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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三角恋

“心雨,你等下,等等我。”柳姑然喊着追上来,拽住闺蜜,“你早知道了是吧?你们见过了是吗?”

停车场,裴心雨转回头,路灯下,一脸颓废。

“她,那个,她对你讲什么了吗?”柳姑然紧皱眉头,磨着牙,十指插进头发里往后顺头发,一下又一下。

裴心雨摇摇头。

“哦,她当不认识你?”看闺蜜低头不接话默认,柳姑然后悔自己刚才没扇那个金子了,手指作梳暴力梳着头发转了几圈,再看看低垂着头的人,“我说怎么这半个月你这么不对劲,不是,你一个人搁心里发酵没用啊,得给慕云说啊。”

“说什么?”裴心雨抬头叹口气,肩膀颓了下来,又能说什么呢,说了徒增烦恼,游嘉树和她已经成为过去时了,现在她是金时归,有她的个人感情很正常。

“她这是渣。”

裴心雨转头看看不远处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咖啡馆,门前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沉默良久,开口:“她不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渣,现在也是,这么多年了,她有感情很正常。”

柳姑然挑下眉毛:“你干嘛还替她说话。她和谁谈不成,非和慕云谈,这让我们以后怎么相处?!”

“她开始谈的时候应该也不知道慕云是我朋友吧,所以,这也可能是她选择漠视我的原因,她不想再提及过去。”语气难掩失落。

“所以渣啊,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说的。”柳姑然跺脚。

裴心雨没话接了,确实,再怎么的,两个人曾经那么相爱过,怎么这么绝情,而且她知道了自己和慕云的这层关系,没有一点难堪么?

“算了,上车吧。”

“不行,还是得给慕云说,这闷在心里多影响我们的感情。”柳姑然心里憋不住事。

握着方向盘的裴心雨,思绪像一团乱麻,纠缠不清。她忘不了游嘉树,可是此情此景,她也不适合再惦记游嘉树了,毕竟她已经是金时归了,好朋友钱慕云的金时归。

这么想着想着便有些走神,直到“砰”地一声,车头猛然一震,才惊觉撞上了一辆车,一辆红色拉风跑车。

吓得裴心雨立刻回了神,刹车踩到底,打开双闪灯,握着方向盘喘气。还好只是轻微追尾,人都无碍。

“你别慌,撞得不严重,我先下去看看。”看着六神无主的闺蜜,柳姑然后悔自己一直絮絮叨叨地,可能扰乱她心神了。

红色跑车上懒洋洋伸出一双腿,红色高跟鞋轻点地面,藏蓝色呢子长裙,黑色针织衫,大波浪,红唇,戴着墨镜。

「大晚上的还戴墨镜,真是够装B的。」柳姑然看着下车的妖娆女人撇嘴。

被撇嘴的妖娆女人看到她愣了下,缓缓摘掉墨镜,甩了下大波浪长发:“好巧哦。”

段筝!

一看清说话的人,柳姑然几乎条件反射想转身,转了半截定住了「我怕她什么,有病。」骂完自己就抱着手臂挺直胸脯,仰起下巴,不能输了气势。

裴心雨也认出来了,毕竟在网站简介上看到过,真人比照片更漂亮要妩媚,还有点风骚。

“你的车?”段筝右手捏着墨镜,左手指尖轻轻滑过车身,在车尾处停下,转身倚靠住车边凹造型,抬手又撩下大波浪,眼神在空中画了一道线,点到地面又抬起,落到柳姑然眼上,风骚无边。

柳姑然猛地吞下口水,胀红了脸,心里万骂奔腾:喵的,死贱人,风骚。

“是我的,不好意思啊。”裴心雨放好三角警示牌,急走两步过来弯腰道歉。

段筝转动眼球睨了一眼裴心雨,微笑促狭的脸立刻绷紧了,停顿几秒,旋即用捏着墨镜的右手虚遮着嘴笑:“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缘分呀。”最后一个“呀”字尾音拖得很长,咬得很娇。

柳姑然闭眼睁眼想翻白眼。

手掌在车面轻轻一撑,段筝从靠着的车尾弹起,脚尖点地,唇角微翘,眼波流转,慢走两步贴近裴心雨打量。

玫瑰香水味撒一路,熏得柳姑然闭上了眼。

裴心雨被贴得后退一步:“是我全责,走我的保险。”

段筝甩着眼镜再度靠近,胸几乎要贴上来:“不急,您贵姓?”挑着眉,笑容带着戏虐,语气轻飘飘仿佛在调情,动作轻浮。

看着这,柳姑然倒吸了一口气,绷紧嘴巴,当着我的面撩我朋友,真是够贱!

“我姓裴。”裴心雨正说着交警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您好,是我不小心撞上了她的车,我全责。”裴心雨说道。她是追尾,追尾定责也是她全责。

“把车挪旁边。”交警指挥。

段筝扭着腰勾着笑又走回车旁,临坐进去前还戴上了墨镜。

“真够造作的,交警眼皮子底下还在那扭。大晚上的还戴墨镜,怎么不黑死你。”柳姑然闷声碎骂。

轻微剐蹭,后车全责,很好处理,五六分钟,单子开完交警就离开了。

“裴小姐,加个v信,后续我们联系走保险。”段筝身体没骨头一般靠在裴心雨的车头,细腰扭成麻花,举着手机,手机上是她v信二维码,眼神带着玩味,挑逗。

柳姑然长吐出一口气,她想上去扇段筝,当着她的面调戏她的好朋友。

“单子上写电话了,打电话就可以。”裴心雨实在不想招惹这样的人,看着不正经。她不明白柳姑然怎么挑了个这么浮夸的货色一夜情的,还温柔大姐姐,鬼迷眼了么?

段筝一转身趴了过来,低头凑近裴心雨,轻摇着头,低声说:“no,no,no,我不打电话,只发v信。”

「你还该死呢。」柳姑然在心里骂已经不解气了,恶狠狠上前一步,用鼻孔看她,“我来加。”说着就扫了V信,v信名叫「风筝」,“切,就应该叫‘疯子’”

段筝看柳姑然抢先加了,又靠回车头坐直,叹一口气:“好吧。”不情愿的样子。

柳姑然鼻孔不停掀动,握着手机的双手已经开始发抖。

“贵姓?我备注一下。”单手托着手机,眼神点下地面又抬起,睨柳姑然。

“姑姑。”柳姑然克制着自己的暴脾气,眼神要盯死人。

深吸一口气,闭眼,鼻孔叹出气,睁开眼后,段筝又恢复那副妖娆的表情:“逗我呢,怎么不叫姨姨?”

“你叫‘姨姨’也行。”柳姑然盯着她,鼻孔冒气。

“哼”了一声,大波浪一甩,墨镜一戴,藏蓝色呢子长裙里屁股忽左忽右,段筝扭回了车里。

“你看她那个贱样子,我当时是怎么了?高反傻了?怎么会选择个这么骚的货色!”

“还以为她很温柔,我肯定是高反出现幻觉了。”

“哎呦,啊啊啊,她怎么这么贱。”

“不要脸,当着我的面都敢调戏你。”

都快到家了,柳姑然还坐在车上抓着头发骂不停。

裴心雨听着插不上嘴,好朋友碎碎骂了一路,骂段筝扭腰、摆臀、挑眉毛,骂她不分轻重调戏人,骂她不知廉耻

“她很漂亮不是么?熟女。”裴心雨不知道该怎么缓解闺蜜的情绪了,只得客观说两句。

“熟女?我的头,我真的气晕了。”

“哎,你说我当时是不是鬼附体了,怎么还认为她温柔会照顾人啊?”

“太可怕了这个,高反太可怕了,比喝醉还可怕啊,喝醉顶多是断片,高反是出现幻觉啊!”

“都不是个好东西,我说怎么和游嘉树,哦,不对,是金时归玩得那么好的,都不是好东西,专吃窝边草。”

她已经骂得口不择言了,开始连带金时归一起骂。

“我今天必须得给慕云说清楚,让她看明白,这都是些什么玩意。”柳姑然下车时狠甩了下车门。

裴心雨听得也心烦意乱,内心本来就苦涩,这下像是又零零碎碎压过来一些小石子,胸口更闷。

柳姑然躺在裴心雨房间的沙发上等钱慕云回来,她气不过,她要揭秘。

等啊等,都快夜深十二点了,才听到电梯门响,柳姑然一骨碌爬了起来,要奔向门边。

“然然,你别激动,慢慢说,慕云毕竟刚谈。”裴心雨起身拽住了柳姑然,叮嘱。

柳姑然咬咬牙,一把甩开裴心雨的手:“她那是个好玩意么,得让她清醒了。”

“不是,游嘉树不是那种人,你别”裴心雨话没说完,柳姑然就大力拉开了房门。

电梯旁游嘉树正搂着钱慕云热吻呢,或者应该叫金时归。

门内撞破的两个人都吸了一口气,裴心雨觉得心脏快跳出来了,血直往头顶涌,她条件反射低垂下眼神,背过身去。

「不觉得过分吗?明知道两个人对门住,游嘉树还一而再地在门口接吻。」

柳姑然咽了口空气。

而两位正亲热的人被大力拉开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钱慕云脸红成西红柿,低下头往耳后掖头发,不知道要往哪里躲,转身开了房门逃进家里。

遗留在战场上的金子满脸绯红,她用手虚握成小圈盖着唇角咳了一下,低头转身进电梯,伸手掀按钮。

“砰”,是裴心雨把柳姑然拽进房间,甩上房门,她心里酸得厉害。

“不是,我们心虚什么呀?”柳姑然盯着闺蜜的眼睛问。

裴心雨叹口气走回沙发,把自己摔到上面闭上眼,她心里难受啊。

“吱扭”,是柳姑然拉开房门冲了出去。

“慕云,慕云,你开门。”暴脾气的声音都大了。

叫了许久,钱慕云才打开门,脸色绯红,扭扭捏捏,还是不好意思,毕竟刚才和女朋友亲热被俩闺蜜撞破了。

“你进来,有事找你说。”柳姑然拉着钱慕云进屋让她也坐到沙发上,她抱着手臂看着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位好朋友开口,“我们三个是好朋友哈,有话都开诚布公说,没必要藏着掖着。”

钱慕云一看这架势,觉得像有正事,看看裴心雨,发现她正仰躺在沙发靠背上,手背搭着眼睛,嘴角微微下垂,面色不虞。一头雾水。

“慕云,你的金子是心雨以前的女朋友。”柳姑然简明扼要,一句话概括了要谈的内容。

裴心雨一听坐直了身体,手肘撑在膝盖处,捂住了脸。

钱慕云似乎没听明白:“什么意思?金子是心雨以前的女朋友?”她只得重复问一句。

“是。”

“谁?”钱慕云知道裴心雨正式女友只有游嘉树一个,不明白哪里是哪里?难道还有别的女朋友?

“金子就是游嘉树!”柳姑然这句话一说出来,裴心雨就长出了一口气。

钱慕云像是更不明白了,皱着眉头思考:“连名字都不一样?”她只得这么说,她不相信。

“不知道,可能是改名了,我这么说吧,心雨通过游嘉树的v博找到了她的工作地点,就在兴台区星辰大厦1栋17楼,她是「一颗树」的董事长,而我们搜「一颗树」的董事长,名字叫金时归。明白了吧,金时归就是游嘉树。”皇上不急太监急,柳姑然快速讲解,有些混乱。

钱慕云睁大眼睛,脑袋疯狂思考,直到思考到最后她扶住额头,脸色越来越难看,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按了免提。

“金子,嗯,问你个事,你具体是在哪里工作?”

“怎么了,宝贝?”

裴心雨听到这句“宝贝”又吸了一口气,把脸扭向一边。

钱慕云看看裴心雨的表情,咬了咬嘴唇:“到底在哪里?”

“星辰大厦这边啊!”

听到这,钱慕云猛吸一口气,用手撑住额头:“什么公司?”

“亲爱的,你怎么了吗?查岗啊?”电话那头说话黏黏地。

柳姑然摇头,这算什么事,两个好朋友和同一个人上了床,问题是第一个上床的人还对人家念念不忘,这以后怎么相处,公司要解散了吗?

“我再问一遍,什么公司?”钱慕云还有最后一丝侥幸。

“「一棵树」啊,宝贝,不是告诉过你么,我们是开烤肉店的,什么时候我带你去吃”

电话那边的金子话还没说完,钱慕云就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颓坐在沙发上。她是知道裴心雨对游嘉树的感情的,而自己已经和游嘉树上床了,虽然改了名字,但人没变啊。想到这,头晕得厉害,闭上眼按太阳穴。

突然,钱慕云像想到了什么,猛抬起头看向裴心雨:“既然她是游嘉树,为什么见了你,她没反应啊?”

柳姑然一听“哼”了一声:“所以啊,这就是渣啊,明知道你俩是好朋友,她还乱搞!”

钱慕云听完这个消息也崩溃了,裴心雨智商很高,既然已经推断出来游嘉树就是金时归了,那就错不了。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她只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和金时归是第一次,很投入,她承认她很喜欢金时归。

一想到和自己上了床的金时归就是闺蜜心心念念的游嘉树,她就感觉天要塌。

老天太会捉弄人了。

柳姑然抱臂站着,看着坐在沙发上各自按着额头的两个好朋友,再看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你们俩,打算怎么办?”总得面对啊,她受不了这样的煎熬。

裴心雨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暗淡:“我今天有点累了,先去洗澡休息了。”

她被游嘉树搂着亲吻过,刚才一看到游嘉树搂着钱慕云亲吻,她就觉得胸口发疼,心如刀割,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自处。

站起身,裴心雨走进主卧,肩膀耷拉着,像是随时要塌掉。

钱慕云呆愣半天,低头喘了两口气,“嚯”地站起身,转身出门进了她自己家,两道房门都摔了一下。

“砰!”

“砰!”

“完蛋,好姐妹因为一个渣女要决裂了么?”看着这副景象,柳姑然瘫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公司也要解散,M的,我还指望明年买房呢,好了,直接失业,这个死游嘉树,金时归。”

第22章 双胞胎?

两个好姐妹并不是要决裂,只是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次日上班,仨人一辆车,柳姑然开着车,裴心雨坐副驾,钱慕云坐后排,一路寂静。

柳姑然心里嘀咕不停,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冲动了,非上去揭开这块遮羞布做什么啊,这整得气氛尴尬得说不了一句话。

一整个上午也是,寂静,平常仨人在办公室里都是激烈讨论,有说有笑的,这突然转换的画风让本就爱热闹的柳姑然很不适应。

她几度想找话题挑动气氛,奈何没有人理她。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三天,到第三天,柳姑然实在憋不住了,但比她更憋不住的还有一个人。

金子。

金子抱着玫瑰花跑来了。

「当当」,前台付露露敲门:“慕姐,外面金女士找您。”

这次钱慕云没有喜笑颜开说让她进来,只见她叹口气,继续翻阅着文件,头都未抬起:“就说我开会,会很晚,把她打发走。”

裴心雨就坐在她旁边,听到眼睛动了动,握着鼠标的手指蜷了又蜷。

柳姑然不吭一声,眼珠来回转着观察。

“好的,慕姐。”付露露折身出去。

“慕云,慕云。”外面响起金子的声音,急促,带着恳求。

“金女士,您这样闯进来不合适,钱总在忙,您……”是付露露的声音。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金子踏进办公室:“慕云。”直奔钱幕云的办公桌,玫瑰花放到了桌面上。

“露露,你先出去吧,带上门。”钱慕云绷着脸交代。

“你到底想怎么样?”待门被关上后,钱慕云冷脸质问金子。

金子微弯下身体,用手肘撑在办公桌上,低下头:“你这几天怎么都不理我,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怎么了嘛?”声音压得有些低,撒娇。

旁边的两位非当事人却都听清了。

裴心雨咬了下嘴唇,站起身要走。

“心雨,你不要走。”钱慕云也站了起来,抬手阻止住好朋友,看向金子,“我问你,认不认识她?”看向裴心雨。

金子顺着钱慕云的眼神看向裴心雨,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脖颈上一颗小小的风流痣,明艳妩媚。眼神茫然,摇了摇头。

钱慕云吸了一口气:“你有没有发生过车祸,碰到过脑袋?”

“没有。”金子不明所以。

“好,那我再问你一遍,认不认识她?”

金子又看向裴心雨,裴心雨已经转过身,背对着她了:“哦,你说是你好朋友的。”

“我问你之前认不认识?”钱慕云脸颊肌肉抖动,还不诚实。

“不认识。”

她这句“不认识”一说出来,裴心雨的肩膀晃了一下,柳姑然闭上了眼睛。

“啪”,一声脆响惊呆了三个人。

裴心雨扭过头,嘴巴张了下。柳姑然睁开眼睛,眨巴了一下。被打了一耳光的金子捂着脸,一脸委屈。

“我最恨别人骗我,你个骗子。”打人的钱慕云哭了。

“不是,宝贝,我怎么骗你了?宝贝。”一看恋人掉泪,金子也不委屈了,过来就要抱住钱慕云哄。

“你走开。”钱慕云推开她,用手指着门口,“你走!”

“宝贝,怎么了吗?我做错什么了?”金子脸上印着一个手掌印,前倾着身体,委屈着脸求着。

“你走!”钱慕云泪如雨下,咬牙切齿,她第一次这么真心地付出感情,竟然被骗了。

“好,好,我走,我走,你别生气了,我走。”金子看钱慕云掉眼泪,也慌了,说着拉开门就跳了出去。

钱慕云捂着脸跌坐在凳子上,肩膀不断抖动。

柳姑然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她没想到一向温柔文静的大小姐钱慕云会扇人巴掌。

另一位重要非当事人裴心雨则是抿了好几次嘴唇,终是没有开口,按着桌面跌坐在凳子上,捂住额头。

“哎,那个,我们今天提早下班,我做东,一起吃烤肉去,哦不,吃火锅去吧。”柳姑然看两个好朋友彼此不尴不尬的,想缓和两个人的关系。

钱慕云比裴心雨还要大两岁,三十岁的人了,足够成熟,她只是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不过十来分钟就平复下来,再抬起脸,已经面色如常:“好,一起吃饭。”

“走。”裴心雨说着站起身,挎上包,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三个好姐妹并肩进了电梯。

还没到饭点,火锅店里人不是很多,仨人捡了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坐下。

点好锅底和涮菜后,三个人依次起身去调麻酱。

柳姑然坐在座位上看着站在调料台配着调料没有交流的两位好朋友,心里的鼓还是敲不停。虽然两个人都表现得没伤筋骨,但她觉得这件事绝不是只伤皮毛的事,特别是对裴心雨,那可是她心底的草蛇灰线,量子纠缠啊,不可能不介意的。这么想着便决心讲透,尽量缓解这份尴尬,争取保住友谊,保住公司,保住要买的新房。

“我们仨可是肩并肩的好朋友。”柳如然一开口,钱慕云就打断她,“放心,不会因为一个欺骗我的女人就断了我们的友谊。”

裴心雨听到这,手顿了一下,看向钱幕云:“你,是不是给她机会解释解释,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柳姑然往锅里一边倒羊肉片一边问:“哪里不对?她自己也说了她没被车撞。”

看着锅里七上八下翻腾着的羊肉片,裴心雨幽幽开口:“会不会是我搞错了呢?”游嘉树是比较沉默寡言的人,而金子明显很跳脱。

“呵,哦,你认为你那初恋痴情是吧,觉得她不会这么渣?”柳姑然捏着长筷子焯羊肉片,看向裴心雨,隔着水蒸气,看不真切表情。

“不是痴情不痴情,是感觉变化很大。”裴心雨皱着眉头思考。

“什么变化?”钱慕云感兴趣。

裴心雨放下筷子,托着下巴陈述:“就,各种,比如眼神,游嘉树的眼神是那种有点忧郁,淡淡哀愁的,而金的”

“得,能不能别说得那么抽象,还眼神。有没有比较实的东西?”柳姑然是急性子。

“就,感觉吧,一种感觉。”裴心雨眼神飘远。

“切,更虚了。”柳姑然听不下去了,开始挑出来羊肉片放到麻酱碗里蘸着吃。

钱慕云很上心,毕竟关系到她的女朋友,确切地说是她和裴心雨共同的女朋友,这么一想觉得好别扭。

“你觉得不是一个人?”

“但是从她微博推测来看是同一个人,她微博上的内容是确定的,就是金时归。”裴心雨也想得头疼,经过半个多月的混乱后,她渐渐冷静下来,越来越感觉这个金时归不像游嘉树,可所有的证据又都确切地指向了她就是游嘉树。

裴心雨和钱慕云都没有食欲,看着旁边的柳姑然大快朵颐,涮完羊肉涮豆腐,涮完豆腐涮青菜,一边吃着一边喝西瓜汁,蘸完麻酱蘸香油,撒葱花放香菜,头也不抬,盘子空了一个又一个。

在柳姑然打了个小饱嗝,抽出纸巾擦嘴后,两位好朋友也都起身了。

十二月的晚上,寒风刺骨,三个小姐妹下了车都裹紧羽绒服、拉高围巾往小区楼道急走。

楼道口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游嘉树,哦,不,确切地说是金时归——金子,迷雾灰色短款廓形羽绒服,深灰色呢子长裙,捂着咖色羊毛围巾,高跟鞋跺不停转着圈取暖。

一看到钱慕云走过来,金子便一路小跑奔了过来,拉下羊毛围巾:“慕云。”鼻头发红,出口成雾。

“走开。”钱慕云看了两眼旁边的朋友们,推开她,径直快步往楼道口走。

“慕云,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金子一看她走,忙小碎步追上去,软着身子求。

裴心雨眉毛动了下,太不像了。

“你哪里错了?”钱慕云停下脚步问。

金子可能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明显一愣,眨了眨眼睛:“你说我哪里错了,我就哪里错了。”身体挺得板正,捂着胸口的羊毛围巾,委屈又认真。

胸腔起伏,钱慕云眼神凛冽,这纯粹是当傻白甜一样在哄自己。

裴心雨抬眼看金子,一脸谄媚,毫无原则,撒娇打滚的态势太不像她那个车马慢、带愁绪的游嘉树了。

“哼”,柳姑然嗤之以鼻,抱着手臂立在旁边看闹剧。

“走开,不准在这里。”钱慕云甩开了摇着她胳膊的金子,整天就知道撒娇。

“不嘛,那你原谅我,好不好?”又蒯上了胳膊,轻摇嘟嘴。

柳姑然翻了个白眼,不是说沉默寡言、车马慢么?这粘人玩意是什么东西?

“你知道哪里错了吗?就让我原谅你,走开。”钱慕云冷眼蹬,甩开还摇着她胳膊的手,快步走进电梯。

“慕云,慕云。”金子喊着追赶,是进了电梯,但还是被拒到了家门外。

撅着嘴看着甩在眼前的房门,金子扭头看向钱慕云的两位好朋友:“她怎么了吗?”灰头土脸。

裴心雨盯着她的脸仔细看,从眉毛到眼睛,从眼睛到鼻梁,从鼻梁到嘴巴,从嘴巴到下巴,甚至是一侧露出来的耳朵,戴着的珍珠耳环。

“像,又不像。”

这个答案金子听不懂,柳姑然也听不懂。

直到清晨走进公司,裴心雨还在思索——怎么回事?金时归确定是游嘉树,但为什么从照片里走出来差别那么大呢?

“心姐,早上好。”前台付露露打招呼。

“嗯,早,咦,这是什么玩偶?”裴心雨正要走过去,眼睛瞟到前台新摆了一对动漫玩偶,巴掌大小却栩栩如生,一个天蓝色头发,穿着黄金机甲战斗服。另一个紫罗兰头发,穿着槿紫色战斗衣。上前摸了摸,搪胶材质,光滑细腻,两个玩偶眼角眉梢一摸一样。

“我拆盲盒得的,星矢。”

“什么屎?”

“哦,是圣斗士星矢,心姐没看过这部动画片吧,好古早的了。”

“没有,还挺可爱的,小人儿换衣服不说,还染了不同颜色的头发。”

“不是换装了,他们是撒加和加隆,一对双胞胎。”

“哦,双胞胎啊,怪不得长得这么像。”裴心雨说完放下玩偶,抬腿走向办公室,三步之后,定住了。

缓缓转身,脸上的笑意已倏然消失,瞳孔越来越大,眼角肌肉微微抽动。

“露露,他们俩什么关系?”

“双胞胎啊。”

裴心雨像被电击了一样,眼睛猛眨了下,她赶忙捂住头。

“心姐,你没事吧?”付露露见状忙从前台里面绕出来扶住她。

裴心雨看向那对面貌几乎一摸一样的玩偶,眼里慢慢荡上一层雾,嘴唇颤抖:

“双胞胎?!”

第23章 游嘉树

星辰大厦坐落在北城兴台区的核心地带——科技园区,共有12栋楼,围成一处静谧的商务天地,1栋楼在主干道的拐角处,交通最便利,视野也最好,对面就是湿地公园。

当太阳缓缓升起,还雾蒙蒙的时候,园区内已经有不少人影出没。早高峰时间,大厅里更是一波接一波的人穿过,脚步匆忙,空气中弥漫着提神咖啡香和香甜面包味,大家排队刷过闸机后有序站在电梯门前等电梯。

“大金总好。”一位蓝发女孩飞奔着跑过来,抬手理头发的档口瞟到面前站着的女人,马上绷直身体打招呼。

金子眯了下眼睛,抬起下巴:“新来的?”

“是的,金董。”蓝发女孩眼神闪烁,把挎包从肩头滑落到手里,嘴唇抿出商务笑容。

电梯门打开,大家鱼贯而入。

“等下,等下。”在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一叠急促的声音飘过来。

金子按住开门按钮。

女孩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整理着挎包带子,喘着气冲进来,看清开门的人,微微欠身:“谢谢小金总。”

“不客气。”金子勾唇一笑。

蓝发女孩微微张了张嘴,低垂下眼睛。

“滴。”

“滴。”

“哎,由由,你等下。”出电梯,在门前打过卡后,蓝发女孩拉住端着咖啡的女孩。

“怎么了?”

“我今天又认错了。”

“啊?你又把小金总认成大金总了?”

“嗯。”蓝发女孩扁着嘴点头。

被叫做“由由”的女孩叹一口气:“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大金总”

“穿西服西裤,可是今天小金总也是穿的西裤哦,你别给我说眼神不一样哈,这个我可看不出来。"蓝发女孩有些委屈。

“那,小金总也戴胸针了么?”由由目光上扬,啜口咖啡。

“没注意,应该没有。”

“对啊,大金总每次穿戴都有胸针的,要么是在胸前,要么是在衣领,或者在袖口,大金总穿衣很讲究的。而且主要是气场啊,气场,小金总活泼,大金总是温润型的好吧。”

“气场这谁能看出来”蓝发女孩正抱怨呢,电梯门开了。

走出来一个穿着藏蓝色呢子大衣的女人,身姿高挑如松,茶棕色锁骨发蓬松有型,柔顺地垂在天鹅颈旁,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眼窝深邃,左衣领上的海棠花珍珠胸针,耀眼璀璨,优雅稳重间还透着生机勃勃之感。

“大金总好。”

“嗯,早上好。”声音清润,语调缓慢,低沉磁性,嘴角一勾,丹凤眼顾盼生辉,让人想到星眸秋水。

打过招呼后,戴着胸针的漂亮女人朝办公室走去,高跟鞋踏在地板上从容轻盈,棕咖色阔腿裤随着步伐摇曳飘逸,自然随性的精神气韵让人移不开眼睛。

“哦,明白了,这就是大金总和小金总的区别,这就是气场。”蓝发女孩盯着那远去的挺拔背影,不住点头,“也不能怪我啊,毕竟她们俩是双胞胎,长得实在太像了。”

“除了外貌像,气质、性格差别还蛮大的,你多接触接触就能看出来了。”由由说完端着咖啡就往工位走去。

「一颗树」的logo在明亮的前台闪着低沉暗哑的淡光。

被喊作大金总的女人就是「一颗树」的董事长——金时归,只不过她更喜欢亲近的人喊自己为游嘉树。而被喊为小金总的则是金时归的双胞胎妹妹金姊归。

游嘉树走进办公室,脱掉呢子外套,取下围巾,挂到衣架上。深灰色羊绒开衫里是浅灰色打底衫,一枚底部是一块暗绿色宝石的锁骨项链垂在打底衫上,光泽圆润。

整个人温婉如玉。

「当当」,有人敲了敲开着的门。

游嘉树看了眼门口,又低下头坐到办公桌后,坐姿笔直:“进来吧。”

“姐,妈让我问问你今晚有安排没?她要给你煲爱心汤。”是金姊归走过来,一错身就坐到办公桌上,晃腿。

“下去。”游嘉树瞟了一眼,继续翻文件。

金姊归“啧”了一声,还是听话地从桌子上跳下来,瘫坐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

落地窗外霞光四射,视野通透。不远处的湿地公园落了薄薄一层白霜,仿佛被一层银色的薄纱覆盖。树枝光秃秃挺立在寒风中,摇曳颤抖。湖面上几只不怕冷的野鸭还在游来游去,低头啄食。望过去,静谧、冷冽却充满生机。

“妈就是想你啦,你这一出国就是半个月,昨晚如果不是你飞机落地太晚,都想叫你过去吃饭呢。”金姊归躺在沙发上伸手够茶几上的零食,“肉肉也想你了,它这几天食欲都不太好。”

“你又欺负它了?”

“我怎么欺负它啊,它跟着咱妈睡的好吧。真是受不了,就你惯的,一只猫,整天像个人一样让搂着睡,成精了。”巧克力解开已经放进嘴里,金姊归说话含糊不清,“晚上去不去喝汤啊?”

“今晚去不了,我一会过去看下她”话没说完,又有人敲门。

「当当」,是大波浪段筝走过来。

“回来啦?哦,金子,你怎么躺这?”

游嘉树抬腕看了看时间:“有事吗?我下午一点的飞机,去蒙市的展销会。事情不重要的话等我回来再聊。”

“筝姐,你觉不觉得我姐太拼命了,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都没一点个人生活,无趣。”金姊归说着又拆开一板巧克力糖要往嘴里放。

“呦,看样子你最近的个人生活不错啊,和那个谁,钱小云?”段筝一撩大波浪,撑住办公桌面笑着调侃。

“钱慕云,我都说过多少次了,还记不住。”扔掉巧克力糖纸,金姊归坐直身体,语气抱怨。

“哦,对,钱慕云,上次让我载着你去送桃酥,出门我就被人追尾了,你得请我吃饭。”

“这都好说。”金姊归说完又瘫倒在沙发里,摆手:“别提了,现在不理我了,怎么找她都不理。”

“闹别扭了?”段筝看她嚼巧克力,忍不住扭过来坐到沙发上也抓了一块,悉悉嗦嗦拆包装纸。

“明明晚上送她回家还好好的呢,早上突然就翻脸了。”金姊归皱紧眉头,思考不明白。

“不会是你技术太差吧,人家嫌弃你。”

金姊归一听抬起身体:“不可能,那方面她爽着呢……”

“咳,”坐在办公桌后的游嘉树咳嗽一声,“谈恋爱就好好谈,好好待人家,有误会就诚恳说清,有错误就及时改正,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训斥妹妹。

“我没乱整好吧,我现在变乖了,你看,我来公司两三个月了,工作也很努力吧,也没乱去勾搭别的女人。”金姊归挺着脖颈抗议,青筋时隐时现。

“你知道就好。”游嘉树说完不再理她,继续翻阅资料。

“唉。”金姊归窝进沙发里叹气,她怕姐姐血脉压制。

正叹气呢,手机响了。一看屏幕,金姊归脸笑开花,马上坐直身体,“嗯,慕云,在公司,现在吗?可以可以,我马上过去,你等我。”说完话弹跳起身,“这是原谅我了吗?让我马上立刻现在就过去,听听,‘马上’‘立刻’‘现在’,哈哈,要生扑我吗?”

“要命了,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走啦,走啦,再见。”

“筝筝姐,么。”金姊归两眼发光,手舞足蹈。

段筝嘟嘴飞吻:“么”

“姐,么。”

游嘉树转过眼神没回应,望着妹妹跳着跑走的背影,叹气:“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小孩子都谈恋爱了。你呀,比她就大8分钟,看着大了8岁都不止。”段筝笑,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办公桌旁,靠着桌面,抬脚轻踢游嘉树的腿,笑得鬼,“哎,你知道我前几天遇到谁了吗?”

“谁呀?”游嘉树头也不抬对着文件看电脑上的报表,随口问道,她以为又是好朋友的哪任老情人。

“裴心雨,你的白月光。”

这句话一说出口,游嘉树就愣了,手放在鼠标上没有再动弹,看向电脑屏幕的眼神突然就直了,瞬了瞬眼神,干咽口空气,抬头:“怎么遇到的?”脸色严肃。

“撞车。”段筝漫不经心。

“咚”,椅子被弹开的声音,游嘉树猛地站起身:“你开车碰到她了?”一脸紧张。

“啧,瞧你这紧张的样子,还说只是当朋友,这是普通朋友该有的反应么,这是前任该有的反应么……”

“到底怎么回事?”游嘉树抬手打断她。

“哦,你急了,你急了,”段筝伸出手指晃悠,“当然没事呀,不过就是她开车追尾我,剐蹭而已,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动不动就出车祸啊,明明不会骑电动三轮车,你非骑上干嘛,这下撞到腿了吧,哎,你腿好了吧?”说着低头瞅游嘉树的腿,棕咖色阔腿裤熨烫得板正,外表正常。

“好啦,腿没事。剐蹭完呢,你有没有给她说我?”游嘉树眼睛直盯着段筝,眼神着急,语速稍快,语调还是不疾不徐,整个人还是不紧不慢。

“没啊,没经你允许我哪敢说,再说你这能是一句两句就说得清的吗?光解释怎么从游嘉树改名到金时归都得解释半天。”

“哈。”游嘉树长出一口气,重新坐下。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七年了,还念念不忘呢,念念不忘也就算了,你光明正大去见人家啊,鬼鬼祟祟地穿着小熊衣服站人家门口卖什么冰糖葫芦。”段筝撩了下大波浪,曲起手指敲击桌面,“卖冰糖葫芦也就算了,你还非骑那个电动三轮车,不是说了我晚上接送你吗?你急的是什么啊?!”

“那天你不是和客户谈太晚嘛,我着急开摊。”游嘉树伸手从旁边拿资料。

“蹭”地站起身体,段筝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按着游嘉树的椅背,把人拘在面前:“不到七点啊,你就开摊开摊的,你又不是卖冰糖葫芦的,不就是为了看她吗?!六点多她还没下班呢好吧。”

“哎呀,好了,筝筝姐,这不都没事吗?”游嘉树双手在桌面放平,语气软下来。那晚也把她吓坏了,正赶上晚高峰,电动三轮车冲进马路中间被一辆商务车给撞翻了,还好只是碰到腿。

“那天真是你命大,只是被车撞了下,轧到左腿,你说要真是”

“好啦,别再说腿啦,不过就麻烦跑一趟C国的医院而已。”游嘉树打断她。

“哼,你怎么不敢给金子说你去C国看腿的事啊,怕她告诉我干妈吧。”段筝翻白眼。

“你可不要再说这事了,让妈听到又该担心了。”游嘉树用签字笔轻轻捅段筝。

往后撤下身体,段筝语重心长:“我可以不说,但是你这个追人的方式能不能改改,以后别再碰电动车了,自行车也不行,你就吓人。”

游嘉树躺靠在椅背上,抿唇笑:“知道啦。”

灿烂一笑,眉若星河。段筝没了脾气,鼻孔叹出气,又像想到什么,低下头,眼睛炯炯有神:“哎,她,就裴心雨,可比你那照片上漂亮多了。”

“照片还是大学时候拍的。”游嘉树往耳后掖掖头发继续移动鼠标,“都七年了。”

“别再卖冰糖葫芦了,直接上门找吧。你都快三十了,成熟的大人了,还扮家家,我真是服了你了。”段筝摇着头一脸不可思议。

“她有自己生活了,我不适合再打扰她。”游嘉树叹口气,看向窗外,眼神忧郁,整个人显得温柔多愁。

“你是说她女朋友是吧?唉,这个年龄,谈恋爱正常,你就这么不去争取了?”

游嘉树没有接话,继续翻看电脑网页。

“得,我多嘴了。”

“嗯,一点的飞机,你几点去机场?来不及吃午饭了哈?”

“早走一些,顺道看下我妈。你这边还有什么事么?”游嘉树从电脑屏幕上抬起视线。曲起的手指放在桌面上,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指尖微微上翘。手背青筋隐约蜿蜒,瘦实白皙。

“你这手真它喵的好看,很有力的感觉,0能爱死。”段筝说着抬手轻滑。

抽回手,游嘉树瞪一眼自己带颜色的好朋友:“没事的话,我忙了哈,还有几分文件需要签。”

“切,工作狂,白瞎了一双手。”

段筝讥讽着一撩长波浪,扭身而去,高跟鞋砸到地板上,“蹬、蹬、蹬”响。

游嘉树看着潇洒离去的身影,轻笑了下,对着电脑发呆良久,低头拉开抽屉,缓缓抽出一张照片,照片显示时间是2017年2月14日——情人节。她把一个女孩抱在怀里,俩人青春洋溢、笑颜如花。

抚了抚照片,游嘉树眼神柔软:“心雨。”

第24章 真相大白

“嘉树以前提过,她是抱养的,亲生母亲在南市,不常走动,家里还有个妹妹。”

“对,就是这样,游嘉树确实是金时归,但却不是你的金子,她们两个长得那么像,应该是双胞胎。”

“性格差别那么大,我早该想起来的,我早该想起来的呀。”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裴心雨来回踱步,脸颊微微发红,额头沁着细密汗珠,眼神闪烁着光芒,双手不时抬起往后顺头发,理完头发就挥舞着向坐在云朵会议桌旁抱臂看着她的钱慕云说不停。

钱慕云听得仔细,心里感受上她是支持裴心雨的推断的,蹙眉回忆:“金子也说过她家里只有母亲和姐姐了,那她这个姐姐?”

“就是游嘉树,就是游嘉树对不对?”裴心雨眼睛放光,“我怎么把这个可能给忘了啊!绝对是,绝对是!”

仿佛有一道光穿透迷雾,两个恢复理智的小姐妹,眼神逐渐清明。

“心雨,你坐下歇会,已经打电话给金子了,她应该马上就到了。”

裴心雨却坐不下来,她懊悔自己这段时间被吃醋给迷昏了头脑,应该早就看出破绽的。

“慕姐,外面金女士找您。”前台付露露敲了敲开着的门。

“马上请进来。”

金姊归立到门口:“慕云”

一脸灿烂,喊得甜腻。

“你姓金?”裴心雨走向她。

“是啊。”

“你,在哪里读的高中?”

裴心雨的这个问题一抛出来,金姊归闪了下眼神,头脑一时找不到北的感觉,高中?那么久远的事了。

“你问这个有什么事吗?”

“在哪里读的大学?”

裴心雨又靠前一步,盯着金姊归的眼睛看。不,不是,这不是她的游嘉树,她心里突然就肯定了。才发觉近段时间由于冲击太大,竟然没有好好分析过这个人。这个人眼神单纯,带着孩童般的天真。而游嘉树的眼神虽然澄澈,但是是带着愁绪的,就算开心的时候也不会过于外露的。

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不是她!”裴心雨心脏砰砰跳,胸腔剧烈起伏,她按住墙面来稳住有些发抖的身型。

金姊归不自觉身体微微后仰,似乎想拉开些距离,被一个漂亮女人几乎贴身注视着,有些不自然。

“你是妹妹对吗?”裴心雨声音颤抖,眼睛还是死盯着金姊归,似乎要把她看穿一般。

“什么?”金姊归努力眨眼睛,想理解这个盯着她看的女人说的问的是什么意思,可是没有任何头绪。

裴心雨抓住金姊归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星星,瞳孔微微颤抖:“你就是妹妹。”

金姊归摒住呼吸,瞅向钱慕云求救。

钱慕云看看情况,上前拉住裴心雨的手:“心雨,慢慢说哈。”

“你,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啊,磨蹭什么!”

“问我什么了?”金姊归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无措,没听懂问题,也不理解。她本来以为女朋友那么着急喊她来要生扑和好呢,兴奋一路,哪知进门劈头问过来的问题竟然是:在哪里读的高中?

还“妹妹”来“妹妹”去的,什么意思?!

裴心雨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你谈过女朋友吗?”

声音一钻进耳朵,金姊归一个激灵,眼睛“嗖”地睁大了。这个问题比“在哪里读的高中”“是不是妹妹”要刺激多了,她后悔没回答在哪里读的高中了或者回答什么妹妹不妹妹的,哪个都比这个问题好回答呀。看着钱慕云快吃人的眼神,左想右想,琢磨措辞。

“说啊。”钱慕云提高声音。

“谈过。”

“几个?”

“”

“说啊!”又是钱慕云。

“五六个吧。”低垂着头,金姊归声音收得很弱,她期待钱慕云此时耳鸣。

钱慕云没有耳鸣,听得很清,清得连金姊归的语气都听得一清二楚。倒吸一口气,抬起下巴,别过眼看窗外,遮阳帘没降下来,阳光刺得她眯了眯眼睛。

“初恋呢,什么时候谈的?”裴心雨似乎头脑混乱,乱问。

“高中。”

听着的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叫什么名字?”平复完情绪裴心雨又问。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绝对不是游嘉树了,游嘉树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谈五六个,而且也不是谈五六个的人。

“钱小云。”

钱慕云猛地转回头,几乎要盯死金姊归。

五六个,还钱小云!

“你有个姐姐是吗?”裴心雨追问,眼神闪光,肯定是双胞胎。

金姊归皱了皱眉毛,越来越懵。

“说啊!”钱慕云吼,浑身发抖。自己难道是个替身么?还谈五六个!

金姊归被吼得猛一哆嗦:“是啊。”

“她叫什么?”裴心雨又拽住胳膊。

金姊归皱脸:“不是,你抓疼我了。”

“说啊!”还是钱慕云在吼,吼完上前掰开闺蜜的手。

“金时归啊。”

“什么,你不是叫金时归吗?”钱慕云满脸问号。

“我叫金姊归,姊就是姐姐的那个姊。我姐叫金时归,时是时间的那个时。”金姊归本来普通话就不太标准,这两个名字咬在一起,更让人分不清了。

钱慕云捂住额头:“你能不能练练你的普通话,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咬牙切齿,多大的误会了。

“我妈给我起名叫姊归,意思就是盼望姐姐归。我姐叫时归,意思就是”金姊归还没解释完,被裴心雨又一把抓住胳膊,“你姐姐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金姊归正沉醉解释名字,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之前是不是还叫游嘉树?”裴心雨眼里已经有泪花翻滚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金姊归的这句话一问出来,裴心雨的泪珠就滚落下来,她捂住脸。

“Jingle bells,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Oh!what fun it is to ride,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1)

柳姑然哼着歌曲摇摆着身体走进来,她昨晚直播,上班晚,刚到。

待走近看到好闺蜜对着金子在哭,柳姑然笑成花骨朵的脸倏地枯萎了:“咦,这是怎么了?”

裴心雨双手紧紧捂住脸,指节发白,泪水从指缝中往外涌出,肩膀颤抖,呜咽声压抑。

看清状况,柳姑然一下来了精神,血嗖地涌上头顶,脸色胀红,双目圆睁,挎包往会议桌上一扔,开始捋袖子。

渣女,你有种啊,敢上门挑衅了!

先扇脸还是先骂?她心里盘算着走近渣女,站定后闭上嘴巴,舌尖抵住上颚来回搅动,生产唾液,临时决定先吐口水。

“她找到了。”钱慕云看裴心雨捂着脸说不出来话,只得替她解释。

正准备打架的柳姑然停下运气,嘴里裹着刚酿出来的口水,口齿不清:“找到了什么?”

“真正的游嘉树。”

“啊?”柳姑然一听张大嘴巴,口水不小心咽了下去,“咕咚”一声,愣怔一下,清清嗓子看向站在旁边瞪大了眼的金姊归。

“不是我。”被凛冽目光巡视到的金姊归赶忙说。她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裴心雨会找她姐姐,但看着这状况不敢掺合,下意识往钱慕云身后躲,瞅向裴心雨,“对,对了,你为什么找我姐啊?”

“你姐?游嘉树是你姐?”柳姑然的脖子都伸长了。

“是啊,我俩是双胞胎。”

一句话把场面凝固住,只能听到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

静静听风嘶吼一阵,柳姑然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我去,太戏剧了。”

裴心雨已经止住哭泣,眼睛通红:“你姐呢?她人呢?她好不好?”

“我姐,她出差了。”金姊归说着抬腕看时间,“应该到机场了,好不好?你指哪方面?她挺好的啊。”

“你是谁呀?”

裴心雨听到游嘉树过得还挺好的,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谁?能谁,你姐初恋。”柳姑然已经坐到椅子上,拧开桌旁的矿泉水一饮而下,稀释胃里的口水。

“初恋?我姐谈过对象?”这次轮到金姊归伸长脖子,“我一直以为她吃素,要做居士呢。”

“你这么不了解你姐吗?你们没生活在一起?”柳姑然诧异。

“我姐以前被抱养在辛城,大学毕业我们才团聚。而且她没有跟我们住,她自己住,也没过多说过个人感情的事。”金姊归滔滔不绝解释,说完便仔细打量起裴心雨,肤白貌美大长腿。

“我姐眼光不错哦,这么好色么?”她小声嘀咕,脸上笑意藏不住。

“说什么呢你!”钱慕云听到,拧她的耳朵,瞪她。

“你姐不好色,主动分手的。”柳姑然添油加醋。

裴心雨白了她一眼。

“你姐就在「一颗树」是么?她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

“嗯?”金姊归看着裴心雨组织语言。

柳姑然又灌了一气矿泉水,放下水瓶,“哈”了一声,问重点:“先不用回答这,先回答,你姐现在有女朋友吗?哦,或者男朋友。”

“没有,我不说了嘛,她吃素吃得我都怀疑她要做居士了。”

“啧,安了?”柳姑然冲裴心雨挑眉。

裴心雨斜睨她一眼,脸颊缓缓变红。

真相终于大白,裴心雨心里的石头像被撬开了一样,轻盈痛快。游嘉树22号要从蒙市坐飞机返回,这是她从金姊归那里得到的最新进展。

22号早上,一出门,柳姑然就围着裴心雨打转。

“怎么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

米棕色呢子风衣搭配黑底咖纹大围巾,黑色丝袜亮款高跟鞋,长发飘散腰间,整个人高挑性感。浅棕色远山眉,衬得整个脸型更加甜美柔和。杏色眼影晕染在眼窝处,眼尾微微上扬,浓黑的长睫毛扑闪扑闪,蝴蝶振翅。轻扫在颧骨处的腮红,娇如桃花开,明艳撩人。玫瑰花瓣般的大红唇艳丽魅惑,一张一合间格外生动。玫瑰和茉莉的香水味萦绕周身,淡淡飘来,恰到好处。

有些脸红,裴心雨往上拉拉围巾:“我平常不漂亮么?”

“漂亮,但是今天穿得也太靓了吧。”

“我平常也靓。”

“但今天,就过分靓了,还穿丝袜,你不冷吗?”说着话,柳姑然便探手去摸,“好诱人啊。”

“哎呀,咸猪手。”裴心雨躲,她心虚,扯围巾几乎要把整张脸包围住,“不冷,走不了几步,家里和公司都有暖气。”

“嘶,这妆化得也太精致了吧,哎,你这个腮红,什么牌子的,好嫩呀。”柳姑然往下扯围巾。

裴心雨闪身阻止她,岔开话题:“要见客户。”

“什么客户?”柳姑然一听工作就有些紧张,也不看腮红了。她是负责直播带货的,每次客户来培训都很烧她脑子,她还想今天歇歇呢。

“就,床上用品那家。”

“床上用品?什么床上用品?”

被柳姑然这么一问,裴心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尾倏地羞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床上用品?怎么扯出个这么不正经的名词。

说是下午四点下飞机,三点一刻,裴心雨就等在了北城国际机场的到达口。

作者有话说:

(1)来源:歌曲Jingle Bells-Frank Sinatra

第25章 见面

随着时间跨过四点,裴心雨的心跳又跳到一个新台阶,似乎随时要跳出胸膛。她快压制不住自己了,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半个小时去了三趟洗手间,打开镜子照了七八回。

到达大厅已经站了不少接机的人。有家庭在接,看到亲人从出口出来,张开双臂兴奋大喊,奔跑着拥抱在一起。有单位团体在接,举着牌子张望着出口,待来人招手,笑脸迎上去,握手寒暄。有情侣在接,抱着玫瑰花,双向奔赴,举高转圈圈。

只有裴心雨,看着一波一波等候的人接上人离开,已经四点四十了,游嘉树还没有出来。低头看看腕表,越看越紧张,额头沁出薄汗,呼吸急促。

这种焦灼忐忑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五点十分,游嘉树都没有人影。裴心雨只得一边望着出口,一边去问讯台问讯。

从蒙市飞来的飞机是准时抵达。

取行李有问题?在里面碰到熟人了?

裴心雨神经紧绷,她没有问金姊归要游嘉树的手机号和微信,也没让金姊归给游嘉树说。现在就是盲等,这一等就等到晚上七点半,渺无音讯的裴心雨实在站不住了,拨通了钱慕云的电话。

游嘉树临时有事耽误,改签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后,裴心雨松了一口气,紧张终于缓解了些,她的手都有些抖了。还需要时间做下心理准备再见面,改签了好,今天太紧张了。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折腾一个下午,紧张得衬衣都塌湿几回。洗完澡躺到床上后,想想这半天的经历,裴心雨捂住脸笑了,像什么样子,竟然鲁莽到跑去接机。

“嘟”,手机信息提示。

三人行的小群,钱慕云在问:回来了吗?@裴心雨。

“到家了。”

“我去你还能回消息,我以为你俩滚到床上了呢?她现在不会就睡在你身边吧?事后?”柳姑然还不知道游嘉树改签的事。

“你(打你.jpg)”裴心雨被调侃脸红了。

“改签了亲。”钱慕云回复。

“改签了?那今天岂不是扑空了?我说你就应该加下她微信,这还搞偶遇啊。太磨人了。”柳姑然的信息跟得迅速。

“是啊,要不要加,我让金子把微信发来?”钱慕云第二次问了。

“不加,你叮嘱金子别告诉她哈。”

“叮嘱了,叮嘱了,放心,她不敢泄漏一个字的。”

“哟,老钱,这小奶狗够听你的话哈,她现在是不是睡在你旁边?”柳姑然就关心睡的问题。

“没有,懒得理她。”

“生气?她技术不好?”还是柳姑然。

“先睡了。”钱慕云不愿意聊了。

连续两天裴心雨都在忙工作的事,确切地说是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游嘉树。太久没见了,见面只说声好久不见么?然后呢,然后说这么多年自己很惦记她,想复合?

复合?一想到这个词,裴心雨就觉得羞耻。这个复合她求过一次了,上次游嘉树就没有理她。对,还有就是问,为什么上次不回信息,突然消失?

钱慕云接到金子的新情报,24号——平安夜,游嘉树回来。

24号裴心雨没有再去接机,平静下来后,那一腔孤勇也没了,紧张胆怯,一整天都魂不守舍。

晚上下班后,柳姑然提议一起出去唱歌。周末,加上过圣诞,好好放松放松。

有对象的钱慕云出乎意料举手赞同,欣然前往。

而没有对象的裴心雨则婉拒了,她没有心情,想回去梳理情绪。一想到游嘉树已经回到北城,就住在兴台区,离她不足10公里的地方。她就寝食难安,对,寝食难安,情绪漂浮。

走出公司楼后,看着地面蒙着的浅浅白色,才发现下雪了。路灯下,小雪如米粒般轻轻飘落。深夜的黑,雪花的白,路灯的昏黄,构成了一幅安静温馨的画面。空气中透着凉爽清新,暖气室闷了一天的裴心雨一呼吸到这清凉湿润的空气,忍不住舒服地长吸气,雪的味道凉凉地,沁入肺里,让她头脑瞬间清醒,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这样美丽的冬夜雪景,裴心雨不忍心坐车了,三站地的距离,她戴好天蓝色毛线帽,缠好咖色大围巾,信步走起来。

飞雪漫天,渐渐将整个北城包裹。雪花覆盖的大街上更是热闹,商户门前装饰着各式各样的圣诞树、圣诞老人、驯鹿、铃铛,彩灯闪烁;中文或者英文的圣诞音乐隐约飘来,动感十足;三五成群的年轻人,轻轻摇摆,围炉欢聚,;落雪把汽车尾气掩埋了似的,只留下清凉通透。雪花不下心钻进围巾里,化到皮肤上,亮亮润润地。

裴心雨走着看着,不时从口袋里伸出手去接雪花。北方的孩子都盼望下雪啊,她接着雪花不禁思绪纷飞——那年冬天,在老家,也是这样的大雪天,游嘉树在家门口等她,一直等到深夜。

想着心事,沐浴在霏霏飘雪里,三公里的路程,一个小时不到便走到了。待走到小区门口时,地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像还没逛够似的,裴心雨又转身逛起小区门口的夜市摊位,虽然下着细雪,依旧人声鼎沸。

卖烤冷面的摊位前排着三四个年轻人,不时跺着脚或弹着头顶的落雪,头戴黑棉帽的烤冷面大哥额头挂满汗珠,锅铲抡得飞起,平底锅滋滋作响,冒着蒸汽;支着一把大伞的臭豆腐摊位上,炸臭豆腐的阿姨捏着长筷子在锅里翻腾着,臭香味很浓,很远就荡进鼻孔里;“爆米花啦,奶油爆米花啦。”操着南方口音的矮瘦大哥晃着手里的一桶爆米花朝裴心雨叫卖,吆喝声穿透寒气在他嘴边化成一团白雾;“袜子啦,袜子,纯棉袜子,10元三双啊,妹妹,来啦,看看啦。”亮着充电小灯的摊位上,满脸红光的胖阿姨摇着袜子冲裴心雨摆手,手上戴着一双卡通熊猫棉手套,袜子们花花绿绿地摆在雪地里的塑料布上,格外醒目。

路灯下,雪花盘旋不停,各个摊位的灯光把小道照得温暖明亮。市井烟火,抚慰人心。

裴心雨勾唇逛着,眼光落到前段时间小熊卖冰糖葫芦的地方。一个小伙子坐在一张折叠桌旁的小椅子上正低头摆弄手机,充电台灯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机膜和手机壳,旁边竖着一块白色瓦楞纸小牌子——10元手机贴膜。

看着这个位置,裴心雨若有所思,眼神暗了暗。游嘉树应该也很想见到自己吧,不然不会在小区门口摆摊。

可是为什么又突然不摆了呢?这些她都没问金姊归,她想亲耳听游嘉树解释。

想着这些心事,理不清,解不开,裴心雨便没了逛的兴致,转身朝小区走去。

正值七八点钟,下班的人们都在陆续往家赶,小区门口刷脸的闸机位不时有一两个人排队。

快步走到刷脸机前,裴心雨抬手往下拉了拉围巾,看向刷脸屏幕。

“叮,欢迎回家。”玻璃门往两侧打开。

门开了,她却愣住了,站在那盯着刷脸屏幕久久没动。

“哎,女士,麻烦您让让。”穿着黄色厚防风外套的外卖员提着一个大塑料袋要进小区。

裴心雨堵住路了。

像被定住了一般,直到外卖员喊了她三次,裴心雨才往旁边侧了侧身体,并没有转头,就立在小区闸机入口旁,看着围墙。

围墙灰漆漆地,没什么风景画,就是光秃秃的一堵墙。

看着看着,裴心雨眼里慢慢涌上泪花。手还扒着围巾,微张着嘴喘气,姿势一动不动。

抿了几次嘴唇后,裴心雨转过身,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目光没有焦点地巡视街道,烤冷面的摊位、炸臭豆腐的阿姨、卖爆米花的大哥、花花绿绿的袜子、手机贴膜、挎着包走过的三五行人、几辆缓慢穿行过的小汽车,这些都进了她的眼睛却没有进到她的脑袋里。

吆喝声、聊天声、车辆鸣笛声,似乎越来越远,听不真切。

她放下扒着围巾的手,抄进呢子外套里,抬眼四处看着,脚步也没有目的地转了几个方位。

低头抬头,抬头低头,咬着嘴唇转了几圈后,裴心雨转到一个人身边。

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士,锁骨发垂落在肩头,打理得有型。五官精致,眼窝深邃。深灰色呢子长款外套,微卷了一层裤脚的白色西装裤,黑色高跟鞋,简约时髦。最亮眼的莫过于左衣领优雅线处那枚银色镶钻蜻蜓胸针,做工精致,在路灯照耀下闪光灵动,展翅欲飞。整个人优雅精致。

是游嘉树。

游嘉树眼神跟着裴心雨转圈,直看到她转到自己身边。轻吸一口气,她抬眼看向地摊处——和裴心雨相背的方向。而后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手抄在外套里也开始转圈,漫无目的。

两个人都知道是彼此,余光都瞟到了,但眼神就是没有交汇。你转到北边,我转到南边,你往东走,我往西走,不时擦肩。

转了一刻钟后,裴心雨停下脚步,终是抬头望向游嘉树。六年不见,游嘉树气质变了好多,更温润了。

游嘉树也站定,似乎是下定决心,也抬起头。六年不见,裴心雨长开了,更漂亮了。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倒流,两个人定格在路灯下,没有话语,没有接触,情绪却汹涌流淌。

“哎,您好,让让。”一个头戴黑色针织包头帽的青年男人背着一把大吉他要穿过小道。

俩人收神后退一步。大吉他很长,穿过她们后还刮了一下旁边的树干。直到看着吉他消失在拐角处,俩人才回转眼神,刚碰上又都不好意思挪开。

裴心雨轻出一口气,咬了咬嘴唇。游嘉树的眼睛里还是像六年前一样清澈深情。她扬手掖下头发,有些颤抖的手插进大衣口袋里,缓步往前走去。

游嘉树看着缓步走过的身影,闪了闪眼神,也跟了上去。路灯下,可以看到她额头亮晶晶,在这么冷的雪夜,挂了一层薄汗。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并肩,就一前一后,像两个陌生人,沿着小区外的人行道缓行。

小区西侧是一个小公园,在小区的围墙和公园围墙间是一条昏暗的步行道,行人稀少。雪落得有些缓了,细细蒙蒙地,在路灯下织成一片朦胧的光幕。裴心雨走在前头,脚步轻缓,踩到积雪上,“咯吱咯吱”。她能听到身后游嘉树的脚步声,平稳熟悉,一步一步踏过来,像是踏进她的心里来,踏到记忆深处。

走到小区北侧,路灯明亮起来,道路两侧店铺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出来,影影绰绰。再转到小区东侧,擦过街角闪烁着彩灯、放着圣诞歌的咖啡馆就又回到南门地摊小吃街。

裴心雨越走越缓慢,越走越缓慢,直到绕着小区走到第三圈的时候,慢到和游嘉树并肩了。

俩人还是没有说话,很缓慢地走着,步调越来越一致。又绕了小区一圈,在那家闪烁着彩灯的咖啡馆门前,裴心雨停下脚步。

游嘉树也跟着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