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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笺知道,她与这位薛姑娘不是一路人。

大道长远,陌笺会坚持走到最后。她会有亲朋好友,但不会有伴侣,不管是男是女。

师兄说得颇有道理,大道是一个人的大道,根本容不下太多东西,多了就失了纯粹。

这位薛姑娘大方又直率,陌笺也决定直接回复。

薛宁也不失望,只是耸耸肩,也没什么失望之色,“你不用道歉。你生得好看,比任何人都好看,恰好是我喜欢的款罢了。更何况,这种事本就该是你情我愿的。”

她很洒脱地笑起来,“就是不知能否知道公子的名讳呢?也不枉我喜欢一场。”

陌笺收了笑,郑重一礼:“在下陌笺,承蒙薛姑娘抬爱。”

“客气什么?”陌笺同旁的男修差不多高,薛宁要拍陌笺的肩还得踮起脚,“我说了,你模样好看,好看的人总是可以有优待的。”

饶是陌笺,听到这样的话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从来没人如此直白地对她说过这种话。

白瑞终于买到糖炒栗子折返而回,他越过层层人群走进来,看看陌笺,再看看陌笺跟前的薛宁,有些疑惑。

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陌笺身上,他偏了偏头,“哥哥?”

“咦咦咦?少年版的陌公子呢。”

薛宁立即调转了目标,她看着白瑞,笑道:“这位小公子,你可有心上人?等你加冠议亲时考虑考虑我如何?我可以等你的呢~”顿了顿,“当然也欢迎你现在就议亲的哦。”

白瑞:“……?”

他微微后仰,堪堪止住了想要后退的动作,他没看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陌笺只是站在原地笑笑,也没有帮白瑞解围的打算。

白瑞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退后两步,后背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人,他涨红着脸,讷讷道:“对、对不起……”

薛宁秀眉微蹙,顿时作扼腕状,叹息一声:“那真是太可惜了。”这样好看的脸,不能弄一个供回家,实在可惜。就这不讲道理的长相,她都可以就着这脸连吃三大碗。

陌笺浅浅笑了一下。

白瑞凑近陌笺,期期艾艾地唤了她一声:“哥哥……”

“好吧,咱们也该回去了。”陌笺看向薛宁的方向,拱手作揖,“薛姑娘,我与舍弟先离开了,祝你今夜愉快。”

薛宁略一福身,微笑道:“陌公子,也祝你们今夜愉快。”说罢便转身离去。

从那毫不留恋的背影,完全看不出对方刚才还格外欣赏陌笺二人样貌的痕迹来——

作者有话说: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生查子元夕》宋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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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发现收藏多了20+,惊喜之余还有点美滋滋。

最近有点沉迷橙光游戏,【我做夫人那些年】这游戏有毒,我连续玩了两天还没腻。

——2017.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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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了一些写得不好的内容。

——2024.12.20

第87章 花市灯如昼

陌笺没有回暂时落脚的雨纷山庄,而是即将出城时突发奇想,绕到红城最大的客栈。

驻足门前,客栈外挂了两盏橙色的灯笼,同四周的灯明如昼比起来,倒是有些不太引人注目。

陌笺不期然想起连云峰和云海宗,浅浅地笑了一下。

白瑞有些不懂,他能感觉到陌笺此刻心情很好,但不知道原因,他问:“哥哥在笑什么?”

陌笺并不答话,只注视着那两盏灯笼,轻声道:“我要闭关,小瑞你随意,但别跑远了。”

白瑞眨眼:“好。”

陌笺闭关前后会在周围布上各种阵法,汇聚四处灵气,也防止外界干扰。

这一闭关便是两月有余。

等到陌笺出关,她的稳固灵气圆融,修为也从金丹中期巅峰晋升至金丹后期。

陌笺以净尘术清扫自己与四周,才下床收起阵法,推开临街的窗。

此时正值午后,金乌高挂,金色从外洒进来,鼎沸人声也趁机钻了进来。

站在窗前晒了会儿金乌,陌笺转身打开客房的门,外边跑堂的小二见着陌笺,笑起来:“仙长,您出来啦?”

他见陌笺点头,熟稔地介绍起来:“可要吃点什么?”一连唱了好些个招牌菜供陌笺选择。

陌笺摇头道谢:“谢谢,先不用了。”通过契约感应寻到了白瑞所在,顺着那契约找到了时昼酒楼。

她又想起那句诗,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她若没记错,先前齐栾邀请前往的酒楼名字是红城酒楼。单看这时昼酒楼,比起修真城池内的酒楼也丝毫不差。那红城酒楼,与这相比又是如何?

陌笺刚走上前,就有店小二凑了过来,问道:“敢问可是陌公子?”

陌笺不认识此人,此人却说得出她的姓氏,最可能的便是齐栾授意。

她回道:“是的。”

店小二做了个“里面请”的姿势,他道:“齐公子说,只要陌公子出现在城内任意一家酒楼,他定会即刻赶来宴请公子,还请里边小坐片刻。”

一边说着,一边将陌笺往楼上雅间引,奉上茶水后迅速退下。

陌笺坐在靠窗位置,懒散地倚着窗沿往下看,跟前是坐得规矩但一直在吃个不停的白瑞。

陌笺问:“小瑞每日都在此处?”

白瑞含含糊糊应了声,吞下口中糕点后摇头,“也不是,偶尔与齐栾他们见见面,他们还带我到处逛了逛。”

陌笺端起桌上灵酒浅酌一口,“我不在的日子,有发生特别的事发生吗?”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白瑞想了想,“啊,前段时间我回山庄了一趟。”

陌笺以食指敲着桌面,示意他继续。

白瑞道:“听时孑说胡姨晴姨回老家省亲了,时雨的侍女秋梅夏竹回老家嫁人了。”

“时孑说他又要外出押镖,归期未定。这样的话庄子上只剩下时雨和哑婆婆两人,我怕她们不太安全,就将你给我的阵盘放那了,这样外人进不去。”

陌笺点头,“小瑞倒是考虑得周到。”

白瑞“嘿嘿”笑了两声。

齐栾与齐弥来得很快,两人进来先是同陌笺寒暄片刻,方才慢慢落座。

陌笺看向齐家兄妹,“二位,前些日子失约,是陌笺之过,还请见谅。”

“陌公子客气。白瑞已经告知我二人,说你闭关了。”齐栾最是受不了陌笺那戏谑的笑,被盯得像是有蚂蚁在爬,磨磨蹭蹭往妹妹身后躲了躲。

齐弥伸手摸到齐栾为她倒的茶,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端起茶面向陌笺的方向,“陌公子,希望你们用膳愉快。”

陌笺伸出手,将手中酒杯与齐弥手中的轻轻碰了一下,“齐姑娘客气了。”

酒过三巡,陌笺仍然没有一丝醉意,她缓缓转动着碧绿色的酒樽,笑意谦谦。陌笺这次穿了最寻常的一身白,被白玉冠束起的长发有一缕垂到肩上。

眉眼如画,眉间一点朱砂夺人眼眶,唇角那抹笑意浅而温润,配合那张精致到女子也自愧弗如的样貌,眉目间的漫不经心变作了肆意。

几杯酒下肚,齐栾胆子大了许多,他开始探陌笺的底:“陌公子不是红城人罢?”

“的确不是。”陌笺略一挑眉,“这么些天,齐公子都没有问过小瑞?”

齐栾:“问了,白瑞不肯说。”

白瑞不肯说,倒也算情理之中。白瑞看着单纯,实际上一直以陌笺为主,

齐栾又问,“也不知两位家住何方?”

我心安处是我家。未说出口的话令陌笺自己先愣了愣,她笑笑,“红城外的一个小庄子。”她心安处,自然是云海宗连云峰。

红城外……齐栾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微微侧过头看了自己妹妹一眼,在齐弥几不可闻的点头中,他才重新看向陌笺,表情有些严肃,“那个庄子是不是叫雨纷?”

考虑到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陌笺便点头承认。

看到陌笺承认,齐栾手中的杯盏被他握得几乎快碎裂,他干笑两声,“你们是最近去住的吧?庄子里还剩下几人?”

剩下几人?陌笺转动着酒樽,“此话何意?”

齐栾道:“雨纷山庄曾经是红城很出名的城郊山庄,因为里面有传说中的修仙者。”

修仙者,应当就是他们这种修道者罢。只是没有跳出轮回成为仙人,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是修仙者。

“但是有人举报雨纷山庄收容的流浪者总会莫名其妙消失,红城出动不少人想要寻求真相,结果似乎是无疾而终,但雨纷山庄也从此闭庄谢客了。”

齐栾低头看着杯盏,“雨纷山庄闭庄前是有近三十人的,而现在距离闭庄,也不过才一年左右。”

白瑞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陌笺,以他不常爱使用的小脑瓜粗略思考,都觉得这里面不大对劲。

陌笺垂下眼睑,没有很明显的情绪波动时,身为契约对象的白瑞无法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被欺骗,但看齐栾所说,至少有一方在欺骗她。

平心而论,齐栾欺骗她没什么益处,可时孑也……

陌笺微微一顿,白瑞说过,晴姨胡姨回乡省亲、秋梅夏竹回去嫁人,那这是否有些巧合了?

一颗怀疑的种子被埋下,陌笺很难不顺着继续往下深想。为何如此凑巧,她与白瑞外出未归,晴姨胡姨与秋梅夏竹便不见了?

时孑刚好外出押镖归期不定,庄子上只余时雨和哑婆婆。

这颗种子在陌笺的心中生根发芽,她明白,种种巧合加在一起,极大可能是刻意的人为。

再继续往下想,陌笺陡然发现,每每她与时雨她们遇上,都会很巧合地遇见来去匆匆的时孑。

上次送时雨回房,出来时哑婆婆是不是想同她说什么?时孑带着灵草打断了,陌笺倒是没注意到哑婆婆的异常。

陌笺越待越不是滋味,她需要赶紧回去看看,或许……若时孑真的有问题,也不知她能否救下时雨和哑婆婆。

她放下酒樽,看向齐栾,“我要先回去一趟,抱歉。”起身展袖飞出窗外。

白瑞起身正要跳出窗外,想起还在座位前的两人,他低声道别后也跟着离开了。

直到两人彻底离去,齐栾才转头去看自己的妹妹,“这就是修仙者吗?”先前听白瑞说陌笺在闭关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了猜测,现下看两人直接跳出窗外飞向远方,更是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

这二人恐怕比雨纷山庄的那些修仙者还要厉害得多,才会安然待在雨纷山庄,不曾与其他人一样消失不见。

齐弥转头面向齐栾的方向,声音细细柔柔,轻轻浅浅,“是的。白瑞救我时,我便知道了。”

“知道你不告诉我?”齐栾一挑眉。

齐弥反问他:“说与不说,有何不同?”

齐栾想了想,“确实没什么不同。”

生在齐家,他作为齐家继承人,要承担的责任比别人想象得都多。不用发扬光大,只需保住齐家继续称霸红城即可。这才是他该做的,其它的都不过是玩玩罢了,也都是不需要太过关注的东西。

齐栾无奈地笑了笑,“小妹,你为什么要看得那么透彻?”不是都说慧极必伤吗?

齐弥笑了笑,温温柔柔的,从侧面看却是个略带讥讽的弧度,“眼睛不能用,只能用心来看,倒也不错。”聪明的代价已经伴随了她无数个日夜,她又有何惧?

“方才,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他们了吧。”

齐栾沉默了一瞬,拉起齐弥的手,“若你能视物该多好。”

齐弥摇头:“这样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生查子元夕》宋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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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姨妈痛得想在地上打滚,哭唧唧

昵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3015:35:44

十一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3135:03:21

谢谢小可爱们的地雷,抱住虎摸!

——2017.08.02

第88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

再次来到雨纷山庄,阴冷气息如蛆附骨,呜咽风声由远及近,陌笺看着眼前紧闭的朱漆红门,只觉得格外陌生。

她当时又怎么会认为此处静谧安逸的?

陌笺的神识铺展开来,方圆百里无所遁形,一草一木花鸟虫兽都看得分明。

遍寻山庄,里面只有一个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哑婆婆,伤势极重生死不明。

其余人则是没有任何踪迹。

即使红城出现过不利于时孑与山庄的传言,他也不曾放弃此处。

想来这里对时孑来说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舍弃。

陌笺忽然想起了凡世里最喜欢的修栈道建密室,立即将神识的探寻从地上转向地下。

山庄之下有一个极深极深的密道,一直蜿蜒向下,嵌入背靠山体的底部。

陌笺以神识顺着那密道往上追寻,确认了密道的入口在时孑的卧房里。

她抬脚往里走,朱漆红门在灵气的牵引下自动向两边开启。

陌笺快步走到哑婆婆所在之处,哑婆婆倒在通往时雨住处的必经之路上,手中还攥着什么东西。

陌笺半蹲下来,将她的灵气以最温和的方式往哑婆婆的手腕处灌入。考虑到哑婆婆的修为太低,无法承受高阶丹药的过多灵气,陌笺只喂了小半颗复元丹给她。

但在触碰哑婆婆那刻她便明白,她救不了她。

骨龄三十七岁,金木水三灵根,容貌衰老成那样,实为采补过度。伤成现在这样,还没得到及时的救治,陌笺的一切救治之法都只能短暂延缓对方的死亡。

采补过度……这便是她放任自己信任他人的后果?

陌笺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她也会如此愚蠢。

修真界并非全员真善美,云极大陆的时节确实不是大恶之人,但那也是经过她多次暗查试探后才确定下来的。

时节每次打劫都会留下两成,且不劫老者幼童,无论陌笺是否现身,都是如此。

可那毕竟是云极的时节,与雾极的时孑并非同一人。

她又怎能将以前的时节拿来套在现在的时孑身上,就因为这两人给她的感觉很像?

昏昏沉沉的哑婆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眼,她看见了凝视自己的陌笺,张了张嘴“啊”“啊”了两声,将手里攥紧的东西往陌笺方向挪了挪,仅仅挪动一寸距离,都已经耗尽了哑婆婆的所有力气。

苍老的手缓缓松开,露出手心里的一小片碎布,地上人的眼里热泪盈眶,极为迫切地盯着陌笺。

陌笺捻起那块碎布,颜色花式有些眼熟,她曾在时雨身上见到过。

时雨……

陌笺道:“我会尽我所能救回她,还有其他幸存的无辜之人。”

哑婆婆本就是强弩之末,能坚持到现在已是不容易。听得自己想要的承诺,终于放心地闭上眼。

人死如灯灭,陌笺在放心闭眼的哑婆婆身上盖了一张白布,起身走向靠近山体的时孑的卧房。

她周身出现的无数雷电在劈啪作响。

一直安静跟随的白瑞开口问道:“你生气了吗?”通过契约,他察觉到了陌笺的不高兴。

陌笺很少有这样情绪的时候,白瑞微微偏头,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做,她才会稍微高兴一点。

陌笺应道:“有一点,但不妨事。”

她现在很生气,不只是自己被愚弄,也因为本可以避免死亡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但陌笺的头脑又很清醒,她清楚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也能做什么:手刃时孑,救下无辜的幸存者。

还有,吃一堑长一智。

时雨与时孑的住处并不远,陌笺从时雨屋前的小路穿过去,来到时孑的卧房。

视线迅速扫过,陌笺凝视着靠里的床榻,一挥袖,被顷刻掀翻的床榻撞击到墙上,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所谓的暗门机关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毫无作用。

床榻原本所在的位置显现出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入口。

早已消失的秋梅夏竹与晴姨胡姨恐怕早已遭难,那时雨呢?

陌笺属实想不明白,时雨不是时孑的表妹吗?他也下得去手?

可又想到时孑都能对这么多无辜女子下手了,他还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密道冗长幽深,无数低阶阵法在陌笺面前都形同虚设,她连手都不需要抬,就径直从中穿过,本该起效的阵法在陌笺靠近那刻便被周身雷电搅碎。

至于墙壁陷阱里预埋的箭,甚至无法突破陌笺灵气罩的防御。

沉稳的脚步声落地极轻,陌笺走在密道内,一直在为时孑挑选个合适的死法。

渐渐地,前方出现了光,陌笺加快脚步穿过去。

四周的烛火还不及陌笺的雷电亮眼,陌笺走入这间石室,最先看见的是正中间的那张被层层纱幔遮挡住的床。

里边有个气息微弱的女子,不是时孑,会是……时雨吗?

陌笺快步上前,掀开了暧昧又压抑的粉色纱幔。

时雨,床上的人是时雨。

两眼空洞睁着,眼尾的泪早已哭干,仅以脏乱薄被勉强遮住,露在外面的四肢上有挣扎过后的痕迹。

陌笺半跪在床前,朝她伸出手,“时雨……”若她早点察觉,若她早点回来,若她……

陡然听见陌笺的声音,时雨这才有了反应,她猛地躲开那手,缩到了最里边,遍布伤痕的手指攥紧身上仅有的薄被,本已干涸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却死活不肯看向陌笺的方向,“不、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不复清脆,变得极其嘶哑。

陌笺被避开的手顿住,担心会继续刺激时雨,没敢再伸手。

她半跪在原地,低声道:“……我是陌笺。”她取出了一套衣物,放到两人之间往时雨方向推了推,然后收手往后退了半步。

时雨不住地颤抖,视线落在那套衣物上,眼眸含泪地笑起来,带着难以言说的绝望,“他说我的体弱其实只是他布下的幌子,上品木灵根的纯阴体质,绝佳的炉鼎……炉鼎,哈……炉鼎……”

不等陌笺说话,时雨已经抓过被推至脚边的衣物盖住全身,将自己完完整整藏起来,仿佛这样便不会再被人看见了。

“别看我,别看我……”

为什么陌笺在这里?为什么要被陌笺看见这样的自己?又为什么要让这样的她看见陌笺?

时雨“哈哈”笑得癫狂,从床榻的另一侧翻身跳下,赤着脚撞向石壁。

陌笺时刻注意着时雨的动作,她立即以灵气将人捞了回来,在时雨挣扎之前让其陷入沉睡,然后就着薄被与衣物一起裹住抱起来交给白瑞,“照顾好她。”

“好。”白瑞伸手接过,抬眼看见陌笺转头刹那瞳孔边缘出现了一圈幽紫之色。

陌笺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她将碧晴从灵境里放出来,让碧晴取出菩提树。

碧晴凝视着陌笺的沉沉眸光,没有询问什么,依言照做。

碧晴取出来的这一株因其年份久远,长得又高又大,好在此间石室宽阔非常,倒也勉强放下。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愿这菩提树,使时雨心如明镜,破立新生。

白瑞在此看顾时雨,碧晴则是维系着菩提树。

陌笺看向床榻后边的唯一一个洞口,“我去找时孑。”声声冷硬,字字杀伐。这时候,陌笺与生俱来的杀伐之气重新涌了出来。

陌笺取出了殡天剑,在漆黑的密道内穿行。

接连走过数个空置的石室,陌笺心情稍稍平复,她甚至能静下心来琢磨自己现在所处位置应当是穿过了红城的郊外范围。

看见前面又有石室,神识也探到里边有人,陌笺立即提着剑冲了进去。

这一间石室像是用来在地下隐居的住所,床榻面盆洗漱用具衣柜桌凳一应俱全,床边靠着的人与时孑长相一致,但也仅仅只是长相一致。

此人呼吸短促面色苍白,连喘息声都压抑而沉闷,还接连咳出几口血来,体质废成这样,怎么可能是那个采补了多人的时孑?

陌笺没有因为此人虚弱而放松警惕,有些教训吃一遍就够了。

她问:“你是何人?”

陌笺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神识扫视此人全身上下,曾经筑基但如今境界跌落至练气一层,心神俱损,经脉全毁,连灵根也近乎全废。

若非这点修为在,此人早该死掉了。但即使如此,此人已经熬到了即将灯尽油枯的一刻,这点微末修为已经扛不住了。

确认完此人情况后陌笺才上手钳制住对方的手,指腹搭在腕脉上,虚弱到超乎想象,寻常医修见了也只会摇摇头让人提前准备后事。

脉象并非作假,经脉仅有的灵气残余为纯水系,说明此人曾是个单一水灵根。

此人即使被陌笺并不温柔地对待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他略略抬眼,浅浅笑了下,眼眸平静又清澈,根本不像个正在等死之人。

他道:“我叫时茕,曾经是雨纷山庄之子。”

陌笺问:“哪个‘穹’?”

“‘茕茕孑立’的茕。”

陌笺再问:“时孑与你是何关系?”

时茕垂下眼凝视着仍然虚虚搭在自己腕脉上的手,道:“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陌笺紧盯时茕,道:“认识时雨吗?”

“认识。”时茕咳了几声,才继续道,“她是我们的表妹。”

说及此,他犹豫片刻,再问:“时雨她……还好吗?”

“她不好。”

陌笺见时茕对时雨的关心不似作假,一个念头涌上心间,“时雨要死了,你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吗?”

“我的灵根经脉全毁,能用我之命换小雨一命,倒是我赚了。”

虚弱的时茕抬眼,目光灼灼,“请动手吧。”

陌笺握着殡天剑砍向时茕,后者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使剑锋离他只有半寸,一缕头发已被剑意割断,脸颊被止不住的剑意划伤渗出了血,时茕仍然没有动。

两人僵持几息,陌笺收了剑,“你过关了。”不怕死,又愿意以自己的命换时雨的命,若此人没有歪心思,着实很适合用来照顾时雨。

时茕面上染了迷惑,“什么……过关?”

“时雨的情况很糟糕,需要人悉心照料,就你了。”

时茕委婉提醒道:“可是前辈您看,我已经命不多时,若让我照顾小雨,谁走在前头还真不好说。”

她是九品炼丹师,医修能救的她能救,医修不能救的她也能救,只要不像哑婆婆那样彻底油尽灯枯,只拼着得到她一个承诺的念头才坚持到她回来,她都能试着救活。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陌笺道:“静养调息三年,再以我特制药水浸泡五年,待身体能够承受药效之后便可逐步服下复元丹与易髓丹,修复自身、洗经易髓,灵根毁了也给你再洗一个出来。”

她丢给时茕一个瓷瓶,“先将毒丹服了,我会定期给你解药。”

时茕接住瓷瓶,打开后往手心里倒了一颗出来,但他捏着那枚丹药并未立即服用,眼底困惑几欲溢出,“前辈,您有些奇怪。”

陌笺睨他一眼,并不说话,也不问为什么。

捏着丹药的时茕则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您说这是毒药,可这明明是八品温脉丹,温养经脉所用。”

陌笺轻“呵”了一声,“你又如何确定这是温脉丹,而非寒脉丹?”

两种丹药名字很像,药效却正好相反,前者用于温养经脉,后者则用于摧毁经脉。

时茕抿唇笑了一下,“不管是温脉丹还是寒脉丹,这八品丹药,倒是让前辈破费了。”说罢,他将丹药丢进了嘴里。

他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隔一段时日测一次自己的骨龄,用来判断是否又度过了一年。

明明他盘算着自己已经撑不过下一个生辰,却有人来到他面前,说着看似冰冷的话,却给了他一颗温脉丹。

陌笺凝视着此人。

明明时茕看上去是个一直被关在此处不辨天日的模样,却又认识高阶丹药,还能一眼辨出。

她给的确实是温脉丹,此人即使修为倒退,身体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筑基期,虽然是个脆弱破损版,但勉强承受得住温脉丹的药效。

陌笺始终记着自己的目的,她很快收回目光看向别处,那里有个在她眼里粗糙又随便的幻阵,“时孑在这里面,是吗?”

她并不需要时茕的回答,殡天剑倏地擦身而过,剑身上阵纹骤现,幻阵也不攻自破。

双重防御阵法与一道困阵落在时茕身上,层叠堆积,散发出半透明的浅色光晕。

陌笺从时茕身侧走过,听见后者唇角溢出的一丝叹息,“何必呢?”

何必在他这样的陌生人身上浪费高阶丹药?

陌笺敛眸,权当没有听见,她抬眼看向幻阵破裂后露出的洞口。

若不擅阵法之人来此,在这样一间没有其它路可走的石室里有一个与时孑样貌一致的人,偏激一些的或许会忽略其中的不合理,将时茕当做时孑灭杀,理智一些的……也并不好说——

作者有话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偈》唐惠能

昨天把隔壁纯爱互攻文完结了,本来打算立马更新的,可是游戏太好玩了,忍不住多玩了一会儿qaq

第89章 路上行人欲断魂

陌笺找到时孑时,他正在冲击金丹。

时孑毫不费力地压缩着体内灵气提纯成灵液,逐步向凝结金丹迈进。

陌笺并不急着出手。

结丹之后会有心魔劫出来考验修士。

时孑敢在残害他人后立即着手结丹,除了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自信外,便是有足够的依仗能确保自己顺利渡过心魔劫吧?

既如此,她怎能不给对方一点时间顺利结丹呢?从希望到绝望,不是更能击溃对方?

她要让时孑在得偿所愿的前一刻,体会到什么是即将得到又立马失去。

陌笺一挥手,袖中噬心符迅速飞出,符箓以时孑为中心,在那周围布下了问心阵法。

以自身迷惘为基,借此衍生出的问心阵法,比结丹时的心魔劫不知厉害多少倍。

就算时孑够心狠,能够安稳渡过问心阵法,也逃不过周围那些相当于元婴后期修士奋力一击的噬心符。

思及此,陌笺挥袖放出太师椅稳坐其上,就这样静静看着时孑。

云极大陆的时节,雾极大陆的时孑,就算名字相似,模样相似,成长相似,到底不是一个人呢。

云极的那个确实没有沾染他人的鲜血,她将那个放了。

可眼前这个雾极时孑,踩着数名女子的血泪试图往上爬,她会将之踹回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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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修士的心魔劫长短不一,端看应劫之人在意的事有多少,又用了什么手段去渡过。

陌笺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单手撑头,不知眼前之人正在经历什么,他双目紧闭面露狰狞,杀意浓郁萦绕着。

灵液汇聚,凝结成丹。金光灿灿,甚至不比正常结丹的修士的金丹差,她可以想象外面天空聚集的祥云。

陌笺略一挑眉,右腿往左腿上一翘,看着被她凝视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动作。

时孑确认了自身金丹的情况后,神清气爽地起身,笑意笑意爬满脸庞,他还好心情地掐了个净尘术将自己打扫干净。

陌笺并不出声,甚至很友好地没有阻挠时孑此刻的高兴情绪。她只是安静看着,等着时孑自己来发现她的存在。

好在,她没等多久。

时孑正要抬脚,便看见了百无聊赖看着他的陌笺。

无数理由在他脑内百转千回,时孑偷偷外放神识,确认周围无人藏在暗处,连那白瑞也不见踪迹。

他心下稍安,想到眼前之人只是个区区筑基期,而他已经结丹,不由底气足了几分,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质问的意思,“陌道友,你怎在此处?”

陌笺看见时孑眼底的变化,不动声色地笑笑,“恭喜结丹。”

时孑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陌笺来到此处,那定然是路过了前面密室的时雨和时茕,不由试探道:“不知陌道友是如何来此的?”

陌笺唇角勾了勾,笑得温文尔雅,“自然是掀了你的床榻。”

时孑的脸色彻底变了,好在他已经结丹,不再担心陌笺与其不知踪迹的胞弟联手。

他拧着眉,冷笑一声,“你便是如此做客的?”

“掀了你的床榻,救下了两个人,也算是将功抵过罢?”其实也不算是救下,人还没活,但她就是刻意说这种话来膈应对方。

两个人……时孑彻底不装了,他冷哼一声,手腕一抖,从袖中飞出一柄漆黑如墨的匕首,“那样的都能救,陌公子倒是能耐。”匕首脱手而出,朝陌笺飞去。

陌笺并不起身,只抬起空闲的手,食指中指并拢往前一划,殡天剑心随意动击在匕首尖上,将那匕首瞬间击飞。

时孑紧急召回匕首,发现手里匕首在嗡嗡鸣叫,匕首上还有一道极细的裂纹,料想陌笺那柄灵剑绝非凡品,眼底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果然身家颇丰。”

紫色纹路在剑身游走,泛着上品灵器的光晕。若如此利器在他手中,该是怎样风光?

陌笺看见对方对她的本命剑起了贪念,但又懒得提醒对方这是她的本命剑,他是不可能将之拿到手的。

她浅浅笑了一下,起身提剑迎上去,只守不攻,被贪婪短暂蒙蔽了思维的时孑竟然没有察觉陌笺以筑基期之身与金丹期的自己打了个平手!

时孑想要攻过来,下意识往陌笺方向跨了一步,眼前迅速弥漫的白雾又让他警觉地收回脚。

白雾将时孑吞噬,他只看到眼前雾茫茫一片,神识根本探不出去。时孑迅速将匕首横在胸前,预备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下一刻,手中一空的时孑低头,发现他手中空无一物,而自己的手则变小得形同孩童。

什么情况……没等时孑想明白,他听到有声音传来,不由抬眼,看向眼前不远处那个紧闭的门扉中。

“……小孑的身体差成这样,医修说他活不过十岁……”是个女人的声音,时孑顿了顿,这是那个曾被他称为娘亲的人。

“明明是双胞胎,他们怎么差距这么大呢?”男子叹一口气,“我还指望他们俩振兴时家重返修真界。这样下去,只能靠小茕一人了。”顿了顿,男子再道,“所幸有事的不是单一水灵根的小茕。”

时孑站在原地,听着那对夫妻的谈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无声地笑起来,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因为他命不久矣,他是知道的。

当年第一次听这话时,他是什么感受来着?有血液倒流浑身发冷吗?

呵,放弃得这么容易,他时孑的冷血就是跟这两个人学的!

下一刻,男子的声音像是在印证他的话,“资源全部留给小茕。至于小孑……顺其自然吧。”

“……你怎么能这样?至少……至少也该用丹药吊着小孑的命……”

“你不知道丹药有多贵吗?尤其我们时家这些年连个筑基修士都没有,彻底没落的时家,哪来那么多的资源?!”

对,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被放弃的。时孑唇角牵起,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不怕死,真的。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被放弃,毫不留情地被放弃,真的很难受呢。

不是说同胞兄弟会在娘胎里争夺资源,出生后总有一强一弱吗?那他倒要看看,谁才是强到最后的那一个!

眼前一阵模糊,火光覆盖了时孑的眼。

既然时茕在娘胎里夺了他的运势与健康,那他就在出生后夺回来!

他要让时茕也尝一尝,病弱将死被人舍弃的滋味!

看着倒在火光之中的那对夫妻,看着重伤之下被他锁起来的时茕,时孑轻轻地笑起来,温驯而乖巧。

他一直扮演着天真懵懂不谙世事的乖孩子,他们是不是很开心呢?

省事,又不碍眼。连他那个已然筑基的哥哥,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时孑再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从体弱幼童的瘦弱苍白变为丰润如玉,与天争,与命博,与人斗,他的命是他自己的,由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寿元不够就去夺取!

灵根不足就去夺取!

资源不够就去夺取!

一切东西都可以夺取!

夺取!夺取!夺取!

时孑眼尾泛红,眸光狠厉,执念悄然萦绕,又逐渐加深。

#

阵法外的陌笺看不见时孑经历了什么,她只能看见时孑一次次地微笑,又一次次地从温驯乖巧的笑容变为狰狞之色。

这是性格扭曲的过程?陌笺稍稍偏头,如是想到。

下一刻,她看到阵法内的时孑的周身骤现火光,煞气萦绕,已然是入魔前兆。

入魔。

陌笺不在意地笑笑,入魔了也得死。

等到时孑周身煞气消退,双目恢复清明。

他从幻阵走出,先是看清阵法外的陌笺,再环顾四周确认这个由符箓构成的阵法。

他站在原地,明明是笑着的模样,眼神却冷了下来,“你布的?”

陌笺扬了扬眉,弯起眼来,不吝夸奖,“顺利通过问心阵法,看来你的心智很坚定呢。”只是这种坚定早已走偏。

“无用。”时孑轻哼一声,连笑容也懒得伪装了,扬手就想破去那些符箓。

“小心点哦。”陌笺笑笑,“那是噬心符。”

噬心符……时孑顿时僵在原地,忌惮地望着陌笺,思绪却迅速活络起来,他不能出阵法,但不代表武器不能,之前他的匕首就曾经出去又回来。

若是布阵者死了,阵法能不能破?

下一刻,时孑手中匕首脱手而出飞向陌笺,同时袖中又飞出数把匕首,储物袋中也取出不少,足足凑齐了九九八十一把。

九九之数,九九归一,倒是个好数字呢。能同时操纵九九之数,这天赋比起天才也不遑多让吧?难怪能覆了时家,夺了时茕的运势与灵根。

陌笺侧身避过,殡天剑自发防御着。袖中折扇飞出,扇面增大,竖着立起的高度几乎达到整个石室的天花板。

可惜,她不是真的筑基修士呢。

陌笺唇角吟笑轻轻松松的模样,倒是越发地刺激到了时孑,后者掐诀速度变快,试图将陌笺迅速灭杀。

扇面白雪皑皑,落日夕阳鲜艳如血。

折扇灵光暴涨,扇面覆盖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灵气,看似柔和,却萦绕着深紫雷电,劈啪作响。

时孑再迟钝,也知道陌笺此刻根本不像一个筑基修士,“你隐藏了修为?!”

隐藏了多少?他陡然想起初交手时对方竟然与自己打了个平手。

此人至少是金丹期,而且肯定比自己这刚结金丹要稳固得多。

陌笺挑了挑眉,“才发现呀?”

骗子,果然都是骗子!

时孑阴沉地笑起来,眼中疯狂显而易见,雷电,雷灵根,若他掠夺了此人的灵根,凭借着手中的功法,他也可以成为战斗力最强横的修士!

当陌笺的折扇扇过来时,时孑还在奋力挣扎。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伪装示好这么多年,他什么苦难没有见过?什么人情冷暖没有见过?

与天争,与命博,与人斗。

他就是这样,踏着无数尸体走过来的。掠夺他人的气运,掠夺他人的灵根,掠夺他人的资源。

功法上说双修益处极大,特别是采补。所以他进阶快,几乎没有瓶颈,还顺带钳制了一群免费的劳力。

多么划算。

折扇上凌厉的雷电牵引着噬心符爆炸,垂死挣扎不再有用,时孑就那样站在原地,放开了所有匕首。

他没有错啊,错的都是那些想让他死的人。

若有一天,若有一天……

他希望自己,遇不见任何人,永生永世,做一个不懂思考、不懂一切的顽石好了——

作者有话说:=w=

第90章 伤患

灵舟之上,云海之巅。

陌笺盘膝坐于飞舟甲板最前端,问天舟疾驰飞过无数山峰。

既然决定将人救起,便要负责到底。

陌笺决定暂停历练事宜,先将人带回千雾宗安顿好,再行决定是否继续外出。

时孑之事了结后,陌笺寻到了其他人的踪迹,形容枯槁气息全无,死在最美好的年纪,以最苍老的容颜。

修士不讲求留下坟茔以供念想,陌笺在向时茕确认过这些人的亲属朋友全无后,将他们烧成了灰。

荧荧火光依然在燃烧,将石室烧得一干二净。

等到陌笺他们出了密道,又将地下密道以及地上山庄都付之一炬。

直到火光减小,该烧的都已经烧掉,陌笺让碧晴落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将这里的火星彻底熄灭,然后踏上了回宗之路。

有人从船舱走出,步履在尽可能地维持平稳,却架不住身虚体弱重伤未愈的虚浮。

陌笺并未回头,只在那人靠近时才出声说道:“你醒了。”

“是的。”

时茕脚下停了停,然后走到陌笺身侧略往后半步。

“陌前辈。”时茕斟酌着字词,礼貌询问,“请问小雨她……何时才能醒来?”

陌笺道:“等她想要醒来的时候。”

时雨身体上的伤势说重也并非重到一直不醒的地步,主要还是心灵上的创伤让她不愿醒。

想起时雨先前那副求死的坚决模样,陌笺琢磨了一下,“或许她需要一颗迷心丹。”

名为迷心,实际上这丹药的作用并非使人迷失心智,而是让服用者忘却前尘往事,属七品丹药。

一般的忘情丹在遇到某种特定契机时会记忆复苏,但迷心丹不会,迷心丹的作用是彻底拔除记忆,再无复苏可能,很适合现在的时雨。

时茕垂了垂眼睑,家中还未变天时,他曾在族中典籍上见过,迷心丹是七品珍贵丹药,价值不菲。

可这位陌前辈说起此丹十分随意,就像上次拿出温脉丹一般信手拈来,仿佛这种珍贵之物很容易获得。

“可若是……她不想吃呢?”

时茕眼底溢出担忧之色,他并非时雨,没法替她做主。

“与其死,不如新生。”

明明是时孑做下的坏事,陌笺不希望时雨来承担这份苦痛。

既然那份记忆已经让承受不了的时雨甘愿赴死,那她便想替时雨做出这个服下迷心丹的决定。

之前陌笺同时雨交谈时,听出时雨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如果没有了那些痛苦记忆,或许时雨能够成为当时的那个梦想里的她。

陌笺道:“你俩虽然过程不同,但灵根都有一定程度受损,易髓丹可以修复你们的灵根。若是运气不错,还有机会能从木灵根与水灵根异变为风灵根与冰灵根。”

“我宗修士结丹后可以收徒,但你们与我的灵根相差甚远,我给不了太多有用的教导。倒是我有几个灵根与你们差不多的朋友,人品绝对信得过。”

“时茕,你怎么想?”

没能及时察觉时雨他们的苦难是因,救下两人是因也是果,带他们回去助他们顺利踏上仙途,也算是彻底了却这一段因果。

时茕本能认为自己不能再麻烦陌笺太多,但又想起如今变得脆弱的时雨。虽然没有征询时雨,但他其实很认同陌笺的观点。

忘却前尘,对时雨的现在和以后都更好。

他不希望她永远记得时孑留下的苦难,希望她的未来是崭新而快乐的。

时茕道:“您已经帮助我们很多了,还是让我们去参加收徒会吧。”

他稍稍停顿,“若是……若有需要的话,还请前辈帮小雨寻一个尽心尽责的师尊。”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出为时雨寻个女性师尊。时孑不该成为时雨的阴影,与时孑同性别的更不该影响到时雨的生活。

陌笺也不强求,她细算了一下千雾宗的收徒时间,“也行。下一次收徒会在两年后,按你俩的身体情况可能无法通过。”

“好在你们骨龄尚且年轻,等彻底调理好之后,直接去参加十二年后那一场罢。”

她会尽可能在那时候回宗转转,有帮得上的地方会尽量提供帮助。

“好。”

时茕看着眼前这个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与表妹未来数年规划好的修士,郑重道:“谢谢。”

要说的话都已说完,陌笺摆手将人往船舱里赶,“虽说灵舟上镌刻的阵纹隔绝了大部分罡风,但你如今这身体并不适合在此久呆,还是早些进船舱吃丹药吧。”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储物袋丢过去,里面装了时茕时雨二人所需丹药,还有时雨现下最需要的迷心丹。

时茕下意识伸手接住储物袋。

他的猜测没错,高阶丹药对陌笺来说确实唾手可得。或许陌笺身家丰厚不缺丹药,也或许陌笺本人便是一名高阶炼丹师。

“谢谢陌前辈,我这便回船舱。”

等到时茕回到船舱,碧晴从那边走了出来。

他走到陌笺身边坐下,碧绿色的眼眸看向身侧。

陌笺回看过去,“碧晴,小瑞呢?”

碧晴道:“他在照看时雨。”

陌笺想起了红城的齐栾与齐弥,她与白瑞匆匆离去,此去回了千雾宗,下次去红城不知得是多少年后,“要不要让小瑞……”

“让我什么?”白瑞正好从船舱出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后步步走近,蹲坐在陌笺的另一边。

碧晴拧着眉,对白瑞擅自出来的行径表示略微不满,“白瑞,我出来前,你说会照看好时雨的。”

白瑞缩了缩脖子,委屈巴巴道:“时茕说让他与时雨单独呆一会儿,请我先出来一下……”

陌笺猜测时茕支开白瑞是打算尽早喂时雨吃下迷心丹。

她知道碧晴是担心她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妥,他出来前白瑞明明答应过会好好看着时雨;她也知道白瑞没有坏心,时茕明说了让他与表妹独处,白瑞自然不好继续留下。

陌笺道:“碧晴不必太紧张,船舱就暂时留给他们表兄妹吧。”

陌笺开口,碧晴自然是应声称是。

白瑞旧话重提,“方才你说让我什么?”

“我们还未与齐栾齐弥兄妹告别。”陌笺道,“这次回宗,下次外出不见得会路过红城。我在思考是否让你去同他们道个别。”

白瑞下意识问:“那你呢?”为何陌笺只让他去道别?

陌笺答:“时雨时茕的身体等不得太久,我得先带他们回去医治。”

白瑞偏了偏头,扑倒在陌笺盘起的腿上,“可我更想同你待在一起。”

他道:“没道别就算了吧?他们会谅解咱们的不告而别的。”

在陌笺闭关时白瑞基本是与齐家两兄妹待在一块儿的,她还以为白瑞与这二人算是熟稔,倒是没料到白瑞情愿不与二人道别,也不愿意与她分开。

这算是灵兽与人修的区别吗?

白瑞想不到陌笺思考的那些,他化出了真身,缩小至小奶猫大小,收了爪的肉垫踩在陌笺的腿上,蹦蹦跳跳。

#

千雾宗有规定,元婴及以上修士才可在千雾宗范围飞行。

陌笺作为化神长老的关门弟子,有不用徒步攀登登云梯的特权,她直接驭使问天舟降落在山门处。

时茕时雨二人的身体不宜劳累,陌笺领着他们去了大广场旁边的代步园租借了几只灵鹤。

灵鹤载着几人飞至思道峰半山腰,陌笺从灵鹤背上跳下往自己的洞府走,数道传讯符自她袖中飞出,去寻她的那些伙伴与师尊。

碧晴抱着被喂下迷心丹后昏睡过去的时雨跟在她身后,白瑞则是扶着落地不稳的时茕。

进了洞府,碧晴按陌笺的意思将时雨放在洞府内唯一的软榻上,陌笺则是在其周围接连布下数个恢复阵法。

陌笺的洞府很简单,一床一桌,四张椅子和一个书架,书架上摆满了玉简,以类别区别,放得整整齐齐。

布好阵法的陌笺转身看着伫立在原地的时茕,沉吟一瞬,道:“现在也没什么事,你先去静养吧。”

她手指微动,时茕身旁的墙壁上显现出一个门洞,顺着门洞看过去,里面是一个布有聚灵阵的闭关室。

时茕点头,依言朝里走去。

“等等。”陌笺想起一事,将人给唤住,“你还未辟谷,辟谷丹也总有吃腻的时候,无事可以去宗门食堂吃,正好也算是锻炼身体了。”

她将袖中取出的两物抛给对方。

时茕接过一看,一块令牌与一个储物袋。储物袋内是灵石,令牌标有“思道峰陌笺”五个字,显然是陌笺的身份令牌。

“你非千雾宗之人,在宗门食堂用膳是要付灵石的。有我的令牌在,你才能自由出入宗门食堂与此处。”

陌笺给的灵石不算少,即使时茕每顿在宗门食堂大鱼大肉也得吃好几十年,倒是够用。她挥袖将时茕推入闭关室内,“去吧。”

时雨时茕还没彻底安顿,陌笺没法安心外出,她调转目光看向碧晴,“咱们再留些时日,这两人就交给你了。”

碧晴点头应声。

洞府外传来动静,陌笺立即起身走出去。

千盏与司衍回了讯,二人均在各自洞府。其他人则是没有回应,应当是在闭关或是外出中。

收好传讯符的瞬间,陌笺看见念思道君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手里捏着她的传讯符,“徒弟,你说带回来几个人,人呢?”

“师尊。”

陌笺拱手行礼,回答道:“他们暂时被安置在我的洞府内,其中两个是表兄妹,身体布好需要先在此静养几年,还有一个马上出来。”

她将白瑞唤出,“师尊,我想将他们暂时留在此处,应当如何安排?”

既然要将白瑞作为自己的弟弟带在身边,给他一个人修身份是最方便的做法。

念思看着与陌笺样貌如出一辙的白瑞,惊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此人是?”

为什么与他徒弟长得如此像,只是看上去要更年幼一些?

陌笺省去一些步骤,道:“他是我弟弟,白瑞。里面的两个名为时雨和时茕,是弟子历练时救下的一对表兄妹。”

“唔……”念思也没细问,两手拢在袖中,“若你想将人留在身边不走宗门章程的话有两个方法,一是收为徒弟,二是收为杂役。”

“徒儿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提升修为,我不太建议你将多余时间拿去培养徒弟。若想养徒弟,可以等元婴之后。”

念思道:“你可以将他们收为杂役,名义上是杂役,但你可以不给他们安排事情,不会影响什么。”

“当然,做决定的是你,看你自己的考量。”

陌笺想了想,问:“请问他们出入的身份令牌怎么弄?是否要收为弟子才有可以自行出入的令牌?”

念思摇头,“杂役照样可以。你可以去执事堂拓印几份你的身份令牌的副令,也可以报备领取属于你名下的单独令牌,两者其实没多大区别。”

“多谢师尊。”陌笺领着白瑞往半山腰代步园走,“弟子先去执事堂一趟,若有事详询还请师尊稍稍等候。”

哪有徒弟让师尊等的道理?

念思暗自腹诽,察觉陌笺此次外出又悄悄进阶后心花怒放,大度地绕过徒弟的大逆不道——

作者有话说:=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