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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震惊和敬畏的光芒。

舒栎做事向来讲究有头有尾,要做就得做得周全。

陪伴他长大的母亲则是个极端偏执,认为活着就要赎罪,绝对不能拥有幸福的教徒。这里可以举个例子,有一次,马斯洛捡了一只自己特别喜欢的流浪猫回家。他母亲竟然当着他的面把猫活活踩死。

“……”

西缅神父越说越觉得舒栎太过谦逊,内心好感递增。

说到这里,雷蒙咽了咽口水,满脸紧张,额前又再次沁出冷汗,“我晚上和西缅神父在牛车上过夜,想听小镇的动静。我和西缅神父也都听到了恶魔的声音。”

在这种极端扭曲压抑的环境里面,马斯洛却一直保持向上向善的心态,在之后还提出人本主义心理学,提出积极心理。

再加上,现在他也有自耕田。

最近,舒栎已经开始不努力了。

因为他压根还没有为镇民做过什么。

雷蒙出发前,舒栎再额外多嘱咐了几句。

舒栎失笑地摇摇头,然后让赫伦斯和雅格都不用急。

他说:“最迟明天早上会回来的。你们不用等我们。”

两人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能用目光关心。

“走吧!”

芬尼安扬起声音。

第 26 章 26

26 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平直宽敞的商道上。

滑溜的车轮被路上的小石头绊了一下,牛车上的人也都跟着晃动起来。

风拂过芬尼安的脸,也吹起他的各种思绪。

目前,周围的商道环境看起来跟自己平常走的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片片连绵的山林,连树的种类也跟他们家后山的一样。山林过后还有一片片绿油油的田野,有标记的是贵族私有的,或者是牧区农户公有的。

景色看起来都很齐整,就像是被刷子刷过的一样。

这让芬尼安想起课本上的水彩画,也想起了一次跟老师的争执。

当时教课的老师说,这是一种美,一种享受,学生要从画作里面感受到画家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芬尼安便说,那个画家没有去田地看过,田野一点都不美,有数不清的农活,杂草,虫子,还要担心收成。草长成这样,肯定要花很多时间去收拾,半天的腰都直不起来,疼死了。如果是夏天的话,大家还会被晒得黑红,小孩子的脸还会又痛又痒。

芬尼安看不到美,就看到了苦难。

谁会无聊去田野欣赏呢?肯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画的。

老师说,芬尼安不懂。

芬尼安便认真地问道:“那我不懂的地方在哪里呢?我觉得我理解了。”

他真的不知道老师说他不懂的点是什么。

“你怎么总是有那么多问题呢?”

阿利斯神父并没有被雷蒙的情绪影响,只是反问道:“你听到的吞咽巨响只有一两下而已,对吧?”

这话说完之后,怕阿利斯神父也戳穿自己,芬尼安便立刻转话题,说道:“阿利斯神父本来就要我帮忙的。这也不早跟我说,还非要我自己开口说跟着去。”

他顿了顿,紧盯着阿利斯的眼睛,问道:“现在是不是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因为什么都没有决定下来。再加上,他也是提前学完课程,芬尼安还很小,刚到十一岁,所以家里人就任由他在家里蹉跎半年,结果把整个村子和隔壁的小镇都折腾了一圈。

可对面清清冷冷的年轻神父的回答并没有在村长面前说得那么隐晦,“我总不能说带你来玩吧?”

这是芬尼安第一次出萨伏伊牧区。听着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已经从自己视线离开的景色,莫名感觉自己也有所不同起来。

“那会好无聊!”

他又补充一句:“我们平时拿着装着水的水壶走路,突然停下来的时候,水不是会自己拍到壶壁发出响声吗?这是差不多的道理。”

阿利斯神父又问:“吞咽声和镇民说有敲门声是同一个时间段发生的,对吗?”

水管的水除非打开了,否则平常不是没有声音的吗?

……

“是的。”

雷蒙正想要夸阿利斯神父,就在这时,芬尼安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疑惑,又或者说一种违和感,他抢先开了话头。

因为在他看来,阿利斯神父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判断失误了。

雷蒙也听得懵懵的,试图消化这些新的知识,“那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过这种声音。”

他想要离开学校。

那倒不如让阿利斯神父照看他。

雷蒙就看不惯他这么虚张声势,忍不住说道:“出发前,阿利斯大人说要先到你家问父母意见的时候,你的脸可是白了的,一副生怕被丢下的表情。你真要是遇到恶魔,肯定躲在阿利斯大人后面,不敢动。”

雷蒙连忙摆着手,说道:“不了不了!大半夜响起这些声音,真的会把人吓死的。”

虽然不知道做这些闲事会有什么结果,但总比到处骗人做恶作剧要好。

芬尼安眨了眨眼,似乎终于理解了,但还是带着一丝疑惑,“好神奇啊!”

芬尼安不信自己派不上用场,“你就这么不怕有恶魔吗?”他晚上还想着让神父躲在自己后面,看他有多厉害!

芬尼安觉得阿利斯在卖关子,忍不住问道:“如果不是恶魔的话,那是什么?”

雷蒙对阿利斯神父不容置疑的话,提出质疑道:“可是连我都听到了恶魔吞咽的声音,感觉它已经越靠越近了。我感觉,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晚上肯定会出现大事的!”

阿斯利不急,继续引导:“再仔细想想,我们每天都有在接触的。”

在萨伏伊牧区的孩子,很少会选择去教会学校的。

牧区用的管道接口本身就不精细,容易渗入泥沙,而管道引得也是河水,河水里面也有沙子。而水锤效应也会让水管的沉淀物跟着扰动。

阿利斯神父安抚雷蒙说道:“这是因为平常没有机会听到。”

雷蒙被阿利斯神父的话,弄得一脸懵,道:“那里又没有河流,昨晚也没有下雨,怎么会有水呢 ?再说,如果真的是水的声音,那怎么会只是一下呢?”

毕竟,现在芬尼安就只听阿利斯神父的话。

阿利斯神父再三保证说不会让芬尼安受伤的。

芬尼安顿时脸上一热,下意识地觑了一眼旁边的阿利斯神父。见他也在看自己反应,芬尼安干脆抱臂,蛮不讲理地说道:“我自己都没有看到,所以就是没有!”

一是去卡森市当学徒;

“所以,其实我是想着到了目的地确定情况,再做个更准确的判断的。芬尼安问得很好。”

可他其实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尽管阿利斯神父事先就把道理说得清楚,可真的发现事实和预测的一一吻合时,却又有另一种震撼感。

跟芬尼安父母交涉的时候,阿利斯神父说要借芬尼安一晚上,用他的耳朵听斯通霍洛牧区最近传出来的声音。

有点兴奋!

那么,流水肯定也会夹着沙子。

阿利斯神父肯定了芬尼安的答案,说道:“如果斯通霍洛牧区的规划跟萨伏伊牧区一样的话,那么每家每户都应该有铺设了与广场公共喷泉主管道相连的供水管道。这种集中式供水系统的设计,不仅能让水流向四面八方,也能把水声送到各家各户。尤其越靠近广场中心的人家,就可以听到越清晰的响动。”

他也不折腾别人了,每天一回家就是跟家里人分享阿利斯神父做了什么,偶尔晚上不睡觉就在捣鼓阿利斯神父给他的九连环或者其他的游戏。最近他也经常去伊冯小姨的图书馆借书看,因为他看到阿利斯神父闲着的话,就会看书。

可他又相信阿利斯神父的力量,也同样相信芬尼安被吊起好奇心,肯定还是会偷偷跑过去。

想来想去,村长咬咬牙,当是给孩子见个世面,就放他去了。只是离开前,他都反复提醒芬尼安要注意安全,还给他身上塞了驱魔专用的盐包。

“如果真的与水锤效应有关,”阿利斯神父说道,“今早斯通霍洛牧区要么出现断水,也就是水阀还没有开启;要么水龙头会吐沙子。”

雷蒙确定道:“没有……”

雷蒙见阿利斯这么认真,反倒吓了一跳。

再说,水的声音不应该是“哗哗”的吗?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但也算是比较好理解的例子。你们想象一下,就是水管里的水突然刹车了,冲过来的水撞在管道上,就像是拿锤子敲了一下。这不是会发出声音吗?跟平常的水声不同?”

果不其然,阿利斯神父到了斯通霍洛牧区时,西缅神父便说镇里的水龙头也被恶魔污染了,水都变得不干净。

车轮再次起伏了起来,驾驶牛车的雷蒙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概念——水锤效应。”阿利斯神父介绍道,“这是一种物理现象。因为水阀突然关闭,受到惯性作用的水流会依旧往前挤,后面的水撞到前面的水,前面的水撞到紧闭的管壁会发出声音。”

之后芬尼安想要发表想法的时候,总是会被老师们忽略。

一听到被夸,芬尼安就笑了起来。

他左右继续看周围的景色,“这看起来跟我们那边差不多嘛。”

阿利斯神父反问道:“你确定周围真的没有水吗?”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解释着。

芬尼安和雷蒙下意识地看向洞彻真相的阿利斯。

雷蒙有点不太明白。

芬尼安不想只会当一个顺从的应声虫。

再说,遇到阿利斯神父后,芬尼安也慢慢转好了。

他想到了一个,说道:“房子里面的水管里也有水?”

若真的有,也不会让小孩去危险的地方。

当时,村长本身是觉得这很危险的。

“是的。”雷蒙被阿利斯神父的话弄懵了,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还是自己无意识说出去的,他忘记了。

可早早地从学校读完基础教育后,芬尼安发现自己又不得不面对更现实的问题—他的未来就只有有三条路:

二是去教会学校深造;

而芬尼安不想待在家里,过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可他也不想去卡森市当学徒,单纯地不喜欢那座城市。

“我怎么可能会分不清水和恶魔的声音呢?”雷蒙不信。

芬尼安这就有新的想法了,“那怎么判断就是水锤效应发出的声音?万一还有其他可能呢?”

“只是水声而已。”阿利斯神父坐在牛车上说道。

这是芬尼安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

阿利斯神父耐心地笑了笑,眼中自然流露出一种引导的神色,“如果想要的话,晚上我们可以做个实验。”

芬尼安毫不在意,拍了拍胸脯,说道:“胆子都是练大的。我都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种对我来说,都是小场面。”

老师也从来不解释,可他们会说芬尼安喜欢会在班上挑刺,总是会挑战老师的权威。

芬尼安的头跟着偏了偏。

在无数个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突然一时兴起去找了萨伏伊牧区新来的神父。

雷蒙还是听不明白。

“现在我们进入斯通霍洛牧区的地界了。”

芬尼安越回想,就越发觉得阿利斯神父早有预谋。

说到底是和恶魔相关。

“只要你乖乖的,听别人说话就好了。”芬尼安妈妈有时候会看出自家儿子的郁闷。

“没有恶魔。”阿利斯神父直接回答道,“所以不会有危险。”

雷蒙现在可紧张了,听芬尼安这种出门来玩的语气,觉得心脏都要揪起来,“你都不怕恶魔的?晚上听到恶魔的声音,你被吓到的话,我可不会管你。”

三是回到家里帮忙。

阿利斯神父神情松弛,“那就不用太担心了。事情应该很简单,是你们想的太复杂了。”

“可是,问题来了,”芬尼安很疑惑,“既然是关闭阀门才会有的声音,那么谁会半夜三更去碰供水管道的水阀呢?平常不是没有人会去吗?”

这话问得极好。

阿利斯神父目光望向广场中心。

“我相信,我们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小孩每到深夜,就会开始哭了。”

他们正越来越靠近真相。

第 27 章 27

27. 神主啊,信徒罪恶难恕

上午10:43分。

舒栎和西缅神父在镇口汇合。

他们就不特意去西缅神父的教堂了。

石篱教堂在山上,这来回一趟,实在费时间和精力。

于是,西缅神父便邀请他们去他以前的家里面先休息吃饭,养精蓄锐。这主要是舒栎说要等晚上再行动,让西缅神父不要急,否则西缅神父风风火火的,完全不想要休息。

西缅神父肉眼可见地,比昨天还要苍老了好几岁,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如果没有和他对话,他的眼神也飘忽着,像是灵魂已经要从他这沉重的躯壳里面爬出去。再加上,他还穿着他那件皱巴巴的黑长袍,现在裹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管怎么样,他遇到镇民的时候,还是会提起精神打招呼,“早上好。”

舒栎注意到他走过的时候,有些镇民会下意识地绕开他走过的地方。不过,西缅神父并没有特别在意,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甚至没有多花一秒在这件事上看一眼。

西缅神父见舒栎对着镇民发怔,嘴角扯开虚弱的笑意:“有些人很不喜欢教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自己的影响力也不够大,但这本来都需要时间,所以我觉得没什么关系。”

舒栎不想西缅神父想太深,便说道:“我很少出远门,才会好奇这里的人而已。我在萨伏伊牧区的时候,买东西的价格也要比平常的贵。”

西缅神父对自己的困境并不在意,但是听到舒栎受委屈,就忍不住痛心:“他们这样对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呢?”

边远地区的神父本来都没有钱。

平常买东西还要比普通人贵,这叫人怎么生活呢?

舒栎便笑道:“就算降价,我也买不起。平常有雅格长老家在照顾我。”

他们一整晚都没有睡觉,尤其是西缅神父。他前天才赶了一夜的路,昨天又忙了一整天,整个人处在身心俱疲,焦虑不安的状态里面。

做事麻利干脆,不拖沓。

行吧,小孩。

芬尼安觉得自己已经吃过早饭了,也吃腻黑麦面包了,可是那味道就是勾得他直流口水。

不过,大人都知道这屋子里面住的人是什么身份,所以并没有主动靠近。

“因为这个故事不好听。”

这像是塔状的食物光是看上一眼,就知道又脆又香。

他自己就是最不值得原谅的那个人。

西缅神父以前的住所。

“哦哦,我弟弟就有哭,就很突然,平常还很乖的。上个星期开始就一直在哭。爸爸妈妈以为他生病了,还专门找医生了呢!”另一个孩子率先举起手,说道,“昨天哭得特别久。”

他平常对付大人都游刃有余,这对付小孩子的指责更是四两拨千斤。

“土豆片可以蘸着酱吃。”舒栎说道,“这酱吃起来有点像烤肉酱,还是挺不错的。”

小孩跟在舔糖果一样,细细地吃着香浓的酱。

它们纵横交错,就像是刻在皮上的赎罪日记。

这基本的打招呼还没有得到回应,小孩子的心思就藏不住了。

“我爸爸也说要去找镇长,让石篱教会的神父负责任!”

那么,这种决定不能随便说。

芬尼安在出门的时候,就被舒栎叮嘱着,让他跟镇里的小朋友套话,做调查。

旁边的雷蒙听着,立刻挺起胸脯,一副当仁不让的姿态。

“挺好的。”舒栎说道。

再不睡,别说整个人可能就要昏厥了,就他压抑的心理状态,他可能又会崩溃。

一边是向前飞奔,正要开启人生的少年芬尼安。

他觉得自己在舒栎的注视下,自己就要熊熊燃烧起来了。

舒栎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

“你们先去休息吧!”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丢人现眼,芬尼安往后退了一大步,绕着舒栎一大圈,没等他阻止,他连忙跑开了,还越跑越远。

舒栎还挺意外的,“你做得真好!”

舒栎愣了一下:“告诉你什么?”

那声音就像是从遥远而庄严的祭坛上落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爸说我最好还是去城里看看,牧羊人的孩子不能一直都是牧羊人。”

于是,两人就被迫去休息了。

“你可以让我看着你吃吗?”

见有个小少年举着一串旋风薯片,走出西缅神父的住房,闻着味道的小朋友就围着他转,对着他咽口水。

“西缅神父,神主听到了你痛苦中的祈祷。你要将它藏一辈子吗?还是…现在向我告解吧?你应该知道你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累得再也坚持不下了。”

闻着可以,舒栎就关了火,让余热继续焖着它。

如果当时他想要进屋,舒栎也一定会阻止的。

“这会好吃吗?”

听这道声音,芬尼安惊讶地抬起头。

见他吃完之后,另一个孩子立刻举手道:“我知道!我隔壁家也有孩子在哭。”

他重新调整状态:“来吧,大家还有什么故事?”

他说完之后,连忙把视线从舒栎的脸上移开,看着广场的方向。

芬尼安完全不谦虚,说道:“我跟你说,要是去卡森市当学徒,那肯定很多人抢着要我的。”虽然目前为止,他一家下家都没有,但是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做好的。

那孩子直接塞进嘴巴里面了。刚做出的烤土豆又热又喧乎,再加上香浓的酱汁,小孩子吃得一脸满足。旁边好几个孩子都干巴巴地望着他。

认为一个铜币都是大钱的小孩瞬间委屈地闭嘴了。

芬尼安努力保持镇定道:“我、我去广场那边听故事吧?我听大家的传闻都不太一样,可能是和距离有关系,也许会有不一样……那、那个、我还可以跟大人聊天。”

芬尼安看起来皮,心不静,做事没有耐心。可是,把一堆土豆放在他面前后,他削得又快又好,在交给舒栎的时候,他连土豆皮都收集好,说可以把土豆皮扔在田地里面当肥料用。

舒栎把土豆交给了芬尼安。

芬尼安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舒栎,不敢开口,两只手也无意识地背在自己身后。

芬尼安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要当神父了吗?”

因为他觉得自己说出去,就代表自己做一辈子的决定了。

因为后厨有明显的积灰。

芬尼安听到答案后,就一小块土豆片,蘸着洋葱酱分给他。

黑麦面包外面被烤得酥脆,而内里又在香草黄油的浸润下变得松软生津。

“凭什么!”

西缅神父身子猛地一颤,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视线透过滚烫的泪水艰难地聚焦,世界只剩下晃动的光影。

平缓的呼吸声很快就一深一浅地响了起来。

孩子群里面交头接耳的声音也跟着起来,“听说是神父还没有当上神父前,把生病的女儿单独丢在家里,也不照顾。那个小孩好像才四岁吧?孩子那天晚上起来自己喝水的时候,摸黑过程中,不小心被桌角敲到了太阳穴……”

舒栎就让西缅和雷蒙两人先去休息。

舒栎颇为随心地说道:“我凭着感觉做的,应该不难吃。”不过被芬尼安一问,他还是忍不住再次确定了味道,“从理论上来说,不会难吃。”

他觉得自己要继续说点什么,可是他一开口,声音克制不住的抖动。

这时候的芬尼安看起来真的就和小孩子无异了。

这个时候,小孩子群里也有一道声音冒出来,“那你知道住在里面的神父把他女儿害死的故事吗?”

“他们还需要休息,我们出去外面吃。”

一群孩子听得懵懂,却又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什么事情,“那爸爸妈妈做得不对啊?可是大人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犯错呢?”

孩子完全经不起一点诱惑。

几个孩子不敢出声,完全被芬尼安的“霸权”笼罩。

芬尼安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块新的土豆片,那小孩还有要求,“我要多点酱。”于是,芬尼安听他要求,真的多给了一大口酱,土豆片上还挂着炸得很香的洋葱丝。

舒栎笑道:“那你不是还要去当村长吗?忙得过来吗?”

舒栎和芬尼安两人就在厨房忙活。

“那你们要给我讲故事,我就勉为其难地分你们吃。”

舒栎轻轻扫了一眼,便没有继续多看,而是凑到在厨房开始忙活的西缅神父旁边。

他们在斯通霍洛小镇的时间并不长,精力也有限,需要有人可以帮他完成细碎但又关键的信息搜集工作。

就连第一次说谎被舒栎拆穿,也没有那么热。

芬尼安感觉自己脑子也要烧起来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一群孩子们听得恍然大悟,“你好聪明啊!”

芬尼安惊了一跳,“什么!什么?!”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有人一连吃了两口,其他孩子就急了,努力开始思考最近发生了什么。

又或者说,喜欢的东西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比如说跟人聊天说话。

黑发青年温和说道:“今天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那个提供新消息的小孩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芬尼安,“我是不是可以得到一块吃的?”

厨房里面也没有什么吃的,大部分都是可以放久的蔬菜,像是大蒜、土豆、洋葱、和卷心菜,另外还有平民常备的黑麦面包。

芬尼安一般不会主动说这些事,有时候也会支支吾吾的。

“我没有特别喜欢什么。”

略可爱。

估计是真的太累,又很相信舒栎的判断,也开始认为这件事应该不难解决,两个人头才刚沾到枕头,就像是被人敲晕过去一样,一下子睡了过去。

他没看清舒栎的脸,就看到有一道逆光而立的身影,像是遥远而庄严的神明,在无边黑暗中向他伸出一只手。那显然是一只救赎与审判并存的手。

“烤的土豆片,奖励你的。”

芬尼安的心湖跟着话语泛开一阵阵涟漪,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完全。

“抱歉,我们这边有人在休息。”

现在他发现阿利斯神父生活过得那么苦,根本少不了自己。

芬尼安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个好厉害啊!我第一次觉得黑麦面包很好吃!”

安静了三秒之后,芬尼安觉得自己这样太乖了,特别不对劲。于是他走着走着,故意用肩膀撞舒栎的手臂。然后见舒栎看过来,他就故意保持半步距离,得意地回看过去。

“这种欺负好人的故事好听吗?”芬尼安振振有词,“我可不觉得好听。”

当初舒栎来萨伏伊牧区的时候,其实是跟着雷力治安官先走了一圈,就为了知道小镇的环境氛围。如果他觉得这里不对劲,就直接跑了。

芬尼安就抛了一个引子,说道:“听说这里晚上小孩子都在哭,真的假的啊?”

舒栎只是静静地看着芬尼安还带着不安的神情,用温和平静的气音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不要在西缅神父家门口讨论他的伤心事。你觉得呢?”

芬尼安被抓了耳朵之后,整个人懵了懵,可又像是小猫被揉了肚皮一样,自己本来也想再多说点话,让阿利斯听自己的安排。可偏偏他又觉得现在不说话的状态特别舒服。

芬尼安“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算什么聪明?这种事情想想,不就知道了吗?”

这才是舒栎的目的。

舒栎听芬尼安说这句话,顿时哭笑不得,“大孝子啊你!”

西缅神父屋子里面传出来各种浓郁又可口的香气,很早就让人驻足停留了。

可是舒栎问起来的话,芬尼安就觉得自己放得开,能随时改口,反正他平常都爱胡说八道。

不说让人食欲大开的洋葱酱,单单是那股香草黄油那种温暖柔和的甜味,不说小孩子们闻得直流口水,就连大人也跟着精神起来了。

芬尼安眼里闪过一丝茫然,也有好奇心,下意识地跟着身子往前倾。

舒栎没有继续看着西缅神父,只是把自己的视线抬高,看向屋内墙壁上一颗颗生锈的钉子。那里应该曾经都是温馨回忆的锚点,上面肯定都是一幅幅幸福美满的画。

芬尼安将信将疑,还是给了舒栎面子,第一口就是一大口。

舒栎收到他的视线,便弯下腰,和他对话,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哦,我也听说过。那个女孩子太可怜了!”

一边是困在往昔废墟里,再无力逃出的西缅神父。

舒栎并不急,道:“生蒜被打成泥,味道还都被煮透了。你不说的话,没人注意到这里面有大蒜的。”这话说完,他就给了一片蒜香面包让芬尼安试吃。

这话刚落,芬尼安望着舒栎的双眼,脸热得从耳朵到脖子都红了。

小孩子就是以食物为天。

芬尼安说道:“我先说明,我不是教会的人。”

几个孩子又开始交换眼神,结果又是吃了土豆片的孩子举手说道:“我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沉,什么都没有听到。可是早上吃饭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就说,昨天有人来敲门,他们懒得起床,听到没有敲第二下,就没有理。不过有人听到声音就起床了,发现外面都没有人。”

“小哥哥,我想吃。”

他一辈子都没有觉得那么热过。

“你在做什么?”

芬尼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急什么?我被你骂了,我都没急。你看看,我还没有说完理由,你就说我是教会的人。你这样子可是诽谤哦!诽谤可是大罪,听说在大城市里面,诽谤要罚钱的,罚十个铜币,到时候看你哭不哭。”

舒栎一般做饭都是慢腾腾的。光是准备食材就要花很多时间,所以他觉得做饭的时间够两个人休息。结果芬尼安太会做事了,舒栎反而就不急,甚至做起费劲的洋葱酱。

可是,如果芬尼安当时在往室内看一眼的话,也许就看到因为食物香味而醒来的西缅神父。

舒栎在心里想。

这很明显是西缅神父临时采购的。

“可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没有道理,因为西缅神父本来就是来帮你们驱逐恶魔的。他做了好事,只是没有成功而已。大人就要责怪他,还要惩罚他,这不是很奇怪吗?大人们见到一个坏人更加嚣张跋扈了,不去集中力量去解决这个问题,却欺负比较好欺负的好人,这种故事叫做欺软怕硬!”

沉默良久,舒栎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的凝滞。

芬尼安说道:“谁说大人不会犯错?大人口中的「坏人」都是犯错的大人啊!什么时候他们会说小孩子是坏人了?他们只会说那是坏小孩的。”

他每天送牛奶其实也只是找个借口来教堂而已。

西缅根本不需要有人对他说对不起,更别说是无心之失。

本来黄油抹面包就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只不过就是额外再加工而已。

“我有故事!”孩子举起手来,“广场中间的钟被人拆下来了。因为石篱教堂的神父说里面有恶魔,会让小孩子们听到半夜的钟声哭起来。可是,昨天钟拆下来后,我们家听到了更大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天花板上‘咚咚’敲,我爸爸妈妈就说,肯定是神父惹恼了恶魔,连累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了。今天要让镇长找神父算账!”

“我们也是!!”

舒栎觉得没有必要让芬尼安再看上那么一眼。

芬尼安抬起下颌,护着食物,拒绝道:“不给。”

而当地小孩,既是最能扩大行动范围、提高做事效率的得力助手,也是最容易打动和收买的一群人。

在热锅里面放入黄油后,先大火炸洋葱,再换用小火煎。

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名守望者,站在一条分岔的命运之路上。

芬尼安马上就拍拍舒栎的手臂吸引他的注意力,小声附在他耳边,说道:“阿利斯神父,没事!我之后给你再带饭。我把我爸的面包折一半给你吃。他反正得减肥,不能吃那么多!”

“所以你把所有事情都做好了,”芬尼安觉得,当大城市的神父才能过得好,当小地方的神父有时候还会被欺负,这样才不是改变自己,“最后只是来萨伏伊牧区,这算是抓住好的机会吗?”

舒栎这边安抚完西缅神父后,就要思考整件事要怎么处理。毕竟他都专门跑到这里了,把事情做出效果才能让整趟旅行利益最大化。

芬尼安忍不住跟着吐了几句苦水,“大家都说我聪明,肯定能做出不一样的事情。可是,我完全不觉得我自己能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来。想想看,我去当学徒,无论是木工还是铁匠,感觉都只是为了生活而已,跟大家没有两样。他们希望我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啊?他们也不说。”

“故事?要什么故事?”

都怪他平常也没有太注意舒栎的吃喝,只看到他有时候因为教会的事情忙来忙去,有时候又很闲,会在院子晒太阳,都没有想过舒栎吃不起饭。

在旁边的芬尼安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听舒栎那么一说后,心情也变差了。

舒栎十分坦诚,说道:“我也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情,但是会想着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好,这样也许就能抓住改变自己的机会。”

可他的思考才刚起个头,就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要哄。

芬尼安就是没有特别喜欢什么,所以才做不了什么。

尽管如此,孩子们还是感觉到对方的不容置疑,莫名有种不可违逆的恐惧感,脚步下意识地松动起来,从原地跑开。不到四五秒,只剩下空荡的门口。

芬尼安直接拒绝:“我已经听过了。我想听一点不一样的。”

孩子们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手动保持安静:“……”

这话一落,也引起共鸣。

舒栎:“……”

因为他靠得近,耳垂就在趁手的位置上,舒栎便顺势抓了抓他的耳朵,一秒后松开,说道:“现在也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你先乖乖的,别想那么多。我在想事情。”

洋葱去皮,切成环状。

而舒栎突然这么中断,就肯定是对他不满。

*

芬尼安顺势咬了一口,发现边角被烤得脆脆的,是没有吃过的口感,“好吃!”

小小的客厅连着厨房,墙壁泛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一进门还能看到四面墙上钉满了钉子的痕迹,有的还残留着被阳光晒褪色的方块印记,显然过去曾经挂着画,现在已经全被取下来。

“看起来好香啊!我给你玩具玩,你让我咬一口可以吗?”

只有芬尼安还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心头却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

芬尼安就坐在护栏上,低头看着年龄比他还小的孩子,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鸡崽,举着旋风土豆,故意拿腔拿调说道:“你们就这么想吃吗?”

“因为遇到了善良的你们。”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这是什么啊?好吃吗?”

因为那一眼,对年幼的他来说,也许会是一道不可承受之重的心灵的阴影。

“可是里面有蒜。”芬尼安据理力争。

小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芬尼安要什么内容。

西缅神父愣了一下也跟着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有人帮衬就好。”老实说,他能在斯通霍洛牧区生活下来,除了他本身也过着苦修者的生活,也是因为他的亲戚也在这里。

舒栎原谅他了。

*

芬尼安便说道:“这个故事难听极了。你们都不觉得吗?”

也许接受被安排的命运,也是因为不用思考,所以才很轻松吧?

远远地,舒栎还能听到芬尼安突然羞愤至极的大叫声。

孩子们下意识地中断了谈话声,抬眼便看到门扉处站着一名年轻的黑发青年,眉眼清润,只是微微舒展,就有说不出的温和与干净,让人心生好感。

这话还没有说完,门扉被敲了敲,就像是把人从梦里喊起的铃声一样,短促有力,清晰可闻。

“粗犷版的蒜香面包。”舒栎说道。

因为此刻,西缅神父的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着。他指尖死死地掐进自己的掌心里面,像是在用疼痛唤醒自己。长袖从他捂脸的手臂里滑下,露出一道道陈旧狰狞的伤痕。

等洋葱软化之后,黄油和洋葱本来就可以做出好味道来,屋子很快就全是香味。不过,舒栎继续在里面增加少量没有变质的葡萄酒、一直没有用过的月桂叶和干百里香、再加点盐调味增香,搅拌、搅拌。

屋子是典型的三口之家的格局。

舒栎倒是没有想过他原来一直都在思考,一边烙饼,一边闲聊道:“他们也不知道吧?只是觉得你跟他们不太一样,你其实可以不用太在意。毕竟你是为你生活的,又不是为了别人生活的。你可以想想你喜欢什么了。”

小孩瞬间傻眼了,怎么这样!但他反应很快,想起来芬尼安市从神父家里走出来的,立刻就说道:“哦哦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石篱教堂的人,对不对!你也是个坏蛋!”

他的面前出现一串烤旋风土豆片。

他怕自己留空间让西缅神父静静整理情绪的时候,西缅神父又会想不开,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身心俱疲,心力交瘁的时候,做出任何事情都不叫人意外。

“我不知道啊?”有个孩子冒出声音说道。

他明显现在没有把事情做好,他也没有收集足够的线索。

“什么?”芬尼安听不懂舒栎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好,我们没有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芬尼安对于指责丝毫不放在心里。

舒栎这人看起来好说话,说话也和气。可很少人能改变他做的决定,一般人也劝服不了他。

“是我自己没注意,是我自己偷懒,没有走远一点。他们说起来的时候,我也忘记去阻止了。”

他还有另一个锅,里面融着黄油、大蒜和各种香草。等着香气都逼出来后,舒栎就把酱抹在切片的黑麦面包上。

神主啊,

信徒西缅罪恶难恕。

求祢!

审判我,也求祢拯救我!

西缅神父凝在眼眶的泪,最终潸然滚落。

第 28 章 28

28 祝你们,今夜好梦

与阿利斯神父告解后,西缅神父整个人周身疲倦。

就像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在攀爬某座高山,最后到达终点一样,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一样会有登顶的愉悦,也没有觉得如释重负的轻松,更没有对未来的期待。

他只觉得疲倦,就像是骨头缝隙里面都装满了懒劲,让他没有办法做任何事,也没有办法想任何事。

他原本还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精神去做。

“那就去休息吧。”阿利斯神父说道。

可以吗?

西缅神父内心刚冒出这种想法,阿利斯神父的声音便回答道:“没事的,我们晚上才能做事。现在白天休息也是为了做更好的准备。”

他被说服了。

西缅神父顺着阿利斯神父的安排躺回床上,很快就重新进入梦乡。

这个梦很安静很漫长,就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河,徐徐地流过。

他没有梦到他的女儿。

他无数次想过,要是那天晚上他并没有急着去完成教廷要求做的雕塑,自己再心细一点,看出女儿只是太懂事,才没有跟自己说生病了,那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那样的梦才是他想要的梦。

这个时候,台上先亮起来了一名年轻人的声音,温和而清冽,“今晚入夜,西缅神父将为牧区的各位居民带来安宁。”

在那个梦里面,他回到从前自己创作《神爱世人》雕塑的一幕。

明明是音乐吸引他们注意,但是台下的听众却自然而然地望向他。很快地,他的视线被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吸引了注意力。

然而,不幸的是,灵感没有到来,命运去无情地降下惩罚,让他失去年幼的女儿。

躁动声此起彼伏。

西缅神父正看得出神:“……”

可西缅神父想到,这应该是阿利斯神父的安排。

这是一首闻所未闻的的曲子,听众仿佛也能看到圣者正在步步走上高台。

赶到广场的时候,天还有一线霞红,但已经支撑不起整个小镇需要的亮光了。

阿利斯神父温和又坚定地说道:“西缅神父,这就像是平常的弥撒一样,说你熟悉的内容就好。别担心!我相信这次的净化仪式,一定能让居民们重新迎来宁静的夜晚的。”

*

在翻页前,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人群。

西缅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天空尽头连夕阳的痕迹也没有,只有一片嫣红姹紫的霞光。西缅对着窗外的景色发了很长的呆,直到门扉被敲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神父。

行人们有些驻足观望,靠近广场中心的家庭则贴在窗口看他们要做什么。而镇长和其他的治安官正在维持秩序,旁边还有两个人被绑着绳子,很明显现在也是在执法过程中。

芬尼安一边抱着神父布道用的白袍走进房门,一边笑道:“阿利斯神父为你都准备好了,让我叫你穿好神父弥撒的长袍。我们也帮你带好了圣经,所以你穿戴好,就可以直接到广场,大家都在等着你。”

当时的西缅还算是小有名气,除了油画和壁画之外,他的雕塑也是一绝。他本人最擅长的便是从圣经典故里面取材后,进行创作。

“阿利斯神父要做什么?”

真若是如此的话,那斯通霍洛牧区就不会有恶魔才对。

逆光间,他仿佛看到了对方背后那片更大的光。

三人的手在圣经上重叠着。

“今夜,痛苦的黑暗势必不会长存。”

那时候,他和其他万千北领地雕塑家一样。

芬尼安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驱魔啊!大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忧心吗?你是这个牧区的神父,不靠你驱魔,还能靠谁呢?”

西缅神父赶紧拢住,生怕蝴蝶在自己手中消失。

西缅神父连忙掀开被子,门口探头来看的是随着阿利斯神父过来的少年芬尼安。

“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话,得到神主的帮助的那些人总有会看到的吧,他们真的会死吗?”

观众们集体愣住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我也看到了!”

是充满神性的庄严,还是充满人性的仁慈?

第一声悠长的音符划破夜间的宁静,安静而庄严的旋律在空阔的夜间广场上回荡,就像是灵魂深处的低语,又像是在人们的心间吟唱,让人不由地屏住呼吸。接下来,其他演奏者也凝视着眼前的曲谱,缓缓加入自己的乐器声盯着自己眼前的曲谱开始吹奏。

西缅神父并不觉得有谁会有期待。

这一次,西缅神父第一次对自己的伤痕,没有感到退缩、畏惧和羞耻感,而是一种坦然,一种释然。

“没有啊?”

“太好了,你刚好醒了!”

他只能伸手抓住最近的那一只了。

女儿死亡的那一天,他将那尊未完成的雕塑扔入河中,连同那份执念与骄傲一起沉没。此后,他再也没有碰过雕刻刀或者画笔。

西缅神父突然怀疑自己是否忠诚于神主了。因为他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而神主说,我的面容无法为人所知晓,知道的人生命无法长存。”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劈在西缅神父心头的闪电。

女孩正安静地依偎在他的父亲怀里,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想起了自己那早夭的女儿,也是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而他没有来得及保护她。

神像的轮廓已经很早就定型了,也在一开始就也做好了。

……

“奇迹啊————!!!”

可唯独最后到了脸,西缅迟疑了。

不得已,西缅神父正在台前,颤抖着打开了圣经。

他的指尖拂过了这一行字,内心浮动着哀伤,疼痛,以及与悔意交织的爱。

因此,他从来没有梦到重来的机会,而是梦到自己依旧还在为教廷工作的痛苦时光。

事实上,他一开始认为脸是最好创作的,所有的作品都有参照,只要最后在考虑祂的表情即可。可是偏偏是到这里的时候,他突然觉得神明的脸是整个创作中最难的部分。

整个斯通霍洛牧区还在等着他。

大家?

神明到底长什么样子?

好不容易,阿利斯终于双手拢住那单薄的一只,再次慎重地移交给西缅神父。

台下一阵静默,众人的脸上表情复杂,既有惊讶,也有心疼,更有敬畏。

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神爱世人背后的心碎,也有他的坚守。

阿利斯神父也上了台,一边帮忙拢住西缅神父的手,一边低声对西缅说道:“神会引导你的。只要相信就可以了。”

这声音就像是一场指示。

可是,芬尼安忽然喝道:“西缅神父,快抓住蝴蝶!它要飞走了!看得见的也来帮忙,这是神主的祝福啊!”

手风琴率先响了起来。

他今天应该要做出交代的。

昨夜因为西缅神父要求撤下广场的钟,恶魔大受挑衅,在夜间发狂。整个小镇被恐惧笼罩,人们噤若寒蝉。而镇长满腔怒意,认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都是西缅神父莽撞草率的行动造成的。

在这回响不息的音乐里面,阿利斯神父让西缅神父上台。

西缅神父心乱如麻,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空中,试图抓住这虚无的蝴蝶。他一方面觉得荒谬,可又有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台下出奇地安静。

可是也容不得他惊讶,平时会参加弥撒的信徒见他到场后,一手拿着自己的乐器,一手拿着椅子各自开始落座。

西缅神父其实不擅长布道,他只会跟着圣经上面的内容读而已。

芬尼安说道:“阿利斯神父说就做你会做的就好了,你布道不是做得很好吗?”

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见越来越多人开始注意舞台,还没有上台布道的西缅神父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头昏脑胀了。

等着我?

他目光轻轻地环视周围的所有人,如果这是他能为他们做到的,那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把整场仪式做得更好。

无数银白色的纸蝴蝶从他手中飞散而出,在钟声和风的带动下,如灵动的精灵般穿越整个广场,飞越人群,奔赴夜空。

雕塑室内浮动着那些细小的石尘,随着斜射进室内的光芒,缓慢地移动着。

“这很显然是因为西缅神父带来的神迹。”他转向听众,声音庄重,“只能由西缅神父打开,才不会消失,才能给所有人带来祝福。”

他低头第一句,就看到了圣经里那句熟悉的话。

他的语气充满惊异,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迹。

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西缅神父能感觉到这个少年他身上有其他同龄人没有的灵气,是一个会让人好奇他的未来的人。

而胆子大的人抓住纸蝴蝶后,纸蝴蝶的生命力也停了下来,浮现在眼前的是圣经上神圣的文字。

他只能沉默地更换了一把更精细的刻刀,顺着斗篷的皱褶缓缓推进,夜以继日地醉心等待着灵感的到来。

他就像是托举着自己的信仰一样,继续高举着自己的手。

台下观众痛惜的声音竟也同时冒了出来。

“天啊!”

芬尼安因为自己的失误,赶紧追着那纸蝴蝶跑,刚要扑上去,那纸蝴蝶竟然变成了两只,在夜色中缓缓盘旋,泛着柔和的光晕。

就在他想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样的故事时,芬尼安的声音忽然从人群里面突兀地响了起来,“西缅神父,你手上的圣经是怎么回事?”

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般,观众们屏息注视着他们的动作。

上台的芬尼安也跟着握住了西缅神父的手。

他发现自己突然无法想象一个他从未相信过的存在。

“没有看到啊……”

“不是的,真相是神主是仁慈的。”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也赐给了他们」。

有人跟着走得跟更近,在窗口旁观的家庭甚至有打开窗户,想要看得更仔细。

光是完成祂的手的创作,西缅就意识到自己这座真人等身长的雕塑将会在整个教廷艺术史上留下名字,所以他对这个雕塑的每个细节都精益求精,尽可能地都与典故相应合。

他停顿片刻,又朝着西缅神父,说道:“西缅神父,请——!”

明明是这样足以刺穿胸膛,令人撕裂的梦境,可装在西缅心里的悲伤却并不冷峭,而是安静得近乎温柔。

而他自己就站在大理石前,手中的凿子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不适合吧……

随后,在众人视线中,西缅神父缓缓打开手掌。

音乐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于是他也选择了顺从。

西缅神父说完之后,感觉胸口涌过一丝热意,可是理智又在告诉他,这应该和驱魔完全没有关系。

“……”

所有人的视线会优先露在神明那双微微向前伸的手上。那掌心向上,意在承接世人的苦难,因此神明的掌心是雕刻的重点。在西缅的创作下,手掌透着柔软的肌肤质感,尽管是常年劳作的手,却毫无粗粝之感,反而透着一种悲悯仁爱的温柔。

布道的过程比以往更加铿锵有力。

而做了这一切的西缅神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向阿利斯神父望去。可是阿利斯神父却没有回看他。

这个疑惑反复地折磨着他。

于是,他下意识地合着手,把手举过头顶,长袍的袖子跟着滑落,露出他因苦修而留下的旧伤,斑驳交错。

就像是为了自己孩子一样,为了他们。

“哇——!”

他要讲圣经里如何降下神罚的故事吗?

芬尼安便在旁边解释道:“你先不急着上去,听阿利斯神父安排了,你上去就可以了。”

这声音就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西缅神父说,也像是对所有人说。

人群顿时一静,所有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落在神父手中的圣经上。

那是一位垂首而立的神明,宽大轻盈的斗篷就像是一层半透明的薄纱一样,从头顶披覆而下,朦朦胧胧地遮蔽着神明的面容与身躯。

“祂爱世人,不仅爱圣洁的人,也爱迷失的人,爱软弱,爱恐惧,爱会犯一次又一次错的人,就如我们。祂在我们身边,从未离开,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祂把光放在了我们心间。”

西缅神父顿时慌了起来,“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们看到了吗?”芬尼安拉着旁边的观众,激动而坚定地说道,“圣经里面飞出一只发光的蝴蝶。”

西缅神父忍不住反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做。”

就在这时,芬尼安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手下意识地松开。可就在这时,一只闪着微弱银光的纸蝴蝶,轻轻地,从三人手中飞出。

虽然他并没有入教,但是会专门为教廷工作。因为教廷单子多,需求很大,所以他们也愿意赚这笔钱。

可是也许呢、也许是神明知道这样的梦只会让他更加空虚更加痛苦呢?

越来越多的人则开始惊叹,甚至有人眼里闪着泪光,或者开始祷告,或默默拥抱身边的亲人。

低声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芬尼安却毫不动摇,甚至直接跑到台上,完全不怯场,开口说道:“这是因为信徒才能看到吗?”

是因为自己缺乏信仰,所以才无从表现神性吗?

芬尼安见西缅神父不做反应,立刻明白他在犹豫什么,提醒道:“听说,你在讲那些罪恶的故事时,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谁见了都不敢多说一句,连恶魔都是这样的。”

《圣经》中神明对信徒说:「你不能看到我的脸,因为见过我面容的人都不能存活」,于是很多释义上又说过「从来没有人看过神的模样」。

人群中有人克制不住地惊呼,“我看到了!”

西缅神父感觉阿利斯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肘。那种推力并不重,更像是一种命运般的指导。

有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又怕真的抓住,怕惊扰到神主,重新松开了手。

在广场中央,一排又一排的蜡烛灯散发着柔和的光,就像是天空坠落的星星。除此之外,阿利斯神父还让雷蒙临时搭了一座木制舞台。舞台背景是几块斜靠着的木板,简单却别致,显得几分庄严。而正中央是熟悉的布道台,台上是一本厚重的圣经。

一阵骚动响起来。

“我们问,神主大人,你若真的存在,你为什么不出现?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知晓?”

另一边的阿利斯也慎重地加入了追着另一只纸蝴蝶的行列。同样的,只要阿利斯碰到纸蝴蝶,蝴蝶就会像捉迷藏一样消失,在另一个方向出现,总是抓不到。这把急得连台下的大人小孩也跟着指示方向。

可芬尼安又怎么可能同时抓得住两只蝴蝶。

他的声音甚至比乐声更震慑人心,“弟兄姐妹们,今夜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换来我们更加宁静的生活。有时候,我们会问:为什么我们处在困境里面始终得不到任何帮助?就如那漫长的噩梦,叫人难以苏醒。就像是那没有月光的夜路,叫人难以前行?”

和芬尼安一同赶到的西缅神父被现场布置惊讶得停住了脚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靠近。

他突然就开始卡在这个节点上,并且迟迟没有得到具体的想法。

就在他双掌分开的刹那,光影如水般洒落,广场钟楼的钟声轰然响起,震彻人心。

突然间,西缅神父觉得自己抓住了答案。

可那纸蝴蝶在碰到芬尼安的时候,就凭空消失了。

“各位,”西缅神父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坚定,“神主赐予你们祝福——”

那一刻,镇子人群因为纸蝴蝶而起的躁动,重新平息。

夜风是如此温柔,连黑暗都不让人畏惧。

他们专注地看西缅神父目光温柔地扫过众人,最后轻声开口。

“祝你们,今夜好梦。”

第 29 章 29

29 哼,祂还不如我

舒栎说是送西缅神父回教堂,他就会带着雷蒙和芬尼安回萨伏伊牧区。

其实,他还是在镇口等到凌晨三点多,确定小镇里面一片安宁,芬尼安也说没有听到其他声音后,他才跟雷蒙说回去。

这一趟回去可以不用那么急。

舒栎和雷蒙两人轮流驾车。

不过,舒栎也让雷蒙先休息,也不是特别需要他跟自己换班驾驶马车。

因为今天特别辛苦雷蒙。

舒栎临时让他赶工,叫他一个人独立搭起一整个简易的木制舞台。他完全没有拒绝,也没有诉苦,累得全身都是汗,衣服都析出一些小小的盐花。

舒栎还不至于压榨劳动力,让他不能睡饱觉。

芬尼安半夜也累。

今天大白天他真的忙得脚不沾地。等到夜晚重归平静的时候,他自己就开始犯困了。不过,在注意到舒栎驾着牛车赶路的时候,他自己反而醒了一大半,坐在了舒栎旁边,就想跟他说说话。

“其实我们也可以在西缅神父那里睡一觉的,反正他应该也不在意。”

夜风很凉,芬尼安坐在舒栎旁边,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散着热意,下意识地就贴在他旁边坐,嘴里也嘀嘀咕咕的。

“跟你父母约好,早上要送你回去的。”舒栎回应道,“不能让他们等那么久。”

芬尼安听完之后,就觉得舒栎想太多了。

他当时就说了一句“我饿了”。

他觉得他有种要被信徒洗脑的错觉。

这也就是说,引起共鸣的物件或者事件仍存在,并且是在西缅神父移钟的那天晚上,始作俑者还额外增加了自己的工作量。

舒栎应道。

他感觉那就像是一道伤疤,落在他心上,忘也忘不掉。

这样,蝴蝶就会被他藏进袖子里面。

舒栎注意到他在玩今天下午折的纸蝴蝶,脸上有一些困惑和纳闷,便问道:“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声音轻快:“这可比拔草有意思多了。我在这件事是不是做得很好?”

从客观条件上来看,现在抓住罪魁祸首就是最好的时机。既不会让他们躲起来,躲过风口浪尖,也不会让他们逃掉,逃到天涯海角。

舒栎觉得他这样还挺好笑的,便说道:“你想说什么?”

听着斯通霍洛牧区事件结束,芬尼安回想起小镇人群散去,灯火逐渐熄灭的画面,总觉得意犹未尽,莫名有点遗憾,内心有些空落。

舒栎说道:“芬尼安,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情是你暂时无法理解的。而这些知识都需要你不断学习,才能够融会贯通。比如说这次案子里面,孩子们为什么会半夜啼哭,是生病了吗?”

不管怎么样,到镇里之后,舒栎已经开始做心理侧写。

这纸蝴蝶上面有一条牵引的线。

还是神父就得无条件付出呢?

首先是舞台设计。

他们认为,只要将神像卖给教会,就能换取大量黄金。

他们也供认不讳。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作业过程中,不小心将水阀管道的动静弄得太大了,他们早就心惊胆战,一整天都在担忧治安官什么时候会找上门。

可是,他刚要反驳的时候,想起那次被被绑架后,他爸妈憋红的眼眶,又说不出什么。他内心里面酸酸麻麻的,因为当时他醒来之后,就想对他们说点什么,可自己也不知道是羞耻,还是害怕,又或者太抱歉,反而什么都不敢说。

比如说关怀。

不过孩子还是带点傲气和自尊的孩子,不想继续说这种尴尬羞耻的话题。可是他又有点儿累,头虚靠在舒栎胳膊上。见他没什么反应,芬尼安就大胆地把头压在他的肩膀上,用着气音说道:“事情都结束了?我们不用再过来了?”

绘制出心理画像之后,再落实于一个小镇就非常容易了。

听到门口有动静,他抬头,朝着舒栎露出一个笑容,不是那种天真纯净的乖巧的笑意,而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做得很好,像是完成了某种壮举后等待赞赏的得意的笑。

案件实情是,犯人B在一个星期前例行维护供水系统时,偶然发现淤泥硬化的地层中,埋着一座大理石神像。虽然它只露出一只手,但是那手真实无比,栩栩如生,让犯人B一度以为那是一具尸体,后来仔细看了才注意到那只是神像。

毕竟,整个小镇也就是300多个人。

纸是从圣经上撕下来的,因为舒栎手头上没有纸,去买的话也太突兀了。而且舒栎也想着,要是被人捡到,发现蝴蝶上面是圣经文字,也更有命运般的神圣感。

芬尼安想到这里,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满足,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模棱两可也可以,因为总是有解释得通的地方,比如说让纸蝴蝶有了生命力,是因为它们得到了神明的祝福之类的。

可是再次回来验收的时候,芬尼安埋头折了100多分钟,折出500多只整齐的纸蝴蝶。他在舒栎进房间的时候,眼睛可以不看纸面,只是两手指尖飞快翻折,纸张就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变成了一只只欲振翅飞翔的蝴蝶。

“……”

那他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舒栎忍不住逗了逗突然来兴致的芬尼安,说道:“不一定。”

第一次西缅神父过来的时候,舒栎就认为自己是没有办法短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的。

为了不惊动他人,又不敢破坏石像本体,他们悄悄夜间作业,花了好几天才把神像的轮廓显露出来。昨天晚上突然加大工作量,就是因为他们注意到西缅神父突然干涉镇子上的事情,生怕会被发现他们做的事情,于是他们赶紧加快速度。

而这个小助手比他还能演。

于是他便讷讷地说道:“你是不是骗我了?”

他感觉就是缺了一点东西,可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而西缅神父以及收集过来的信息可知,最近小镇也没有外来访客,也没有其他大事件会发生,所以很快地,在舒栎脑海里面,罪魁祸首的心理侧画清晰可见。

“当你学得多了,你就会越来越理解这个世界是如何运转的。”

舒栎就把折纸的工作交给了他。

后面便是两人被镇长罚要为石篱教堂做三个月的免费劳动力。

非专业的事情,他多的也做不了了。就算去帮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这里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舒栎就不跟着去浪费时间和精力跑那么个来回。

这个敲击管道的过程可能是有目的性的,也可能是附带的。

拿着手风琴的老者直接加入了演奏,并且成功地把曲子续了下去:“太美了,这就像是月光的声音,灵魂也跟着洗涤了一番。”

那他怎么知道风会从哪里来,什么时候来?

接下来的就是「降临神迹」,为西缅神父造势。成功的话,这将会翻转西缅神父在斯通霍洛牧区的形象。

他预想着再折100只就可以了,剩下的把纸片裁成小小的三角形当做纸雪花蒙混过关。

而后,他把这件事告诉犯人A,让他知道有这么个物件存在。

舒栎以前高一的时候,在读学生就有一千两百名学生。更不用说,背景信息都给着重圈点出来了。此外,目前接触的人里面都基本还是挺容易被诈,容易自爆的,

芬尼安人特别机灵,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看了一遍,就折得比舒栎的更漂亮更规整,甚至能用非常细小的纸条,折出更加微型的纸蝴蝶。

犯人A是负责计划的掌控者角色。

还有真心的祝福。

是利用风力吹起来的吗?

不是因为他对魔术还有好奇,又或者对舒栎有其他问题,而是……

芬尼安说道:“你真的有神力,但是你骗我这只是魔术。”

不过总体来说,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前进。

舒栎睫毛忍不住颤了颤。

他们只会固定在晚上12点的时候,去广场下面的供水管道,也并不多花时间在上面,这说明他们做事是有计划的,不草率冲动,也不轻易冒进。此外,他们在小镇里面有非常稳定的生活状态,不能在白天消失。

剩下的事情都是大家所知道的了。

他这人可以接受不断的试错和失败,可是不喜欢没有头脑没有效率地做无用功,也不会允许自己随便给别人期待和希望。

他抓起一只蝴蝶放在手上,再次翻开之后,纸蝴蝶从芬尼安的面前消失了。

出于谨慎考虑,舒栎只提出了治标不治本的方法,那就是移除广场的钟。因为如果孩子只是听到钟声意外产生的高频噪音而睡不着,那只要暂时解决钟即可。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以为的圣物遗迹,其实是西缅神父在入教前雕刻,却因痛失女儿而弃置的未完成品。

这是合乎现实的,因为水锤效应本身是不可能连续产生高频噪音,它的特点就是一触即发,没有后续过多的余音。

另一个是,孩子们啼哭比往常时间增长,甚至听到铃铛之类的声音。

“嗯。”

这如果想要把案子破了,其实是中午前,就能解决的事情。

重点是这个结论是能够被证实的。

“什么?”

而第二次雷蒙过来请动舒栎,舒栎二话不说能够答应,就是因为舒栎注意到这里面存在着水锤效应,就抓住了线索。

一个是,半夜突然出现水锤效应,且第二天还能持续正常供水的情况。

这一问下来,信徒们好像是石篱教堂音乐团的,他们上了年纪,平时没事,就在教堂一块练音乐,也都有点音乐的底子。

所有人都跟忘记了一样又是一日三餐,日复一日,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在台上表演追逐蝴蝶时,其实在暗地里也有用线在引导方向。

可舒栎也想到,自己能改变西缅神父,那是不是也能改变一个小牧羊童的命运呢?

他一边思考自己到底要问什么,一边把玩着纸蝴蝶。

比如说希望。

他也能肯定那道伤疤不是对死里逃生的恐惧造成的,而是因为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差点成为最伤害自己父母的人,所以很难过。同样的,他也意识到,这份伤害是会与爱相依相存的,是没有解的。

可是,舒栎的表演方式很不一样。

很快地,舒栎有了自己的魔术小助手。

在没有麦克风设备的情况,要让西缅神父站在台中间的时候,声音要能传到更远更多人的耳朵里面,那就要建立反射板,还不能只是简单地搭个台子。

最后的便是整个镇子的主角西缅神父登场,这是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

困意在暂时的恬静中再次袭来,芬尼安忍不住打了哈欠,他想回去睡觉了。他会这么干脆,也是因为他直觉未来的舒栎还是会像这次一样愿意告诉他,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因为水锤效应可以直接联系到小镇广场地下的供水系统管道。而如果供水系统里面能传出持续引起高频声响的,排除有机械装置持续工作的可能性,那就是有人在反复敲击管道。

水锤效应造成的动静只有一次。

在最后的时候,让西缅神父在高台上放飞蝴蝶的一幕,蝴蝶为什么都会飞起来呢?他完全不懂。

整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就这么归于平淡。

他继续说道:“不是,其实他们是听到了成年人都听不到的声音。想想看,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有噪音打扰你,是不是容易心烦?而这种高频声音会与我们生活中的某种物件产生共鸣,就像是狼嚎叫的时候,其他的狼群也忍不住回应一样。于是,有人听到了钟声,有人听到了铃铛自己在响。”

他晃了晃蝴蝶,像是在炫耀战利品一样。

就算是有提到钟声,线索可以牵引到物体共振现象,可是现实中又有太多能引起这种现象的可能性,其中要是刚好有意外和巧合呢?

犯人B相比于犯人A,是属于偏向依附型的角色。

其实这个问题不回答也可以。

“除非是学习,否则不要在同一个人面前表演超过三次。你若是能做到的话,我就教你。”

他平常在外面晃荡一整天,他爸妈都没有管他。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没有按时回家的话,他们才会说几句。只不过把早上回家改成白天下午,才到家,他爸妈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孩子半夜啼哭的理由有很多。

而无意间,犯人B碰到了水阀的开关。

之后,舒栎就有的忙了。

舒栎哭笑不得:“我真的没有神力。魔术是变不出不存在的东西的,比如说我变不出第二个芬尼安。”

“神明偷偷告诉你的?或者你有神力,然后你不想暴露,骗我说你用的是叫做魔术的戏法?”

“你想学吗?”

芬尼安也应下来,进入睡梦前,他想起舒栎的手托着西缅神父的手肘,放飞无数闪光蝴蝶的画面,那台下仰望着的人们就像是有神明垂望着他们,把光也洒落在他们的脸上,才让他们眼里也有了光。

“我不是信徒,对神明祷告,祂会听到吗?”

芬尼安觉得他努力准备的东西远远不止是舞台、音乐和纸蝴蝶,还有很多大家没有注意到的。

芬尼安抱着这样懵懂而混沌的想法度过了很多天。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纾解这样的心情,而且这些东西又实在很空,好像说出来也没有意义,所以总是压着思绪没有继续去思考。

当然,这是后话了。

于是,他看着自己的手翻了出来,手心里面有一只纸蝴蝶。这上面涂着淡淡的一层磷粉,这会让蝴蝶在夜晚里面闪着光。其他舞台上的蝴蝶则是会戳几个针孔,让光能够透过纸面,就像是自己会发光一样。

这才是舒栎动身的根本原因。

“我想告诉他,让祂要对你好一点。你做了那么多事情,祂应该要奖励你。祂怎么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呢?”

因为这部分一定要壮观,要能一下子就能吸引一群人的注意,所以舒栎非常清楚,它的效果一定要从「量」上面堆积。此外,这部分内容是绝对不能被人看到的,所以舒栎美其名曰,要为净化仪式做事前祷告,聆听神明指示,实际上是在小房间里面拼命折纸蝴蝶。

舒栎想不到他会这么说,失笑起来:“你哪部分看不懂,可以直接问。”

这些可以一瞬间想通,但是要和雷蒙、芬尼安每条都讲清楚,还要解释物理现象、犯罪心理,幼儿大脑发育等知识,就要费很多口舌了。尤其是要解释恶魔为什么不会在这个案子里面出现,对舒栎来说,是最难的部分。

「这来都来了」。

这都在证明广场地下通道里面有人。

蝴蝶会从他背后消失,像是真的和他玩捉迷藏。

年龄在25~30岁左右,外貌会比实际年龄更显老态,没有结婚对象,没有孩子,父母早逝。做事比较拘谨。他存在感比较弱,容易被忽视,也不爱主动和人交流,从事的工作也是不用和别人多交流,只需要埋头苦干的活,类似铁匠或者木工。他衣着比较随意,衣服松垮或者褪色是常态,鞋子破了也常年不换。

音乐演奏丰富整个演出形式,但却不是重点。

……

其次是音乐表演。

可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半夜行动过程中,敲到的水管声会产生高频噪音,早已引起小孩们的注意。

据案发后,镇上的治安官们与教堂的西缅神父、信徒们赶赴现场,将那大理石神像挖出。

可对芬尼安来说,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

阿利斯神父说,魔术是变不出没有准备过的东西。

芬尼安睁大眼睛,依旧带着疑惑,说道:“可我看到的书上都没有说过这样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他脑子转得极快,很快就说道:“我看过别人做机关盒。他们说只有设计者才会知道这是怎么运作的。难道……”

可这部分对舒栎来说最简单,又最麻烦。

他在表演追逐蝴蝶的时候,会尽可能地盖住线的痕迹,遮住观众的视线。而蝴蝶消失的时候,其实是他用另一只手,把线收了起来。

现在刚好提到父母,就牵动了他的心弦。

芬尼安忍不住歪头:“穿堂风?”

舒栎想着。

而他的手边还多了一把舒栎没有用的直尺,显然是他中间的时候思考了一下辅助工具。

正在望着夜路前方的舒栎,感觉到自己后背被戳了戳,转过头时,看到芬尼安支棱着自己的脑袋,在小车板上看他。

至少是两名行动者。

事实上,如果舒栎没有任何想法或者主意的话,他就不会专门跑一趟斯通霍洛牧区。

芬尼安觉得也许一个个不懂的问题解开,他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什么了。

事实也是,只要和镇子里面的治安官举报,有人半夜在地下供水系统进行挖掘,再点明作案人的特征,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两名嫌疑人。

反正也没有人能证明这里面的真假。

芬尼安立刻抛出问题:“那最后一幕的时候,蝴蝶怎么高高飞起来的?你做魔术怎么还能控制风呢?”

也许这是因为华夏人都有一条思维定势。

A怀疑这是某种圣物遗迹。

对舒栎来说,他刚到斯通霍洛牧区,见到西缅神父和镇民相处之后,他的想法就远不止步于破案,进而解决掉小孩啼哭的问题了。

舒栎见他犯困,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去后面的小车里躺着睡。

舒栎翻出脑子里面随机一首咖啡店常用的治愈系曲子,在他们面前演奏了半段,就信徒惊呼:“这像极了圣经故事里面说的安魂曲。”

要么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类似“怕被发现,所以想尽快完成”的紧张情绪;要么就是客观条件造成的,比如说临时要出远门,不能继续完成。

就是因为爱,所以容易伤得深。

他们还有来日方长。

舒栎原本想着要自己上场的,毕竟脑子里面还有很多现代比较受欢迎的治愈系曲目。结果,西缅神父的信徒从雷蒙那里听说,西缅神父要做公开的净化仪式,也跑过来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事后,西缅神父把雕塑带回教堂,用了整整一个月,将它彻底完成。

他不急于这么一刻。

他准备了那么多东西。

这对舒栎来说,并不是重点。

因为没有人能像是机器一样连续不停地在一个小时里面做工,起码是有轮流休息。更别说,还能持续做三个小时。

舒栎可不认为西缅神父能在台上讲一个小时,还不让人想走开。这里面肯定还是要吸引人的地方。而他本身也不太想做类似舞台剧的表演,而音乐反而是最好的交流媒介。只要有好听的音乐,大家就会自动被吸引。

芬尼安一下子就没劲了,“那算了。”

而后他顿了顿,眼里又闪烁着调皮孩子气的光,却也不乏认真:“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呢?”

芬尼安勉强接受舒栎不合格的回答。

那就是——

“你有注意到舞台设置的位置吗?”舒栎帮助芬尼安回忆,“我们在两侧都是建筑物的狭口处,那里很容易形成风道,产生强劲的穿堂风。”

“阿利斯神父。”

至于他们会突然做这个增加工作量的决定,肯定不是因为突然心情好,所以半夜起来多做点事情。

年龄35~40岁之间,没有结婚,或者是妻子早逝,没有孩子,并没有与父母生活在一起。

“……”

在小镇里面,犯人1拥有比较好的名声,留给人比较亲切可靠的印象,平常是教师或者是店主。他平时喜欢穿深色调的衣服,如灰色、暖棕色或者深蓝色,会有给自己搭配衣着配饰的习惯。此外,他喜欢按照自己的计划走,随身会带着钟表皮带或者怀表,对细节很执着。

不过等他工作一个小时后,发现自己才折了45只蝴蝶之后,舒栎果断地把手巧的芬尼安也叫进小房间里面。因为他还得和镇长交涉,要吸引更多的人来广场,不能光是折纸上。

他爸顿时骂了一句“臭小子”。

舒栎目光在那一刻变得复杂而柔和起来,心湖也跟着泛起温暖的涟漪。

芬尼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有点忿忿地说道:“哼,祂听不到就算了。祂还不如我呢!”

接着,他边说边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舒栎的后背,神情认真得像在许诺,“我早上一定会偷我爸的面包给你的,你等着!”

舒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快睡吧,大孝子!”

第 30 章 30

30 请问这样可以过吗

七月份的卡森市是北领地公爵克洛德·弗雷斯特与圣教堂宗主教的女儿艾黛礼巡回婚礼的最后一站。

这对于卡森市来说,是除了宗教节日活动和年度收获季之外,本年度最大的庆典之一,或者说十年来最大的庆典之一。

早在六月份的时候,整个卡森市从上到下,都在为巡回婚礼加紧做好准备。

作为婚礼的核心负责人,教会对教堂进行了非常细致的修缮。原本精美的壁画和雕塑就已经被安排重新进行上色和雕刻,就连大教堂的每一块彩绘玻璃也都让工人用醋和亚麻布一块块擦拭干净,确保阳光照进教堂内部时,光是最好的颜色,最好的亮度,最好的形状。

卡森市的市议会也同样全力以赴,对城市整体都进行修整,尤其是链接公爵府邸的石阶。每一个石阶都让石匠重新精心打磨,还特别增加在石阶中央增加了细长的排水凹槽,以有效地防止积水问题。这样即使下雨,新娘的裙摆也不会被积水打湿。

此外,各地的旅行商贩也提前一个月便开始涌入卡森市。他们带了各处的特产,尤其是从南方传来的商品:食品调味料,到特色小吃,到花卉蔬果,到书籍玩具,再到服装衣饰,甚至是古董。各式各样的摊位从街头巷尾就开始摆了起来。

而旅馆和教堂提供的宿所早早就人满为患,周边的村镇也开始也有商人活动的痕迹。

整个城市的热闹和喧嚣,欣欣向荣,都在为七月盛典做最后的预热。

而六月底,卡森教区底下的十五处牧区也按照教会的要求,在参加婚礼前,开始陆续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提前送往卡森市做好登记和收录。

这部分环节其实本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和期待。

毕竟住在卡森教区的居民都知道,整个教区里面唯一有钱的就是卡森市,其他牧区的信徒都并不多,尤其是最偏的萨伏伊牧区。那是个长达二十多年都没有神父接管的信仰荒芜之地。

像是这样的牧区,他们所能准备的礼物,只能是从反方向进行期待。

只不过今年似乎有所不同。

六月三十日下午,一辆牛车也缓缓地走进卡森市的城门。

毕竟,这场婚礼牵扯重大,不容一丝闪失。

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上了刑场似的。

黑骑兵双目全是漠视,眼底更有轻蔑和不满,一手持剑,一手纵马,朝着车夫命令道:“让开。”

可令人意外的是,车夫说的是神像,里面露出来的并不是雕像冰冷苍白的石面,而是一双近乎真实,无暇却又有力的手。

只是在别人教区上,他还是得收敛一些。

于是,骑兵挥剑的幅度收了收。

车夫又是望向不配合的神像,又是望向谨慎戒备的骑兵,既惊讶,也焦急。最后还是生怕骑兵队长一个不当心划伤了珍贵的神像,于是在僵持过程中,他忍不住一个上前,顾不得礼数,一把白布掀了下来——

那是一座如同雪光凝成的大理石神像,在白布蹁跹出的光影里,垂首显现,却似神明悄然临世。

车夫怕他突然发怒,赶紧忍住自己的颤抖,努力去解固定在车子上的绳索。然而,他的手全是冷汗,而那几道绳结也绑得死紧,手总是打滑,用指甲去抠都觉得指甲盖要被掀开了,这看得周围的人群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种大型物件是最容易藏人,最是值得怀疑的。

由于神像是微微垂首的姿态,又有长袍微微遮蔽,叫人分不清神像真实的脸型和五官。可一眼望过去,众人第一感觉便是眉目冷峻出尘,容色逼人。在与祂对视时,却又能感觉到祂眼中的亲切与安定,深藏在眼底的柔和,就像是自己某位一见如故的朋友。

这样的神像充满故事性的神秘感,美得亦真亦幻,美得不可方物,叫人不敢轻易亵渎。

绷紧的绳子也跟着往外弹开后,罩在雕塑上的白布像是受惊似的晃动了几下,只不过白布厚重,依旧牢牢地盖着,没有露出里面分毫。

现在,骑兵把牛车给拦了下来,城门口的广场顿时人声嘈杂。

于是,在见到手的瞬间,他当即就退开半步,警惕地扬声喝道:“你是谁?自己走出来。”

出于安全起见,骑兵不会在没有看清白布之下的东西前,自己就先把剑放下来。

这话刚落,黑骑兵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嘴角忍不住有些讥讽。

他压根就不信教。

公爵护卫队一行动,教会神职人员和市议会的治安官也紧跟着他们的脚步。前者把接收和登记礼物的环节也搬到了城门口广场,而更多的治安官也被派遣到广场上维持秩序。

它从缝隙中显现出来时,或许是布料晃动造成的错觉,可骑兵第一反应是它在动。

市民们对此心知肚明,彼此也心照不宣。

很显然,卡森市的教会不允许自己管辖之下的任何一处教堂在声望上盖过自己。因此,即使这神迹再神圣,也不能成为威胁卡森市教区威信的“异音”。

现在听说是来自斯通霍洛牧区的礼物,广场一下子聚集了更多的群众。

车夫连忙抬头解释道:“骑兵大人,我不敢,怎么敢呢?!是绳子绑得太紧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站在大理石神像前,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被吸引,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思考,连面前的黑骑兵也跟着怔了怔。

不久前,克洛德公爵的直属骑兵在例行检查中,意外在某件婚礼礼物中发现藏匿的刺客。这件事引起了公爵护卫队的高度关注,直接把案件程序搬到城门广场上。

这声音落下来后,有人对“斯通霍洛”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

很快地,一阵细微的撕裂声中,布料从上至下缓缓裂开。

见那长剑寒光凛凛,紧紧朝着自己逼近,车夫连滚带爬,立刻给骑兵让开一条道。

白布下的“人”却像是感到畏惧似的,一动不动。

可是一回头,见骑兵队长朝着神像的方向高高挥起锋利无比的剑,车夫还是忍不住高声提醒了起来,“骑兵大人,那里面是神像,还请、还请您小心对待!”

没一会儿,广场就聚集了一小批围观群众。

只见长剑在空中一闪,下一秒就干净利落地割断了白布最外层的两条绳索。

于是,黑骑兵队长举剑刺入白布。

黑骑兵队长声音冷漠得不容拒绝。

车上装着庞然大物,用白布层层包裹之余,又被粗绳牢牢捆紧,遮得密不透风。这雕塑的形状和体积不同于寻常货物,即使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路过的人也忍不住多回头看上两眼。

“这又是哪个牧区的礼物?”

负责送货的车夫老实巴交,少有见到这么大的架势,更没有见过人拿着剑对着他的脸。他连忙从车上下来,一边结巴,一边解释道:“我是、我是受斯通霍洛牧区的西缅神父所托,来给公爵的婚礼献礼。”

车夫哪敢让这名凶悍的骑兵队长多等,尤其是他后面还有一群跟他一样神情冷峻的骑兵。

“把白布掀开。”

时间拉长,骑兵也没有了耐心,嘴角抿直,“你是不是在耍把戏?”

据说,一个多月前,斯通霍洛曾经出现过神迹,一度成为卡森市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但没有过几天,这股声音就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一旦发现异常,送礼之人的人要么当场拘捕,要么就是立刻格杀,绝不留情。

而他手中垂下的长剑在微微颤动,自己却没有察觉半分。

车夫并没有注意到广场气氛的微妙,只是继续胆战心惊,捂着心脏,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向面前凶神恶煞的黑骑兵队长。

“骑兵大人,请问……请问这样可以过吗?”

黑骑兵队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手指微微收紧,连握剑的力道也慢了半拍。开口前,无意识地上下滚动着的喉结阻碍他干脆的回应。

半响,他收起长剑,低声道:“…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