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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斯主教真是表里如一的人,绝不会在背后使坏心眼,不喜欢就直接动手,真是有魄力!”

克洛德:“……”

沉默了两三秒后,克洛德冷着脸从他们身边走开,回房间换衣服。

第 115 章 115

115 不用总是那么克制和冷静

航海之路要走三十多天。

这对很多生活在内陆的人来说,第一次航海是危险的。

尤其是一开始大船之间都是用木板互相连接的,来往船只如履平地,没坐过船的大家都很安心、可是,当船只从司丹港出发后,每只船连接的木板都拆了下来。

唯一能够值得安慰的是,每条大船都安置了从萨伏伊教区来的好厨子和医疗人员。

紧张的航海生活就被美食和充足的医药给逐步瓦解了。

这船每天也有鸽子互相传信,互通有无,日子只要熟悉起来,十几天就过得很快。

有时候,其他船只并行的时候,还可以看到阿利斯主教坐在舷梯上面钓鱼。

他穿的白色法袍属于宽松的,海风掠过的时候,衣袍总是泛起层层涟漪,看上去就像是被风成了一幅活画。

其他教区的人在忙完基础的医疗培训之后,就会喜欢去看他活动。

听说他在教区里面不爱出门,除了学校和教堂之外,他很少出门。

这次或许是因为船上生活实在枯燥,他才频频出现在甲板上。

他还养了一只狐狸。

那狐狸体型不大,尾巴却格外蓬松。风大时,它就会钻进阿利斯主教宽大的袍子里,有时候会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白尾巴挂在外面。远远看过去,就像是阿利斯长了一条雪白的尾巴,也成为了一时的谈资。

看着阿利斯主教如此享受航船生活后,众人也开始自己慢慢地在船上给自己找事情做。

「致艾黛礼夫人,别忘了每个月得寄钱给萨伏伊教区。」

因为怕他们瞎写,所以阿利斯主教规定他们一定要至少写一件在家里最开心的事情,无论大小事;还要提及开心的原因,最后再写对想要说的人的话是什么。

可能是因为阿利斯主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像和芬尼安在一起那样对他开玩笑,谈天说地,什么话都说得开;

“没有……”

一想到阿利斯主教为自己难过的话,莱斯利莫名觉得这会是让自己开心的事情。

可是阿利斯主教总是待他很好,只要看到他也在现场的话,阿利斯主教也总是会给他备上一份。

有时候,莱斯利就会因为阿利斯这些拒绝而感到生气,甚至想过要是能把阿利斯主教关进自己的房间里面,不和别人接触的话,那他就再也不会对阿利斯主教生气了。

“彼此之间四年的师生感情呢?你连感激之情都没有吗?”

他这一辈子就算什么都没有,有阿利斯主教的几滴眼泪也死得其所。

他只能隐隐感觉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被满足。

大家可以互相温和温暖地对待彼此。

或者,这就是会让莱斯利每天都心情很好。

这显得自己过分潦草,没有真心了。

莱斯利当时领到「写信」任务的时候,也立刻明白其实这是要写遗书。

“我确实对祂没有信仰……”

莱斯利不得不重新重新审视自己的书信,打算重新写,这次务必要从小时候开始写了起来,一定要赶超芬尼安。

莱斯利愣了一下,心像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软软的,又有点发热。

这种近距离的指导,让这封自我介绍信变得多余。

哪怕这时给的是一种错觉,也觉得人能活得这么善良,真的难得却又轻松。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要是自己在这次救援活动中死去的话,阿利斯主教会不会很伤心。

可是这种话自然是不能写出来的,连莱斯利都觉得他这种想法太阴暗扭曲了。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离开萨伏伊教区前的日子里,尝到您书房那株草莓的果实,味道清浅,却意外地令人回味。」

彼此不再是陌生的旅客,而像是同行于同一片海,同一片星空的旅伴。

他总是在想着,能不能在找到原因后,继续抓住这一点,让阿利斯主教对他好一点。

于是,当时莱斯利只写了名字,就交了空白的信件。因为这件事还被单独叫到办公室里面,雨果主教问他,当真一点话都不想说吗?

他赶紧低下头。

「阿利斯主教:展信佳。」

莱斯利没有办法对阿利斯主教说谎,因为知道他能看穿自己的谎言,也害怕自己会因为这些小事渐渐地失去了阿利斯主教的信任和关心。

这时,他意外地用余光瞥见旁边芬尼安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两次。

有些不会写字的会找上教区的神职人员帮忙写遗书。

或者说,和那些小孩、女人、老人那样,总是无微不至。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按照阿利斯主教的要求写——「一件开心的事」。

这让他即使听到阿利斯主教这么对他说,他只是当场开心一会儿后,等事后就又开始冷静清醒地分析阿利斯主教为什么突然对他那么好。

莱斯利上文法学校第一年的时候,听说过神学院的学生都要给萨伏伊主教写一封自我介绍的信,这封信里面要介绍自己的基本情况和对信仰的了解,因为他们的课程很大部分要和主教联系在一起。

而后,他才把装进信封的信纸递给了阿利斯主教。

他大概是从一年前的时候就想要转进神学院,想要天天有理由去看阿利斯主教,他也可以成为阿利斯主教的执事或者誓言骑士。

“莱斯利,对神主不是没有信仰吗?”

大家可以简单地生活。

“那就不要进神学院。”阿利斯主教就这样把自己推开了。

可真实的情况是,莱斯利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和阿利斯主教有他说的那样亲近。

这一点缺失让他很难受。

于是,莱斯利特意回到房间里面,又刻意干坐了四十五分钟。

当时,莱斯利就对雨果主教没什么话可以说的。

「总觉得,如果自己也是那株植在您窗前的草木,无需多语,无需靠近,只在四时更替中,为您年年开花结果,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此,即使明明阿利斯主教什么都没有做,莱斯利内心总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又或者说患得患失的感觉。

因为这日常的点点滴滴,生出一种难得的共鸣和亲近感。

很多时候,他们学到的人生道理就是只要学会抓住那些冷冰冰的利益,互相挤压对方的生存空间,才是聪明的做法。

还有人带了乐器,黄昏时分就会在甲板上演奏。即使是简单的旋律,也会引来一群人围坐聆听。更妙的是,当一艘船响起乐声,其他船只的人也会被吸引。不就之后,就有回应的旋律从远处传来——鲁特琴、维尔琴、竖笛、小号角、手鼓和风笛,各种旋律或是合奏,或是竞技,甚至会有人跟着打节拍高歌家乡的民歌。

然后,雨果主教就把他放走了。

“很没有意思。”他们总是这么说。

而其他学院的人则是写一封自我介绍的信给雨果主教,同样是介绍自己的基本情况以及学习偏好之类的。

所以,他很羡慕芬尼安。

也没有像是和纳西在一起那样,总是抱着他,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后颈和耳朵;

原本离开时已经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也感觉没话说了。可是现在要认真想的时候,他们又有那么多的挂念,挂念家里的羊,挂念家里的灯还没有修,挂念家里的人没了自己还能怎么生活,心里那么多放不下,却还是逼自己努力放下,希望他们身体健康,要好好生活。

原本陌生的大家也渐渐学会互相打趣。

他也不确定这封信会不会被阿利斯主教直接当场拆开看,所以遣词造句一定要谨慎。

他开头便是一句。

这话没有说得很透彻,不过大家也都明白这封信是遗书。

写完正打算折起来,却看到阿利斯主教留意到他写得太快。

等交书信的时候,坐在前面收书信的阿利斯主教笑了笑,“你有没有写给你家人?”

正因为如此,莱斯利也不敢多想,只是偶尔想一想——阿利斯主教就只生活在自己身边,只会和自己说话,只会对自己笑,那他做什么可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封信据说无论是不是最后一封信,都会交给收信人。

又或者说,他嫉妒芬尼安的性格。

「或许是日照得宜,又或许是离不开您的精心照养。」

同样的,也正是这样的空缺,就像是一条细线,牵扯着他,时刻提醒着他与阿利斯主教的距离。

同情也可以,可怜也可以。

他当时拿到信纸的时候,就看向了阿利斯主教。

莱斯利想了想,“还行。”

若是习惯安静或者独处的人,要么就是听别人聊天,要么就有书籍和棋盘或卡牌游戏。

更有人也跟着模仿阿利斯主教在舷梯上钓鱼,一时间,舷梯周围成了最热闹的休闲区。

莱斯利用词总是要斟酌许久,不能表现得自己对这次旅行没有信心,又不能表现得自己太过乐观。

阿利斯主教肯定不喜欢。

莱斯利完全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家人。

也有人在船只上编平安绳结,装饰着大船。

离赛尔蒙公国的洛迦教区的旅行还有最后十天的时候,阿利斯主教让各位写一封家书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也可以写一封信给自己的未来。

这可能是源于他的性情本来就不是那种起伏很大的,所以他也常被卡汶和谢莫斯说自己冷冷的,偶尔呆呆的。

开心的事情…大概是最近阿利斯主教一直在跟他说,他们之间关系是深厚的,亲密的。

莱斯利也觉得自己不是很有意思的人,所以总是担心阿利斯主教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聊,会不喜欢自己。

不知道为何,莱斯利觉得自己与生俱来就对阿利斯主教有一种亲近感。这种亲近从他第一眼看到阿利斯的时候就产生了,这让他总是疑惑,也对阿利斯感到好奇。

认识阿利斯主教已经有四年时间了,这四年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太多了。

他总是觉得他和阿利斯主教的相处总是缺了一点。

然而,莱斯利清楚,阿利斯主教很讨厌别人干预他的行动。

不过,阿利斯主教很明确地说过,他不希望没有信仰需求的人进入教会。

这让莱斯利受宠若惊。

听到这样的话,莱斯利自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

可,现在的日子是那么简单。

一时间,船队就像是海面上铺开了一张无形的乐谱,遥相呼应,绵延不断。

毕竟,他已经被雨果主教收了当学生,放假的时候还要跟着他一块学习古代争论,分析历代君王的治国策略以及如何与教会势力保持平衡,有时候他们还会一起前往议会旁听辩论,结束后还要撰写时政短评。

莱斯利这次拿到信纸后,内心莫名其妙地突然有很多的想法和心情想要写。

不过,这样的情绪也是在事情结束好久后,他才突然间有了愉快的小情绪,只是很快因为自己没有办法及时表达出来,就很焦虑。

“这种东西真的有写出来的必要吗?”莱斯利很奇怪。

然而,他学不会,也学不来。

阿利斯主教哭笑不得,反问怎么可以不给家里人写呢?

这些人与人之间的交集互动,让原本来自于不同地区,分散于不同船只的陌生人。

有些人帮忙处理在岸上没有晒干的草药。

就像是一开始出行的时候,大家早就知道这一去,就可能没有机会回家。

莱斯利觉得这话没有道理,可每次要是由阿利斯主教说出来,他就觉得那肯定有道理。

阿利斯主教主动说了两次。

要知道,在现在的生活里面,或者就是在教会的高压生活下,有些人是不得已才会走上这条类似于献祭自己的道路。

他在信纸上点了点,思考落笔的内容。

这倒不是说自己会怨怪阿利斯主教不能保全自己,让自己可能死在赛尔蒙公国,他能跟过来的原因,就是想着要是真到了最后关头,他肯定是要用尽所有手段好好地保全阿利斯的。

也许,总是想着如何把人生过得更精明,可就只有自己觉得自己聪明罢了。

也没有像是和莱顿、丽塔修女那样,工作和生活都在一起;

「致卡汶和谢莫斯,别给人添麻烦,勿念。」

字数都不能少于一百字。

钓到鱼的人会兴奋地高举起来,船上总是有人会给积极的情绪价值,鼓掌配合。而阿利斯主教要是看到的话,也会朝他们远远致意,又或者遥遥地鼓掌回应。

他单纯地是看着阿利斯主教,想着自己能给他写什么。

开心的事情——

这话落下后,阿利斯主教望着他的笑温柔极了。

要是自己死了之后,这封信就是要给那个最重要的人看的。

阿利斯笑道:“偷偷躲起来写,是不是给家人们写了什么重要的悄悄话呀?”

于是,很多人都想着要如何更好地自保,甚至于想办法牺牲别人,才能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获取更多的权益。

在这过程中,莱斯利总是一遍遍地试探,了解,最后主动走进了阿利斯主教的生活里面。

莱斯利写了写。

努力了数次之后,莱斯利变得觉得至少阿利斯主教还没有嫌过他烦,就足够了。

于是,他又重新拿出信纸,分别写了一句话给家里那两兄弟和继母。

可事实上,他总没办法说自己真的有开心畅快的事情。

阿利斯主教说道:“你真是好孩子。有时候如果有什么情绪,也不要总是忍着,并不是任何时候,就只有克制和冷静,才是最好的。”

莱斯利愣了愣,沉默地应了下来,也记在了心里。

阿利斯主教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说多,只是继续说道:“这次你和芬尼安能加入,真的会助力很多。回去的话,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

“……我会尽力的。”

莱斯利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坚定,瞳光却在闪烁着,极力压着自己的期待。

第 116 章 116

116 「我已命不久矣」

靠近洛迦港(Lucca)前三天,每艘船再次完成了整备工作。

所有人员也重新训练了穿戴防护衣与消毒喷液的使用。

与此同时,他们也再次清点送到洛迦港的食物以及一次性餐具和洗漱工具。而这些显而易见还是由准备最齐全的萨伏伊教区提供的。很显然,在黑死病蔓延的时候,萨伏伊教区已经开始做了要往赛尔蒙公国运输物资的准备。

许多人直到清点物资时才意识到,原来萨伏伊教区早已默默承担起了大量工作。

要知道在一年前听说黑死病席卷整个赛尔蒙公国的时候,他们有些人还在质疑阿利斯主教的信仰和身份。

明明那些公民都在大瘟疫里面水深火热之中了,阿利斯主教却迟迟不见行动,毫无回应。

没想到这个主教早在疫情前期就默默送了很多物资,只是现在商道完全被堵住了。

现在趁着船运的机会,他们把两年期间储备的物资都拿出来了。

支援队伍成员的想法是一回事。

另一方面则是每个教区的领队。

前些日子在距离赛尔蒙公国最近的港口补船上口粮时,每个教区的负责人都被召集起来统一开一次以霍尔姆主教为首的会议。

“每位负责人身边都会配一名佣兵保护,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发挥你们全部的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

霍尔姆主教说道:“因为这次行动是由教皇号召令发起来的,所以我们第一步就是与洛迦教区的主教取得联系。这部分会是我和阿利斯主教去踩点,你们其他教区的人都暂时先在船只上待命,等到我们信号弹响起来后,我们先卸下第一艘船的物资。”

“现场会有佣兵负责维护秩序,防止市民争抢。你们只需专注工作,不要被瘟疫恐惧所影响。下船之后,若没有特殊原因或允许,下船者都不能再次返回船上。我们会单独留一条船与外界联系。”

然而,事实是,大家却能紧密团结,共同面对困境。

“那么,阿利斯主教说几句话?”

雨果主教出身世袭贵族,自幼以雄辩闻名,常以神学辩论捍卫正统信仰,强化教义教规的权威。他主张「信仰是救赎的根基,而教义是信仰的边界。若信仰可以随人心而变,那教会便无从立足。」凭此立场,他不断通过解释教义教规来巩固信徒对教会的归属感,也深得当时枢机的倚重。

舒栎早就看得眼热,现在却只能原地陪老人家聊天。

不过,莱顿神父自认也可以代表阿利斯主教的意志,低声承诺道:“我们萨伏伊教区愿意负责建立隔离带。”

虽然信封上没有写收件人的名字,但舒栎几乎看一眼,就猜出「这是给雨果主教的」。

也就是说,阿利斯主教早就知道他是异教徒?

霍尔姆主教却不知道舒栎的童心,而是朝着舒栎递了一份信。

“四年前。”

紧接着司丹教区的杰凯神父也站起身说道:“我们司丹市也加入了隔离带的建设。”

*

不过两人的模式总是雨果压制霍尔姆主教。

这次的霍尔姆骂得更不遮掩自己的情绪,甚至没有自己该有的仪态。

最有名的一次,他竟然冲到雨果所在的神学院宿舍楼下,当着的全楼人的面大骂雨果。整栋楼都被惊醒。而雨果则站在露台上,神色从容地反击。

主教要开会前,芬尼安还在一旁玩毯子,叫小狐狸纳西趴在毯子上,带着它坐在毯子上飞来飞去。

霍尔姆主教却只是摇头。他眼神清明得可怕,像秋末时风中屹立不倒的枯树,沉而不动。他轻声说:“我知道。”

要知道连一向坚守教区的萨伏伊主教都亲自参与,也让众人更坚定。

“为了避免人员直接接触,隔离区之间只能通过书信或信号弹沟通,相信大家对这些基本的通讯方式已经熟悉。”

可是,雨果主教反而还专门给霍尔姆主教所做过的事迹做传,甚至还曾在某本书的序言里面评价过年轻时的霍尔姆主教虽孤高,但风姿清朗,神态澄澈,不阴郁,不虚浮。

雨果写的书,霍尔姆主教更是主张批评,言辞激烈,毫不留情。

“虽然我们无法救治所有因黑死病倒下的居民,但至少希望他们能得到体面且温暖的安息。”

阿利斯主教素来都是柔软温和的,可这番厉声却也让众人心中一凛。

正因为如此,短短一个月里,四艘船的队伍中没有发生过任何需要主教调解的矛盾,令人惊叹。

霍尔姆主教曾多次担心,召集来自北领地的神父们参与救援时,队伍内部可能会产生摩擦和冲突。

这怎么不是大事?

一阵风掠过,吹得他们的白袍猎猎作响,如同战场上迎风飘扬的旗帜。

他瞳孔微缩,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那霍尔姆主教回去以后,肯定再也没法在雨果面前抬起头。

舒栎正打算抓住机会再逛一圈市集,结果却被霍尔姆主教单独留在了港口码头附近。

听说是雨果主教让圣教堂的枢机帮忙做的人事调动。

难怪一路上还要特意雇佣「佣兵」护送?

本次补给是最后一次自由活动。

阿利斯主教确认完众人坚定的目光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为了不耽误志愿队伍的行动,大半夜的,七十多岁的老人即使是坐在马车里面等,也是坚持到最后,亲自送他们一程。

这关系到每个人的生命安全,大家听得十分认真,不错过任何细节。

“为此,隔离带的建立和维护需要大量人手,尤其是负责搬运尸体和病患的工作。虽然这项任务极为危险,但却是阻止疫情扩散、保障安全的关键。”

也正是因为他的贡献,让反派尼禄很快在教廷里面有一席之地。

人都是要死了。

舒栎越想越认真,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连克洛德公爵都出动了?果然是有人意识到您的身份,所以想要在这次志愿活动刺杀您吗?”

“你们已经都是活的历史,请不要让自己蒙尘。”

霍尔姆主教的字体极为漂亮,听芬尼安说过他还曾经给教会的教科书画过麦田图。

“这信是给雨果主教的吧?”舒栎低头盯着那只信封,声音有些压着,忍不住提醒一句,“这封信…一定会被寄出去的啊。”

听西缅神父说过,这幅画听说是霍尔姆主教还是在神学院画的。

“叫我们不愧于心,叫我们不愧于行!”

那麦田图就是他帮忙收割小麦之前画下来的,一度成为神职人员以行践信的典范。

那位枢机后来顺利登上教皇之位。

这离不开阿利斯主教稳住人心的领导力。

“我啊,活不了多久了。”

这件事还被芬尼安诟病过,最后归结于「岁月就是一把杀猪刀」。

“我对你,不止是鄙视,更是灵魂深处的痛恨。”

“雨果,玷污了神主的荣耀,也亵渎了我的信仰!”

舒栎四年前还跟着好奇翻看过,说不上看懂与否,但他确实会觉得这张图与其他教科书插画图不同。

这次,卡森教区还是雨果主教亲自去迎接他们的。

他说得慢,也说得郑重。

霍尔姆主教只是抬起手,轻轻一摆,避重就轻,“不是这个。阿利斯,你不要管了。那不是大事。”他说得平静,却像一扇慢慢关上的门,把舒栎拦在门外,完全进不去。

“害怕是在所难免,犹豫是情理之中,可现在我们就是要咬紧牙关,坚定前行。我们要比任何人都更勇敢,因为我们已经走到了所有人前面。我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这种又吵又闹,又互相制衡的日子本来在同级生眼里,会不断地在未来的一年,五年,十年内不断地的上演。

真的很羞耻!

自此之后,有雨果在的场合,霍尔姆就绝不出现。

接下来的便是众神父或执事们轮流表态,年轻力壮又掌握最多医疗知识的队伍都会优先把最危险的事情领了,最后留最为老弱的支援队伍负责看守船只和看管物资。

众人齐声呼应,誓言坚定。

那时候,与他风头齐盛的是大都会的雨果主教。

这两位时代明星,一个讲「信」,一个重行,围绕着「因信称义」与「因行称义」之争,成为大都会最炙手可热,针锋相对的一对死对头。

霍尔姆主教经常被雨果气到。

“在登上司丹港口城市的时候,我们已经问过是否有谁选择放弃;补给沿途,当时我们也问过,是否有人要下船。现在我们分配任务,也尊重民主自由,不要逞英雄,尽自己所能即可。可到了洛迦市,我第一个不允许再有任何人退缩。”

他几乎是往前一步半扑地靠近霍尔姆主教,声音都紧了,“霍尔姆主教,您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人盯上您了?还是…出什么事情?”

这句话一落下,舒栎愣住,眼睛瞬间睁大。

霍尔姆主教毕业后,便跳过执事期,在大都会的圣教堂里面当值夜班神父,等待转正。

“克洛德是来找人的…”霍尔姆主教刚说完这句话,自己反而一怔,“我的身份?”

然而,还不到两个月后,某个深夜,霍尔姆又一次出现在雨果宿舍楼下,冲着上方大声怒骂。

以霍尔姆主教直白的性格,若有话都是向来当面说,尤其是对克洛德公爵那样的老熟人,直来直往惯了。可偏偏对雨果主教,他总是绕弯,说半句藏半句,几乎从未真心实意地讲过一句话。

若真要打个比方,别的麦田图像是乐高拼出来的,规整却呆板,而霍尔姆主教的画作却像是风吹过的午后,光影流动之间,空气,色彩和时间都在画面中一起呼吸。

“愿神主看到我们的决心,护佑我们的脚步。”

这次会议结束后,他们发现,每个人还可以领了一份安全手册,上面是霍尔姆主教和阿利斯主教这个月来赶制的指导手册,确保他们遇到困境的时候,有章可循,不会孤立无援。

“沿路上,我知道,也相信大家都有对未来的日子感到迷茫和恐慌。也许,不少人还为此做过不少关于死亡的噩梦。”

以霍尔姆主教那点薄脸皮,这无异于是自毁尊严。

罕见地,雨果主教居然对这样的话一点都没有反击,而是低头看着他,沉默着。

“现在各个教区就按照自己的能力,开始领自己的工作。”

这可是尊严之战。连舒栎自己写信时都小心翼翼,遣词造句都刻意中立,从不敢用力太深。他知道,真心这种东西,一旦寄出去,将来有一天回望,难免羞耻难堪。

最后是宿管忍不可忍,把两人撵了回去,才算了解。

萨伏伊教区虽然有阿利斯主教在,但是依旧是以莱顿神父为代表。毕竟地方教区的主教未经允许是不能擅自离开教区,现在公开承认他也在船上会惹来非议。

霍尔姆主教沉默了。

两人的争斗在一直持续到霍尔姆主教毕业。

对霍尔姆主教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舒栎一下子怔住:“什么?”

“我知道您为公爵克洛德工作。”舒栎说得平淡。

坐在一旁的阿利斯主教受邀往前走,目光扫过一众,语气坚定,充满无畏的力量。

两人唇枪舌剑,吵得天昏地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时他未毕业,就已经跟着大主教去各地传教,还与信徒们同吃同住。

这说明他真的死了。

“洛迦教区的地图也已经展示给众人看了。”

“可是我们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就再无退路可言。”

霍尔姆主教像是随口说天气那样,“所以,这次来,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去了。”

舒栎忍不住在想,难道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他怕信里要是藏了什么肺腑之言,

只是第二天,霍尔姆主教就被圣教堂调往外地,派去支援各地方的传教活动。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是在司丹市那次我和雨果争论时,你听见了?”霍尔姆主教不相信雨果会把这种重要的事情往外说,哪怕眼前这个人是他最喜欢的学生。

“您先告诉我,”舒栎望着他,目光毫不躲闪,“您为什么说自己命不久矣?我再告诉您,我是怎么知道的。”

“这次我们全体支援队伍会待一个月,协助洛迦教区渡过难关。”

而雨果则继续升学深造。

那幅麦田图当时还一度成为芬尼安不想待在学校读书,提早休学的原因。

“未来的隔离带将设立在河流下游和下风方向,利用自然环境减少病毒扩散。”

因为他知道,在原著小说里面,霍尔姆主教在原著时间线的时候就只剩下反派尼禄的一段回忆。

因为到时候他们还要向自己本教区的支援人员传达。

因此,虽然内心难免有怨言和恐惧,但大家都学会了压抑与释怀。

“确定整个教区的感染状况,我们会优先以教堂为中心划定一个或者数个安全带供没有患病的人以及我们这边的人吃住生活。与此同时,我们也要设立清晰的隔离区域。”

不过,两人曾经那般势如水火,在舒栎看来,现在两人关系已经开始缓和一些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低下头,像在权衡什么。

片刻后,他不再看舒栎,转身,从他身旁直接走过去。

衣摆刚扫过舒栎的袖子,步伐突然就加快了起来。

舒栎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在霍尔姆主教身后,紧追不舍。

“霍尔姆主教!您跑什么啊!”

第 117 章 117

117 这是个好问题

霍见尔姆主教钻进人群之后,舒栎也不想他跑得太折腾,也就不再追赶了。

可他的事情让舒栎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说真的,他看上去哪像是快死的人?

这段时间里,舒栎最近看到他吃饭也不见少吃,自己能做的事情也从不假手他人。这次他登陆用的医疗包和行李也是自己收拾的。这头脑也非常清楚。他每天还有早练,自己能跑会跳的,腿脚比一些年轻人还利索。

要不是他自己说70多岁,舒栎甚至以为他刚过五十。

再说,他应该也知道莱斯利的能力。

身体真的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可以找莱斯利。

怎么会突然说自己其实快要死了?

难道是老年抑郁症吗?

可是他胃口那么好,肯定不是抑郁症。

那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前期症状,再加上这次大瘟疫的影响,加深了对死亡的恐惧吗?

舒栎把这件事压在心里面,直到陪芬尼安逛集市聊天的时候,才说道:“你老师最近怎么了吗?”

“什么怎么了?”芬尼安转头说道。

“我今天和他聊天的时候,觉得他精神有点…不对。”

不过,这次很意外这人居然在下船的时候,没有像之前那样多玩一会儿,再回来。

芬尼安又继续顺着舒栎的话,说道:“我看他这几天看他吃好睡好,也没有见到他有出什么问题,怎么突然会精神不好?”

三秒。

舒栎还是低头苦笑了,觉得自己还是该学会断舍离。

芬尼安总是会很亲近自己,也愿意陪伴自己。

这个世界的原著力量一定要给读者补充各方面的回忆杀,所以才把自己带到了那个故事,那个历史里面。舒栎也是被带到炼金坊的路上,看到草丛里藏着的人影,才想起原著里面的一段关于炼金小人的源起的故事。

那时间一长,芬尼安也懒得再纠正,干脆默认这个学生身份。

舒栎发现只要忽略口气和态度,这人还是很好沟通的。他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道:“霍尔姆主教有和你提过,他可能活不长的话吗?”

像是,他有说不出的秘密。

被这么轻轻一安慰,舒栎反而觉得自己有点没志气,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的羞赧。

芬尼安虽然不太懂舒栎说的那种病症,但这听起来能让平时身强体健的霍尔姆主教也暗自戚戚然,也意识到这病症的厉害,求证道:“所以,这是莱斯利没办法治的?”

那不是痛苦,而是隐瞒。

“!!!”

芬尼安接下他的话,“你想跟他确认一下霍尔姆主教是否找过他吧?”

等克洛德再抬头,就看到舒栎的视线正等着自己。

克洛德挪开视线后,就跟着离开原地,转而去甲板的对面巡逻。

“两者都有。”

之后,克洛德就打消了与萨伏伊主教有正面冲突的想法,甚至也不太想和他说话。

……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人?”他说完之后,目光中的疑惑又消失了,“无所谓,不必回答。”

“不关心什么?”舒栎追问道,“不关心我的想法,还是不关心霍尔姆主教的身体?”

因为,有时候他会发现舒栎用很是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虽然还是想着芬尼安适合走向更广阔的世界,但是比起莱斯利来说,他还是更喜欢芬尼安。

克洛德并不觉得舒栎讨厌,只是也谈不上任何的喜欢。

在现代,阿兹海默症也被列为第七大死亡原因之一。

反倒是莱斯利,有时候感觉他的心就像是石头做的。捂的时候才会热一会儿;不捂的时候,就冷冰冰,毫无余温。尤其是他都已经跟莱斯利说过几次掏心窝子的话,对方当场虽然会有回应,但是之后却依旧不动声色,从来没有好好地听进心里一般。

也许,自己还是太依赖他们了。

离黄昏还有点时间,船身在波浪中轻轻起伏,日光在水面拉出偌大的影子。

舒栎暗自压下情绪之后,然后看向纳西小狐狸。

还未登船,他就注意到甲板边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覆面佣兵。

此刻,克洛德双手背在身后,身形笔直,就像是船上一座矗立不倒的雕像,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对面停泊的几艘船上。

克洛德会发现,舒栎对他的态度,大部分时间都很强硬,几乎都是用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

克洛德反问:“过问别人的隐私,难道不是吗?”

舒栎大惊。

可人终究是要各走各的路。

舒栎问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狐狸置气?”

像是入冬后,教会总是最清闲的,他就拎着包往他们家钻,赖在暖炕上不走,一趴就是一整个冬天。活脱脱像是一只冬天蹭暖气的大猫,既烦人,又让人下不去手赶走。

只是那人也不和自己说话,偶尔对上视线的时候,也会移开。之所以会发现一些古怪的视线,是因为克洛德有时候发现可以在海面照见他的脸,通常还是在背光,两人离得近的时候。

菲利普斯本身也是悲剧角色。

舒栎习惯勾肩搭背还除了本身喜欢肢体接触之外,也更容易揪芬尼安的耳朵,“好歹是你的老师。”

芬尼安听着陷入了沉默,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闭上了嘴。

不过,舒栎顿时也没有出去买东西的兴致,拍了拍芬尼安的肩膀,“我先回船上再确认有没有缺漏的地方。你需要买什么东西的话,也可以再去准备?这是难得的机会。要是路上遇到莱斯利,也让他上船后来找我……”

当然,除了主要是前几天大家都把他看得紧之外,连霍尔姆主教也是担心他会报复舒栎,于是找他聊了几次又臭又长又没有任何意义的天。

芬尼安理直气壮道:“他自封的。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

*

可是,不幸的是,可能这是小说世界,偶尔看到他摘下口罩后,依旧是那张光洁的脸,连胡渣都没有。

“关心霍尔姆主教就是多管闲事吗?”

克洛德几乎没有犹豫,只停顿了一秒,便回道:“提过。”

舒栎很少遇到被克洛德这样反驳,有点意外,愣了一下,但很快还是恢复冷静,说道:“那是因为我认为你要是有机会的话,还是会想要救他的。”

芬尼安总记得他的大嗓门,越发不敢相信对方年轻时也是个儒雅风度翩翩的男子,所以为了避免自己的印象幻灭。他反复跟舒栎说,不准学霍尔姆主教。

这就好像这本来就该如此一样。

那一瞬间,舒栎忽然发现,他们的芬尼安早就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聊几句。”

舒栎拍了拍芬尼安的肩膀,一切不言而喻。

若是影子动了,克洛德就会移开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不是说不过克洛德,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么能说会道,还句句戳人心肺。

船上。

一秒。

舒栎嘴角微动。他就知道霍尔姆主教要是真的认为自己时日无多的话,肯定会把该委托的事情都事先交代好。他紧盯着克洛德,继续追问道:“那他有没有说具体的原因?”

舒栎进一步解释,“在一些患者群体中,还会出现情绪波动,焦虑、抑郁、易怒都可能与死亡相关。这次我原以为长途旅行慢慢地驱散大家内心对未知的惶恐,增强了救援的信心,没想到自己忽略了霍尔姆主教的感受。”

自那次舒栎突然把克洛德推下海之后,克洛德没有主动和舒栎搭过话。

克洛德瞳光一动,便是一针见血道:“如果他都选择瞒着你,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告诉你?”

那是负责看守船只安全的克洛德公爵。

这被盯得久了,纳西的尾巴慢慢甩得小了,最后干脆把尾巴卷成甜甜圈,自己像是装傻似的避开目光。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声,海景也像是被这无形的注视拽紧了一寸。

芬尼安盯着小狐狸那条蓬松的尾巴来回甩动,像是在耀武扬威,暗示自己就是最受宠的,目光逐渐幽深起来。

而菲利普斯,在这个月的培训里面,舒栎也偶尔暗示过「舒利克」这个名字,他也无动于衷,似乎并不知道这个人物。

克洛德余光间注意到舒栎回来了,一般他都会假装没看到。

他好像本来就擅长听脚步声,尤其是跟自己生活久了之后,他闭上眼睛就能知道谁在朝他靠近。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多管闲事。”

因为如果是真实的,当初14岁的克洛德应该早就见识过自己能够预知未来,一定会有所防范,怎么还会再次被流放到北领地?

“可是我不关心。”

舒栎便把霍尔姆主教给的信件时说的话,也一并说给了芬尼安听。

正好,舒栎怀里的白狐刚好扭了扭身子,伸出前爪搭在舒栎胸口,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克洛德。

芬尼安点点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舒栎还跟着追上来,主动和他说话了。

只是十几年过去了,他做事更滴水不漏了。

他才刚摊开手,纳西小狐狸就从芬尼安的怀里“嗖”地一下跳进舒栎的怀里,前脚轻轻地“哒哒”两下,在他胸前找个最舒服的姿势跟着蜷成一团。

“有一种病是老年人才会出现的症状,患者会有记忆力衰退的情况,早期就会经常出现自己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事情的状况,之后也会导致老人家失智。”

于是,舒栎只能默默地接受自己可能是那天登船第一天接触到菲利普斯。

芬尼安才不管,抬高下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反正不用说,最受宠的孩子还是我。”

他不是很确定上船那天做梦的内容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就只是个梦境而已。

霍尔姆主教跟他说,不要觉得萨伏伊主教讨人厌。

舒栎低声说道:“想早点回萨伏伊教区。”

于是,舒栎又在想,肯定是他每天都在偷偷用艾黛礼夫人的洁面乳清洁或者护脸霜做皮肤管理。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这样想着,舒栎也跟着上船了。

因霍尔姆主教而来的阴霾也在片刻的轻松中稍微驱散了一些。

可不知为何,来这个世界越久,舒栎就越容易在陌生的地方感到孤独,就像是一个害怕空屋的旅人,总在不自觉地寻找温暖的灯光。

他现在已经习惯了有他们的陪伴和热闹,有芬尼安在身边的贴心,有莱斯利坚定的维护。

这种事情在很多人眼中已经成了常态。

他心里其实一直觉得,霍尔姆主教认他当学生,不过是找个理由年年冬末跑来萨伏伊教区忙里偷闲罢了。

现在舒栎和公爵相处久了,别说是看到身影就能认出他本人,就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也知道他这人。当然,这不是舒栎刻意去记。

现在太依赖两个孩子的陪伴,对自己终究不是好事。

舒栎说道:“那你要不要和我做交易?”

克洛德气势也并没有反而跟着弱下来,只是口吻冷硬地回了一句:“说。”

想归想,可这个念头还是让他心底发凉。

于是,克洛德多看了他一眼,不过他不着急看舒栎的脸。

这是他表达的方式并不是舒栎特别喜欢的,总觉得莱斯利要是毕业之后,要是不跟他说偶尔过来看望自己的话,估计就会一直忙着自己的事情,十几年都不联系了。

可从眼神里面看得出绝对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甚至要是聊开之后,会是很无语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克洛德从来对此都没有多一点探讨欲。

这四年真的过得太快了。

“也许,还有一些我想不通的。”舒栎低声说道,心里越发觉得,霍尔姆主教在面对舒栎的追问时,那股抗拒,要远比悲伤或焦虑更强烈。

舒栎便说道:“你说莱斯利会不会知道什么呢?”

芬尼安说得坦然,神色如常,“我平常也不怎么关心他?他也有精神不好的时候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却看到芬尼安静静望着他,嘴角挂着不甚明显的笑,眼里却是温和又笃定的光。

他们从来都不问舒栎为什么知道,只是发现原来舒栎知道,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舒栎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可现在这不是重点,他压下内心各种想要吐槽的冲动,平静地继续谈判,说道:“如果我说我能帮助你找人,你愿不愿意跟我做交易?”

说这话的时候,舒栎下意识地把手搭在芬尼安肩上,两人并肩而行,看着像是关系亲昵的兄弟。而芬尼安则捞抱着纳西小狐狸,免得它被陌生人给抱走了。

克洛德不是只会喊打喊杀的杀人机器而已吗?

克洛德注意到,微光洒在它柔软的白毛上和抱着小白狐的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这像是给这对主人与宠物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

有时候,舒栎会猜测他这么戴着面罩,估计下半张脸都得长一堆闭口和痘痘。就算没有,说不定这一个月来,他的皮肤已经变得越来越粗糙了。

“……”

舒栎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皱了皱眉,“你怎么能这样?”

芬尼安“哼”了一声,把舒栎逗得直乐。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感情淡薄,没有太多情绪的人,光是喜欢或者讨厌这种起伏明显的情绪,都会让他厌烦。

芬尼安也猜到了一些事情,“可有什么病或者伤是连莱斯利都治不好的呢?”

两秒。

此刻,克洛德静静地望进舒栎眼里。

克洛德并不想要理会他的时候,就会看着海面,然后注意到他在看自己的倒影。

如这次旅程的初见面,他还是覆着面罩。

“莱斯利的治愈能力可能更偏向于增强细胞活力,包括细胞自愈,对开放性外伤或者内脏破裂是有效果的。对于清除异常蛋白,或者已经发生逆转的脑组织萎缩,是没有办法的。否则霍尔姆主教也不会冒出绝望的想法。”

离别时,舒栎和芬尼安轻轻抱了抱才离开——明明他们很快就要再见面。

芬尼安拍了拍他们家敏感恋旧,又爱故作坚强的主教大人的后背,语气轻快又安稳,“我们来这里就是让你能够快点回去的。别担心。”

可若是说莱斯利真的不亲近自己的话,舒栎也肯定不信。

舒栎第一反应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想法,沉默片刻,“可能他老人家真的老了。”

事实上,舒栎也有打探的成分。

毕竟,自己突然在小辈面前露了软肋。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久到舒栎都在怀疑克洛德平静的表面下,内心是天人交战。

舒栎正打算开口打破这片凝滞,克洛德却先一步开口,说道:“就算我找到那个人,是打算把他杀了。你也会为了霍尔姆主教,牺牲掉那个人吗?”

舒栎:“……”

舒栎:“……这是个好问题!”

就在克洛德以为舒栎总算知难而退了,他却轻轻地开口问了一句,“所以,那人…叫舒利克吗?”

第 118 章 118

118 圣菲亚克之病

霍尔姆主教钻进市集时,脚步略显慌乱。

他远远地望到阿利斯的白袍停在在市集入口处,便不再追赶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抹了把额头不知何时渗出的汗。

因为阿利斯并不是那种会特别为难别人的性格,除了克洛德之外。

想到这,霍尔姆主教嘴角微动,心里也微微放松了一些。

不过,这一笑还是很快就又收了回去。

因为他心里清楚,阿利斯并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再说,虽然阿利斯总是把自己的能力推到与神主能交流上,但是在日常生活中,不用雨果多解释,就以霍尔姆主教的观察可知,阿利斯聪明得可怕,一点就通。

知道自己说了那种话,而霍尔姆主教又不让他追问理由,或多或少,阿利斯肯定会去询问自己周围的人收集信息。

霍尔姆主教的目光在街角游移片刻,眼中一闪而过的是一丝无法言说的担忧。

克洛德?他倒是不担心。克洛德这人口风极严,不会随便把霍尔姆主教上船后,总是间隙性流血,时不时受到疼痛折磨,有时候差点吃不下饭的事情随便往外说。

可要是去问莱斯利……

霍尔姆主教顿了一下,眉心缓缓皱起。

那孩子肯定对阿利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披着白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穿梭着,就像是一头要被铁棍追着跑的老鹿。

连主教的病都能说出口,就是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看来是更不好撬开口了。

曾几何时,他以为只要能践行自己的信仰,那么自己在这一生里面,任何时候结束生命都可以。

就算再去问别人,估计结果也是一样——都是一场空。

*

舒栎在克洛德平静的注视下,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当年,他的导师就是在这铁棒下死去的。

舒栎耐心地等着克洛德回应。

他其实应该要把信件偷偷压在所有信件底下,把那封信藏得更深些,更不该对阿利斯说那种脆弱的话,引起对方的注意。

直到它复发一次又一次,频率越来越高。

他认为一直追问这个名字的自己还蛮自恋的,也实在自作多情,真以为自己能给谁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又或者,真的认为自己还有改变世界的能力。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得到答案之后,你就可以走了。”话音刚落,克洛德可能是料想舒栎不会那么干脆地离开,反倒是自己先跑了。

舒栎默不作声地把椅子往后拉了一点,伸手拿出一个干净的坐垫,轻轻地放在了霍尔姆主教的位置上。

这样的决定已经做好了。

他希望自己能够体面地死去。他想亲自选择自己的死法,哪怕死,也要为救人救世而死。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野草一样疯长,怎么也压不住。

学徒干脆点头,“是的,您也要治疗吗?”

他顿了顿,又朝着莱顿神父一边看,一边确认道:“十几年前,赛尔蒙公国的神父们都喜欢用这个名号给孩子们当教名,只是后来时过境迁,这个名字用的比较少了。”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竟一个人走了进去。

那时候老师的死亡让霍尔姆主教深深地知道一件事,即使自己痛苦得再厉害,他也绝对不会接受这种命运,这种死亡。

克洛德却像是完成了一次某种无聊的交易般,语气低而平淡,“你过来,不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只有自己知道,什么正在追赶着自己。

毕竟谁都知道,他是有像他母亲奥朵拉那样的治愈能力。哪怕是碰碰运气,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霍尔姆主教肯定也会去找莱斯利的。

舒栎相信他们,利弊权衡之下,也是开口问是最合适的。

第一次治愈的时候,霍尔姆主教认为自己的病症是有救的。因为他的身体真的彻底好了。

舒栎愣在原地,表情逐渐裂开,像是当头被雷劈了一下。

可更让他震惊的是,克洛德居然真的说了,把霍尔姆主教的隐私毫无防备地抖了出来。

只是克洛德完全没有点贵族架子,任劳任怨,情绪稳定,反倒显得无趣。

他的动作很轻,但足够明确。

他定定地望着里头的学徒们,一动不动。

接着,他才认真望进舒栎的眼里,说道:“如果有姓氏的话,反倒是比较好查的。按我了解到的「舒利克」,有南部矿区的贵族,也有一位过世的文学家,甚至也有一个地方也叫「Shurik」的。”

霍尔姆主教刚想说点什么,却在无意间看到角落里,一个学徒正用火炉烤着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棒。像是注意到霍尔姆主教的眼神一样,他也朝着霍尔姆主教的方向扫了一眼。

霍尔姆主教真的觉得日子过得过得越来越好,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死去。

……

毕竟,在梦里,舒栎没少欺负14岁的克洛德,不仅偷他的东西,还经常克扣他的口粮,故意抢他饭菜里面的肉。

舒栎虽然不认为自己会在他面前露馅,但是好歹之后自己以后也要收敛些。

杰凯神父这才开口解释道:“主要是,这个名字并不是太冷门生僻的名字。Shurik这个名字意为「光辉的守护者」。在司丹市,每年为婴儿洗礼时,都能碰上三、四个用这个当做教名的。”

“……?”

不过这些考虑也都是一瞬之间。

舒栎一开始确实没有想过是否可以从其他地方咨询「舒利克」的事情。

那时候的死状实在悲凉,凄惨且痛苦,深深地影响了目睹这一切的霍尔姆主教脆弱的心灵。

他站在原地好几秒,甚至忘了呼吸。

可他还是动摇了。

也许他潜意识之间,在内心深处,他还在期待。

舒栎大失所望,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

明明对方真的会很担心自己。

毕竟人的某些习惯,是很难藏起来的。

舒栎记得,「舒利克」年龄与克洛德他们相仿,而他现在的身体比他们都要小九岁,任他们怎么猜也才猜不到自己。

阿利斯肯定会猜到自己去找过莱斯利。

因为他也曾面露出心思重重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

回忆就像是一条毒蛇,突然狠狠地咬住了霍尔姆主教的喉咙。

杰凯神父轻轻摇头。

这也让霍尔姆主教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上救援的道路。

一大原因就是他不认为「舒利克」这个名字是除了当事人之外,是还有别的人能接触的。

他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强烈的不安心,而现在克洛德就会给他一个答案。

他下意识地想追上去,可刚迈出一步又顿住了。

今天阿利斯对神父们说的话突然让他感到伤怀,让他心头泛起层层波澜。

如果是真的,那他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哪怕隔着面罩,舒栎仍清晰地感觉到彼此呼吸间的细微交汇。像是有什么透明的东西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这种不适感让舒栎下意识抬头望向克洛德,和他错开呼吸。

是不是他其实没有多想?

这几年间,霍尔姆主教也找过莱斯利几次。

再来,虽然那次在司丹市和雨果再次爆发激烈的争执,但是那场争执之后,微妙地,两个人也像是解开了彼此小小的心结,也愿意互相见面,即使每次都还是在吵架中度过。

话都被他们说到这里了,舒栎突然忍不住自嘲起自己。

另一个原因则是,舒栎并不想主动提起这个名字,让其他人把「舒利克」和「阿利斯」或者萨伏伊主教联系在一起。

与此同时,杰凯神父沉默了片刻,看向莱顿神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你们这是要治疗圣菲亚克之病吗?”

舒栎狠狠皱了皱眉,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克洛德到底在想什么。

克洛德微微弯下身,身影骤然逼近。

“所以,那人…叫舒利克吗?”

——是病魔,是命运,还是恐惧。

“…………???”

那几次都是疼得不能忍受了,且出血过分严重,几乎都不能吃饭,睡也睡不着,坐也坐不舒坦。

莱顿神父和杰凯神父也很挂心,也主动开口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他总是祈祷着,每天夜晚都会悄悄祈祷——哪怕多活一年也好,希望神主不要让自己太快地离开这个世界,让自己再活久一点,能亲眼看到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过得幸福安康。

“谢谢,不用了。”霍尔姆主教面色发白,话音未落,转身拔腿就跑。

他知道这是自私的想法。

霍尔姆主教顿时全身一震。

他还是希望阿利斯主教真的有治愈自己的可能,又或者至少让自己更体面地死去。霍尔姆主教才会在到达赛尔蒙公国的前三天,突然对阿利斯说了这句话。

霍尔姆主教也承认了这是连莱斯利都没有办法治愈的绝症。

也许是年纪大了,提到生死,总是会不可抑制地产生脆弱和恐惧。那是一种无助又孤独的感觉。

“霍尔姆主教得的是痔疮。”

旅途中,舒栎还时常指使他干各种杂活,不干活就不给饭吃。

他顿了顿,说道:“虽然比不上佣兵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可我们教堂的藏书和文献浩瀚,通晓古今地域,足不出户,也可以知天下事。也许我们也能帮忙做一些事呢?”

他不知道对面的克洛德怎么想。

也许正是因为他舍不得死,所以神主才会惩罚他,让他患了不可治愈的病症。

其实,这一个月来,舒栎也不仅仅是问过菲利普斯。

他只是犹豫一秒,便开口直接说道:“你们听说过「舒利克」吗?”

可…他低下头,掌心也逐渐握得发紧。

只是那个梦境的真实感太强烈了,让他一直都耿耿于怀罢了。

空气因为这句问话陷入短暂的沉寂。

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要从克洛德身上知道,自己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的事情。

舒栎抓住了这一点微表情,立刻问道:“是有什么线索吗?”

这话落下来后,莱顿神父瞳光微微一闪,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最后摇了摇头。

这画面熟悉得就像是梦魇重现。

霍尔姆主教正低头沉思着,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家药铺门口。

因为死亡也是完成神主意志的一部分。

晚上吃饭的时候,舒栎见到了霍尔姆主教一如既往地微笑,只是这次是带着那种试图维持平静,实则写满紧张的微笑。

于是,舒栎就把心思清干净了。可又听到霍尔姆主教说克洛德在这个赛尔蒙公国找人,他就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对的。

舒栎眼神一僵,大脑一时转不过弯。

这时,一个年轻的学徒发现了他,从隔间里面探出头,注意到他胸前的十字架,带着些恭敬又热情地预期问:“神父先生,需要帮忙吗?是配药,还是要治疗?”

他开始贪恋这种归宿感和归属感强烈的家庭温暖。

然而,近些年来,和阿利斯、芬尼安等人相处的日子,就像春天细雨那样,润物无声地改变了他。

这个回答既离谱又离题。

霍尔姆主教一怔,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半秒。这一切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舒栎脑子太灵,转得很快,得到答案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他又忍不住感到羞耻。

而舒栎只是若无其事地坐下,神情平静如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接过舒栎递过来的餐具时,霍尔姆主教听到舒栎一句轻巧到像是小云雀要在他心口里飞起的话。

他说:“那其实是小病而已。”

第 119 章 119

119 你们终于来了

洛迦教区。

洛迦市是港口城市,是最早发起航海业的城市之一。

自百余年前开始,从洛迦教区出发的航海家、冒险家或者商人便不断地将世界各地闻所未闻的植物、书籍、器物和见闻带回本地。教区的发展也因此蒸蒸日上。

多年间,洛迦教区的年收益一直稳居赛尔蒙公国各大教区的前三。

然而,两年前,一辆载着病患靠港的船只,带来了彻底改变这一切的灾难。

起初,大家都并没有警觉。

海上瘟疫夺走航海员生命的事情是司空见惯的。即使很多活着回来的人并没有赶到药铺或者教会时,便已倒毙街头。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过往海上瘟疫虽然致命,但却不具备传染性,因此这次一开始也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

直到有医生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医学史记录上大瘟疫的黑色斑块,才惊觉到这是一场具高度传染性的瘟疫。

疫情爆发的第一个月,洛迦城市平均每天记录在册的死亡人数便超过了250人。

事实上,虽然居民对死亡来临的威胁也有很清醒的认知,但是大多数人仍舍不得放弃在洛迦市辛苦打拼下来的房产和产业。

顶着每天都会敲响的丧钟,他们还在抱着侥幸和幻想,只要熬过去就可以了。

大不了,暂时不出门,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接触,至少是可以安然无恙的。

可,他们不清楚的是「春末与秋初往往是病疫感染的高峰期」,于是日平均死亡人数曾一度突破两千人。

大批大批的人死亡,尸体不断堆积,连掘墓都成了高薪工作。即使如此,却依旧出现挖墓人员严重不足的情况。

就在安瑟里奥心中发寒,想要后退时,船上缓缓走下两位身披白袍,脸覆面罩,颈佩十字架的修士。

这声音引得舒栎下意识侧目。

而那轮廓温柔而清晰,眉眼宁静如水,却又带着一丝洞察万物的威严。

神像美得惊心动魄,几乎让人难以直视。

加之不久后,勒梵西王宫传来国王暴毙,新任君主由其侄子继位,而非舒利克本人。他们更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取信于他人。

安瑟里奥遇到的第二次神迹是发生在三年前的圣城的研学期间。

只可惜,当时他们各个人微言轻。

他的袍角被海风扬起,白狐安静地伏在他怀中,即使周围有血污,也有一种不真实的圣洁感。那张脸和圣像的眉眼几乎重合了起来。

就是在那里,他看到了那尊圣像。

这话刚落下来,他就突然就泪流满面,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

这些外来者几乎都被分配去做最繁杂的杂活,包括打扫圣殿、搬运器具,跑腿传信、协助仪式等。所谓的「研学」,不过是名义上的遮羞布,学习反而成了次要的。

这好像这么做了之后,他也有真正参与其中似的。

克洛德眼神淡漠地扫了一眼他的主教服饰和胸前的十字架,没说话,只缓缓收起了剑。

不仅是柔美,不仅是庄严,更是神圣得令人战栗。

这样的发现让他如此惊讶,如此震动。

安瑟里奥主教也不敢置信,猛地站起身,因为低血糖的关系差点昏了过去。两旁的神父赶紧扶住他。

由于疫情,这也被简化为教皇亲笔签署的特许授权书任命书。

——是他!是那个少年回来了!

地面满是血水与碎肉,残肢横陈,还有一只断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被踩在泥地里,指节僵硬。

其次,真正的苦难开始于抵达圣城之后。

虽然是安全起见,尽量与没有戴口罩的人少说话,以减少口沫传染。可偏偏这个时间点拔剑,总是有好像被踩中痛脚的既视感。

很快理智压过激动,安瑟里奥主教连忙指挥大家:“我们快去港口搬,否则没有等到机会,我们教会又什么都没有了。”

表面上,来自周边教区的神职人员能有机会前往「圣城」——教会权威的中心,进行进修与观摩,听起来无疑是一种荣耀。

安瑟里奥回到洛迦后,立刻投入到防疫和物资筹备中。

因为从周边到圣城参与研学修习的神职人员普遍地位低。

不得已,众人只能祈祷,那场预言只是个错误。

也只有在休息时,他们才靠彼此低声交谈,互相安慰,顺便羡慕北领地的教区不用参与研学,这样努力地熬过一个个漫长的日夜。

话刚出口,克洛德手中的剑“锵”地一声再次出鞘。

在这个城市里面,教会成为市民最后的心理支柱与希望。

对安瑟里奥来说,仅仅听到自己「错过」,就觉得自己错失了一切似的,痛苦了很久,久久难以释怀。回教堂的时候,他还要反复从别人的口里面听到整个过程的细节。

“咚——咚——咚——”。

两列铁血佣兵如雕像般立在道路两侧,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锋未收,仍滴着未干的鲜血。

它就静静地立在祈祷室中央,像是下一秒便会伸手叫人回应别人的祈祷。

理论上,祝圣仪式应该由三名主教级别的神职人员举行。

原本他们送货的人还会等一会儿,可因为多次出现居民抢货、甚至跳上船身进行疯抢的情况。后来这些送货船连人都不愿见了——只是把东西扔下、摇铃,然后立刻离开。

谁能想到自己也会有当上主教的一天。

那时,当他听到那个少年正引导萨凯琳老夫人的灵魂转移到贝芙丽夫人的身上时,竟忍不住跟着他的话心神震荡,当场也陷入睡眠,错失了整场奇迹般的神降现场。

就在他几乎要撑不下去的那天清晨,港口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是船身靠上码头的声音。

安瑟里奥宁愿选择留下,守在教会中,等待神主带走他的那一刻,也不愿违背自己的本心。

克洛德公爵也会怕被人说年纪大吗?

它看起来就像是会开口,会朝着自己伸手。

这场意外的参观简直像是甘霖降临在安瑟里奥平凡的人生中。

安瑟里奥喉头一紧,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

安瑟里奥开始觉得——日子,真的走到了尽头。

可参与过的人都知道,这项荣耀背后的艰辛。

他原以为,自己一生中最精彩的瞬间,便是二十多岁那年。那时,他还是教堂的见习神父,在神父带领下学习葬礼仪式,却因一次偶然,亲眼见到了神主的代言人。

一老一少,在血迹斑斑的码头上步履从容。

可他们急急忙忙地赶到时,港口一片充斥着血腥味的死寂。

他本心感觉,自己要是抛弃了自己的教堂,就相当于抛弃了自己的信仰。

直到此刻,居民们才意识到这场瘟疫远比以往更为可怕和无法控制。

更糟的是,圣城教会的神职人员极重教规体罚。

他有幸参观了教皇亲自收藏的神像。

最年轻也至少得要熬到60岁以上。

衣袍垂落如流水,神态肢体动作栩栩如生,这无疑是美的工艺品。

那来自港口送货来的船只。

尤其是那位怀抱白狐的青年神职人员,身形修长、仪态卓然,哪怕被挡着半张脸,也掩不住他清逸的容色。

安瑟里奥只在第一眼看见它时,便如遭雷击,戴在原地,几乎忘记了呼吸。

后来得知,那少年叫舒利克,是赛尔蒙公国国王继承者候选人之一,即将离开子爵的庄园。

安瑟里奥主教没有松手,反而更紧地握住了他。

事实上时隔十六、七年,安瑟里奥已经记不得少年的长相了,却还记得那少年清晰温暖的嗓音,让人想到曲折着的通往牧区教堂的鹅卵石小路,因为阳光正好,每颗石头都在闪闪发光。

他突然意识到,这支援,带来的不只是救命的粮食,还有另一种铁血的秩序降临。

那一刻,他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被主教强制要求参加圣城研学。

这个古怪的念头刚冒出来,也没忍住,舒栎还是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那只手握住他时,安瑟里奥猛地一愣——这手也太年轻了?!

“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

而为首的佣兵正缓缓收剑。他的佩剑过于锋利,血水根本沾不住,顺着光滑的剑身滑落,啪嗒啪嗒落在石板地上,像雨水,又像计时的滴答声。

只一眼,安瑟里奥就忘了恐惧,忘了刀锋在侧,竟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然而,在他们赛尔蒙那边的教义解释中,「鞭」与「杖」向来是被理解为「纪律」和』威严」的象征,并不主张实质性体罚。

不过,至少一个月也会来一次。

不过,在听说从大都会出发的送信员在离开洛迦教区后,便染病而死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主教或者枢机提出异议。

不到三个月,整个公国便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于是,圣城的教义解释便是权威。

这次的祝圣仪式也很潦草。

为了掩饰那一瞬的促狭,舒栎只是淡淡道:“在解释来意之前,还请主教先戴上口罩。”

舒栎不敢用力,只是声音温润:“您还好吧?”

事实上,少年舒利克那时候也准确预言到了如今的这场席卷全国的大瘟疫。

舒栎看着他,语气轻柔如风:“是的,我们来了。辛苦了,也久等了。”

安瑟里奥目睹这一切,整个人也惊得不敢继续凑近。

按照规定,他们只会将物资卸在岸边,摇响铃铛提醒教会和市政厅,便迅速离开。

有资源有情报的人开始仓皇逃离洛迦。

怎么会突然响起来呢?

“得救了……”

据说是大贤者雨果主教从信仰荒芜的北领地送过来的圣物。

首先,费用需要自理。即使当地教区可能会配给牛车或者马车,但是路途中的食宿与中转费用都是由个人承担。

那是约定好的信号。

哪怕知道这些教义成了执法的准绳与惩戒的借口,但他们也无力反驳和反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佣兵队长克洛德,“……”

可再积极的筹备,也抵不过两年如水般的消耗。

离那青年还有一米时,安瑟里奥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如同每日向神主的祈祷一般虔诚。

这就像是神主就朝着他下达指示,提醒他来年赛尔蒙公国会发生一场大瘟疫。

他们住在简陋的集体宿舍中,饮食清贫无味,没有人关心他们是否适应圣城的气候与节奏。

他和一群神职人员匆忙赶到庄园门口送别。

轻则罚跪,重则棍打鞭笞。

听说,那少年只是把手轻覆到对方的双眼上,便能让人沉沉睡去。

直到研学最后三天,轮到凯尔枢机亲自安排课程。他们这群衣着朴素、神情疲惫的神父们被召集到了教皇所在的祈祷室。

洛迦市的教会原本有241名神职人员,包括主教、神父、执事与修女等等。可两年过去,在饱受疫病肆虐后,教堂如今不足50人。

这不在神像样貌本身,而是艺术创作给人的震撼感。

这是他们对《德训》中「想要爱护对方,就得时常鞭打他」的字面解释。这也因为《箴言》也写着「不忍杖责,是憎恶他的表现」。

现任主教安瑟里奥,时年四十三岁。

事实上,所谓的「圣城研学」,在很多基层神职人员眼里,不过是一项辛苦又无人问津的苦差事。

他只是个普通的牧区神父,也没有往外逃的资本,也没有往外逃的想法。

大量中下层居民被困在国内,越来越多人死于家中。

可舒栎却先一步伸手扶住了这位看起来几乎有六七十岁,比霍尔姆主教年纪还大的神职人员,他的腕骨瘦到拇指和食指就可以圈起来。

而安瑟里奥那时候莫名就想到了当年少年舒利克的眉眼,感觉那神像几乎就和长大后的少年如出一辙。

可是离约定送物资和食物的时间还有十天。

其实,说到安瑟里奥多有勇气,也并不准确。

以前他也听说过那圣像的传闻,甚至在主教收藏室里面看到过从北领地司丹市淘来的圣像工艺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波澜。

它的目光并不注视任何人,却像是穿透了每个在场者的内心。

如今,教会里的神职人员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前些天,一个执事甚至因饥饿倒毙在祈祷室门口。

如此能力,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可是,他刚入门,就看到了天光自外而来,散在石像身上,让圣像也跟着散发着柔和却不刺眼的光。

安瑟里奥又看回舒栎,困惑地低声问道:“奇怪……你不是应该,跟这位佣兵一样,年纪……很大了吗?”

人群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张望。

还没等安瑟里奥反应过来,一个执事踉跄着跑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大喊:“主教大人!太好了!是船!!是四艘装满物资的大船!他们从北领地过来的,说是应教皇召集令专门来支援洛迦教区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不是在看它,而是在被它看到。

可是,即使往外逃,瘟疫带来的阴影也紧追其后,如影随形,迅速蔓延至整个赛尔蒙公国。

前一任主教为了能及时逃离洛迦教区,携带大量钱财捐给大都会的圣教堂,换取调任到大都会某安全教区的职位。正因如此,安瑟里奥凭着资历和愿意待在洛迦教区的勇气,在教区教会危急存亡之际,被任命为洛迦教区最年轻的主教。

从他出生时接受教会洗礼到最后在教会里死去,也算圆了他一生的信仰。

他却什么也顾不上,嘴里一遍遍低声念着:“真的来了…真的来了……”

而洛迦市曾经一度是整个公国最富饶的港口城市,最终沦为横尸遍野,无人问津的鬼城。

再后来就是其他城市也自顾不暇,铜钟更多的时候就成了摆设。

邻近的公国与领地纷纷封锁边境,对来自赛尔蒙公国的难民设立严格的隔离机制,防止疫情扩散到他们的境内。

紧接着,挂在港边的铜钟也被敲响了。

若是放在平常时期,这种年纪就想当上教会心中的香饽饽——洛迦教区的主教简直痴人说梦。

大都会的人对这种潦草的任命仪式自然颇有微词。

这就使得体罚成为理所当然的教诲手段。

每天因为微不足道的失误而被打得遍体鳞伤,是所有外来神职人员必须忍受的日常。

“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神主保佑你们……”

“神佑北领地……”

佣兵们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交换了视线,手上的刀剑也跟着被无意识地握紧起来。

于是,洛迦教区救援就正式开始了。

第 120 章 120

120 这里好奇怪,没有一个孩子

全体支援队伍真正下船的时间,是船靠港后的第四天。

前三天里,前线人员按计划先行登陆,负责清理生活区与隔离区。

这两个区域将成为北领地支援队伍行动的基础阵地。

此外,一旦运转成熟后,这两个区域还将正式交还给洛迦教区的教会人员和政府人员继续维持。毕竟,北领地的人们也不可能真的在赛尔蒙公国,长长久久不离开。

因此,他们也不是像是无头苍蝇那样,着急着先给人发一个月的生活物资,又或者,急着先落地救人。

再加上,船上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下船参与救援之后,众人都不能轻易再回到船上。

下船的决定是需要非常小心谨慎的。

不能因为迫不及待地想投入行动,逞英雄,而破坏了整体流程的安排和人员的调度。

所有人都必须明白克制,等待最好的时机。

只不过,就算是留下看守船只,也绝非轻松的任务。

洛迦市因为饥饿而抢夺食物的人常常会潜到水里面,像是水鬼一样爬到船上,企图偷他们的物资……

“都说要吃的,就去教堂排队了,走几步路会怎么样?”

因为这些事在第一天的时候发生得太频繁了。

船上的人对他们的同情心被磨到极点,连做梦都在骂。

卸货没有气力。

另一方面,舒栎没料到事情会比想象中忙得多。

剩下的人每日手持棍棒巡逻,以免小偷或者强盗夜袭。

也就是说一天大概要发出去16.8~20吨的食物。

遇到大家好解决的,芬尼安会把机会让给别人表现。

为了清除鼠患,改善环境,阿利斯主教带着志愿者展开了捕鼠行动。他们连用熏老鼠的薄荷叶都拿出来了。结果,谁能想到小狐狸有如此亮眼的才能。

几次都是莱斯利提醒舒栎该休息了,他这才意识到几个小时已过去。

因为它很爱干净,拒绝踩污地,安瑟里奥主教甚至特地给它找来儿童推车当它的座驾。车子里面放着各种绢花、一面漂亮的手镜和一串铃铛。

那小狐狸刚靠近房屋,屋内的老鼠们就像是察觉到自己的食物链顶端靠近,纷纷窜逃,被教会成员一一擒获。

在这个期间里,北领地的目标是最大限度地协助他们尽快恢复基本的生活和生存能力。

在家里,芬尼安家境优渥,父母疼爱,妹妹依赖,自己还能跟着创业经商,在家里也是不小的经济支柱。

虽然他们没有下船,但是爬到桅杆处的水手们说,教堂门口的人群彻夜都没有散,有人甚至为了抢第一口饭,干脆睡在了教堂附近。

据说他是因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所以被单独要求暂时先留在船上。

想想,这种哀怨总是难免的。

能在佣兵和守卫眼皮底下偷走物资的人,不会太多。

因为这关系到什么时候去补物资。他们这次也带了很多钱过来,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这比他估算的2.4万人多出快一倍的量。

消耗的要比想象中快。

第一天的登记人数从来都不是全部,真正的数据往往要等到第二天之后才显露出全貌。那些因病、滞后、犹豫未归的人,加起来可能还有三成以上。

领口粮的人提供自己的身份证明,家庭住址和年龄。

谁也无法统计。

可轮到这种时候,他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事实上,阿利斯主教已经预料到这种混乱的局面。

因为在舒栎出发前安排救援物资的时候,是依据赛尔蒙公国各教区的平均人口计算的,这过程肯定也算过黑死病的致命率。

而芬尼安偏偏还是平常喜欢以捉弄小纳西为乐的人,如今就这样被遗留在船上。

准备的食物,肯定是要能够满足每个人至少500克主食和200克的其他营养物质。

可能是因为狐狸在北领地是丰收的象征,便是老鼠们的天敌。

可舒栎知道,他多半会在自己睡后,再次调账、查库。

当时第一天看数据的时候,舒栎的心就沉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第一天估算人口大概是2万8,第二天数据就飙升至4万5了。

不管如何,他们带过来的食物是足够整个洛迦教区的人们不事生产,持续生活一个月的。

一看便知道他们多是趁疫情混乱,抢占劫掠贵族财物的强盗。

这话说着,芬尼安还不忘抬手动动手指,一只黑色的千纸鹤正悄无声息地乘风在船体周围盘旋。

果然,第二天则需要消耗1240箱物资,大约消耗了30吨的食物。

维持秩序没有手段。

就算没有风,它也会用尾巴去摇铃铛。

无论怎么挣扎,他们都无法靠近船体或者岸边,连想要呼救一声,都有一抔水糊他们一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更别提发出声音。

此刻,它静静停在第四艘船的船尾,默默地注视着潜入水底,悄悄卸下船钉的恶人。

再还有可能就是,当时在萨伏伊教区得到的人口数据就不准确?

在教会,他被霍尔姆主教收为学生,是众神职人员们仰望的存在。

芬尼安叹了一口气:“谁叫我没有本事呢?”

莱斯利见舒栎揉了揉眉心,便把账目按在掌下,说道:“阿利斯主教,先去休息吧,都已经是深夜了。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事情就解决了。”

莱斯利装作没听见,不置可否。

而最令人唏嘘的竟然是,连纳西小狐狸在捕鼠行动中,都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这问题出在哪里呢?

一人一活页,按照地域进行划分。

洛迦教区大概是有6万人。

那是芬尼安的耳目。

前两天光是站着安排洛迦教区的实地救援,时间便一晃而过。

只要他们不贪,愿意按规矩前往教堂,肯定能够顺利度日。

被留在船上的也有少年芬尼安。

有人就安慰他说:“等可以下船的时候,阿利斯主教肯定就需要你的帮忙的。你早点休息吧。”

饥饿才是他们的燃眉之急。

只是他们还没有得逞,水下便突然的形成一股旋涡,缠住了他们的脚踝,要么将人拖入深海,要么猛然甩远。

这次带的救济用食物共415吨,零头已经抹去。他本来以为这批食物其实是支撑灾区人口恢复绰绰有余。

到底是谁动了这些粮?

守护阿利斯主教的安全还没有莱斯利可靠。

他认为第一批下地的应该是可直接食用的面包与新鲜水果,而非药品或医疗设备。

而那些无人看守的大宅子,在这两年间吸引了多少流民、逃兵、盗匪前来占据?

芬尼安继续哀哀怨怨地拿出短笛在吹,像是在对着海风诉说着自己的悲伤。

而洛迦市经过两年时间的疫病折磨,存活率会压到40%左右,也就是说,洛迦教区大概是2.4万上下。

*

遇到不好解决的,芬尼安会优先把人给处理掉。

教会人员和工作人员只管自己发物资,肯定没有想象到这数据的离谱程度。

他当时算过了。

这消息是岸上传来的。

他们打算让整艘船进水,趁着慌乱,掠走物资。

船上的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海浪的声音罢了。

看他这样,众人也感同身受——居然这种时候,连一只爱美的小狐狸都比他厉害。

可是这也不会让一群人都干了一次这件事,却没有记录在案,或者没有被发现的。

还是说,灾区隐藏着大量未登记人口?

就连他最自满的谈判能力,因为安瑟里奥主教的过度配合,彻底束之高阁。

不到半天,他们便清出一整排干净的宿舍供人入住。

黑死病爆发期间,人口肯定会缩减至50%以上,其中包括病死的、出逃的以及饿死的。

人们移动时,也推着它走时,铃铛也跟着哐啷作响,叫它格外神气。

毕竟洛迦市当年曾极度繁华,富商巨贾、贵族豪客比比皆是。黑死病爆发后,大量庄园被遗弃,或交由仆人看管,主人早已逃离。

可是,他这两天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了。

然而,意料之中也好,意料之外也罢,总有人无视规则。

这不排除有人排队多领一次紧急救援口粮。

毕竟,为了顺势清点整个教区的人口,叫上政府的书记员协助之外,也有会计师也在协助管理数目。

事实上,舒栎这两天都有在严格计算发放的口粮数量。

随着大量佣兵下船维持秩序,船上的守备薄弱。

数据造假?

于是,大家也总能看到这少年站在甲板上,望着教堂方向唉声叹气。

他彻夜难眠,只能吹奏短笛来缓解郁闷。

此刻,千纸鹤再次发现了外来者。

他们敢重复上报的,也没办法生编硬造出一万人出来。

小狐狸纳西在清除这方面彻底封神。

舒栎听着话,忍不住笑道:“怎么?这里是有午夜精灵,偷偷为我干活吗?”

他在学校是天之骄子。

舒栎很清楚,这只是开始。

尤其是克洛德指明的,若是碰到一批穿衣戴银,衣衫华丽名贵却不合身的人,那便完全可以当场处置。

可第一天里面,账目上记载着已消耗780箱食物:220箱大箱(每箱40公斤重),560箱小箱(每箱20公斤重),正正好是二十吨食物。

现在,还查不出来。

可这件事也不难,只是该怎么做得漂亮,这才是问题所在。

舒栎也不戳破莱斯利的心思,又继续说道:“看账目的时候,我还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莱斯利侧头看着他,神色认真。

舒栎手指敲在账目上,轻声说道:“来领物资的人没有一个是低于16岁以下的孩子。他们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