动的巨大肉球之中。
“撕了它!”
伴着杀意凌然的命令, 裂口女闻声而动。惨白的身形顿时化作莫测的鬼影, 巨大而又生锈的剪刀在空中拖曳出森森寒芒。
一只二级咒灵, 在准一级的裂口女面前全无还手之力。咒灵的残躯随着夏油杰抬起、轻拢的手掌, 凝实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硕大黑玉。
扎入木下左肩的骨刺随之消失, 留下一个汩汩渗血的空洞。他惨白着脸, 捂着肩骨碎裂、迸溅进血肉的空洞, 摇晃起身,蹒跚着走到藤井血肉模糊的半截身躯面前,失了力, 訇然跪倒在地。
夏油杰抿着起皮的唇, 干巴巴地说:“抱歉,我……”
木下指尖颤抖着, 碰了碰藤井裂开的眼角, 像被惊扰一样弹起,又哆嗦着手指将冰凉的掌心覆到涣散的双眼上, 哑声道:“请让我自己待一会吧。”
黑发少年无措地站了几秒,茫然的转身出去。
黑色商务车停靠在小巷口, 夏油杰忘记布帐了,故而从下水道出来一抬眼就能看见。
石田辉靠在车前点了支烟,厚厚的镜片被烟糊满,镜片后的眼睛斜了下,随手打开了倚着的副驾门。
夏油杰止住步子, 幽紫的眼睛冷冷看着他:“你知道赶不及?”
来的时候,他坐的是后排。
像被吓到了一样,辅助监督叼着的烟惊惧地颤抖,牙关节打颤,最后直接掉在了地上。
“我、我闻到了血味,很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憨憨的男声急得结巴,最后主人捂住脑袋低吼起来,是个人看了这夸张的反应和漏洞百出的台词都得追问下去。
夏油杰维持不住一贯的温柔脾性了,实话说他骨子里便是个有点恶劣因子的人,否则与花见花败的五条悟也玩不到一块去。
他什么也不说,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一旁,身后的空气像打包小盆栽的网格纸,划出道道裂缝,缝中黑气涌动,探出触手、节肢、蠕动的眼球,甚至还有缝合拼凑的人脑。
石田辉连滚带爬,抓住少年的裤脚:“我说,我说!”
他仰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手上不可名状的粘稠液体不经意揩在了夏油杰肥大的灯笼裤上,末了还用力搓了搓指尖。
“我真的不知道!”在他的手即将挥下,石田辉急忙蹿起扒住夏油杰的胳膊,“但我大致猜到了!”
唯唯诺诺的辅助监督大抵也觉察到了少年的不耐,加快语速连珠炮似地一阵突突:“为了巩固权利,招揽不成高层一向会以类似手段打压非家系出身的咒术师。”
石田辉说:“这类咒术师接受的不是咒术界传统‘弱肉强食力量至上’的教育,他们被家庭、学校和社会灌输的向来是友爱平等……都是半大少年,心里怀抱着格格不入的英雄主义。”
“看到咒术界‘真相’后,这类人的第一反应不是适应和服从,也不是明哲保身或敬而远之,而是想方设法改变。对于掌管权力的大人物而言,他们就是一群不定时但迟早会炸的弹,就算是个哑炮,但嘴上骂骂咧咧的也很挑衅威严。”
“可不是说咒术师的人数……”
意识到什么,夏油杰陡然闭住嘴。
“你意识到了吧,”石田辉抽出一张纸擤了擤鼻涕,“于他们而言,维护社会平稳运行是政府要考虑的事,他们甚至巴不得偶尔乱一乱,才好从那群政客嘴中多抢点肉吃。”
“还记得被拖了很久的‘夢魔’任务吧?”将纸丢进垃圾桶,石田辉脚尖碾了碾方才掉在地上还冒着火星的烟,绕过副驾驶,坐进驾驶位。
夏油杰冷着脸坐进去,顺势砰上门。石田辉又点了支烟,烟盒朝身侧示意了一下,少年随手抽出一根叼着。
“要火吗?”
“不了,你这烟没标还有股霉味。”刚放进嘴里,丸子头少年眉心便拧了拧,把烟丢进了车门储物格。
石田辉倒是享受地吐出一缕烟圈:“我猜你知道家入小姐的处境。”
夏油杰瞄了他一眼:“不演了?”
“不了,”石田辉嘴角勾起一道玩味的弧线,支着车窗的手弹了弹烟灰,“在你面前衣服快要脱光了,还演什么?”
再次吸了口烟,他接着说:“任务是故意拖延的,本意是希望清水三派系的人能够央求咒术界派出家入小姐为他治疗,这样就可以多赚一笔人情。但没料到他们本着清水三是最后中招的,寄希望于咒术界派人祓除生事的咒灵”
夏油杰不解道:“可是硝子还是出手了。”
“性质不一样。”石田辉望了望洞口,又接着说,“咒术界一向以‘术有专攻’的名义包揽了所有与咒灵咒术有关的事物,在这件任务被压了半个月、连最后的受害者都被危及的情形下,这件事就是咒术界力有不逮的无能表现,所以无论他们情不情愿都得保住清水三的性命。这时派出家入小姐不是为了谋求利益,而是一种另类的补偿和堵嘴。”
“近几年政府与天皇越来越不满咒术界专断封闭、动辄威胁的行径,试图插手咒术界事物,寻求掌握主动的方法与契机。”
闻言,夏油杰狭长的狐狸眼瞪圆,讶然惊呼:“炸弹!”
石田辉肯定地点头:“政府在警察厅设了一个拥有最高调遣权的特殊部门,用以研究咒具和招揽术师。上次你们所见的该部门的外勤组组长清水二是清水三的兄长,便是他力主绝不能因为弟弟割地求饶。”
听到确切消息,夏油杰的第一反应是——政府疯了吧?!
要知道如果普通武器有用的话,四级咒灵只要木质球棒就能击退;三级咒灵若有手枪便可对付;面对二级咒灵使用散弹枪才算勉强;而一级咒灵连出动战车都不一定能安心;特级咒灵则得使用集束弹地毯式轰炸。
而对标的同等级咒术师指的是一定能够祓除此等级咒灵的术士,特级更是能够随手覆灭一个国家的存在。更别提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对咒灵造成伤害。
咒具的制作材料除了某些特殊的材质外,用的最多的就是死去的咒术师的骸骨。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可以研究出有用的咒具,受材料的限制也根本无法实现量产。
再退一万步来讲,问题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咒具附加的术式发动要依赖于一定量的咒力;再比如普通人体内的咒力水平超出浮动的正常范围就会打破平衡,比如伏黑葵。打破平衡的代价昂贵且惨痛。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石田辉道:“你怎么肯定他们与唯一的特级没有联系?”
“九十九由基?她支持你们?”夏油杰蹙紧眉头,反应过来,“就算有她的支持,他们也无法照期望那样维护好社会的正常运转。”
“只是插手或制衡,不是取代和覆灭。”石田辉解释了句,又笑问:“这么不看好他们?”
夏油杰坦言:“我不相信普通人在咒灵面前的力量。我也不相信招揽和任用诅咒师的势力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听到现在,夏油杰完全知道清水二为什么看到被打死还不肯把尸体交给他们的五条悟时会那么愤怒。
家系出身的咒术师不可能被他们招揽,那么试问,出身平民的咒术师按比例来说能有多少?
仅有的一点点,还要被两所高专瓜分。那么政府逮捕诅咒师的目的就很明显了——能用活的就用活的,用不了活的就用死的。
他反问一直为政府一派说话的石田辉:“你倒是很看好他们?”
“不,”石田辉轻笑一声,“只是更讨厌咒术界罢了,我父亲当年也是个和他们一样的咒术师呢。”
他望向抱着滴血的前躯,一步步踩着血迹缓缓走来的木下,像看到了年轻的石田彰,又像是望见了昨日的自己。
石田辉看人很准,夏油杰有着少年人玩乐的本质和有点腹黑的个性,但他的本性柔软又敏感,温和又多思,喜欢自己承担和肩负沉重的东西。
就算是喜欢装着无辜给人添堵的自己,也不忍心告知少年——今日他们多半因他受难。
——高层在震慑、警告、威胁。
所以掐着表,派出了这个故意为之又漏洞百出的任务。
“1998年,一级咒灵青女房现身青森,造成重大事故致使数百人受伤。那是个咒灵涌现的动荡年份,任务在恰当好处的时间以正当的由头分派给了东京高专两个年级包括带队老师在内的9名术士,这本该是个十拿九稳的任务,但是特级咒灵玉藻前显现了。”这支烟抽完,闻着车内的烟气,石田辉摸着烟蒂又想点燃一支,“……也许是幸运之神眷顾,老师和两名学生逃了出来,但其余人全部被埋葬在了青森的废墟里。”
夏油杰复杂的望着他。
石田辉摩挲着烟盒沉默了一会,“我和父亲是其中两位,我们逃离后上报高层,玉藻前却消失无踪了。”
车窗被叩响了,石田辉并不在意自己的车被血没流干的身体染脏,反正还可以再坑个几辆。
他开了门锁,放平座椅,让藤田安眠。
“理想主义者虽是自我调侃,但也是真心的。不过我只在意咒术师,并不太关心普通人的死活。”
看夏油杰一直沉默着,出于怜悯……也许是某种更复杂的、想检测的恶劣想法,男人主动挑起话题,“高专的所有课程你都学的不错吧。”
黑发少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谦虚的表示还可以。
石田辉了然的笑笑,说道:“我所说的‘真相’可不止是平民咒术师被高层针对的事。”
“如果你翻遍了所有的课本和高专图书馆所藏的书籍,你会发现,有一条最基本、家系咒术师人人皆知、就像‘咒力源于负面情绪’一样基础的常识,却被人为刻意地从课本和课堂抹掉了,家系咒术师习以为常或基于其他目的,默契的在平民咒术师面前再三缄默,这个‘真相’就是——”
“咒术师是不会产生咒灵的。”
“砰——”
木下放平藤原,用力合上了车门。
第35章 叛逃初想 你愿意……成为暴君吗?……
浓郁的血腥混杂着尘土和未散尽的烟味, 整个车厢像是一个混杂着各种废弃物的垃圾场。木下张圆了嘴,舌头生理性地打直,他急忙摇下车窗。
车外,厚重铅云将天光遮挡, 只偶尔泄出几丝惨白的光晕, 城市灰旧的水泥腐败, 连摩天大楼和柏油马路都仿佛长满了飞舞的霉菌。
他再也忍不住了, 酸水沸腾, 逆着胃道食管, 将整个喉部都烧得刺痛。
木下捂住嘴的手背鼓出青筋, 左手颤抖地扳开车门, 佝着腰一头撞在墙上。
“呃……哕……”
他声音嘶哑,胃里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尽是黏连的酸水。
来不及细想石田辉那句话的含义, 夏油杰拿起抽纸和一瓶矿泉水走到边上, 轻拍木下薄成一片上脊背。
男人挣扎着抬头,眼底像浸了血, 那血色恍惚要随转动的水光一并流出来。他攥住背上的手掌, 五指收紧:“刚刚他说什么?在说一遍。”
“你……”
一时间被他眼底的疯狂慑住,夏油杰竟愣在了原地。
“说!”
他大吼一声, 力道无意识地抓得夏油杰生疼。
夏油杰悄悄转动了下不舒服的手腕,轻声复述:“他说, 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
“不、不会……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不、不会产生!!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松开手,向后趔趄几步,喃喃自语着。语气里的茫然迅速被惊愕和荒谬取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的哭声大笑起来。
车内, 石田辉又点着了一支烟。燃着的烟头在昏暗的车厢内明灭不定,一如那双晦暗的眼睛。
“夏油杰!你听到了吗?我们豁出性命去保护的……藤田用命去救的……是一台台源源不断生产咒灵的战争机器啊!他的死、他的死是无意义的!没有意义,没有用!!不值得——!”
他坐在地上仰面朝天,又哭又笑,像个疯子,问另一个人是否感同身受,感知到他们被蒙蔽、被玩弄的命运。
夏油杰喉结滚动了一下,并没有满足某人扭曲的心态。这句话他硬要说有什么感触,顶多是震惊过后愈发厌恶玩权弄术的烂橘子们。
“木下君,”黑发少年温柔的声音响起,亮的像是一泓清水:“祓除咒灵也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一级祓除一级就能保护一级以下的咒术师,二级祓除二级就能保护二级以下的咒术师,以此类推,我们走着不同的路,但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增加生存的可能,消除可知的威胁,这就是咒术师存在的意义。”
“藤田君保护了很多很多人,有人知道,也有人不知道,但他至少会被我们铭记。你不能否认他生命的价值,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肩上传来的体温化成一汪开水,沿着血管,灼热地烫进心底。
“无论他们是善是恶,是暴戾还是温柔,他们都身负原罪,不是吗?”木下哽咽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明明他才是年长者,可此刻却更像那个等待着长辈指点迷津的小孩:“喜怒哀乐惊恐惧……哪怕一点点微小的情绪,汇聚起来都能产生撼山拔树的怪物,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不用奔波,也不会直面苦难,不会有彻底的失去,说到底……”
“那些咒灵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罪恶’凭什么要我们去‘赎’?我们还要前赴后继多久,还要死掉多少人、失去多少在意的,才能到够到岸头呢?”
粗粝的声音疲惫而倦怠,他耷拉着眼皮,看似追问,可所有人都知道,咒术师的一生填满血腥与斗争,彼岸是像天国一样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存在。
黑发少年嗫嚅唇瓣,能言善辩的嘴这会吐不出一个字眼。
夏油杰无法欺骗他,即使是一个最单薄的善意的谎言。此刻他们最恨欺骗,哪怕浅显到不加掩饰。
没有人不痛恨失去,痛恨一旦向前张望就注定尸横遍野的未来。木下无力地阐述着一个事实,黑发少年把它听进了心里。
这个世界荒诞又滑稽,所有人都是被困在马戏团笼子里,亟待上场的猴子。夏油杰痛恨这一切,却和所有万般无奈的人没什么区别。
短短的巷子里,充斥着粗喘和烟丝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偶尔辅助监督会张嘴吐出烟圈,那些气音混进里面,让这个地方的空气还有点流动的感觉。
良久,木下抹掉面上的眼泪:“请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看着少年恍惚的神情,男人突然有些后悔没控制好情绪,在尚且年少的人面前说了些有的没的的屁话。
他都已经成年了,但夏油杰还是个孩子。青春期小孩心理脆弱,受到外界的剧烈冲击,信念很容易产生动摇。
木下听过他的名字,称不上家喻户晓却也算得上如雷贯耳——咒灵操使、高专的天才、和五条悟不相上下的人物。
他的光芒并未被六眼神子和反转术式遮挡,反而弥散着独有的璀璨,更为珍贵的是——他心存正义,信念坚定,是个难得纯粹的好人,注定前途光明。
“很抱歉向你发泄了不好的情绪,夏油君,谢谢你,祝你得以善终。”
预感不太好的字眼,在生日会说出这种吉祥话是要被主人家追着打的程度,但于咒术师而言,“善终”兴许是最好的结局。
“谢谢,也祝你长命百岁。”
木下微微摇头,拉开车门坐进去。
他不想回到高专,回到高专意味着挚友及救命恩人的身体会被解刨后,继续投入与咒灵无休止的残酷斗争当中,他盼望藤井能够得到永恒的安息。
夏油杰身上沾了点墙灰和喷溅出的血液,他提着两份一模一样的网红甜品,沿着来时的路往山上走,晚风吹拂,带来天色将晚时山林清新的凉意。
手里的纸袋随步伐轻晃,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直到踏上熟悉的石阶,穿过寂静无人的走廊,手中另一个人那份沉甸的重量才冰冷地拍打在他恍惚的意识上。
他停在一间宿舍门前,低头呆了会儿,才转身缓缓才往楼上走,最后停在另一张门跟前。
盯着手里两个完全相同的纸袋,夏油杰分不清哪份被他照惯性地嘱咐店员放入了致死量的糖分,索性一并挂在了家入硝子宿舍的门把手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下楼,走回了自己的宿舍。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里微弱的光线。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穿过狭窄的玄关,走进内间的盥洗室。
咔嚓——
随手按下一格开关,亮起的不是顶灯,而是墙壁上嵌入的一盏光线昏黄的皮卡丘壁灯。
这是某次出去玩,他和白发少年随手买来的装饰品。此刻这点灯光足够视物,夏油杰心力交瘁,便懒得去找别的开关,直接拧开了水龙头。
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淌,溅起细碎的水花。他捧起冷水,用力泼在脸上,冰冷的寒意让昏沉的大脑慢慢清明。
黑发少年抬起头,水珠顺着浸湿的额发在冷白的脸颊上流淌。镜子里,满是疲惫的瞳孔深处,某种疯狂的想法在灼灼燃烧。
一个声音在心底鼓动:既已选好你的路,为何不再多做些什么?
——去吧,拿起屠刀,指直京都,替他们扫清眼前恶心的威胁!
去吧、去吧、去吧!!!
这声音最初是隐约朦胧,随着水声逐渐明朗,变得响亮、宏大,汇聚成了撼天动地的呐喊,震得夏油杰手脚发麻。
他盯着镜子中剧烈颤抖的瞳孔。
溅上的水珠弄得镜面有些模糊,连带着倒映的人影也显得扭曲。室内光线黯淡,那双狭长的紫色眼眸像蒙上了一层灰雾,深不见底中只有凝固的困顿,和困顿之下的火焰愈发嚣张。
镜中的影像似乎晃动了一下。
夏油杰瞳孔一定,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
镜面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涟漪荡开。镜中那个湿漉漉的少年如同被冲刷开的颜料,开始模糊融化。
奇异的暖光从镜面深处悄然晕染开来,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里。
夏油杰站在原地,身体没有移动分毫。镜子里,他的倒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端坐在古朴木椅上的身影。
镜中的少年面容纯净柔和,仿佛月光雕琢而成。他四肢带着结疤的痂印,穿着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亚麻长袍,赤着双脚,姿态放松而随意。那双璀璨的眼睛惊心动魄,如同黄金浇筑的大鼎,表面饰满篆刻的黑色纹样。
少年眼眸弯弯,清澈见底,底下又深邃得能容纳万物。祂静静看着镜子另一端的夏油杰,目光温和,带着一种轻快的活泼。
夏油杰面无表情,随手抓起牙刷杯就要砸了这面破镜子。
“别这样——杰。”少年急得破了音,从椅子上扑下来,整张脸贴到镜面上挤得扭曲。
盯着这张怼在眼前,没被主人好好使用的脸孔,夏油杰不忍直视地别看眼:“该交代的已经交代了,你按时发放记忆就可以了,出来干什么?”
“你又双叒叕——知道啦?!”
祂退了一些,瞪大眼睛,嘴巴张圆,夸张地拖长了尾音。
夏油杰冷笑一声:“扭转时空、篡改过去、用时间征服时间。该说不说,不愧是神明吗?”
“过去并不重要,未来值得期许。”少年摇了摇头,真诚的看着他,意有所指:“沉溺过去的人,看不到未来的路。幻想未来的人,看不清脚下的路。”
夏油杰沉下脸:“如果你来是为了说这些,那么现在可以离开了。”
“只是闲聊而已,每个人的路都属于他自己,你我无权干涉。”祂歪歪头,目光落在夏油杰脸上未干的水痕和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上:“你看上去……不太好?是那些‘猴子’又做了什么让你困扰的事吗?”
“猴子”这个称呼从对方口中吐出,不夹杂丝毫含义。看着夏油杰茫然的眼睛,祂轻笑一声:“抱歉,和另一个人学的。你可别变成他,整天张口闭口说些脏话哟。”
夏油杰点了点雪白的台面,对面总是自顾自地说些他听不懂的东西,现在他可没力气去猜男人的心思。
“我很好奇,那些记忆你为什么不一次性1交给我。”
“不到时候。”少年这么说,俄而端详着夏油杰冰冷地神色,迅速补充道:“不要着急,马上你将拥有‘左脚’。”
“左脚?”夏油杰敏锐地眯起眼睛。
“你可以当做我对不同记忆碎片的编号。”
言尽于此,神明脸上的笑容突然淡去了些。那双美丽神圣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黑发少年瞳孔深处翻涌的烈焰。
祂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寂静里,盥洗室昏暗的壁灯光线仿佛被吞噬,只剩下镜子里那片烛火般的光芒在无声摇曳。
“杰,”祂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清越温和,每个字却一下下敲打在夏油杰的心弦上:“你心底的声音像风暴一样狂暴清晰,那些坐在高处的人,他们的血,是否能平息你沸腾的怒火?填平你心中的沟壑?”
祂微微停顿,身体前倾,眼神专注而直接,穿透了夏油杰所有的伪装,直抵灵魂深处那片燃烧着赤焰的荒原。
神明轻轻地问,像在分享秘密,带着一种唯恐惊扰的小心翼翼:“你愿意……成为暴君吗?”
夏油杰喉结剧烈滚动着,过了几秒,他干涩的说:“……你是来阻止我的?”
“不,我无权干涉你的路,拯救也是过往的‘你’做出的选择。我只是一个‘人间的探访者’,充其量算是你一路的见证者和引领者。”
金发神明摇头,依旧是清越活泼的语调,眼底却平静的像一口深井:“没有人会要求你必须拯救,失去感官是‘逆转’的祭品。我从不懂人类,他们总是像你,轻易许诺,背负起其他人的一生。”
夏油杰心里惊了一下,而后汹涌的怒火灼烧,尖刻嘲讽道:“我也没义务替一个骗子解答疑问!”
“骗子?”少年呆了一下,惊异道:“‘逆转’既是为了拯救,那么称‘失感’为拯救的代价亦并无过错,也并非欺骗之举。”
“你该替我解惑,配合‘探访’是我们的交易之一。”
祂听的到人心的声音,却弄不懂人心的逻辑。
夏油杰咬着唇,想了想,还是决定回答他的问题。既为他严查人心的能力恼火,也就不欲隐瞒什么。
“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代价。想要真正结束一切……就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牺牲……人类的牺牲精神总令我赞叹不已。”
镜中的神明静静地看着他,如同俯瞰着即将踏入荆棘之路的殉道者。
夏油杰用力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那些挣扎不舍、犹豫彷徨,皆如潮水般散去,只留下一片被黑夜笼罩了的粗糙的荒滩。
那片荒滩上,只剩下一个冰冷清晰的坐标——京都,总监部。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背对着那面映照着神迹的镜子。脚步沉稳,没有理会那里稀碎的低喃。
镜中的影像在他转身的刹那如同被搅乱的水面,无声地破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