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周微笑道:“姐姐,有心事?”
陆念枝收敛目光,仰头一饮而尽,不做回答。
陆宇周并未恼怒,仿佛面对这样的她他早已轻车熟路,只是嘴角抿着,眸子漆黑,柔和少了几分。
握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入口,神情平静尝不出个好坏,在陆念枝又给自己倒酒时,他又闲聊般说起:“我今天原本可以回来更早的。”
“只是有个合作伙伴最近被官司缠身了,这个人你可能还不认识,近两年才有些名气。”
“以前出身不好,后来携妻子下海做生意四十多年,现在才刚刚发达呢,说是遇到了一生真爱,要和发妻离婚。”
“我刚刚就被他绊住脚了,说让我帮他介绍b城最好的律师。”
他拿过陆念枝自己去酒窖里取的红酒,欣欣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边语气平和地继续说道:“有的人啊,几年,十几年,都是看不出个好坏的,特别是坏男人,变心那都是轻的。”
他的嘴角一直都是微微勾着的,平日里见面时也是,看上去是一贯的亲切又柔和,充满循循善诱令人信服的魔力。
“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
“嘭。”闷闷的一声。
随着陆念枝一口喝完酒杯里的红酒起身,椅子因受到外力的推力而不稳倒地。
陆念枝没管椅子,转身大步离去。
*
校庆的日子很快到来。
梁若淳最近忙到没时间回复与工作不相干的信息,虽然公司正式的任职文件通知还没下来,但实际上几乎已经给了她在这个岗位的代行执行权力。
她肯定是没法出席校庆的。
苏苏和孟连慎一起回校,而陆念枝和纪铭一起。
几人的中学在b城赫赫有名,达官显贵的儿女在这就读的比比皆是,所以每一年校庆之日回校的人许多皆是非富即贵,每一届都有几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白天参加各种校庆活动,晚上就是类似于班级聚会的东西。
自从毕业以来,这还是陆念枝等人第一次以校友身份回校参加校庆,听班主任说,今年一听说纪铭陆念枝等人要回校,这一届回来的同学都多了。
人一多,房间里的氛围也热闹,老师啊,同学啊,都老泪纵横,说起了往昔年少时光。
纪铭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是妥妥的尖子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待人宽和有礼,谁和他说话都能得到平等的对待,酒桌上的劝酒不胜其数,但都被他以要开车拒绝了。
今天他特意早早去陆家接陆念枝的,要是他等会喝醉了,还得让陆念枝照顾他。
他的酒量不怎么样,他深深知晓,所以干脆滴酒不沾,心中牢记等会还要平平安安送陆念枝回去的使命。
众人见他神情温和但态度坚决,眼神在他和身边的陆念枝身上来回转。
陆念枝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叫人摸不清楚她的气性,加之身份使然,更是不敢得罪,于是只敢用开玩笑的语气揶揄纪铭。
“好事将近了吧两位?啊?”
一张酒桌上的人都盯着,隔壁桌也有人暗暗瞧这边,纪铭的脸烧了起来,下意识先去看陆念枝的脸色。
陆念枝正低头喝酒,仿佛没听到。
纪铭壮着胆子笑了笑回应。
那人举着酒杯,见此大笑:“那这杯酒就当我提前祝福两位了。”
说完也非常尽心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纪铭的脸仍然烧得厉害,但听到这样的话,心里率先涌上来的是狂喜和满足,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接着以茶代酒回敬。
整个房间人声鼎沸,热气使人脸红,各自畅快,回忆峥嵘岁月,也算是师生尽欢。
待散了场,孟连慎带着苏苏离开,纪铭和陆念枝带了一个喝得烂醉顺路的同学。
纪铭开车,陆念枝坐在副驾驶,后座躺着酩酊大醉的昔日同学。
热闹与喧嚣散去,只剩下车内的一室宁静。
深夜,霓虹灯不眠,流畅的车身穿越车流,融入茫茫大都市。
后排的故友无状酣睡,发出轻轻的、有节奏的呼吸声。
纪铭感觉,自己的心跳好像一直在跟着那有规律节奏的呼吸声起伏,跳得格外烦乱反常。
他自己也没喝酒,那房间里的热气却现在还在他的脸上烧着。
他的脑子里一直还想着刚才饭桌上的那一刻——陆念枝没有反驳。
他的心跳越发乱了。
刹那间,只敢用余光去瞥副驾驶上的身影。
车驶出了市中心,周遭的道路越发寂静安宁。
两侧的光影从身边滑过。
副驾驶的她,好像一直都是那样淡淡的,静静的,双眼半睁半闭,像在发呆。她的平静将他此刻的偷窥,暗地里的慌乱全都衬托显现了出来。
纪铭咽了咽口水。
刚刚想开口说话,一个猛冲踉跄,推背感极强,他的脸差点磕到方向盘上,巨大的推力推着车身向前驶去,撞在了护栏上。
两股强力让车子被迫急停下,被前后夹击在中间,后排的故友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茫然地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发,发生了什么?!”
纪铭已经下车去和后车的车主沟通,陆念枝也随后下了车。
纪铭的车看上去前后都受损严重,表面前后都凹下去大片,不修理那是再也开不出家门的。
这种程度,人没啥事,就是车的破损太难看。
后车的车主是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留着个平头,一直跟纪铭道歉,说是晚上开车老眼昏花了,打了个盹。
纪铭还在和中年男人协商如何处理,远处风风火火驶来一辆低矮的银黑色超跑。
空旷的郊外,路灯将人的影子拉得黑长。
那抹银黑色缓缓停在身旁。
暖黄的路灯映照在人的肩头,将他的身形削切得格外立体有型,凹凸有致的腰身一侧,青年从从容容地从车上下来。
“姐姐,好巧。”
夜风将陆宇周额前的刘海吹得凌乱,他微笑的面孔一动不动,看向事故现场:“纪铭哥这是遇到麻烦了吗?”
纪铭脸色不好看,但也没到对他发火的地步,温和地回复说:“一点小事。”他侧头看了一眼他的车,询问道,“你这是要回家吗?”
陆宇周笑着点点头。
纪铭又说:“那正好,先一路送你姐姐回去吧。”
这一刻,纪铭的目光落在了陆念枝面上,嗓音柔和地解释道:“等拖车公司来了,我和军瑞先坐这位先生的车回去,枝枝,太晚了,正好阿周也在这,你和他先回去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陆宇周已经将副驾驶的车门拉开,就等陆念枝上车了。
一直没说话的陆念枝在纪铭说完话之后,回身看向正恭候着她的陆宇周。
清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
她目不斜视,向前朝着陆宇周走去,红色的高跟鞋在深夜无人的柏油马路上行走的声音,莫名格外清脆。
待离近了,因为身高的原因,她的下巴抬着,与他镜片后模糊朦胧的双眼对视。
空气静默片刻,陆念枝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啪!”
重重的,毫不留情的一巴掌,随着风能在空旷的野外传扬出去数十公里。
陆念枝扯了扯唇,冷笑道:“陆宇周,我是一个可以让你一而再再而三戏耍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