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1 / 2)

第51章

傅筠颇为意外的抬眸看了女帝一眼,没想到她还挺关注自己身体情况的,刚才和她提起的健身馆目的,此时倒是有了更好的诠释。

“我最近没怎么食补,也没喝什么补药,就是每天增加了一项有针对性的强身健体的运动。”

女帝果然被提起了兴趣:“怎样的针对性运动?”

傅筠道:“你们常规运动是不是射箭、马术、蹴鞠、摔跤、练武、投壶等?”

女帝点了点头:“没错。”

傅筠道:“你们常规的运动项目训练强度太大,只适合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人,不适合体质差的人,体虚者得用一种循序渐进的运动方法,把体质慢慢提升起来,人体机能上升之后,再逐渐增加运动强度。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有一套适合他的锻炼方式,根据健身效果再针对性地调整,强身健体的目的会事半功倍。

我目前的状态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一直坚持锻炼下去,我会越来越强健,甚至还可以加入士兵训练,成为一名勇猛的战士,只是要达到这种成果,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前期强身健体阶段可能就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当然,这也是我想办健身馆的原因。之前与钱将军浅谈了一下,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国只有女子参军,这就相当于减少一半的兵力,这还不包含年迈的老人和幼小的孩童,人数就又减少了三分之一。想想如果可以将男子体质锻炼起来,还用愁兵力的问题吗?”

女帝神色微沉了下来,语气赫然冷了几分:“是朕太宠着你了不成?你竟敢在朕的面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当真以为,朕不会砍了你的脑袋?”

傅筠微微一愣,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热情高涨的情绪顷刻间凉了下来,此时才惊觉自己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刚才与女帝聊得太顺畅了,竟然忘了芷兰对自己的态度再怎么温和,她始终还是那个君王。

在君王面前最忌讳的就是把手伸得太长,妄想左右君王的想法,何况这是在女尊男卑的女尊国,而他还只是一介平民,在君主面前说当下政策不行的言论,简直就是明晃晃地挑战君威。哪怕初衷是好意,也会显得包藏祸心,这也是他之前想着让钱将军向女帝仔细汇报的原因。

“对不起。”傅筠垂下眼帘,将手中的筷子放到桌面,眸光望向窗外将落的斜阳,语气平稳地陈述:“是我言语冒失了,如果这番言论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感到很抱歉,是我表达方式有问题,让你产生了误解。我没有评判国策的资格,也没有要批判当今政策的意思,我只是想在你的统治下,这个国家能更繁荣更强盛,是其他国家不敢招惹的存在,国泰才能民安,这样我也能安安稳稳的做生意,把我热衷的事业做大做强。”

女帝见原本还神采飞扬的人,顷刻间沉稳内敛起来,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沉郁,或许方才话说重了些,但她还是语气冷厉地问:“你可知男子不得参政?”

傅筠此刻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他迎上女帝的目光,眼神深邃而沉着,神情严肃而庄重,已然没有原先朋友之间的放松与亲切之意:“君子势不于力也,力尽而势亡焉。我知道你不一定相信我现在说的,但我还是想明确的告诉你,我这人只对经商感兴趣,对争权夺势不感兴趣,也没有任何觊觎军权的意思,更不会拉帮结派,扰乱朝堂。我要做的,始终都是靠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在这个国家活下来,完成我必须要达成的目标,其他事我一概不会参与。”

本来他的初衷就是,完成小巴给的任务,同时在这个女尊男卑的国家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刚才是他思虑不周,明明知道女帝身为上位者,有着雷霆手段,是一个杀伐果断,雄才大略的君王,却还是忘了君王和平民有着云泥之别的身份与地位之分,又怎能当成朋友来相处?这对身份尊贵的君王来说恐怕是一种玷辱吧!

果然,就像芷兰说的,不能对他太友好,导致他产生了错觉,以为女帝会认可他,把他当成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这里可不是现代,不是能力杰出、实力强大,就可以获得鲜花和掌声,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推崇,而是有严格等级制度划分的古代,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用来区分人群社会地位的高低差别。因此,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也罢,女帝和自己本就不适合什么君子之交淡如水,接下来还是以任务目标为第一吧!

知心朋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遇到的,和女帝之间就以合作人的方式相处,至于以后交情有多深,那都是未知数,顺其自然吧!

如果健身馆这个项目无法实施,那他也没办法强求,毕竟对女尊国来说,剑走偏锋不是新颖独特,而是对女子绝对权威的挑战,故而不是只要有想法就行,还得获得掌权者的同意。

女帝陷入沉默之中,这一刻她明显可以感觉得到,眼前的人与这段时间接触时所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如果说先前他聪明睿智,但同时也很坦率直接,有事就说事,不会掖掖藏藏,有着少年热忱赤诚的特性。

此时的苏傅筠浑身充斥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和内敛,还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与淡然,明明人就在身前坐着,却有种他并不属于这个空间的既视感,令人无端生出一种难以琢磨,也无法掌控的感觉。

他为何会说,只是想堂堂正正在这个国家活下来,完成必须要完成的目标,其他事一概不会参与的这种言论?

难道他心里始终认为,籹国对他来说没有归属感?

亦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

他大多数想法与言论,都较为新奇独特,整个人看着虽与常人无异,却又异于常人。

女帝心里的疑问逐渐放大,直到对坐在身前的人,涌入一股莫名其妙的探知欲。

这种无法摸透又处处透着神秘和矛盾的感觉,给人带来奇异而又致命的吸引力。

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好奇,这苏傅筠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

傅筠并不知道女帝沉默期间在想些什么,他只是见她似乎没了交谈的欲望,也不再享用桌面上的美食,就知道她应该不会再动筷了。

也就是说,这次的会面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于是,他主动开口:“时间不早了,项目的进度汇报也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女帝闻言发散的思绪顷刻间尽数收回,她清晰地感觉到苏傅筠对自己态度客套疏离了许多。

兴许是方才之言震慑住了他,让他习惯外泄的情绪有所收敛。

虽然如今这样的相处模式本不是她的初衷,但是有些话若是不提前说清楚,将来势必后患无穷。

她不愿看到苏傅筠因为权x势纠葛,最终与自己形同陌路,成为置对方于死地的敌人。

也不知是为何,对于苏傅筠她始终有种想要与之深交,护他周全的冲动。

也许是因为当初两人同入匪穴之时,苏傅筠在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之下,也能做到坦诚相待,真心相交,时刻都在尽他所能护着自己,不让陌生人触碰到自己,大幅度减少了当时的不适感。

那时候她就觉得此人性子实在有趣,和他呆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坦,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无需在他面前维持君主风范与威严,也不必时刻背负着国之重任,更不需要警惕身旁之人会不会暗杀自己。

可以允许她暂时卸下一国之君的枷锁,做一个随心所欲的普通人。

她很清楚除了苏傅筠,不会再有人能给她带来如此舒适的松弛感。

斟酌片刻,她目光深沉地看向傅筠:“你不必畏惧于朕,只要你言行一致,不会给朝堂带来隐患,朕便不会惩戒你。”

傅筠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我知道了,七天后我会再来找你汇报。

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女帝在为刚才那句重话做出解释。

虽然说的不够委婉,可她作为一国之君,估计已经是做了最大的退让,自然不可能真的向他低头表达歉意。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上纲上线,顺着台阶下就好了。

本身这事就是自己说着说着就说嗨了,忘记了谨言慎行,之所以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是他被两人相处时的轻松惬意氛围所迷惑,忘了面前的人是芷兰,却也是一国之君,而不是与他无话不谈的好友。

女帝看出苏傅筠态度并没有软化多少,却也不知再说什么合适,只得站起身来:“那便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雅间,下楼的时候店小二一眼就看到了,连忙矮下身来小臂微抬,指引道:“请二位贵客前往这边柜台结账。”

女帝走了过去,背对着傅筠与掌柜交谈。

就在此时,傅筠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右侧有道银光一闪,紧接着就看到有人朝着芷兰身后偷袭而去。

傅筠吓了一跳,下意识喊道:“芷兰,小心!”

他出声的同时,身体反应速度比声音还要快,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

第52章

芷兰听到声音的霎那间已经反应过来,迅速转身拔剑准备抵挡,谁知对方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哪怕芷兰的长剑已经指向她的胸口,她也丝毫没有避让之意,显然是拿着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必死决心,打算和芷兰直接来个对刺。

傅筠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芷兰身前,但是偷袭者比自己速度更快,当下伸手将行刺的人推开已然来不及,眼看长剑就要刺中芷兰的心口,千钧一发之际,傅筠一把抓住锋利的剑尖,以柔软脆弱的掌心阻挡了刺向芷兰心口的剑刃。

尖锐的刺痛感,从掌心处传来,傅筠只是皱了皱剑眉,并没有因疼痛而放手,而是将剑刃抓得更紧更牢,不让行刺者有一丁点向前推进的可能。

行刺者看到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明显一愣,而后立马看向挡在身前之人,紧接着瞪大了眼睛,瞳孔一阵颤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显然没料到以死相拼得来的行刺机会,竟然会横生枝节,并且还毁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手里。

芷兰面若寒霜,眼里迸射出冷冽如刀的杀意,猛地一剑刺入行刺者的胸口,目光漠然地看着满脸不甘的行刺者,仿佛在看一只自寻死路的牲畜。

行刺者心口被一剑贯穿,顷刻间失去反抗之力,握剑的手颤巍巍地没了力道,赫然松开来,手臂垂了下去。

只见她整个身躯晃了晃,而后重重摔倒在地,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已经没了生机,成了一具死尸。

见危机解除,傅筠这才松了一口气,忍着剧痛缓缓松开掌心,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这一幕发生在瞬息之间,起初酒楼里用餐的客人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长剑落地,偷袭者倒地不起,胸口溢出大片血液,众人才惊觉死了人,纷纷“啊啊啊!”地发出惊恐的尖叫声,猛地扔下手中的碗筷,面如土色地颤抖着双腿冲出了酒楼,朝着大街上的行人声嘶力竭地喊:“救命啊!杀人啦!”

芷兰对周边的嘈杂声充耳不闻,扫视了一圈周围,并未发现行刺者有同伙的迹象,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至于刺客从何而来,听谁的号令?又是如何认出已经乔装打扮过的自己,还得深入探查。

单枪匹马,赴死如归,甚至以命抵命,显然是有什么把柄捏在幕后之人手中。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酒楼里的客人已是尽数跑光。

只剩下六神无主的酒楼掌柜和店小二,两人此时蜷缩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嘴里还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芷兰秀眉微蹙,眼底划过一丝不愉,冷然出声:“你二人听着,一人前去官府报案,一人去医馆寻一名大夫过来。”

掌柜和店小二闻声浑身一颤,瑟缩着抬起头来,战战兢兢地问:“您不杀我们?”

芷兰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眼底尽是凛冽的寒意:“你们只要把我交代之事办好,我自然不会取你们性命。”

说着,她眼眸里燃起凌厉的杀意,语气深寒地补充:“但是……你们若敢不按我说的来做,我随时可以满足你们的求死之心。”

掌柜和店小二惊恐不已,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慌不择路地回答:“别别…别杀我们……我们…都听…您的……这便去…”

“嗯。”芷兰点头应了一声,在他们两股颤颤跑向门口的期间,她又冷声提醒道:“快去快回,若是误了诊治的时辰,你们二人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掌柜和店二人闻言登时脚下生风,旋风一般冲出了酒楼。

芷兰淡淡地望了一眼她们远去的背影,便快速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一眼。

说她欺压百姓也好,恃强凌弱也罢,关键时刻不得不用特殊手段。

苏傅筠的手掌恐怕伤得不轻,倘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可眼下酒楼里还有一具刺客的尸体,除非有信得过的人在这里守着,否则尸体一旦被人偷偷带走,便会断了找出幕后之人的线索。

只能安排人帮忙跑一趟,把人请来之后,直接在现场解决。

面对掌柜与店小二这般胆小之人,只有不断向她们施压,才会迫于压力而认真执行,否则等她们出了酒楼,定然就直接跑路了。

事情安排下去之后,芷兰这才有时间查看傅筠的情况。

她目光掠过傅筠苍白无血的脸颊,再落到傅筠的小臂,随后便紧紧锁定在傅筠正在向下淌血的手掌上。

她眸色幽深而晦暗,伸手握住傅筠的手腕,轻声开口:“摊开掌心让我看看。”

一个身娇体弱的弱男子,危机时刻却毫不犹豫舍身相救,要说毫无动容感激之情也不可能,知恩不报非君子所为,这是自己欠他的人情,理应补偿。

因此,允许他向自己提出任何要求,哪怕他想成为仅次于凤君的贵君,自己也会满足他的心愿。

傅筠不知芷兰心中所想,只是觉得今天这种惊险时刻,出手救人属于分内之事,并不希望芷兰因为这事对自己产生愧疚之情。

他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让神情看上去能轻松一点,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没多大事,就是划了一道口子,过几天就好了。”

芷兰却是不信,语气格外执着:“摊开。”

她非要看傅筠也办法,只能小幅度抬起小臂,勉强压制住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慢慢将鲜血淋漓的掌心摊开来。

只见手掌边缘一路延伸至手心再到手指和指节皆是纵横着触目惊心的血口子,伤口深可见骨,血液横流,整只手看上去一片血肉模糊,只是看着就疼痛不已。

芷兰心底蓦然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墨色的眸子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哑着嗓子问:“你何故为我至此?

傅筠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清浅地弧度,理所当然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向你承诺过要保证你的安全,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遇险。”x

芷兰目光沉沉地看着傅筠,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显然一直在强忍着痛意。

明明疼痛难忍,为何要强装镇定,硬撑着不愿示弱?

芷兰心底涌起一丝复杂情绪,再次发问:“你没有自保能力,难道不怕刺客恼羞成怒,先将你就地斩杀?”

傅筠摇了摇头,如实回答:“没有人不怕死,只是在情况危急的时刻,哪有时间考虑那么多?身体往往会比大脑先做出反应,所以,你也不用感到愧疚,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人没事才叫幸运呢!你要是在我这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天下黎民百姓交代?”

芷兰听着冷静叙述的傅筠,心绪逐渐变得混乱起来,一时也摸不准,苏傅筠愿意舍命相救,究竟是对自己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还是只为了得到想要之物,而不惜拿命来赌,以此获得自己的信任与好感,再从中获取利益。

可看他神色坦荡,回答得落落大方,并未表现出丝毫对心仪之人的羞涩感,也不曾刻意透露出紧张与躲闪之意。

结合用餐时他所表达的想法来看,他切切实实不为权势所动,也完全没有要进入权力中心的意思。

如此看来,他并不是心中有所图谋,只是为人重情重义,敢作敢当,且重诺守信。

清楚他是性子豁达,并非是想借受伤之事,来引起自己的怜惜之情,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为何,在知晓他心里并无所图之后,心底却无端涌起丝丝惆怅之意。

不知不觉间,他就如池子里的清水,慢慢渗透了自己心底那块最柔软的海绵,连冰凉的池水也透着一丝温暖之意。

芷兰目光沉静地注视了傅筠片刻,终究是不再多问,而是先去柜台找了一圈,发现了一瓶金疮药和一卷白色绷带。

她眸色微亮,直接拿了出来。

示意傅筠先坐下来,得帮他把伤口处理一下,在大夫来之前把手心里血止住。

傅筠没有意见,走到就近的长凳前坐下。

看着芷兰拧起秀丽的眉毛,神情严肃地处理着伤口,动作却格外小心谨慎,似乎是担心弄疼自己,仿佛把自己当成了娇弱的小姑娘。

傅筠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提醒道:“你尽管放开了包扎,我没那么脆弱。”

芷兰抬眸瞥了傅筠一眼,没有回应。

她垂下眼帘继续手中的动作,力道还是和刚才一样轻柔。

“梓锌,你可有什么想要却又得不到之物?”

傅筠神色微微一愣,有些诧异道:“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芷兰将傅筠掌心的伤口,一丝不漏地撒上金疮药,再仔细缠好绷带,简单打了个结,而后站起身来,神色平淡地直视着傅筠,眼底却隐隐透着一丝固执:“你因我而受伤,我理应慰劳你,倘若你有求而不得之物,我会尽力满足你。”

傅筠沉思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我目前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算以后有了,我也不会借你之势走捷径,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

芷兰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傅筠,幽幽问道:“倘若我非要满足你一个心愿呢?”

傅筠越是客套疏离,她心里就越不满意,只想一把揪住他的小辫子,让他老老实实地听话。

第53章

傅筠一时无言,怎么会有人上杆子帮人实现愿望的,并且还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能理解了,估计芷兰和他一样,不喜欢拖欠朋友人情,恩怨分明,有恩必报,图个无愧于心和悠闲自得。

看来,还是得想一个不会麻烦到芷兰,又能给自己起到一点帮助作用的需求,让芷兰还了这个人情。

思忖片刻,他还真想起了一个埋在心底的隐患。

他最担心的不过就是,哪天突然被逼着上花轿嫁给人当小丈夫,那他就真的没脸继续在这里苟活下去了。

既然芷兰想还人情,那就不与她客气了。

“我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个忙。”

芷兰闻言秀眉微扬,没想到他还挺识时务,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哦?你说与我听听。”

傅筠直言道:“我想求得一个自由婚嫁,选择权只在我自己手里的机会。”

芷兰呼吸一紧,眸底一抹厉色转瞬而逝,语气微冷:“你已有心仪之人?”

傅筠没想到芷兰会联想到这个,当即摇了摇头:“没有。”

芷兰神色稍缓,却也感到不解:“既然没有心仪人选,那你这是何出此言?”

芷兰会疑惑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自己没有结婚的意愿,却在她面前突兀的提起这事,她能理解就怪了。

但凡她疑心再重一点,就会怀疑他在挟恩图报,利用此次机会入住后宫,对女帝怀有不轨之心。

毕竟原身当时就是这么做的,借着钱将军之力混入朝堂,妄想得到女帝的青睐。

想到女帝可能会误解他提起这事的目的,傅筠顿时感到燥得慌,有些尴尬地解释:“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成家的打算,之所以提起这事,主要还是因为苏檀一心想着利用我结婚之事来为苏家谋取利益,我不想成为她操控在手里的棋子,更不想因为她这种人而搭上自己的后半生。”

芷兰心中明白了几分,在籹国到了适婚年纪的男子都得听从家主安排,寻一门亲事嫁人。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待字闺中的男子是没有任何反抗机会的,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嫁。

苏檀的这种卖儿子的做法不是个例,灵州城很多户人家私底下都这么干过,只要没发生违法犯忌,闹出人命之事,官府便不会插手。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巧妇难为无米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总归只是外人,其中是非曲直,孰是孰非又如何辨明?

芷兰暗自摇头叹息,随即想到了一个更为关心的问题:“莫不是苏檀已经替你张罗好了亲事?”

傅筠点了点头,如实回答:“是的,我当时为了养伤,只能用了缓兵之计。可结婚是关乎着一辈子的大事,我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结婚。”

芷兰虽说已经见识过苏傅筠的特立独行,但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在意与成婚之人是否有情。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们籹国的婚嫁习俗已流传千百年,新人在成亲之日相见并无不妥,待到成婚之后再慢慢培养夫妻情意,同样也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傅筠清楚他与芷兰的婚姻观隔了千百年不止,当然不会奢求她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他的目的也不是让芷兰认可自己的观念,而是想提前排除将来可能会存在的隐患。

“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之前与你提起过,我这一生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绝不会和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人成婚。”

芷兰走到桌前,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傅筠面前,语气平淡:“自然记得,那日你在马车上的确提过此事。只是那时你以女子身份示人,此等言论并不会令人感到违和,反而觉得你重情重义。可若是以男子身份来说,那便是惊世骇俗之论,迄今为止我国从未出现可供男子随心所欲挑选妻主的奇闻异事。”

傅筠垂下眼帘,看向杯子里的茶水,心想:“这双标程度也太恐怖了,说是云泥之别都不为过,简直被虐得体无完肤。”

这感觉还真是心酸又无奈:“就是因为不想随波逐流,我才更需要一个能自行决定成不成亲,或者与谁成亲的机会。”

芷兰默然片刻,才道:“你如今早已脱离苏家,以你这犟驴般的脾气,成亲之事苏檀应是勉强不了你才对,你何须为此忧心?”

傅筠已经累觉不爱了:“……”

讲原则,守底线,反倒是被安了个驴脾气的代号。

傅筠暗暗叹了口气,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直接和盘托出:“不瞒你说,苏檀那里我的确不担心,我担心的是其他不确定因素。

当初苏檀找来的联姻对象是钱将军,那时我还没能彻底摆脱她的控制,只能以身体病弱为借口拒了与钱将军联姻之事,可她却说不着急可以等我。苏檀之所以不敢步步紧逼,没把我抓回苏家,就是看在钱将军的面子上。

这段时间钱将军帮了我不少忙,我很感谢她,但感激之情与男女感情无关,我不是她合适的联姻对象,我和她x成为朋友可以,成为夫妻却是不行。期间我也委婉的表达过我的意思,但她似乎不为所动。”

最根本的原因傅筠自然没法说,只能半真半假的讲述。

芷兰听着听着神色逐渐变得凝重,问道:“钱清凌很满意这门亲事?”

傅筠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疲惫:“应该是的,她说给我时间调理身体,等身体好了就择良辰吉日成婚。”

芷兰沉默了片刻,而后目光专注地直视着傅筠:“倘若不是苏檀强迫你认下这门亲事,你是否还会排除钱清凌,不想与她成亲?”

傅筠毫不犹豫地点头,斩钉截铁道:“就算没有苏檀从中操控,我也不会和钱将军结婚,我不是她的良缘,她值得更好的人。”

先不说原书中苏傅筠为了一己私欲,害得她不得善终,哪怕换了芯子的自己,也只会让她爱而不得,毕竟一旦完成小巴交代的任务,便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里,如果勉强和钱将军结了婚,到最后始乱终弃,丢下她一人独自承受痛苦,那他不就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绝世大渣男?

芷兰对傅筠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神情放松了下来,漫不经心道:“说吧!你讲了这么多,究竟想让我如何帮你?”

傅筠正了正色,语气肃然:“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将来不论发生什么,或者从我这里得到过什么,都要替我严格保密,然后也不能蓄意打压我,勉强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对了,还有关于论功行赏的,比如赏金银细软,再赏个美人赐婚什么的,这些我一概不参与。反之,我也不想哪天变成供人观赏的乐子,最后被赐给别人。”

芷兰眸中情绪渐浓,似笑非笑道:“你提了这么多要求,可不是我们方才说好的数量。”

傅筠深深地看了一眼芷兰:“不,你一定知道我真正想要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芷兰:“行,前面三个请求我准了,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不会限制你的行动。”

傅筠满意地点头。

前面的请求其实不单单只是试探,也是为接下来的寻矿挖矿争取更多的发挥空间,以及针对它们加强隐密性保护。

“至于论功行赏你就无需多虑了,你既不是朝堂中人,也不曾入主后宫,哪来的机会赏你荣华富贵?”

“当然,更赏不了你美人,这样你可还有话要说?”

傅筠扯了扯唇角,知道芷兰这是故意打趣自己,他也没往心里去,耐着性子提醒:“前面两句只是铺垫,最后才是重点。”

“哦?”芷兰不疾不徐站起身,走到靠窗的位置,朝外望去,淡声道:“你如今已经为我所用,我又岂会将你赐予她人。”

待她目光触到远处有一队人马,正在逐步靠近酒楼,她便返回傅筠所在的位置。

傅筠微微一愣,抬眸看到芷兰的神色,就知道是官府的人要到了。

他不再刻意铺垫,而是直接挑明:“如果是钱将军请求你为我二人赐婚,你是允还是不允?”

虽然这些担忧还只是猜测,但是傅筠习惯了长期打算,自然是要防患于未然。

况且以钱将军宠夫如命,毫无底线的纵容程度,恐怕她体内早已具备黑化基因。

一旦受到刺激和伤害,她很可能就会魔怔,把人抓来扔进封闭式的地下室,顺带捆绑paly来一波,到那时可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其中的绝望自是不用说。

因此必须提前安排好后路,将一切可疑风险规避掉。

原书中钱将军明明知道苏傅筠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却还是舍不得放手,冒着被满门抄斩的风险,请了民间大夫陆母来偷偷给他治疗,减轻用刑后所带来的痛苦折磨,最终事情败露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被流放至三千里外的荒无人烟之地,一辈子不得再入灵州城,最终孤独惨死在异国他乡。

其实以朋友身份相处的话,钱将军是个非常值得深交的人,她性格豪爽,为人正直,又敢于担当,还是个巾帼女英雄,傅筠打心眼里敬重她。

假如不是相遇在女尊国,而是现代,他不会有这么多顾虑,而是去深入的了解她。

可他不属这个国家,是带着任务而来,指不定哪天完成任务就离开了,又怎么能耽误人家。

结合这几次的交集,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钱将军真的很钟意苏傅筠这个人,并且在自己婉拒过几次之后都没有丝毫气馁之意,反而越挫越勇,势在必得。

说到底,傅筠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苏傅筠除了脸长得好看一点,身上根本没什么闪光点。

而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挣扎在市井里努力谋生的平凡之辈,根本谈不上什么人格魅力。

以这个国家的择偶标准,他既做不到善解人意,也做不到宅在家里府生儿育女,又怎么配得上为国贡献的女将军,她值得更好的人,一个全身心爱她,一心只想和她相依相伴,相濡以沫,共度一生的良人。

因此,作为一国功臣,钱将军需要的是明事理,知善恶,温和善良,愿意与她同进退,共患难,能在钱将军为国征战期间,把将军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的知心伴侣。

只是她在感情里太过偏执,偏执到没了理性,失去自我。

若是心仪之人是良善之辈倒也还好,可要是遇到善于伪装阴险狡诈之人,她一世英名就被毁了。

原书里她不就是栽在了两面三刀,丧心病狂的苏傅筠手里,因此不难猜出钱将军属于顶级颜控,而苏傅筠这张脸恰好长在了她心巴上了,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然真的很难解释,苏傅筠那样无恶不作,虚情假意的人,怎么会得到钱将军的青睐,并且一往情深,始终如一。

她对苏傅筠动情至深,念念不忘,如痴如狂,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感情偏执的人,通常都是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将心爱之人困在身边,哪怕这样只会相互折磨到遍体鳞伤,也要死咬着牙关誓不放手。

以后要真是把话说开,明确表态不会和她联姻,她会不会因爱生恨还是未知数,毕竟为情所困,为爱疯魔的人没有理性可言,一旦爱而不得,黑化的概率绝对不低于百分之八十五。

她会宁愿相互纠缠一生,也不愿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加之她本就是战功显赫的大将军,万一她向女帝索要的赏赐是赐婚,那他岂不是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把隐患提前拔除,才不至于麻烦来临之际束手无策。

想到这里,见芷兰只是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沉思,并未给出明确答复,显然也在斟酌究竟是满足国之栋梁的心愿,还是答应平民的请求。

傅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国大将和他在芷兰心中谁更占优势。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快速补充:“这么说吧!前面所提到的要求,我全部可以放弃,唯独婚姻大事,我想由我自己决定。你看,这个请求你能答应吗?”

他原本的需求就是,剪断钱将军和自己最后那条有可能的姻缘线,杜绝以后陷入被赐婚的困境。

芷兰沉默许久,才道:“这么说来,不希望我插手你的姻缘,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

傅筠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准确的说,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我的姻缘,并不是针对你一人。”

“他们到了。”

随着芷兰话音落下,酒楼门口踏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芷兰站起身之前,低声说了一句:“你的请求我允了。”

第54章

傅筠听到芷兰应承了下来,彻底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进入酒楼为首之人,正是着一身银黑劲装的夜蓝,她脸色苍白,眉宇间的焦急之色显而易见,目光匆匆扫视着整个酒楼大堂。

视线只是浅浅扫过芷兰和傅筠,眼神就看向了别处,明显只当两人是无关紧之人,没能认出乔装打扮后的芷兰和傅筠。

也许她们不是没有怀疑过他和芷兰,只是普遍性认为胆小怯弱的男子,绝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

夜蓝身后跟着两名女子,着同款黑色劲装,只是与夜蓝有些许不同,她们的衣服和护腕以及肩甲都是纯黑色,而夜蓝佩戴的手腕和肩甲是暗银色。

看来这两名女子和夜蓝同属一个部门,只是官阶比x夜蓝低,估计是参领和佐领。

芷兰原先站起身是打算与夜蓝交谈,见她没有认出自己,便又面无波澜地坐回到傅筠旁边的长登上,似乎是想看看夜蓝究竟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将人认出来。

傅筠见芷兰坐回桌前,顷刻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盖住了受伤的那只手掌。

芷兰抬眸眺望酒楼前的街道,秀眉微微拢起,眼底划过一丝焦躁,过了这么久大夫怎的还没来?

夜蓝的心思并不在这件案子上,她领着司察院的人来这里,并不是过来查案,而是来确认一下陛下是否安全,顺便协助司察院的人调查死者身份。

夜蓝回头瞥了两名女子一眼,示意她俩上楼查探。

两名女子应了一声,快速踏上了通往阁楼的木楼梯。

夜蓝扫了一眼地面上的尸体,漠然出声:“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进来验尸。”

随着她声音落下,门口前后涌进来五个人。

走在前面的中年女子眉眼锐利,神色肃穆,一看就是这个五人小组里的头儿,她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工具箱的仵作,另外三人则是普通执勤,过来当帮手的。

领头直接走向夜蓝,神色毕恭毕敬,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地交谈起来。

其他三人开始在大堂里搜索,查找到与死者相关的证物。

仵作快速扫视了一圈酒楼大堂,找到倒在地面的尸体后赶紧疾步走了过来。

她一眼瞧见坐在尸体不远处的傅筠和芷兰,整个人怔了怔,有些诧异地开口:“这是凶案现场,怎会有不相干的人在?”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们是这家酒楼的人?”

傅筠没回应,只是瞥了一眼芷兰。

芷兰也不作声,似乎不打算与她们交谈。

想来也是,乔装打扮只能改变外貌,却改变不了声音。

芷兰只要一开口,夜蓝第一个就能听出来,那刚才的考验就没有意义了。

夜蓝与司察院的头儿听到这边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抬脚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来到尸体旁站定,夜蓝的目光落在尸体的伤口上,看到形状和深度都极为熟悉的伤口,脸色变了变。

芷兰的目光越发凌厉,神色略显不耐地扫了一眼桌旁的二人,面若寒霜道:“司察部办案,两位公子请回避。”

芷兰看也没看夜蓝一眼,仿佛没听到一般。

这么近的距离,夜蓝都认不出自己的主子,芷兰估计心里已经动了怒。

说来也是奇怪,连夜蓝和司察院的人都看不出来芷兰的身份,行刺者又是怎么认出的?

只能说明,她们警惕性还是不够。

傅筠自然也不会出声,省得功亏一篑,只能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了根蜡。

夜蓝见这两人无视周边人的存在,眸中寒意乍现,冷冽的目光仿佛要杀人。

眉眼含霜地盯着稳坐不动的两人,森然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划过两人的身影,越看就越觉得古怪。

心底莫名升起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可两人看着却又无比陌生,印象之中也不曾见过他们。

地上还躺着一具刚才不久的死尸,这二人明明是男子却毫无恐惧之意,一脸镇定地坐那饮茶,这哪里还是常人会有的反应,莫非他们也是那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细作之一?

思及此,夜蓝面沉如水地伸手抚上剑柄,眼底透出戒备之色,声音冷如寒冰:“你们是何人?此人之死可是出自你们之手?”

傅筠不动声色的看了旁边芷兰一眼,见她轻轻摇了摇头,又伸手指了指喉咙,示意他不要发声。

他眨了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芷兰则朝着一脸戒备的夜蓝看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向自己的喉咙,随即摇了摇头,示意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随后又看了一眼傅筠,伸手指了指他的耳朵,又指了指他的喉咙,最后指向他的眼睛,轻轻摆动食指,示意他是又黑又瞎的聋哑人。

傅筠:“……”这瞎掰得也太狠了点。

怎么有种感觉芷兰在给自己挖坑的感觉?

得亏他的位置是斜侧向酒楼门口,因此并不需要刻意转头去看,只要稍微转动一下眼球就能用眼角余光看个大概。

恰好他刚才没怎么动,保持着单一的动作和表情,芷兰的话也不是没有可信度。

夜蓝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芷兰的说辞,她提着剑快步走到两人身旁,目光看向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傅筠。

“锵!”拔剑出鞘的声音,夜蓝抽出了腰间长剑。

傅筠心下一跳,但面上分毫未显,兢兢业业地扮演着盲人。

夜蓝将剑尖指向傅筠的眼睛,缓缓向前移动,直到剑尖离傅筠的眼睫毛只留下一寸,她才停了下来,剑尖冲他画起了圆圈,试探傅筠的反应。

傅筠神色平淡,瞳孔毫无反应。

夜蓝撤了剑,似乎是信了。

傅筠暗暗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过关了。

就在傅筠松懈的时候,眼前突然银光一闪,锐利的剑尖直指眉心,直到咫尺之间才堪堪停止,剑刃泛着森冷的银光。

傅筠惊得呆愣当场,连眼球都忘了上下翻动。

好在傅筠思维转动向来比较快,在身体差点做出躲闪反应的时候,愣是以超强的意志力压制了身体所反射出的自然保护机制。

他几乎是瞬息之间回到原先状态,夜蓝甚至都没来得及抓住他那一丁点异常反应,就被他悄然无息盖了过去。

就连芷兰也被刚才那一幕惊得脊背一凉,差点忍不住出手阻止。

看到傅筠有惊无险,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心有余悸之后便是迸发出一股盛怒,眸光犀利地射向夜蓝,仿佛像一把利刃直击她的心脏,震得她心中狂跳,有种想要俯首臣服的冲动。

夜蓝惊出一身冷汗,竟是感到浑身僵硬,一时难以动弹。

迄今为止,这世上只有陛下只是一个眼神,就会令她仿若置身冰窖,浑身血脉被冰封住的骇然感受。

夜蓝脑海灵光一闪,目光再次看向芷兰,视线落在她脚下的桌底,果然看到了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剑柄。

夜蓝心尖儿巨颤,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她猛地单膝跪地,面露惭愧:“主子,属下眼拙,未能及时认出您,请责罚。”

其他人闻言纷纷傻愣在当场,随后急急忙忙跑过来行礼:“见过主子。”

芷兰面无波澜地瞥了在场众人一眼,淡声道:“此人藏匿于这家酒楼欲行刺于我,尔等尽快查明此人身份,我要知道她究竟是如何认出的我。”

司察部的领头拱手回应:“微臣领命。”

芷兰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查案。

司察部众人恭敬起身,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芷兰这才将视线落在夜蓝身上,冷声开口:“你最近懈怠了,刺客都将你比了去,你这统领的位置可是坐腻了?”

夜蓝神色大变,立刻双膝跪地,趴在地面上:“属下知错,属下无能,属下不敢,请主子降罪。”

芷兰:“说吧!近日来为何总是忧心忡忡,神思恍惚?心思都去往了何处?”

第55章

夜蓝低垂着脑袋,沉默着没有回答,因绝对臣服跪趴在地面的原因,清瘦的脊背微微拱起,显然处于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

芷兰沉下脸来,眸中迸射出一丝怒火:“夜蓝,抬起头,回话!”

夜蓝闻言只得抬起头,眸光一片暗淡,神色惘然若失,嗓音低哑落寞:“属下不知从何说起……”

也不知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激发出了她心中悲观或者自我厌弃的情绪,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很是沮丧,浑身都散发着低迷的气息。

傅筠见夜蓝状态明显不对,如果芷兰此时更为严厉的话,会给她更大的压迫感,很可能什么都不说,只想领罚。

但这样怕是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一个人若是钻进牛角尖,身边没人拉一把的话,短时间内很难自己走出来。

傅筠扫了一眼酒楼大堂,发现司察部的那几人,已经很自觉的出了酒楼,耐心地站在外面等候。

眼看芷兰眸里的怒火更甚,即将爆发之际,傅筠低声说了一句:“是不是陷入瓶颈期,导致压力太大了?”

夜蓝神色微滞,而后侧目看向傅筠,眸底闪过一丝愕然,随后木着脸收回了目光,垂眸看向地面,默不作声地垮下了肩膀,仿佛是泄了气。

她没有出言反驳,显然是默认了。

芷兰见夜蓝听了傅筠之言所作出的反应,不免感到有些震撼,惊讶于傅筠心思缜密的程度之深以及察言观色的能力之强。x

傅筠侧眸去看芷兰,恰好对上芷兰深沉的目光,一时感到有些惭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中途插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只是看到芷兰和夜蓝之间氛围过于紧迫,透着浓浓的窒息,感觉要是不说点什么,恐怕就得出问题了。

这两人一个压迫性十足,追根究底,一个心灰意败,闭口不言。再这么各执一词,无法迎合对方的话,指不定就激发了矛盾,令双方心里横出一道难以修复的裂痕来。

一想到可能会出现难以收场的局面,傅筠就把礼仪什么的全抛九霄云外去了。

他摸了摸鼻头,见芷兰神色虽冷却没有出言训责,只是目光沉敛地注视着自己,用那种略微惊诧又探究的眼神,眉宇间并没有因为自己中途插言而透出不悦之情。

趁芷兰还没开口回应,傅筠赶紧出声致歉:“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交谈了。”

紧接着,他又朗声解释起来:“其实我只是觉得,出现问题的时候别太焦急,给对方一点缓冲的时间,整理一下思路,毕竟我们都是各谋其位,各司其职,其中更是各有各的难。

人并非是万能的,遇到棘手的问题一时没找到解决方法也很正常,有时候不是我们无法走出困境,而是发散思维的时候,容易陷入过度思考的陷阱,导致情绪波动过快,而忽略了某个重要的节点,整个事情的走向自然就复杂多了,出现停滞不前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这时候如果身边有人恰到好处提到了被忽略掉的那个点,那么陷入穷途末路时的转机是不是就来了?”

夜蓝起初只是神色恹恹地跪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听着傅筠侃侃而谈,直到他的话越来越入情入理,引起她心中的共鸣,她才抬起眸来看向傅筠,消极低落的情绪逐渐减轻。

芷兰听完傅筠这番推心置腹的言论,对他的赞赏又多了几分,只觉得他小小年纪,却拥有惊人的天赋和才华,深谙处世之道,来日必然前途无量。

她神色淡漠地扫了一眼夜蓝,见她黯晦消沉的状态有所改善,原本恼她怒其不争,恨其不为的情绪缓缓平复了下来,冷峻的神色也有所缓和,眼神示意傅筠继续说。

【傅总,你真的太强啦!前不久女帝还严厉训诫你不可参政,可刚才她和夜蓝谈公事的时候你从中插话,她不旦没有厉声训斥,还允许你继续娓娓道来。这迥然不同的态度,简直酷毙了好吗?】

小巴不说傅筠一时还没注意到,它这么一说,似乎真是这样,可能女帝自己都没发现她心态上的转变。

【当然是啦!这不是很明显吗?先不说女帝,就说这夜统领,她之前对你百般嫌弃,认为你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只会恃美行凶,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本事,现在不也慢慢改观了吗?】

傅筠:“……”恃美行凶是个什么东东?

不过,小巴说夜蓝对自己态度上有所改观并非的宽慰之言,这两天也确实感觉到了夜蓝情绪上的变化。

虽然态度上并不热忱,只能说不冷不热,但已经不再露出嫌弃的表情了。

想到这,傅筠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喜悦,这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现在表达自己观点的时候得到理解或是支持要比以前容易多了。

刚开始不论是女帝,还是夜蓝,又或者书中其他角色,都很难认可他的观点,甚至觉得他大言不惭,哗众取宠,像得了失心疯,尽干一些大逆不道之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中不论是大众的印象还是自身的处境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从她们最初的嗤之以鼻到现在的心服首肯,其中费了多少口舌,又用多少行动来证明就不说了。

原本风光无限,呼风唤雨的集团老总跌落至身份卑微,地位低下的病弱庶子,这其中的心历路程,爆句真是哔了狗了都不为过,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回头再想想,可不就是一把辛酸泪吗?

好在经过一番努力,恶劣的生存环境与不利的因素都在逐渐好转。

【辛苦我们伟大的傅总啦!这阵子你受苦了。不过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苦尽甘来的,以你超强的实力,后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可你,敬重你,并且以你为榜样,因为你将会是这个以女为尊的国家里唯一一个鼓励男儿当自强,昂首挺胸站起来,去精忠报国的勇士。也算是开创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先河,千百年后还有可能会被她们的后人载入史册哦!】

傅筠摇头:“载入史册就不用了,书中的女尊国既存在即合理,自然会有她们的治国之本,我们这些外来闯入者没必要横插一脚。再者这个国家是以女子为主,那我们更没必要喧宾夺主。

我提议男子挺起脊背报效国家,不是让男子趁机崛起,取而代之。也不是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狼子野心,妄想从女子手中夺得江山,掌握所有生杀大权。而是希望在这个国家现有的时代背景下能兵力强盛,国富民强,不受战乱骚扰,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啊,是我口误,傅总说的对,我们是来给苏傅筠改变悲惨命运的结局,顺便协助女帝让这个国家繁荣昌盛起来,而不是来改变这个国家的时代背景,否则这本书就得崩坏了。】

傅筠点头,表示同意。

【嘿嘿!果然还是傅总思想境界高。】

【对了,恭喜你啦!和女帝的关系更近了一步,请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攻下她哦!】

傅筠:“……”前面的话勉强算正常,后面的话怎么就开始发癫?

“你是系统客服不是月老,别动不动就乱拉郎配,你应该没忘记本书名为《倾世天下之最强的女帝》,书名一看就知道女帝是做大事的人,心中只有宏图霸业,没有风花雪月,儿女情长。”

【那可不一定,女帝再强也只是个普通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你难道想说你是那什么冷淡?】

傅筠:“你别胡说八道,一边呆着去。”

“苏梓锌,你愣着做甚?可是说完了?”

傅筠停顿的时间实在久了点,芷兰见他坐在那好半晌却一言不发,一眼看去似乎正在沉思当中,可眼神看着有些涣散,仿佛是在冥想放空。

琢磨不透他究竟在做什么,芷兰难免心生不悦,便也失了耐心,出声提醒道。

傅筠立刻将注意力收回,眸中透着歉意:“不好意思,想事情想得有点入迷,让你们久等了。”

不等芷兰和夜蓝做出回应,他又快速补充前面想说,却没有全部说完的话:“其实我还想说,当我们遇到短时间内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不要一个人死扛,找熟悉的朋友或者值得信任的人帮下忙并不丢人,最终问题得到有效决绝才是关键。”

他说着目光看向夜蓝,眼里有着劝诫之意:“我们活着就不是为了找压力,而是解决压力。你试着调整一下心态,适当的时候放空一下脑袋,什么都不要想,等你知道如何自我调节,自我舒缓情绪的时候,就一定能获得不一样的收获。”

他说着嗓音放低,循循善诱道:“怎么样?你要不要试着说出来看看?也许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点思路。”

夜蓝秀眉微蹙,紧抿着唇角,眸子里透着一丝挣扎之意,似乎有点被说动了。

可她并未回应傅筠,只是飞快地瞥了一眼芷兰,在没有得到芷兰的首肯下显然不敢轻易开口。

芷兰冷声说道:“看我作甚?屋内没有外人,你若真如苏梓锌所言,遇到难以解决的棘手之事,说来听听便是,至于过程如何你看着办,我只要最终结果。”

第56章

夜蓝仿佛得到了赦免一般,紧绷的神情登时松懈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短暂沉思过后,缓缓开口:

“我最近思绪很乱,心里无比清楚敌方正在暗中筹谋,已有多个细作乔装打扮潜入了灵州城,城内亦有勾结外邦的叛国之徒与她们里应外合,帮其隐匿踪迹,可我却无从下手,每天都在为细作之事找不到突破点而发愁。

此事我已追查了两个多月却毫无进展,我不知问题究竟出在何处?也不知追查方向是否有误?所有查探手段我都用上了,任何可疑人员私下也早已派人盯着,可始终得不到有用的情报。我感到很挫败,也很不甘心,明明花了这么多x人力,物力以及钱财去撒网,到头来却都是无用功。

这阵子我每天都在城里来回巡查,命令守卫严守城门,连一只可疑的信鸽都不放过,却还是揪不出细作,查不到绑架犯,挖不出幕后主使,甚至三番五次都让慕炘逃脱了去,让她逮到机会公然挑衅朝廷,令陛下蒙羞。”

夜蓝话及此处已是难堪不已,满脸愧疚地垂下眼帘,不敢去直视芷兰与傅筠。

傅筠听到这里,倒是有些疑惑起来,奇怪地问:“按理来说,杀人案与绑架案应该是交由刑部的人来查吧?为什么是由禁卫军统领来查?”

芷兰眸光深沉地扫了一眼傅筠,淡声解释:“这两起案件皆与你有关,夜蓝又是共同经历者,自然比司察部的人更清楚其中关联。”

这么说,好像也对。

傅筠又追问道:“那细作之事为何也是夜统领负责?”

“细作之事事关重大,在没查清朝堂上是否有官员暗中参与勾结外邦,通敌叛国之前,万不可将此事摆在明面上,否则容易打草惊蛇,到时整个朝廷势必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离上次清理一大批贪赃、枉法、受贿的官吏才过去一年,朝堂好不容易才恢复些元气,已经经不起再一次风雨飘摇了。局势动荡之时,敌国很可能会趁此机会向我国宣战,到时可不是打一两场胜仗那么简单,而是内忧外患,整个籹国都受到严重的影响,我国子民也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傅筠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因为女帝上位之后大清洗的原因,整个朝堂之上目前并没有可授予重用的心腹。

芷兰叹了口气,沉声给出定论:“此事除了夜蓝,交由其他人我不放心。”

果然,夜蓝应该是女帝还未登上帝位之前,就一直在贴身保护她的近卫,因此才会如此信任她。

夜蓝听到女帝所言更为难受,脸上尽是挫败与自我厌弃之色:“陛下将如此重任交于我,我却查不出是何人在通敌叛国,更不曾捉住一个细作,就连陆公子父亲被杀案,苏公子绑架案的幕后主使者我都寻不到可定罪的证据,我有何脸面担得起陛下这般重用?”

芷兰眸色一冷,低喝道:“一派胡言,休要妄自菲薄。”

夜蓝眼圈泛红,满眼动容,哑声回应:“可我辜负了您对我的厚望,不配任命统领一职。”

“你……”芷兰刚要怒斥,可一见夜蓝眼眶泛红,眸中有水雾弥漫,终究是压下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