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21.
21. 那是神明在人间的倒影
雅格长老的餐桌,只有市集上买来的苹果以及覆盆子。
此刻,一家七人围坐在餐桌上,既好奇又不自在。
因为赫伦斯这次出去打猎,被分了半只野猪,于是他想也不想就去送神父了。在教堂里面找不到人后,赫伦斯便提着肉去找雅格长老家。
神父阿利斯一看这有肉,便让赫伦斯打下手,他想要给雅格他们下厨。
不过,不许他们一家老小偷看。
厨房和饭厅之间只有不到三米远,中间只有半边墙隔挡着。
起初也就是准备食材和神父阿利斯指挥赫伦斯做饭的声音,也听到了油锅里面正在用野猪肉煸油的炸响。
有油香味,但是也没有太引起大家的注意。
直到神父阿利斯把大蒜放进油锅,原本生蒜刺激性的味道顿时和油脂发生反应,产生一种奇特的温润的,甚至坚果类的香气。
神父阿利斯似乎很会使用香料,像是以前听闻的东方人。
大蒜、洋葱、苹果醋、盐、欧防风、黑胡椒、多香果等等,只是随意闻一下味道,就按照自己的想法下量,旁边的赫伦斯看得心惊肉跳,可是香味一出来,别说小孩,大人们也忍不住咽唾液。
不过,他们只能闭着眼睛。
大人还有自制力。
两个小孩茜娅和薇娅又坐不住,身子扭来扭去,就在反复试探大家的反应:若是大家一个看不住,她们两个就会立刻窜到厨房过去偷看。
“比上次吃的还好吃!”
最后的点睛之笔,一定得是用把洗面筋的水沉淀后再次蒸出来的粉皮片。原本以为用不上,结果大家都还吃不够,所以就把粉皮放在铁锅炖里面继续煮,让汤汁吸饱了新添加的野菜和原有的肉骨的香气。半透明的粉皮片软中带韧,被热腾腾地端上来后,又被分在每个人的小碗里。量只是三、四口而已,可用勺子吃得也是满嘴生香,回味无穷。
赫伦斯声音低沉,让人不确定他到底怎么想的,“您需要吗?”
居然连贫民吃不起肉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舒栎并不直接回复他的话,只是说道:“我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交流初衷的做法。在我看来,真正的信仰是无法建立在利益的交换上的,因为那样的追随既脆弱,又短暂。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金钱,也不是为了拥趸。”
阿利斯只是继续说道:“如果光靠蔬果早发芽,也不能打动镇民的话,我们总是要用点其他的方法。坐以待毙,从来不是选择。”
他顿了顿,“你们正在吃的野猪肉其实就是面筋做的。面筋在我们那边常常是作为素肉的替代品,有些人是素食主义者又或者买不起真肉,用面筋也可以做肉吃。”
赫伦斯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真的拿了一枚银币放在了舒栎手上。
他以为这句话会让阿利斯生气,但阿利斯却挺高兴的,“所以,如果我们能把小麦价格压下来的话,大家的选择不就多了吗?”
舒栎认为赫伦斯的状态不对,便反问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茜娅和薇娅两人立刻握拳,“我们超喜欢吃的!一定吃很多很多!”
可是舒栎并不想去追问别人不说的故事。
雅格长老再次眼眶全是热泪。
再比如说,不说神父能与神明对话的能力,他本身的学识就远超过雅格长老的想象,他能用声音来判断水的深浅,银制物品的真假,或者天气是否会下雨。不过,神父倒是说不出整个大陆的历史和文化。
不过,雅格长老一见阿利斯神父走过来,便把这无关痛痒的小疑惑扔在脑后,立刻把主位让给了阿利斯。雅格长老自己站在一旁,忏悔道:“阿利斯大人,还是惩罚我吧!我之前就应该好好阻止阿利斯大人的,怎么能劳烦您做饭呢?”
每次在他手中轮转一圈,就会幻化出一枚新币,在舒栎手中“叮叮”作响。等再次收回的时候,手上的银币却一枚枚跟着消失,最后变成一枚,被舒栎郑重其事地递交给赫伦斯。
他清脆的声音穿透赫伦斯心中所有的震撼,就像是回响在空中的钟声:“赫伦斯,不要被过去的阴霾所笼罩,也不要为未来感到胆怯。只管往前走就好。”
还有苹果和梨,在大城市里的做法都是应该要烤着吃,可他也是喜欢吃生的。
这让雅格长老看着他,时常有种不真实的错觉:这应该不是什么小神父,而是真的某个贵族家庭里面被寄予厚望、悉心栽培的继承人。
一开始,他以为这位年轻的神父只是出身清贫,被主教派来填补空缺的的神职人员。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一桩又一桩的小事推翻了。
什么情况?
雅格长老听到阿利斯神父说完之后,这边又提议,“要不我们每人轮流说一句”感恩……
因为舒栎直接摊开手心,掌心空无一物。
舒栎那天晚上在雅格长老家,吃得很撑。
舒栎稳稳接住后,问赫伦斯银币去哪了。
“你说,对吗?”
“难道里面有一片蘑菇是面筋?”
赫伦斯说道:“我其实觉得您在走一条非常艰辛而曲折的道路。”
土豆和芜菁也炖得很软糯喧乎,也跟在大口吃肉似的。
这个故事其实就是与他为什么曾经会想要离开教会有关。
神父阿利斯原以为他们是有足够的桌椅,雅格长老才邀请他们一块吃饭。结果雅格长老的想法是让除了神父、赫伦斯和雅格长老三人外,其他人都坐在地上吃。
一句话就把小孩子的情绪给撑满了。
他们眼瞳颤动不已,连自己手上的肉都不香了。
雅格长老忍不住开始反省他这一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比如说,刚开始时第一次见面,雅格长老还特意去集市买了李子,用珍贵的盐和胡椒慢慢炖着,做出城里人最偏爱的果肉炖菜,满心想着给这位神父解解这上山下乡的苦闷。可阿利斯神父怎么都不愿意尝,宁愿啃生的李子。
肉其实不多,但好在大家都是朴素的人,闻着肉香也心满意足。
这其实不用回答。
神父一笑,然后才对几个察言观色的大人,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其实,我把刚才用小麦粉做的面筋放在这里面了。”
「为了以后能吃得更好,舒栎你一定要努力啊!」
“你们怎么觉得呢?”
签子上什么都没有啊?
在这个地方,一小撮糖可以换一个孩子一整天的辛勤劳作。可是阿利斯神父却完全不在意这是有多珍贵的调味料,可以随意地用糖裹着水果给孩子们吃。
这一句话就让雅格长老也闷住了。
阿利斯神父一听便笑,说道:“所以雅格长老是打算不听我的话吗?”
赫伦斯说道:“这对于很多吃不起肉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种选择,而且也有饱腹感,但是小麦粉的造价昂贵。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假肉也比不上扎扎实实的面包吧?”
罗娜也一边拭着眼角,一边小声说道:“我们的神父那么好,他们都看不到的吗?”
他正要分享给阿利斯神父知道,就觑见赫伦斯吃肉的时候立刻望向阿利斯神父的表情,阿利斯似乎就等着他的反应,很快就笑了一下。
他知道,就算他现在年事已高,可能没有办法看到阿利斯将神迹带到整个大陆,可这段历史终究会留下印记。
“不是。”阿利斯神父又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答案很简单的。”
“没事…”
他居然听信了雷蒙说的,阿利斯大人是因为想吃很多美食才捯饬这些小麦粉的。他一时哽住,低头不语,甚至眼眶也泛起一丝热意。
东北铁锅炖?
舒栎冷不丁被赫伦斯科普了一条黑幕。
这是奇迹!
“只要给人一些好处,由他们跟更多的人宣扬教会的福利,就会吸引更多人的留意和关注。等信徒多了,能从信徒身上拿到更多的捐助,您就更容易吸引更多的信徒。”
阿利斯神父已经拨了两签子肉给两个小不点吃,“什么?”
话音刚落,饭桌旁一时间只剩下孩子咀嚼的声音。其他人已经纷纷停止了进食的动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真实的梦话一般,愣怔地望向说话的神父。
可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他随手一翻,原本空空如也的掌心里面,凭空生出两枚银币,银光闪烁。
他的眼瞳倒映着月光,颜色是天际破晓前的霞光,深邃而广阔,温暖而柔和。
“……”
茜娅干脆蹬鼻子上脸,脑袋贴在阿利斯的胳膊上,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边的油花蹭到了阿利斯。
等到了要分别的时候,赫伦斯突然开口说道:“阿利斯大人,其实如果真的想要信徒的话,可以用钱来买的。”
塞西莉亚和阿利斯神父相处得也比较熟了,说话也直来直往,“难道是把面团磨成粉,洒在哪里了吗?”
比如说,糖、盐和小麦粉。
“…使我们获益,滋养我们的身体,也求您让我们不忘分享和关怀他人。”
雅格长老弱弱地回应。
只是很多时候,他就算不知道,只要提一句,他就很快就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所以,你要给我钱吗?”舒栎向赫伦斯探出一只手,“你有想法,所以要用自己的想法支持教会吗?”
雅格长老还没有想完,两个孩子兴奋的声音就冒了起来。
被提问的雷蒙又咬了一口肉,有点儿发懵。
另一方面,感性又在告诉他们,阿利斯神父说不定真的就是无所不能呢?
第一份一上来就是香烤野猪肉,上桌时热气腾腾,白雾不时往屋顶飘。肉片切得薄而均匀,还微微带着焦边,油光发亮,每一片薄片都卷着新鲜饱满的菌菇。鲜菇被烤得外焦里嫩,汁水不停地往外冒。
神父阿利斯却没有注意到凝固的空气一般,对小孩格外有耐心,“喜欢吃就是最好的了。要多吃点!”
阿利斯神父太伟大了!
舒栎看了赫伦斯一眼,把银币拿在手上。赫伦斯下意识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在羊皮纸上写下这个题目时,自己的手也忍不住有点发抖,就像是自己已经参与那光荣而神圣的一刻,见证了那浓墨重彩的华章。
他觉得这面团吃起来也能像是肉一样很神奇,可是这面团也是得小麦粉做出来的……
阿利斯神父:“……”
除此之外,神父还给他们做饭,这种事也太越界了。
舒栎的手重新盖在赫伦斯的手上,掌心和指腹柔软温暖,抚慰到人心的深处。
他有时候真的希望神父能够端起架子来!
不过,这种不思进取的生活方式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赫伦斯自己也有故事。
舒栎正在给自己鼓劲,旁边送舒栎回教堂的赫伦斯倒是沉默不语。
很明显,他并不像是乡下人那样是通过积累经验来积累自己的知识,而是来自于一个也许很封闭的地方,被人教导过系统知识,掌握了极强的消化能力,并且能够随时改良出更好的做法。
两枚银币被舒栎漂亮又随意地甩了起来。
《阿利斯神父传》!
舒栎忍不住感慨,自己还是华夏胃。
一桌子的面包切成厚片,蘸着大盆菜的浓汤也吃得很香。
雅格也学大家先拿了一串签子肉。他刚吃一口肉,就觉得肉软而不烂,口感柔韧,肉香四溢,比上次去小饭馆吃的干巴巴,还会塞牙缝的肉要美味不知道多少倍。
雅格长老含着热泪望向所有人,说道:“我们一定要全力协助为整个大陆子民着想的阿利斯大人!”
雅格长老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看向雷蒙。
舒栎定定地望着赫伦斯的眼睛,道:“你如果现在看明白的话,我相信你就不会试图用钱来说动我了。”
赫伦斯睁大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因为刚才肉太烫了,只能见到大人都在吃,现在好不容易吹凉了肉,才塞在嘴巴,一个比一个激动。
深夜后,他辗转难免,索性披着衣服起身,重新点燃烛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笔墨。
这话一落,饭桌上全是惊疑不定的声音。
“哦哦哦,感谢阿利斯大人!”
再次移开后,银币旁边多了一枚闪亮的十字架。
话音落下,月光穿透云层,洒在舒栎身上,就像是无形的光芒为他无声地加冕。
为了不耽误吃饭,阿利斯直接上手安排,雅格夫妻坐一排,赫伦斯和雷蒙坐一边,塞西莉亚和她的嫂子坐一块,而阿利斯自己和两个小孩坐一侧。
雅格长老闷了一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雅格长老不是没有见过真正的贵族。
只见舒栎轻笑一下,那泛开的笑意就像是凉风吹开困惑与烦躁,让人心情一松。他的手指轻弹,一枚银币在半空中划开一道弧光飞入夜空。在月光下,那就像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
银币在他的指尖翻飞旋转,就像是月光凝成的舞姿蹁跹灵动的银色蝴蝶。
见雅格长老要反对,阿利斯神父抬手,比了一个祷告的手势,“感谢神主赐予我们今天丰盛的食物……”
“用了做东北铁锅炖的方法来处理野猪肉,这可以用黑麦面包配着吃。”
这签子上面除了野猪肉外,就是蘑菇了。
赫伦斯连忙低头。
作为一家之主,雅格长老想想自己和阿利斯神父相处也差不多快两个月了。
他还没有想完,阿利斯神父便提醒他开始吃饭:“有本书叫做《食疗本草》,里面说烤野猪肉和蘑菇,可以强身防病,还能治愈营养不良,食欲不振等等情况。雅格长老多吃一点。”
这神父哪是为了自己过活,明明是为了整个教会,不,所有人民都在拼命!
“阿利斯大人,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
阿利斯说道:“坐吧,还等着你们的评价呢。”
又比如说盐,只为了让农作物长得更好一点,他可以用盐来泡种子。
这里面牵扯到了一系列的供需经济学内容。
舒栎继续说道:“而我也相信,你这么说都是有你的理由和隐情。那应该是你想要逃离教会的真实原因。但无论你是否愿意说出口,我都可以先告诉你一件事。”
阿利斯笑道:“不是。”
只有华夏料理带给自己最大的满足感。
舒栎其实还挺满足现在清闲的教会活动的。
这种豪奢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阿利斯神父的举止和贵族圈子的习气格格不入,甚至带着某种本能的排斥。
一方面,他们的理智告诉他们,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辜负阿利斯大人……镇民他们真是太顽固了!”他握紧拳头。
“相信我,神明在你身边。”
大家才刚因美食而雀跃起来的心情,被两个小孩子没有分寸的言行惊得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印记,必须要有人记下。
“我只是寻找一条能让我坦然抬头,无愧于心的路。”
赫伦斯怔住。
第二份则是热辣大盘菜,一上桌就胡椒和辣椒的香气就往上冒,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大块大块的肉被炖得软烂,锅底泛着土豆、芜菁和其他的野菜。而平常需要泡在热汤里面的黑麦面包也被切成菱形的长片放在一边。
“……”
“好香!好好吃——!”
就在他第二次听到自己孙女的肚子闻着味道“咕噜”响了起来,自己也忍不住再咽了咽口水,阿利斯神父一句“可以开始吃了”让所有人如释重负。
缓缓地,他说了一句克制般的“感谢”。
银币银光闪闪,币面的符号文字也非常清楚。
有一段时间,雅格长老也猜测过神父的来历。
*
好相处,性格温吞,没有架子,做事努力又愿意亲力亲为,是他对阿利斯神父的第一印象。
雅格长老只能闭上眼睛,跟着阿利斯神父的节奏走。
他刚才明明看到银币落在舒栎手里的。
怎么觉得?
这把阿利斯给愣住了,说什么都不同意。
于是,雅格长老就让一家子人手牵着手,开始祷告,念祝文。
这不仅是属于北领地偏僻的小镇的未来,更是整个世界的未来。
阿利斯不做多余的解释,只是说:“我想要培育一种新小麦的种子。如果顺利的话,能让小麦平均产量提高到一倍半,甚至两倍。”
舒栎却不直接回复赫伦斯的震惊,只是平淡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觉得花钱招揽信徒是有捷径的轻松的,也是有意义的,为什么你会露出凝重的表情?其实你不想我这么做,对吗?”
赫伦斯反应慢了半拍,缓缓地点头。
这两个分别是从他的女儿塞西莉亚和儿子雷蒙听过来的,更别说他自己亲眼看到阿利斯神父能把一公斤的小麦粉洗成差不多300克的小面团。
在赫伦斯的眼中,那一刻的阿利斯,不再仅仅是神父本身。
而是,
人间的圣光,
神明在人间的倒影。
这其实也是舒栎的回答,用行动回应他真正想要传达的是这份信仰,不靠买卖,只是触动,就可以叫人彻彻底底的心折。
第 22 章 22
22. 毕竟我很不受待见
萨伏伊牧区的土壤比想象中肥沃。
雨水过后,整片土地也跟着欣欣向荣起来,连舒栎担心不会发芽的种子,也陆续破土而出。
舒栎原本就是没有经验的农业小白,又认为牧区的农业大部分还都是雨养农业,发芽与否都是完全要听天由命的。
可眼下形势一片喜人,舒栎一边拔草,一边开始畅想自己瓜果自由的画面了。然而,这个白日梦还没有发展太久,舒栎就觉得不对劲。
杂草的形状还是很鲜明的,一般都是尖尖的,一茬一茬的。
如果没办法判断是否是杂草,就先放在一边,等雅格长老他们有空了,可以再问细节。
现在的问题是,明明雷蒙给的是同样的种子,新冒出来的芽,叶形各异,不像是属于同一科属的。
“……”
舒栎想来想去,都觉得是,雷蒙从卡森市带来的种子出了问题。
舒栎他自己也看不懂种子之间有什么区别,除非种子外观确实很明显不一样,否则他也搞不懂。
鉴于雷蒙之前因为带回来的货物屡屡出现状况,已经自责过很多次了,舒栎这次并不打算多说,只是顺其自然。
反正小麦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些种子都是从小麦穂里面弄下来的。
至于眼前的这些……
“!?”
……对对对,你们阿利斯大人是世界最好的。
舒栎在台上察觉到动静,目光轻轻一偏。
舒栎笑道:“这不行哦。”
舒栎其实并不想理会,可是他突然灵光一现,又转了话头,说道:“那带我去看看吧?”
他虽然不是信徒,但是他可是天天都来的,怎么可以对自己那么冷淡呢!
“没有啊…没,就我一个人而已。”雷力被神父的话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舒栎缓缓地移开视线,假装其实并没有看到他,再也不看向门口的方向。不过,等他分无酵饼的时候,几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教堂的最后一排。
“阿利斯大人是最好的神父!”
“……”
就算是今年用不上,明年重新种之前一定要准备好。
如果需要控制水流的时候,只需要调整一下储水箱的高低即可。
舒栎对此完全不抱有任何期待。
下一秒,他自己又自然而然地跟在舒栎背后走,继续打扰他给别人分饼,喋喋不休地说道:“你那些故事太简单了,我刚才一听就全记住了。”
舒栎把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露出半点多余的表情,声音也没有变化。
“……”
“非常聪明!”
因为这次知道无酵饼是没有人想吃的。
神父冷静地说道:“因为你刚才的话更像是第三视角,在转述别人的话,没有自己的称谓。”
从后台穿过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雅格长老一家和赫伦斯,以及早上送完牛奶就没有走的芬尼安。
“不过,”舒栎话锋一转,说道,“你们要是成为我的预备信徒的话,你们就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小甜点了,也不能跟着他们跑。”
“……”
在输水管道上面再装一个虹吸装置,这样就可以在储水箱满了后,把水从储水箱里面排出。
孩子们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就是隔壁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他们送的也不行吗?”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也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会过来?”
舒栎顿时哭笑不得,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要成为我的信徒,得父母同意才可以。你们得带着父母来跟我说,到时候我就收你们为信徒。”
“芬尼安,你要是感兴趣,就过来多听听。”
可他才带着神父走两三步,就听到神父突然问道:“除了雷力治安官你之外,还有谁在那里吗?”
舒栎在台上翻开圣经装装样子,在圣歌之后便开始进行圣道礼,也就是读经和讲道。
由水龙头供水,通过U型管道,进入储水箱。
“行!”雷力治安官就等舒栎这句话。
“我没有!真的,不可能!我怎么会呢?你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呢?”
还是“经常”?
孩子们迷迷糊糊地应着。
“在镇门口就昏倒了。”雷力治安官说到这里,略为头疼,“他还坚决不要人扶或者背,失去意识之前,还说他正在进行苦修,不能随便被中断修行。这就很麻烦,完全没法碰他。”
于是,舒栎当天晚上就画了一张自动浇水器的设计图,打算说在地里面安置八个储水箱。
舒栎肯定自己还没有做什么让镇民改观的好事。
“总该是能吃的吧?”
从后台处,他就看到雅格长老和赫伦斯他们,发现果然都是熟脸孔。
雷力一听这话,只能举双手投降,“请不要说出去……”
见他们都听进去了,即使他们之后可能会忘记,但舒栎内心多少表示安心。
雅格长老和赫伦斯就围了上来,用过来人的口吻,一人一句说着。
很显然,他们应该是听到了钟声,知道教堂有活动,所以就跑过来了。
这些道具要做出来还需要雅格长老他们帮忙。
“为什么不行呢?”舒栎扫了周围一圈。
等他们自己未来有判断力了,再换一套说辞,现在简单让他们理解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即可。
哼!
芬尼安就要回击过去,可他忘记教堂主场是舒栎的主场。这话一落,他就被传教分子包围了。
不过,第二天塞西莉亚就说不用那么麻烦,这蔬果不需要浇得那么频繁,不会像是第一次那样要浇那么多的水。
注意到他似乎会注意到他们,几个孩子又“唰”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而舒栎另一方面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麦芽糖朝着几个小孩走了过去。
旁边有个孩子立刻就纠正,“不对,还可以问爸爸妈妈的。”
“可爸爸妈妈不喜欢教堂的。”
“……”
“…公开弥撒的时间到了?”
*
教堂不适合种地的很大原因便是取水困难。
最近他发现,舒栎好像越来越擅长“敷衍自己”。先前他还会认真回应自己胡搅蛮缠的所有事情,现在倒是只会点头,淡笑,然后略过。
“预留位置是什么意思?”
“哦哦哦。”
芬尼安很是不服气。
舒栎明知故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叶片。而塞西莉亚果然被带偏了思绪,“爸爸和哥哥都准备去敲钟了。”
舒栎耐心地说道:“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那等我们长大之后,再说这件事,怎么样?我给你们预留位置。”
舒栎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声:“说不定是因为我讲得好呢?”
于是,他们便有了刚才塞西莉亚安慰他种子很快会长大的那一幕。
“那你要不要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呢?”
分完饼之后,本来应该还有个礼成的结束环节。可是,因为信徒不多,整个公开弥撒就到此结束了,全程没有超过三十分钟。
这反而让舒栎闷了一下。
“是的。”
芬尼安有点傻住了。
见舒栎看过来,他们这次也只是一阵紧张,并没有跑开。
现在他学聪明了,无酵饼做到了极致的小,大家一口结束,剩下做主粮和小零食,其中就有茜娅和薇娅都喜欢的麦芽糖。
供水源就是教堂的水龙头。
教堂那边传来钟声。
因为他好像也没有太积极地在镇民面前刷存在感,而他也不可能像是守株待兔一样等着刷好感的机会降临。
因为雅格长老和雷蒙两人平日里面都是在做木工活,所以教会农田和家庭事务都是由罗娜、塞西莉亚和雷蒙的妻子丽莎三人轮流做工作。现在因为舒栎也在教堂后面捯饬了一块地,塞西莉亚便主动请缨,帮忙来照顾。
见状,舒栎再给他们举个例子,说道:“那我现在考你们,如果有一天你们走在路上,有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跟你们说,他有非常好吃的东西给你们吃,你们能吃吗?”
“我才来这里两个月,就算没有人过来也很正常。来日方长,没事的。”
种子一开始落地的时候要用大量的水润进土里面。就算是舒栎有帮忙,塞西莉亚光是浇水就花了两、三个小时,这让舒栎非常过意不去。
所以,难道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让他们很不满的事情吗?会被赶出去吗?
这是什么情况?
“就是你们就算还不是信徒,也可以吃我这边的糖的意思。你们可以优先享受信徒的福利。”
最小的孩子冒出声音:“…好啊好啊……”
雷力赶紧回忆自己的话。
舒栎下意识向门口看去,除了雷力治安官之外,并没有其他人,问道:“人呢?”
这一句把舒栎成功问住了。
舒栎被芬尼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才把视线从一群小客人们的脸上移开,说道:“这本来就不是为了吸引教徒才做的。”
舒栎笑了一下,然后又问道:“那预备信徒是信徒吗?”
见舒栎就这么从自己面前走过,他故意一脚踩住他的鞋跟,不让他走。而自己则咬着一口无酵饼,正准备对着他做鬼脸,嘲笑回去。
舒栎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件事:“忘了和你们自我介绍,我是阿利斯。你们可以叫我阿利斯先生,也可以叫我阿利斯神父。”
这次轮到舒栎安抚塞西莉亚。
结果他表情还没有摆好,额头就被轻敲了一下。
虽然这确实让舒栎不再提自动浇水器的事,但是最近舒栎一直都有在偷偷观察塞西莉亚的工作量。
舒栎看着他们那么兴奋,小手紧紧捧着糖的样子,突然有点犹豫,该不该找个机会教他们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的东西?
芬尼安明确表示自己不参与活动,只是听说之前舒栎的麦芽糖就是从无酵饼做出来的,打算讨一点麦芽糖后再走。
舒栎听见塞西莉亚那么说,眼神微微一闪,没接话,只是顺着她的话很快就转开了话题,灵活得就像一个社恐走在路上侧身从两个人中间穿过去一样,却格外显眼。
可芬尼安还是无意识地松开了自己的鞋子,愣愣地看着舒栎的背影两三秒。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只觉得神父这么大的人,反击一个小孩还弄得那么软绵绵的,就特别好笑。
只见雷力治安官摘下帽子,朝着舒栎示意了一下,当做是打了一声招呼,“阿利斯神父,有人来找你。”
“真的吗?!”
而在塞西莉亚眼中,他们的神父似乎总是为他那健康的小田地而感到焦虑。
他还没有开口,孩子群里面就冒出一个声音问道:“神父先生,如果我们都是你的信徒,你每天都会做糖果给我们吃吗?这真的好好吃哦!”
故事才讲到一半,教堂门边悄悄探出几个小脑袋。
“那倒不是,只要是你们爸爸妈妈同意的,就可以。”
就在沉默间,神父冷不丁地又来了一句,惊得雷力差点心脏停跳,“看来,雷力治安官和公爵儿子莱斯利私交远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好。”
舒栎拉正神父传教用的长袍后,朝着前堂走去。
完全无法理解。
舒栎自言自语地说着,用手指轻轻拨动一片圆润的宽叶。
知道可以大胆回应的孩子又说:“不是。等我们长大之后,才能决定。”
“阿利斯大人真的讲得非常好,很浅显易懂,也很有感染力。”
舒栎三言两语就把孩子们哄开心了。
这里插一句,当初舒栎之所以做那么多无酵饼,也不完全是因为对镇民抱有期待,而是他不擅长用这里的厨具。想着做多一点,自己也可以当做饭来吃,所以他很坦然地做了一堆,坚信自己吃得了这种朴素没味道且硬邦邦的苦。
视线一下子就对上了。
芬尼安明明说不想吃,也不要吃,可舒栎开始分无酵饼的时候,他又要来排队。他嚼了一口之后,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说道:“难怪大家都不爱来当教徒了。”
听他自我介绍,孩子们都说道:“我们知道你!爸爸妈妈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说过你。”
他们懂不懂是一回事,但是没有人提点,就不行。
过了一会儿,那群孩子又再次鼓足勇气偷偷探头张望。不过,舒栎已经知道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来回两三次后,孩子们的渐渐胆子也大了一会,不会只是偷看一眼就把自己藏起来,而是抱作一团,像是在取暖似的,趴在门框边上听故事。
芬尼安忍不住吐槽起来。
……虽然这陌生人是他自己。
比较大的孩子鼓起勇气,说道:“因为我们是神父的预备信徒,不能吃陌生人的糖。如果吃了,我们以后就吃不到神父准备的好吃的了。”
小孩眼睛睁得圆圆的,整个人一动不动,甚至忘了要躲。
舒栎低头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回应道:“哦,我知道了。”
他还没有出神不久,塞西莉亚就从他的背后出现,笑道:“阿利斯大人,不用太着急的,再等个两三个星期,这些蔬果的小苗很快就会蹭蹭往上长的。”
舒栎换上神父传教用的长袍后,便去了教堂。
找我?
一个年级最小的,反应也最呆的孩子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于是往门入口走了过去。正好在舒栎望过来的时候,他也跟着抬起头。
“再说,阿利斯大人也不知道要浇多少水吧?这储水箱得做多大?”
担心、担心!
几个孩子苦着脸,觉得自己遇到了全天下最困难的事情。
舒栎还没有问情况,就听到教堂门口被敲了敲。
孩子们熟络起来的速度非常快。
他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心里就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不不不,你这样就太死板了。”
芬尼安据理力争,说道:“你就应该跟我们丰收祭学学。我们每年丰收祭的美食一箩筐,在十几米的长桌上从头摆到尾。不用人宣传,人人都会来参加,对这个节日很上心。你要是做好吃一点,以后的所有弥撒仪式,我都会来为你捧捧场!”
最小的孩子懵懵的:“……”
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别人话题的中心了。
完全不痛。
孩子们一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眼睛就开始发光。尤其是最小的孩子,眼睛完全黏在糖上面,拿到手就忍不住舔了起来。
最小的孩子连忙摇头,“那我不吃别人的东西。”
“你们无酵饼怎么那么难吃?”
“……”
有…有吗?
“当然的。”
舒栎微笑着做出保证的同时,也完成全部的试探。
他还顺势加上自己最想要的结果,“不过,如果以后我遇到麻烦的事情,还请雷力治安官多为我在镇民面前说几句好话了。毕竟,我在这里初来乍到,不太受待见。”
雷力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口,心里顿时憋得慌。
没想到,酒馆的人天天琢磨着怎么跟神父相处,而这边神父竟然以为他惹他们讨厌了。
第 23 章 23
23.你不能拒绝我
教堂其实是处在小镇最边缘的位置,平常小镇活动不会影响到教堂,总是多走几条街区才到城市中心。此外,教堂隔着一条林道便是商道,往外出行很方便,且不会被人窥见。
教堂背后也接着一片绵延的山区。
整片山地归领地公爵私有,传闻弗雷特斯公爵家就在深处,一般人禁止出入。
那山一眼就可以看到顶,像是几步就可以走到,但真的要用两条腿走到深处去,会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遥远。
舒栎初到教堂,就被雅格长老指点过萨伏伊地区的基本位置。
他们教堂其实离公爵家隔着一个山,甚至会比小镇的人还近。
不过,小镇里面有专门通向公爵家的路,而教堂没有。如果舒栎想要拜访公爵的话,要么走山路,翻过河道,要么就是绕着小镇走一大圈绕过去。
“所以就是单行道的意思了。”舒栎一边听雅格长老解释,一边在脑里面绘制迷宫似的平面图,“照这么说,我们教堂和公爵家还是邻居了?”
就像迷宫里,出口和入口明明紧挨着,但真正要走一圈却比想象中的耗费更多的功夫。
雅格长老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又说不上来。
他说,不管是不是邻居,不要和公爵扯上关系。
「因为公爵很讨厌教会。」
这句话还没有过三个月的保质期,舒栎跟雷力治安官去小镇口时,突然就被塞了一嘴八卦。
“阿利斯神父,你知道吗?”
说实话,舒栎并没有救世主情结,更不打算替谁主动操心,尤其是在主观意志下,就随意干预别人的生活状态。
舒栎抱着心里的疑惑,面上平静地补充道:“神对不信者,也一视同仁。”
这,简直就是个「灰姑娘」性转版。
舒栎并不觉得这种会把失去妻子的苦转嫁给孩子的行为属于「爱妻子」的表现,要么是对方真的不会正常地表达爱,要么就根本就不爱。
果然,苦修者张了张口,最后只能弱弱地回应道:“…好。”
宗主教是顶级Boss。
这声音刚落下来,地上的人影忽然微微动了动。
“……”
舒栎在心里想着。
舒栎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道:“这类事情,还得求助于神主大人,才能得到更准确的回复。”
这一点也不专业。
更何况,问题的根源,压根儿也不在莱斯利身上,而是在他那个有问题的父亲。
舒栎有点哭笑不得。
雷力治安官走了几步,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就神神秘秘地开口。
舒栎心里一震。
而卡森地方教区归北领地教区主教管。
于是,一道艰难而虚弱的声音从他身上冒了出来,“我能站起来,我还能走,我只是在休息…你们不用帮我。我只是走了一夜……在这里躺一会就可以……”
虽然不太懂到底什么情况,反正就是这段时间北领地和教会要和谐相处的意思?
雷力像是听到了某种确认,眼里也亮起了光,“我记住了。”
教皇属于全服唯一的终极Boss。
不管怎么说,路在谈话间总是要短得多。
“以及两个哥哥。”雷力补充道。
舒栎比他更坚持,说道:“如果神主大人说希望你继续躺在这里的话,就不会让我走到这里碰到你。”
“……!”
“「宗主教」是仅次教皇的存在。”
他也不想讨论这种沉重的话题。
他一直还挺疑惑的,莱斯利既像独生子,却又肩负着“弑兄”的罪名。
雷力怎么那么开心?
他真的没有往外做保证吧?
原著有这一段吗?
不过这里的“灰姑娘”没有等“王子”,而是自己成了皇帝。
原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雷力补充道:“听说这是北领地和圣教堂之间签订和平协议时提出的条件之一。”
而神父属于负责给玩家发日常任务的初级NPC,甚至是玩家可能都不愿意搭理的那种。
舒栎一愣。
原来在这里。
他其实有听到他们部分的对话,可是身体不听自己使唤。
舒栎捋了一下复杂的上级阶层后,总结一句:“所以,莱斯利即将迎来身份很高的继母了?”
不是说公爵很讨厌教会的吗?
这么一轮聊天后,舒栎已经看到躺在地上,微微起伏的一团破旧的人影。他的旁边还扔着一个破烂的小布袋。袋口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露出几颗皱巴巴的小土豆。
这话落下来之后,舒栎觉得雷力治安官已经知道自己不想要管这件事,意识到自己正在找托词。结果,雷力顿时醍醐灌顶,双眼发光地看着舒栎。
雷力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公爵大人要和大都会圣教堂的宗主教的大女儿联姻了。”
可很快地,他反应过来了。
雷力治安官在一边追问道:“不是信徒也可以吗?”
不认同。
舒栎开始深深地质疑自己。
舒栎走近几步,才看清破烂衣袍下还压着一根粗糙的拐杖。那身灰扑扑的布料上,斑驳着几道暗红的血痕,颜色已经发黑。他的目光沉了沉,说道:“不能让他继续躺在这里了,我们先把他带回去。”
“真的吗?”
舒栎忍不住复盘自己说的话,他应该没有说要帮莱斯利吧?
拿萨伏伊牧区做例子,它和隔壁的石篱教会与其他十几个牧区,都属于卡森地方教区。
“话说,宗主教是属于什么圣职等级?”雷力治安官问道。
而且,还是两个。
也可以简单说,大多数时候,病的不是来求助的人,而是他们的原生家庭。
舒栎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苦修者外露的伤势。在空气中,他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又继续问道:“镇上有医生吗?”
“我们公爵大人对我们的公爵夫人用情真的很深。”雷力感慨一句,“可也正因为如此,莱斯利才会被恨得如此入骨。这十年来就算路过萨伏伊牧区,也不愿意过来看一眼莱斯利。”
莱斯利的哥哥都去哪里呢?
舒栎偏头看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
哦哦,原来如此。
舒栎就说道:“所以,公爵的婚礼会让莱斯利也参加吗?”
“这不知道。”
北领地教区主教则又归大都会的总主教管理。
舒栎的瓜吃到这里,还没有消化,雷力就又给他再塞了瓜,“听说,莱斯利的继母是他生母的堂姐妹,长得和原来的公爵夫人有几分相似。这应该也是公爵大人愿意迎娶她的原因吧?”
苦修者还想要说话,舒栎的声音便落下来,不容置疑,“听我的安排,不要乱动。”
宗主教之下还有一层层高级圣职,比如说大总主教,枢机,首席主教,都主教,总主教,地方教会的教区主教,接着才分到地方教区的总铎,最后才是细分到乡镇的神父以及执事。
雷力立刻反应道:“小镇里面没有医生,但负责管理图书的伊冯是我们的草药师。要我去把她叫过来吗?”
舒栎在心里摇头。
雷力说完之后,用余光觑着年轻的神父的表情,注意到神父对这个话题的表达比较保守,就更主动地开口说道:“阿利斯神父,你觉得莱斯利遇到这种情况,做什么事情会比较合适呢?”
碰到这种性格执拗的人,就是要比对方的态度还要坚决,不允许拒绝。
现在他们要移动自己,苦修者拼着气力要反抗。
看到目标人物,雷力问道:“阿利斯神父,你怎么看?”
也可以用游戏打比方。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从散乱的刘海间穿过。
苦修者西缅神父觑到了舒栎的侧脸。
他并没有完全看清阿利斯神父的五官。
可那轮廓冷峻清晰,让人想到一尊银像,泛着月光似的清冷而遥远的光。
没一会儿,他又昏了过去。
第 24 章 24
24 不知道神父看到了什么
那人倒下昏迷,是因为低血糖。
起初是舒栎给他喂了点水,发现他精神开始好了一些,也能坐起身,才想起他说他一整晚都在赶路,应该一直都没有进食。于是,他便再用麦芽糖冲泡出糖水,喂他继续喝,顺便拿了一些面包给他充饥。
在他接过糖水的时候,舒栎注意到黑袍袖口滑落,露出手背和手腕的旧伤,就像是被某些锐利的工具划过,有反复愈合的痕迹。
这让舒栎想起,之前雅格长老曾经建议他去学习某位苦修者通过磋磨身体来锻炼意志,来吸引广大信徒见证他对教会的坚守。
“……”
舒栎静静地移开视线。
在苦修者喝完一杯糖水之后,舒栎又用水壶烧的水,再给他倒了一整杯,让他可以慢慢喝。
旁边帮忙照看的还有雅格长老,因为只有他认出对方是谁。
而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们,一个个就像是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全程围在舒栎旁边,好奇地讨论起面前的石篱教会的西缅神父。
虽然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不礼貌的话,但确实会影响人的休息。
“对面的先生要休息,你们自己出去外面玩吧。”
舒栎有点无奈地赶走了小孩们。
尽管他们一哄而散,还不忘带着笑脸回头看他的反应,像是舒栎主动在和他们做什么游戏似的。
实在有点闹腾。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教堂有人来告解。”
西缅神父说得很详细,但是一联想到他晚上蹲别人家墙角,还是多少会觉得有点而诡异的。
“听说,北领地公爵会和宗主教的女儿结婚。”
好一会儿,就在舒栎觉得在难为西缅神父,正要说放弃画地图的时候,对面的人便说道:“抱歉,我不能画画。”
雅格长老看着舒栎:“阿利斯大人,您为什么会那么优秀呢?”
雅格长老听到舒栎的话,受宠若惊地望着舒栎的背影,心中顿时充斥着暖意。
这让舒栎想起很多自残的个案。
虽然对方答应了,但是舒栎还是很明显感觉到了西缅神父内心的抗拒。
他握紧拳头,才能鼓足勇气似的,说道:“我是来拜托阿利斯神父帮忙的。”
神父西缅在开口之前,不自觉地往雅格长老的方向一瞥,似乎在考虑是否适合外人听。
可舒栎懂这个原理,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怎么高效地找具体声源。
西缅神父目光游移了片刻,才说道:“实不相瞒…”
*
西缅神父做事很认真。
“谢谢,我现在好多了。”
黑袍袖口下露出的手指比普通人还粗,指关节发红,指甲被修得极短,几乎钳进肉里,看得到一丝血色。指甲甲面上有细小的裂纹,右手大拇指的边缘还结着新鲜的血痂。
西缅神父注意到自己反应过度了,指尖忍不住地微微颤抖,像是在压抑心里的某种冲动或者情绪,可也忍不住对刚才的情绪过激而愧疚。
西缅神父是迈着两腿走到萨伏伊牧区,恐怕卡森市的神职人员不一定会愿意跟着他一起走到他的教堂去。
租车要多少钱?
舒栎站在原地愣了愣,转念又在想,肯定是他们玩的东西太少了。
更何况,教义也都是让神职人员无偿协助信徒的。
可是他的话音才刚落不久,西缅神父拍着手掌,惊呼:“这太聪明了!”
不知道阿利斯神父从西缅神父身上看到了什么……
这就有点像是连锁餐馆之间互相调用人手。员工是在总部管理之下出差,享用请求协助的门店提供的食宿和基本的补贴。
舒栎对此还是有点头疼的。
舒栎其实并没有想多说什么。
其实舒栎不指望这个八卦能够扭转对方的心情,但是意外地,西缅神父听进去了。
舒栎目不斜视,说道:“雅格长老是信得过的人。有一些事情,你告诉他,就跟告诉我是一样的。”
无聊的时候,他还会就着一些故事和别人一块讨论想法,他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
因为听西缅神父这么描述,排除了小孩夜惊、梦游、说谎癖,以及想要吸家中长辈注意等等因素,那很可能是因为孩子们半夜听到了高频声音,而这种声音是大人听不到的。
这会应激。
很明显平时也有咬指甲的习惯。
若不是教会明确规定「信徒是不能自杀的」,西缅神父也不会让这场处刑没有尽头地执行下去。
阿利斯神父望向他,“你可以稍微听我一两句吗?”
西缅神父听舒栎没有直接拒绝,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很快又绷紧面容,嗓音也跟着低沉起来:“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害怕——我们牧区出现了魔鬼。”
就是在听到有草药师会过来的时候,他明显不太对劲了。
舒栎还在思考这个钟毕竟还是公共场所的重要器物,镇民应该也不会轻易答应。
在舒栎的想法里面,这就相当于自己无法处理棘手的事务,需要转交上级来处理。这在同一个体制下,应该是无偿的。
雅格长老敏锐地察觉到西缅神父身上某种隐秘而脆弱的情绪,可又说不出缘由。
舒栎明白了。
这倒不完全是。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有点丢人。
哦哦。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突然一重,不知怎么地就被塞了一袋小土豆,西缅神父说道:“阿利斯神父,你对我的帮助,我一定会铭记在心。我现在就回斯通霍洛!”
毕竟是邻里之间,也许那一天舒栎也需要隔壁教堂的人帮忙呢?
舒栎下意识地看向雅格长老,轻声问道:“这请求上级神职人员协助,原来是需要钱的吗?”
“不用。”西缅神父立刻拒绝了。
雅格长老也很激动,“是的!这是恶魔附着的钟,只要和镇民说明白这钟有问题,会惊扰孩子,时间久了必然会带来不幸,镇民肯定立刻就拆下来了!不愧是阿利斯大人,只是坐在这里,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不是“不会”,而是“不能”。
雅格长老见舒栎不懂,很快就解释道:“从教义立场上,协助信徒是神职人员的的责任。不过,从教会实际运作来说,这种内部支援还是需要当地神职人员提供费用的,比如说食宿和交通费用。如果要举行仪式,那还需要提供足够的仪式用品。”
怎么神职人员之间是需要付费的?
其实,西缅神父从衣着上就有很明显的自残迹象。他会下意识倾向于遮盖身体部位,严严实实的。尤其是这种快要接近夏天的季节,天气也不寒凉,他还要披着密不透风的黑袍。此外,他身上有新伤口的血气。
起码要租辆车?
舒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对面的人听到这声音后,顿时如释重负,说道:“我其实也想过要去卡森市请上级神职人员来支援。可是,我身上没有多少金钱,怕他们没有办法答应外派人员过来。”他说完之后,舒栎才注意到他全程都揣着他那袋小土豆。
“真的吗?”他问道。
不得已,舒栎开始八卦了。
很明显,有些话刺激到他了。
雅格心头一震,油然而生的敬意绵绵不绝。
舒栎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有些人喜欢撕咬自己,撕咬指甲也是一种表现。
这是因为钟体自己老化导致的次声波,还是与周围环境某个物体或者结构共鸣意外产生的声音?
这甚至让他老人家自己觉得,如果自己现在问他一句,“你还好吗?没事吧?”,都会让这位有着钢铁般坚韧意志,不惧艰难和痛楚的苦修者瞬间破碎。
空气因为这个停顿而凝固了一瞬。
他像是安抚一样地,开口说道:“你先听我说完,不用草药师也不要紧。可你要回去的话,我们这边也有牛车。我希望你可以使用,这次不要徒步走回去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尽快解决你小镇居民的难题的话,请接受我的建议。这才是我想说的。”
哪有员工倒贴上级的?
一是因为他自己根本也听不见那种高频的声音。
“阿利斯神父名不虚传!”
他一般会等对方说完,才发表意见。
西缅神父对上了阿利斯透彻一切的目光,哪怕那平静得就像是一面无声的镜子,却也无情地映照出他内心最深处最不堪的秘密。
留意到舒栎在看他的手指,西缅神父立刻把另一只手也拢进自己的袖口里面,像是要藏起自己的秘密不被人看到一样。
西缅神父顿时沉默了下来:“……”
舒栎愣了一下,见他风风火火地要走,下一秒才反应过来,“等等,先别急着走。”
舒栎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因为他不习惯,也不喜欢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
舒栎被他们提供过剩的情绪价值噎了一下,心道倒也不必那么夸张。他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既然问题出在钟上面,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钟拆毁。”
而下一秒,他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应激得开始发热起来,整个身体都在熊熊燃烧。
于是,舒栎迅速为这件事翻篇,让雅格长老去安排牛车,自己则换了一个话题,说道:“还没有来,西缅神父要不要去我的后院看一下?我种了一片地。”
舒栎继续确认道:“有多少孩子听到?这些孩子来自哪些家庭呢?他们的年龄段大概是多大?”
雅格长老心里想着。
被点到名的舒栎顿时懵了一瞬。
如果住所周围有人半夜在施工,那些重型机械常常会产生高频噪音,影响休息状态的小孩。
其实,他身上的伤并不是苦修后的结果,而是他自残造成的。
这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寻找某种终结。
“他们说,他们家的孩子本来晚上睡觉都很安静乖巧,可是最近几天夜里,孩子们突然开始无缘无故地大哭。无论怎么安抚,哭声也没有办法停止。”
雅格长老你是否过分溺爱了?
很显然,这袋小土豆就是他的全部家产了。
无神论者舒栎对莫名其妙的表扬产生了一瞬疑惑,西缅神父这两句话之间的逻辑是……?
其实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可他没有纠结着这点,正色问道:“有人离奇死亡了?”
因为他根本不想任何人看到他的痛苦和脆弱。
他怕一做出不被期待的举动,阿利斯神父就会把他的秘密公之于众。
不过,幸好也没有多少次表现的机会。
雅格长老一听到“魔鬼”,背脊一紧,汗毛也跟着竖了起来。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舒栎
西缅神父的右手也无意识地攥紧左手的袖口,让他的手藏进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舒栎观察着用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西缅神父,有几句话想说,但他还是把话压了下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说你找我有事?”
“……”
这真是叫人觉得奇特的感受。
而他几乎也不敢与那双洞彻一切的眼睛对视。
唉,自己给自己挖坑。
“我只有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最近空闲时间也多,舒栎无聊待着的时候,就把圣经的东西翻来翻去,仔细地背,现在已经把整本书背透了。
舒栎又问道:“那你会画你们牧区的地图吗?然后在上面标明钟和听到钟声的家庭,能画个大概吗?”
雅格长老注意到,西缅的这个反应突然有些反常。
舒栎心里想着,又继续让西缅神父说完整件事。
于是,他突然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西缅神父心头那颗悬着的石头微微落了半寸,一股说不清的安定感也跟着悄然蔓延开来,“阿利斯神父真厉害!”
可舒栎只是静静地听着,眉眼沉静如水。
要知道钟声发出来的声音往往是低频的,很少会有发出高频声音的情况。
“我们小镇一共有64户人家,人口大概是340多人,没有到14岁的孩子有87个。我不确定有多少孩子听到了声音,因为年纪偏大的,像是4岁以上的孩子都没有哭声,但是说听到钟声的孩子里面有超过11岁的。听他们家里人说,孩子吃饭的时候,突然说晚上睡觉的时候钟为什么在响,有被惊醒。”
二是因为孩子们说是听到了钟声。
“……”
舒栎的目光被这个动作牵引过去。
因为舒栎很担心对方问的是教会相关的事情,他真的是毫无经验,连弥撒的内容都是临时抱佛脚,当时第一次弥撒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过要是记不下来,就随便瞎说。
此刻,西缅神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咬紧牙关,呼吸也开始发生变化。
西缅神父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跟着舒栎的脚步走。
西缅神父试图转移阿利斯神父的注意力,便问道:“所以,阿利斯神父也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见舒栎不吭声,西缅神父心里的底气也慢慢地消散,脸上的期待慢慢变成了忐忑,“果然连阿利斯神父也觉得很棘手,对吗?”
这种特殊情况让人想不通。
只见他们的阿利斯大人那双清冷的眼睛依旧古井无波,似乎任何东西也不会影响他的信念和信仰。
因为他心虚。
见西缅神父在他和雅格长老谈话间,神情越发窘迫,舒栎有点过意不去说道:“抱歉,我刚作为教堂神父不久,对很多事务和规矩都不太了解,所以中途问了一下。还请继续说。我这边即使不一定能做出很多帮助,可能做的,我也会尽力而为。”
“对。”
西缅神父发现,自己好像每次都拒绝不了阿利斯。
逃?
西缅神父还在僵硬地调整状态,询问道:“什么?”
“雷力治安官帮你找了草药师过来……”
舒栎明显觉得西缅神父的状态还是很不对。
一种荒诞感忍不住从心底泛起。
一般来说,舒栎还是偏向于把事情解决得漂亮一点,所以就很难办。
不过舒栎这边没有说话,那边西缅神父也没有下文,就像是开了静音似的。于是他开口,说道:“请说。”
“没有,这没有!”西缅神父摆了摆手。
比起一开始见面,西缅神父与自己的心理距离一下子就拉得更远了。
西缅神父疑惑地停住脚步,问道:“怎么了吗?”
“?”
阿利斯神父顿了顿,用了更温和的语气,问道:“可以吗?”
他很排斥别人去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
就像是不会解魔方,所以选择把整个魔方拆下来拼装一样。
舒栎也不急着下定论,继续问道:“这次是突然出现的情况吗?”
虽然没有每家每户都上门探访情况,但是他晚上都有去蹲守,去听别人的屋子里面的哭声。
其实,别说是成年人的自残不好处理,就算是针对孩子的自残行为,哈佛心理学系主任诺克教授也说过,「想要根除孩子们正在做的危险行为,其实是很不现实的」。一般情况下,除非正在危及生死,否则是不提倡强硬地去揭开孩子的秘密。
西缅神父想要逃,又不敢做出反抗。
“不愧是阿利斯大人,什么都会!”
舒栎觉得得让西缅神父走出刚才的状态,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话说,你听说了吗?”
这个方法糟糕透了。
只是不想被人看到,所以还会再做二次修剪,尽量做得平整,甚至可以剪到可以见血的程度。
他的声音变得干涩,连身体也往后靠,像是要和舒栎保持距离。
这放在现代社会也算是很常见的情况。
得到共鸣的西缅神父立刻看向雅格长老,连忙说道:“我知道我自己不擅长净化仪式,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这才想要去卡森市寻求上级神职人员支持。在来的过程中,听说阿利斯神父有净化魔鬼的神力……”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表现。
要弄清楚这一点,恐怕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雅格长老顿时面色惨白,“这太可怕了!是恶魔的钟声——!”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净化魔鬼的神力?
可孩子们回头的这一幕,看上去就像一颗颗晶莹透亮的彩色宝石糖滚落在人间。
可是,很快地,他又想起之前自己装神弄鬼,对外称说净化了那对被马修医生挟持夫妇,心里一阵无奈和苦笑。
这没有变态杀人犯的话,就更谈不上恐怖了。
终于,他还是低声应道:“…谢谢阿利斯神父。”
他也不想要任何人的关心,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配。
就像是西缅神父现在的这种情况,走在焕发新生命的田地间,都像是要奔赴战场一样。
可西缅神父和雅格长老两人精神都已经振奋起来了。
而西缅神父在说话间,也暗自紧盯着舒栎,指尖也不自觉地发紧,连呼吸也无意识地放轻了些,生怕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退缩的影子。
舒栎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
这确定不是在捧杀吗?
屋子人少后,神父西缅即使虚弱,声音也更加清晰起来。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清静后,他愿意开口说话了。
西缅神父的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像是在回忆什么恐怖的事情,“最叫人不安的是,有些孩子说晚上有奇怪的钟声响起来。可事实是,也没有人会在半夜敲钟。如果真的有敲钟的话,其他人也听得到。孩子自己仍然坚持说自己没有说谎。”
果然人人都爱八卦,对不对!
舒栎正要开口回应,目光却在转头间,瞥见了莱斯利的身影。
此刻,小说主人公那单薄的身影立在原地,就像是一场微风吹过来,也能把他吹成粉末。
舒栎:“……”
完了。
第 25 章 25
25 恶魔在敲门
八卦时遇到当事人的情形,着实十分尴尬。
好在现在不是狗血影视剧片场,舒栎没有看到戏剧性的「垂下的手,坠落的泪,哽咽的声以及谁也拦不住的掉头跑」。
舒栎花了一秒又判断了一下,自己想劈叉了。
那应该是狗血爱情剧的经典桥段。
西缅神父倒没有意识到空气的凝滞,只注意来了一个冷面小孩,是之前在林边发现自己,并且喊来治安官的人。
不过,先前听说自己是来找阿利斯神父后,那小孩就自己走了。
他以为不会再碰上面了。
“没想到你还来看我,”西缅神父有些意外,“谢谢你,我已经好多了。”
莱斯利被西缅神父的声音拉回现实,眼瞳微闪,又很快归于平静,把内心的波动都压在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靴跟在敲击地面的声音十分清晰。
少年就这么冷着脸走到西缅神父面前,将一个粗麻布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对方的手里。
沉甸甸的布袋刚落在只是西缅神父掌心里,舒栎听到了金属相击的清脆声响。
西缅神父也立刻意识到那里面装的是钱。
“别去找萨伏伊的神父。”
门口前躺着一只僵直的死老鼠。
可他又不能对其他牧区的人做指导,只是措辞道:“我以为,阿利斯神父在萨伏伊牧区很受欢迎的?”
不过,等雷力治安官靠近后,他才感觉到空气里面有不明的凝滞,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本身也不是那种特别敏感的人,很快就把这点微妙抛诸脑后。
这个关心太过猝不及防了。
现在被同行一说,舒栎有种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心虚感,“…我的工作做的不太到位,现在为止就新增了一个信徒而已。”
“我们听到的是魔兽吞咽的声音,粗重,响亮,就像是站在我们旁边吞口水。”
两人视线刚一碰触,莱斯利便把眼神转开,显得颇为厌烦。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两个月前是谁给他放的死老鼠。
不满,不悦,不爽,都写在脸上了。
这惊慌失措的声音一落,其他声音也被雷蒙惊起,从四面八方来。
雅格长老一听,也连忙主动请缨,“让我也跟着你们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正当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时,雷力治安官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他一眼看到了莱斯利,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可很快,他就注意到莱斯利手上的钱袋,心里一软,热情地打招呼道:“…原来你们在这里!我刚绕着整个教堂走了一圈。”
真麻烦……
“…谢谢。”
这话音刚落,旁边的莱斯利秒答,语气平淡却冷冽:“没有。”
大家都是有理性的成年人,才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动。
眼里掠过一丝讶异后,西缅神父很快又恢复平静,把手上的小布袋推还给了莱斯利的同时,温和地笑了笑:“多谢您的好意,阿利斯神父已经帮我解决了问题。我不需要捐助金。”
芬尼安才不听雅格长老的话。
他父亲早逝。
西缅神父觉得不正常,至少他之前从酒馆里面旁听到的消息是萨伏伊牧区的人还挺喜欢他的。他们如果真的要表达喜欢的话,不应该那么冷漠,起码和平友善相处。
他刚要迈出房门,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自己至少也有15个信徒了。
不过,真正让舒栎有点开始摆烂的是因为他的性格。
真的是阴晴不定的小孩。
迟一步快步赶来的赫伦斯脸色紧张:“阿利斯大人遇到什么危险了?!”
西缅神父很感激。
西缅神父明显不相信,“不可能!”
舒栎连忙送西缅神父离开。
镇民也不缺多出来的那么一点产量。
“这次不仅有小孩听到类似铃铛的响声,连大人也在半夜听到屋子里传来敲门一样的声音。”
赫伦斯听这话,只觉得很严重,“我也陪你们一起去吧!”
舒栎知道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恶魔或者魔兽,对雷蒙说的事情完全不慌。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声音平静镇定,说道:“没事,这不是什么危险的大事。不用那么多人一起去。”
“……”
赫伦斯偶尔也会给自己送肉,芬尼安也天天分自己牛奶或者其他家里的自制农产品。只要好好妥善地安排,自己也可以不靠镇民资助过活,所以……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舒栎就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说道:“芬尼安,如果你保证全程会听我的话,我就让你一起去。”
他本人是不想装神弄鬼骗人,所以努力想到的主意大部分是要怎么能带给牧区实惠的。其中最有力的项目就是催熟农业种子,让其早发芽。他甚至在广场里面贴了可以帮忙育种的通知,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可芬尼安全然不惧,只是直直地看向舒栎,“你之前说要让我观察你在做什么的。你给我一句话,让我去不去?”
时间一久,他就开始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有些理想主义了。
舒栎显然是听到了他语气里面难以掩饰的怨气和不满,但没有说什么,不想计较。毕竟,他确实不小心在莱斯利“伤口”上撒盐了,尤其是对方还是个未成年人。要是成年人的话,舒栎说不定会觉得对方挺小气的。
望着远去的两人,雷力治安官对舒栎感慨道:“阿利斯神父真的是贴心。”
他们要是不让自己去,他自己就偷偷去。
芬尼安把自家小羊的绳子扔在了赫伦斯手里,坐上牛车,才凑近舒栎,满脸笑意,道:“我一直都非常听你的话的。你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舒栎觉得,莱斯利就应该跟那位有名的社会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学习。
现在只要等雷蒙把他送回去就可以了。
不过,舒栎还是希望西缅神父能够继续坚强地生活下去,哪怕只是抱着一点来自于别人的期待。
“我们冬天也许也可以一块吃火锅。”
赫然是两个月前的画面重现。
其实见到没有人来教堂,他还挺开心的。
说话的莱斯利语气平淡,可声音就像是淬了冰,目光刻意避开站在一旁的舒栎,“他太高高在上了,连别人家的事情也可以随意置喙。”
莱斯利听到这话,转头看向舒栎,薄唇无意识地抿成一条紧绷的线。
雷蒙完全不知道刚才出现了什么小短剧。
西缅神父听到舒栎那么丧气的话,连忙说道:“不要这么说,我相信大家很喜欢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而已。”
不多时,雷蒙已经被雅格长老叫了过来,牛车也很快到了门口,彻底打断了舒栎的窘境。
舒栎没办法解释自己还没有为整个牧区做过什么。此刻,他只能囫囵吞枣地应了下来。
他只是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直接开口。
他的话语轻描淡写间带着一种令人不自觉安心的力量。
舒栎实在哭笑不得。
看似古怪无情,油盐不进,可他又不完全是坏人,还有点好孩子的特质。
雅格长老焦急道:“阿利斯大人!”
雅格长老一听芬尼安的话,步履急促,跟着悲呼,“阿利斯大人,您不要走!神主不公啊——!”
雷蒙焦虑不安的心像是被安抚了一般,也慢慢平复情绪。
他本来就不是特别喜欢社交,也不喜欢在外面演讲。
舒栎:“你们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雷蒙顿了顿,说道:“天还没有亮,西缅神父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他让我跟你说,不行了,事情越来越严重了!”
西缅神父听莱斯利这话,才认出眼前这个阴郁少年,正是传闻中性格古怪孤僻的北领地公爵之子莱斯利。
舒栎回应道:“没事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没等两人离开,芬尼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要去看。”
关于他的种种传言,也不由自主地在脑里浮现。
芬尼安只是眨了眨眼睛,装无辜,“为什么打我?我那么乖!”
雷力朝着西缅神父伸手,递了一盒小药膏,说道:“我们的草药师伊冯不喜欢教会,所以她不想过来。不过,我把基本情况跟她说了。她就委托我把疗伤用的药膏给你,说你可以自己用。”
他觉得太有可能了。
谣言止于智者。
率先跑过来送牛奶的芬尼安,声音全是不解和焦虑:“天啊!阿利斯神父你人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呢?!”
雷蒙一口应下:“阿利斯大人,交给我吧,没问题的。”
西缅神父一开始想过来萨伏伊牧区会困难重重,也会遭受冷漠或者排斥,可是这一连下来,从昏倒开始,就不停地有人在帮助他,为他排忧解难,还给他送捐助金和药膏。
“……”
看看,人家心态多积极,人格多健全啊!
舒栎摇了摇头,正要把老鼠收拾起来,远远就听到雷蒙赶回来时焦急的声音,“出大事了!阿利斯大人,不行了!不行了!!”
想想看,今天做了好多事。
“阿利斯大人,那恶魔力量太强了。我们昨天说服镇民先把钟拿下来,虽然也没有敲毁,但我们有送到远处小镇。可到了晚上,小孩子还是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最严重的哭到了凌晨三点。”
他又没有对别人家庭指手画脚,随意点评。
舒栎顿时哑言。
一夜无梦,舒栎醒来后神清气爽。
老实说吧,他先前也有想过要做牧区渗透,多在镇民面前刷存在感,争取好感。
“雷蒙,今天麻烦你陪西缅神父在斯通霍洛一晚。看看事情进展如何,如果不顺利的话,回来通知我。”
不多时,牛车便往斯通霍洛牧区离开。
马斯洛从小就生活在极其消极的成长环境里。
雅格长老连忙劝住他,说道:“胡闹,这可是恶魔,你过去能做什么?!阿利斯大人有神主庇佑,你受伤怎么办?”
阿利斯神父肯定有更多!
舒栎在旁边留心观察他的状态,见他现在情绪已经恢复些,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嗯。”
舒栎:“……”
或者说,有时候人确实很享受孤独,但他们也有想要排遣孤独感的时候。舒栎也希望西缅神父知道,如果西缅神父自己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是随时可以来萨伏伊牧区的。
第二天。
对方说什么,自己就应什么。
像是在现世,他也是能和朋友一块出去玩。可如果对方临时放自己鸽子,说今天还是不出门吧,舒栎会更开心更轻松。
非常讨巧,非常卖乖。
对他好的,他不领情。
对他不好的,他也不在意。
雷力补充道:“如果有其他病症的话,可以去小镇图书馆找她或者去其他地方找医生。”
舒栎先花了十秒收拾了死老鼠,才走到人前,然后敲了一下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乱的芬尼安的脑袋。
舒栎:“……”
舒栎心里想着,脸上继续保持和平的微笑。
赫伦斯还是原本就是教会的,所以就相当于舒栎是捡了一个现成的。
“……”
其实,舒栎这边有雅格长老一家帮衬,在冬天应该也不会太难捱。
舒栎才刚出神片刻,西缅神父突然转头问舒栎,眼里闪烁着关心的神色,道:“阿利斯神父,那个草药师绝对没有讨厌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旁边的莱斯利不说话,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前方,像是不屑与舒栎互动。站了一会,莱斯利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这孩子,从不按照常理出牌。
西缅神父感受到了舒栎的好意,虽然不知道火锅到底是什么,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应该就是莱斯利了。
对方离开前,舒栎还是把西缅神父带过来的小土豆还了回去,“我也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也不知道我之前说的建议能不能有用。如果真的有用的话,等冬天,我这边粮食短缺,还请西缅神父多照拂我了。”
注意到雷蒙的身体一直在抖,舒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没事,不用慌,带我过去看看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朴素的两句的话,对赫伦斯和雅格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空气微微一滞,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芬尼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