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解决
陌笺破除这只进不出的阵法时顺手将之接管过来,白瑞循着她特意留下的豁口,将城内幸存者悉数转移至玄机门。
此处不在玄机门管辖范围,但有白瑞携青郾城中人上门求援,玄机门定要派遣门内弟子前往核实并展开救援。
白瑞通过契约,将他成功请到玄机门人赶来青郾城一事告知陌笺,并说飞舟已经启动,在朝青郾城赶来。
陌笺面上并未露出任何端倪,只是看向对面没有急着破阵的城主夫人。
多年谋划付诸东流,此人却只是杀掉养子重伤城主,静待陌笺过来瓮中捉鳖。
这位城主夫人,明明在话语间透露出其为长生不择手段,也不惜用掉全城子民的性命,却偏偏没有离开,一直到陌笺回来。
她会不知道这阵一旦被破,城中人就有可能出逃寻求救援吗?
陌笺走近几步,略微低眸,注视着眼前越发年轻的女子。
不对。
共长生吸取活人魂魄与生机,人未死则阵未绝,即使被陌笺移花接木接管了阵法,其中部分功能仍无法随她心意去更改。
那些木牌尚有温度,病逝之人确实是死了,但其魂魄被摄于木牌内没有消散也没有转世,可以是维持阵法的必要手段,也可以是……事发后的要挟手段。
陌笺几不可查地顿住半息。
白瑞送走了城内人,这座青郾城目前只有这间屋内的他们三个是活人。
此刻已几近空城。
这养子刘冉能活这么久,除了有她丹药吊命续命,也或许是另有用途。
不然……刘冉是他们口中的“小公子”,那不曾听说也不曾出现的“大公子”呢?
先前引来刘启润的责难不光是排除自身嫌疑,更是将她引去城北悬崖的手段。
陌笺看见城主夫人微微笑了起来,心下一沉,原来打草惊蛇的后果是被其摆了一道,提前转移了阵眼,她拿到的只是个过期的残次品。
此人宁可转移阵眼也要将此阵完成,除了不想多年心血白白浪费,应当还有什么倚仗。
刘启润真的是被蒙骗的半个受害者吗?“大公子”真的查无此人了吗?
“新阵眼虽无原来的好,但也勉强够用了。”
陌笺暗中驱使阵法,阻塞感传来,她明白自己猜测的大致方向是对的,悄然用部分神识覆盖隐匿住通向城外的一个缺口,确保白瑞带人回来时能顺利进出。
屋外刘冉的尸身正在静静燃烧,正是将貔貅毛发烧为灰烬的那种火苗,小小一簇,却风雨无阻。
“原来你的目标一直是我。”陌笺道,“倒是小看你的胃口了。”
城主夫人掩唇轻笑,“倒是多谢你们兄弟二人的慷慨,临时转过来的阵眼有些弱,实在无法‘吃下’城内所有人。”
“但现在,刚刚好呢。”
所以阵眼被破,在那初始一瞬是真的,后面都是被城主夫人伪装出来的假象。
而陌笺与其聊天,在陌笺拖延时间的时候,城主夫人也在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为了等白瑞送走城内其他人,也为了彻底掌握新阵眼。
“啪嗒——”“啪嗒——”
桃树上悬挂的失踪牌掉落几枚,回廊处的病逝牌却在无风自动。
其实木牌里的那些魂魄不一定救得下来,但也总得试试看。
“共长生这种东西,看似操作不复杂。”
陌笺身前横出一柄殡天剑,她抬起右手将之握住,又以剑刃正对左手掌心,“但它也有最简单的弱点。”
剑刃在手心划过,鲜血滴下,又被陌笺迅速扫向刘冉处“只要修为高于布阵之人,就可以了。”
城主夫人忌惮她又想依靠阵眼来杀她,陌笺却在此之前彻底摸清了对方的修为,金丹中期。
而陌笺自己,元婴初期。
一个大境界便是一道鸿沟,更何况,走邪门歪道的城主夫人又如何敌得过身经百战的她?
被火苗舔舐得几乎只剩下黑色枯骨的刘冉被那饱含灵气的鲜血浇过,立时发出滋滋声,连黑色都褪去不少。
城主夫人面色一变,“你——”
陌笺挥袖再洒去一些鲜血,黑色褪去得更多,她笑盈盈道:“哎呀,不小心把伤口切深了点,不用就浪费了。”
城主夫人眼中的凶狠几乎要化为实质,陌笺不死,死掉刘启润也无用,这阵眼又被破去大半,继续留在此处也……
就是可惜如此好的肉身,她实难再遇一具。
陌笺注意到对方眸中微动,似是打算跑路了,可白瑞即将到来,而她又比此人修为高,怎么可能让之跑掉?
她当着城主夫人的面再布数个阵法,浅笑道:“你也不算年轻了,还是先安静待会儿吧。”
她在内里布下鬼哭凝真阵与八卦乾坤阵,又在外围套下数个七杀七煞阵的重叠版,确保对方无法轻易逃脱。
城主夫人这才大惊失色,她能看出陌笺随手布下的这些个阵法品阶都很高,加上后者能轻易破除共长生,震惊之余急忙破阵,却根本破不开最里面那一层,更遑论外边的重叠阵。
精疲力尽无法逃走,城主夫人对玄机门之人的出现也不算太意外。
既然陌笺能布出如此阵法,能在城内开出供人进入的通道似乎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但就是……
“我记住你了,陌笺!”城主夫人被玄机门之人封住灵气押解着走向飞舟,她还不忘回头叫喊。
陌笺看见旁边的玄机门之人迅速施术将之禁言,微微颔首,“记住我的不止你一个。”
所以,安心离去吧。
或许也是一种缘分,玄机门这次领命前来的领队是窦浔,曾经很会做面子工程还偷偷带头排挤宋翊的窦浔。
此人已经金丹期大圆满境界了,他见到被陌笺推过来的城主夫人,将人往旁边拍过去,丢给身边人看押。
陌笺十分友善地主动招呼了一声,“窦道友,倒是很巧。”
从窦浔的角度看来,可能不太巧。
前些日子刚听说千雾宗陌笺从极西回来,先来了魍魉城寻宋翊的表妹温温,走出玄机门就路遇此事,总觉得此人是故意惹事但他没有证据。
但窦浔毕竟是很会做人的大师兄,他暂时抛开玄天林的种种,松开眉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心与感谢:“陌道友,你没事吧?”
陌笺面上笑得你好我也好,“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劳你们玄机门要忙一阵了,有些过意不去。”
她轻轻叹息一声,“但在下好不容易结婴,得去寻个地方稳固一阵,就先不留了,还请见谅。”
来龙去脉也请他们自己慢慢查吧,她就当甩手掌柜,先离开啦。
窦浔:……
窦浔:???
“陌……道友,你结婴了?”窦浔这回的表情倒是带了几分真情实感,他很震惊。
上次玄天林还是金丹中期,这才过去几年就结婴了?
这样的天资,与同辈中久负盛名的那几个相比,也有点过了吧?
陌笺谦虚道:“侥幸而已。”
她指了指被她用术法禁锢住的刘启润,“除幕后人之外还留了个从犯,城主府的那些个失踪牌病逝牌也有些奇怪。小瑞先前应当已经将我们所知的情报悉数告知玄机门。陌笺不才,这等匪夷所思之事着实不懂,就劳窦道友与贵门费心了。”
她装模作样拱了拱手,唤了白瑞一声,转身离开。
窦浔无法强求一个元婴修士跟着回宗门,而且先前同行他就有所察觉,陌笺弟弟白瑞也很可能已经结婴。
千雾宗的两个元婴修士,就算再怎么看玄机门面子,也不一定会愿意上门。
更何况,对方已经明着提前拒绝了。
事关整座城池的性命,刘启润交给金丹中期的同行师弟看管,其余人取下了所有悬挂的木牌包括地上摔碎的部分,而城主夫人则由窦浔亲自押着,玄机门一行回返。
所乘飞舟即将在玄机门降落,窦浔才从思索中回神。
陌笺一直在这青郾城,按白瑞的说法,陌笺去了城北悬崖后察觉到阵法松动,就命白瑞将现存的活人先尽可能送来了玄机门。
可这两人自汇合起夜没见有什么交流,陌笺却能清楚知道白瑞到玄机门时具体说了些什么。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对?
“窦师兄。”身侧看管刘启润的同门师弟轻唤了声,“刑堂的人已经在山门等候了,咱们现在下去吗?”
窦浔将目光放到玄机门山门处,那里站了几排身着青衣的刑堂人员。
在看见第二排的宋翊时他眸色深了深,竟能进这最不易进的刑堂,他这位好师弟可真是有本事。
不过就算进了刑堂也是形单影只一个……
窦浔刚如此冷漠地想着,就看见了宋翊右侧着青衣背白匣的少年,玄渊子的小徒弟璇玑。
这人一直朝宋翊叭叭叭个不停,后者并无任何回应,他还是能继续说下去。
而第一排为首的璇瑾师兄只是象征性念了璇玑一句不要太吵闹便不再说了,因为璇瑾是除玄渊子之外最宠同门小师弟璇玑的人。
连这样的人都能进刑堂。
窦浔在心里冷笑了下,他面上却是端着一副温润和善的模样,他颔首,“下去吧。”
窦浔一落地便将城主夫人交给了璇瑾身侧的人,然后拱手回道:“璇瑾师兄,是师弟回来晚了,劳各位师兄弟久等。”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宋翊除外。
按进门先后顺序,璇瑾本就比窦浔先入门三个收徒会的时间,修为也比他高,这声师兄自然是叫得的。
璇瑾面上也很和善,他回以一礼,“窦师弟客气了。”
璇瑾看着身侧弟子各自出列接过对面递来的人和木牌,方才道,“这趟不容易,人和物刑堂都已接手,师弟们且去交任务罢。”
窦浔拱手一礼道:“是。”在目送刑堂一行人走后,他才领着手下师兄弟一齐去交任务。
璇瑾等人走得够远,特意将璇玑唤了过来,还套了个隔音术,“小师弟,你与那窦浔师弟有仇?”
璇玑有些茫然:“什么?”
璇瑾又想了想璇玑身边的人都有谁,另起一话题,“方才你一直对着宋翊叭叭叭,他都没打死你?”
宋翊天分高还沉默寡言,跟窦浔还是同一辈,窦浔应还不至于嫉恨璇玑这种傻狍子,但他对宋翊面和心不和可都是明眼人看得出来的。
但宋翊此人真的是个闷葫芦,既不反击也不告状,就这么受着,无趣得很。
璇玑懵了,叫了一声,“师兄你过分了啊!”
璇瑾这种在刑堂打滚多年的老油条什么看不出来?估计也就那些被窦浔刻意笼络交好的才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翊我不熟,但听说人不爱说话,这样都没打死你可能是看在咱们师尊面子上了。”提起他们师尊,璇瑾就有些怀疑怎么璇玑没被收买呢?他这师弟明明傻得跟什么似的最容易收买才是。
“对了,怎么从不见你跟窦浔玩?他应该算是你们这一辈大师兄吧?”听说都金丹大圆满了。
璇玑茫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身边总觉得悚得慌。”
璇瑾满意了:“悚就对了。”
璇玑:“什么?”
璇瑾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我说,今年你若再不进阶,我与师尊就打死你。”——
作者有话说:owo明天纯爱互攻文事业脑完结v啦,嘿嘿。
第152章 红城
陌笺走出青郾城,抬首看向万里晴空。
共长生被破,幕后人被逮,貔貅魂魄开始消散。
彻底化为虚无前,貔貅将它仅剩力量赠予因魂力不足而陷入沉睡的刘阅,让他能多坚持一阵。
这就是它的选择吗?
陌笺轻轻叹息一声,引来身侧白瑞好奇的目光,他问:“哥哥为何叹气?”
陌笺收回目光,笑起来,“无事。”
她指了个方向,道:“接下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白瑞不假思索就直接摇头,“没有,听哥哥的。”
筑基可御剑,元婴可踏空,但陌笺还是喜欢使用飞行法宝代步。
她放出太师椅坐于正中软垫上,双腿交叠,后靠椅背。
白瑞顺势一靠坐在了太师椅的左侧扶手上,右手轻搭在椅背上,小心避开了陌笺的头发。
随着太师椅升至高空,白瑞感受着被阵法削弱的拂面微风,他被这风吹得舒服地眯起眼。
陌笺的右手肘正搭在右侧扶手上,手指轻轻敲过,“先去个熟悉的地方转转。”
熟悉的地方?
若是云极,白瑞能说上一整日的地名都不带重样。
但在雾极,他知道的记得的也就那几个。
想到陌笺暂时收容的那个魂体,他眨了眨眼,“陵兰城吗?”
那魂体很是虚弱,虽有曾为瑞兽的魔化气息在想办法为它稳固,但还是缺少依附之物用来养魂。
白瑞记得陵兰城的拍卖行有诸多新鲜玩意儿,猜测陌笺或许是要去那寻物。
陌笺却是慢慢摇头。
去过的几个地方在白瑞脑中过了一遍,他又问:“那……是红城吗?”
他想起了红城的齐家兄妹,短短四年,不知可有变化?
陌笺颔首,“答对了。”
白瑞“噢”了一声,“没听说红城有什么能固魂的东西,那个魂体……还能坚持吗?”
“他不急。”
陌笺算过时间,刘阅现在最需要的是在沉睡中将貔貅所留彻底化为己用,外物养魂固魂都在其次。
红城之行花不太多时间,等她抵达陵兰城拿到养魂之物,刘阅也差不多该醒来了,到时候再将他转移进去固魂刚刚好。
眼看着快要进入红城地界,陌笺驭使太师椅降下,落至无人的深山。
途径雨纷山庄,他们顺道过去旧地重游了一番。
山庄大门上的那几道封条过于陈旧,看得出已经是数年前所贴。
陌笺一个起落跃至墙内,池水干涸草木衰败,杂草枯叶遍地完全没有打理。
在那之后,应是无人再来,也没有旅人造访暂歇的痕迹。
上次走得匆忙,陌笺只堪堪以术法将地牢入口封禁,这次正好彻底将之填平。
不过片刻,曾经的地牢已经彻底消弭,陌笺带着白瑞走出雨纷山庄,往红城的方向走去。
这红城与四年前不太一样,城门的位置比记忆中更靠外一些,应是四年里有所扩建。
城门正上方悬挂了红字描金的牌匾,与先前那块不一样,想来是扩建后更换的。
下方供人进出的城门口原本一直有说不上长但也绝对不短的队伍,现如今空空如也,只有一列身穿甲胄手持武器的队伍在守着。
不止城门附近,城墙上也暗藏着多数守卫。
看来红城近几年发展不错,这里的布防也像模像样。
陌笺白瑞走得近些,城门守卫纷纷将手中武器举起对准这一人一兽,面上的警惕过于明显,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气势汹汹,咄咄逼人地质问:“来者何人?来此何事?”
陌笺白瑞身形并不魁梧,不像是寻常那种武艺高深的练家子,但他们背负一剑,实难放松警惕。
陌笺记得上次来红城可不像现在这样。
眼前这些人尤其说警醒,倒不如说是草木皆兵。
他们见陌笺白瑞并未回答问题,立即出列将陌笺他们团团围住,武器对准了中间的一人一兽。
与此同时,城墙上的人也纷纷冒头,拉开手中弓箭直指陌笺白瑞,似乎只要察觉到任何异动,手中箭便会瞬间射出。
陌笺对凡世之人的甲胄与武器没什么研究,不清楚上面的标识归属何方。
但看他们的态度,就算不是敌人,也绝不会是朋友。
不像齐家手笔。
近来没有战事,对外来者如此警惕却没有封城,围守着红城管控进出,还有城墙上暗藏的弓箭手……
像是在引谁上钩,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陌笺慢慢道:“我们兄弟初入江湖,途径此地想要进城补给。若此城不可入,我们离开便是。”
神识捕捉到有数人站于外围,左侧那个山羊胡附在中间之人的耳边小声道:“这两人不太对劲,是捉是放?又或者……”
悄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陌笺的视线越过周围守卫,落到那两人身上,他们明显与其他守卫不一样。
窃窃私语的山羊胡让她瞬间想到凡世陌府的那些个幕僚,形象倒是与之相似。
被耳语的青年看着年轻,骨龄也很年轻,听完山羊胡的话却不露分毫异色。
青年忽然抬首与陌笺对上,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伸手比了个手势,山羊胡立即领命下令,所有守卫都举着武器向陌笺白瑞贴近。
面对制住自己并剥夺凡铁的粗暴行为,陌笺没有任何动作,只轻声询问道:“一定要如此吗?”
看着就是个遵纪守法讲道理的,可惜遇上了一群不听解释的。
储物袋被陌笺先一步收入袖中乾坤,没被搜出来。
白瑞见陌笺未动,知晓她定有自己的计划,也同样没动。
陌笺被收走武器捆起来,推向红城侧门。
路过青年与山羊胡时侧眸看过去,再次确认,确实是两个生面孔。
陌笺还是第一次来凡世的牢狱,她被推进牢房,转身看见守卫动作麻利地拴上数道贴脸,再扣上数个锁。
守卫让陌笺白瑞老实待着不要动歪心思,然后离去。
白瑞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顿时起了些兴致。
没有陌笺吩咐,他没有解开这粗如拇指的麻绳,而是凑到牢房铁栏前左右看看。
红城的牢狱在城主府之下,是个没有任何自然光照的地牢,照明皆用火把。
火把烧得久了,火苗有些减弱,呜咽声时断时续的阵阵风来,拂过火苗,吹得四周忽明忽暗。
方才被押下来时,陌笺有留意过她与白瑞所待这层并非此处地牢的最底层。
神识顺着通道蔓延,脚下还有两层。
最下方的那一层只有一间牢房内有人,房间以绫罗绸缎铺就,与周遭环境迥异。
以白色缎带覆眼的黑发女子正跪坐在一张蒲团上,右手捻着串佛珠,面色苍白,微抿着唇。
……齐弥。
没记错的话,齐家是这红城的大族,齐弥身为齐家少家主齐栾的胞妹,怎么都不该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再者,她这待遇……说好说坏都不太符合。
正常阶下囚,应该不会享受到绫罗绸缎铺就的牢房。可若说不是阶下囚,又为何会被关在这地牢最深处?
牢房之外的铁栏上可还挂着好几道锁。
思考归思考,陌笺的神识继续搜索这地牢的每一处。
齐弥被看守得不算严,只有通往上一层的楼梯旁有两个正在喝酒的看守,与陌笺所在这层五步一人的情况完全不同。
陌笺看向白瑞,以契约让其留在此处为她打掩护,她要出去看看。
白瑞眨眼表示明白。
陌笺后退几步靠坐到牢房最深处的墙角边,只留下她的虚影。
陌笺隐匿自身,穿过牢房行走,没有留下任何脚步声,摇曳的火苗也没映出她的身影。
陌笺很快便出现在齐弥的牢房之外。
她并未立即显形,而是仔细看着里面。
齐弥所在的房间两侧被开了供人通过的门。
左边的竹帘穿过去是一间书房,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都有,以工具凿出的入体架子上海摆了许多古籍拓本。
右边的珠帘之后,则是用膳之处。
这里一应俱全,除了自由与阳光。
最让陌笺皱眉的是这三间房由牢房改造而成,开放给走道的这一面没有任何遮挡。
没有任何隐私可言,其中人的任何行为都清清楚楚展示给了走道。
仿若笼中鸟,一举一动都在取悦着随时可能出现观察的饲主。
这种行径,比让人做阶下囚还过分。
身穿粉色长裙的齐弥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久久未动,手边的茶水早已凉了。
陌笺悄无声息地直接穿过了铁栏,出现在齐弥面前。
齐弥立即抬头面向陌笺所在,“是谁在那?”
她的声音很轻,嗓音有些哑,但语调很是平静,像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但更像是不在意。
陌笺略微讶然,她现在可没有撤去隐匿之术,齐弥却能瞬间察觉她。
是因为她离得近了,还是齐弥在诈她?
陌笺有意试探,没有立即出声,只悄然往旁边挪了挪。
齐弥的头跟着陌笺挪动的方向转过去,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看来确实是能感知到她的位置,齐弥这眼盲心不盲的本事倒有些出人意料。
陌笺露出浅浅笑意,往前走了几步。
齐弥不再转动头,也不再出声,拢于袖中的手慢慢攥紧——
作者有话说:owo
第153章 齐弥
陌笺在距离齐弥三尺的位置显露出身形,蹲下来与齐弥平视,“齐弥,好久不见。”
隔音术以最快的速度笼罩二人,让旁人无法察觉分毫。
陡然听见陌笺的声音,齐弥拢在袖中的手松了少许,又立即捏紧,她的语气有了点变化,“你……”
陌笺道:“四年未见,你近来似乎境况不大好。”
“原来是陌公子。”
齐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放松,一时没稳住跪坐的姿势,身体前倾。
陌笺见其即将摔倒,立即探身向前将齐弥扶稳,又在下一刻被一片茶盏碎片抵在脖颈处。
这齐弥从一开始就是在假装,假装认出了陌笺,假装遇到熟人总算放下心来,假装泄气瞬间脚麻摔倒。
即使自己已经陷入困境,也仍然保有聪慧与果敢。
陌笺顿时笑出声来,就着扶稳齐弥的姿势,闲闲道:“这个可伤不了我。”
她中肯评价道:“若在你面前的是个不怎么怜香惜玉的,这手段恐怕派不上什么用场。”
“我知道。”齐弥接着说道,“我看不见,也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所以只能用一点特殊手段。”
“若你真是陌公子,那齐弥先在此同你说一声抱歉。”
道歉,但不松开。
陌笺理解齐弥的动作,但实在想不出以他们的交集,要如何自证才能让齐弥相信她。
陌笺道:“四年前你不曾亲眼见过我,现在也是如此。只要有心模仿,声音样貌及身形都可以伪装,你又能通过什么来分辨我究竟是否为陌笺本人?”
随即她再笑了笑,“就算辨出我确实是陌笺,你又如何确定我是敌是友?”
齐弥松开另一只手里攥紧的茶盏碎片,摸索着探到了陌笺的手腕处,“我知修士的诸多手段非我等凡人能够匹敌,控制脉搏快慢也不在话下,但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赌一赌,赌裴无臻这一介凡人没有寻到修士为他做事。”
“齐弥自诩识人尚可,陌公子随性肆意遵从本心,绝非能被轻易打动之人。”也不至于直接成为他们齐家的敌人。
陌笺心中微动。
宗内知晓陌笺所走之道的人不多,白瑞与齐家兄妹有一点交集但不可能会对他们透露这些,这小姑娘却能依靠四年前的短暂相处一语道出。
刹那间,陌笺想到了一个有些相似,又很适合眼盲心不盲的齐弥的形容——七窍玲珑心。
眼前的齐弥正问陌笺:“陌公子,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你可还记得?”
陌笺回道:“红娘子庙会,我与令兄在戏台看戏,而你与舍弟从外边走进来。”
但当时人多,知晓此事的人也不少,无法以此来自证。
提起齐弥的哥哥,陌笺想起她没在这地牢发现齐栾踪迹。
现在不是询问齐栾的最佳时机,陌笺暂时将此疑问按下不表。
齐弥问:“陌公子弟弟的名讳。”
陌笺答:“白瑞。”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陌笺一直唤白瑞为小瑞,按照凡世之人的取名习惯,初听者基本会下意识认为小瑞姓陌。
齐弥又道:“陌公子何以出现在此?”
陌笺短短“唔”了一声,“四年之后的今日突然想来个故地重游,我们见红城守备森严到草木皆兵的地步,为探寻其中端倪,于是半推半就被关入了这地牢。”
“我与小瑞被关在地下二层,发现你在最深处就过来看看,顺便问问是否需要帮助。为不引起怀疑,小瑞现下还在第二层为我打掩护。”
陌笺的眼睛一闭一睁化为金色竖瞳,她看着眼前少女跳跃的神魂俱全,只有爽灵亮得出奇,确实是四年前所见的齐弥没错。
陌笺停止调笑,声音变得冷静正经,“红城守卫多得过于反常,与你被关此处有关联吗?”
“有。四年前知晓你们兄弟二人存在的不算少,但知其中细节的只有你我双方四人而已,多谢陌公子肯顺着我胡闹。”
“若那裴无臻真能请动修士诈我,那便是我命该绝此。”齐弥收回手,“陌公子,我与兄长需要你们的帮助,还请伸以援手。”
先应后听与先听后应并不相同,步骤的不同很可能导致不同结果。
陌笺没有直接答应,“确定是否答应之前,我需要情报,越多越好。”
通过齐弥尽可能详细的讲述,陌笺才能判断她到底是否要答应帮忙。
虽然齐弥几次提及修士,但若此间变故与修士没有任何干系,陌笺还要仔细掂量一番她的出手是否会影响凡世,才能确定是否可以出手。
修士不能随意干涉凡世,即使局中人里有自己的亲朋。
齐弥抿了一抿有些干的嘴唇,深知求人帮忙确实该先说清来龙去脉,至于对方听后还是否愿意相帮,则是另一回事。
想罢,齐弥道:“你们走后没多久,哥哥彻底接手齐家。期间虽有零星的反对声音,到底只是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
“但最近不同。”
“四月前,隔壁晏城派商队过来说是要与红城互通有无,城主开宴为晏城商队和我齐家穿针引线。宴席上,晏城领队请求与我齐家永结同好,人选是他们晏城的少城主裴无臻和我。齐家不需要联姻来捆绑利益,我也说过永不嫁人,哥哥便婉拒了对方的提议,可……裴无臻始终纠缠不休。”
“两月前,齐家生意外扩需要齐家族长亲至,哥哥携部分族人外出,我则镇守族内。但,我在十日前遭到裴无臻的囚禁。”
陌笺见齐弥微微停顿,问她:“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是城主府的地牢,想来此事与城主也脱不开干系。齐家日渐做大,近两年的话语权确实比城主更甚,城主记恨倒也寻常。只是……晏城也不是什么好人,城主这般引狼入室不见得能达成其目的。”
齐弥抚平裙摆的皱褶,声音平缓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之事,“齐府有布置各种机关,外人擅闯定会有所折损。我被从族内带出去的路上没有嗅到太多血腥味,想来是我族有心怀不轨之人做了城主与晏城的内应。”
而且还不少。
四月,两月,十日。
陌笺在心里将这三个日期默念了一遍,撩开衣摆就地一坐,“那么,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齐栾不在红城,城门的埋伏或许是在等着齐栾的归来,只是被陌笺白瑞先一步踏入。
陌笺抬眼看向齐弥,后者气定神闲,可不像是被族人背叛的阶下囚模样。
齐弥对所有事都“看”得分明,这所谓的“被囚”或许也藏着猫腻。
陌笺暗忖,若她没有心血来潮到这红城一趟,齐弥应当也有自己的考量与布置。
而眼下陌笺的出现,相当于是给了齐弥一道新的选择,更加方便有效且省略繁复步骤的选择。
齐弥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打算,而是先问:“哥哥还有半月才会回城。齐弥斗胆问一句,若陌公子肯帮忙,愿意做到何等程度?”
愿意做到何等程度?齐弥这是打算做什么大手笔吗?
陌笺道:“端看此事是否有修士参与。”
齐弥沉思片刻,再道:“陌公子,能否请你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探查裴无臻那边的情况?我怀疑他另有目的。”
“裴无臻的言行举止与宴席初见时有所出入,我需要知道其中缘由。”
陌笺凝眸,“那你呢?”继续留在这里吗?
齐弥微微颔首,“我在这里便好。”她在此处还有别的作用。
“你已在此十日。”
陌笺提醒她,“虽说裴无臻还没有对你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也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但他若真起了歹意,身无长物的你恐怕自身难保。”
“我知道的。”齐弥的唇色被她抿得有些泛白,“我心中有数,请不必担心我。”
“我怀疑他们如此发难还有别的企图,现在不出去还有一个好处——”
趁着己方式微,将内鬼与心怀不轨之人彻底拔除。
齐弥笑起来的时候是安静的,如冬日之红梅,悄然绽开,于心底染上一抹亮色。
只听她的声音如山间泉水,一切阴霾尽数褪去,“就拜托你了,陌公子。”
如果齐弥的眼睛能够视物,那必然是最亮眼的景色。
陌笺如是想到。
想归想,陌笺不忘手中动作,她取出三张符箓与一只千纸鹤放到齐弥手中,“一张符可以护你半个时辰,撕开即起效。同时捏动纸鹤的两边翅膀,能通过它传讯于我。”
齐弥将东西收拢入袖,就着跪坐在蒲团上的姿势朝着陌笺郑重拜下,“多谢。”
陌笺往旁边避了避,躲过齐弥的大礼,察觉到有人自楼梯往下,下意识对自己重新施展了隐匿之术。
那人顺着石梯慢慢走着,无人阻拦,路过前三层都没有停留分毫,径直来到齐弥所在的第四层。
来人骨龄二十三四岁,没有修为,未引气入体,身上没有揣什么特别的法宝,是凡世之人。
想起先前齐弥所述,陌笺陡然想起一个人的名字,裴无臻。
此人从最后一级踏步走下,来到看守跟前轻敲桌面,询问了些齐弥今日的情况与饮食。
“裴无臻来了。”
齐弥重新跪坐得端正,神色淡淡,一如陌笺刚来时的模样。
陌笺不动声色地移眸,裴无臻所处位置距离此处数十丈,声音根本没传过来,齐弥又是通过什么判断有人来了,而且来的是裴无臻?
陌笺轻声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齐弥摇头,“他今日是来继续做说客的,这等小事无需陌公子出手,我还能应付。”
末了她笑笑,“若欠您太多,我们可不一定还得起。”
空荡荡的通道响起了不急不缓地脚步声,裴无臻渐渐步入视线范围。
隔音术只笼罩在陌笺与齐弥身上,对没有修为的裴无臻而言,不可触碰不可闻声不可见形。
陌笺的视线穿过铁栏,落至在牢房外止步的裴无臻身上。
华衣锦服,穿金戴玉,再加上还算不错的容貌,陌笺不明白此人为何非要同不嫁的齐弥死磕。
裴无臻踟蹰片刻,终是低声唤道:“齐姑娘。”
齐弥静静跪坐在蒲团之上,对裴无臻的到来与出声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她正于佛堂诵经,心中只有佛祖,方才所听所感皆为虚妄。
裴无臻倒是很喜欢齐弥这旁若无人的态度,他低笑一声,“在此多日,你不打算出来了吗?”
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只有握着铁栏的手微微收紧,稍稍显露他的心情。
这地牢过于安静,裴无臻话毕后没再开口,只能听见他与齐弥的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陌笺抬眸看见裴无臻握着铁栏越发收紧,指尖已经泛起白色。
齐弥在在此时终于出声,她停止拨弄手中佛珠,正色道:“裴公子,齐弥早在四年前遁入空门,未能斩去青丝仅因兄长阻拦。你若不信,我可在此以剃度自证。”
齐弥开头说的三个字令裴无臻露出欣喜之色,然而不等他彻底展颜就听见了后面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不要!”
裴无臻来回踱步,“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的。我是晏城的少城主,要不了两年就能成为城主,只要你点头,这城主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到那时,你的兄长就是我的兄长,我自然不会再同赵城主一起对付他。”
他顿了顿,“我手中还有些证据,只要你想,我可以拿出来帮你们对付他,届时……”
齐弥轻轻摇头,婉拒道:“我这眼疾天生且无法治愈,不适合做你们裴家的主母,更不适合做城主夫人。”
而且,她也不愿。
“……扳倒赵城主,你的兄长甚至可以成为这红城的新主人……”
裴无臻面上笑着,从陌笺的角度却又看见他眉眼间透出些难过。
“然后呢?让我的兄长做你们晏城的傀儡吗?”
齐弥道:“你可有想过,两城谋划多时,岂能容你如此行事?你将心思都花在我身上了,你的盟友与同伴就不曾有过丁点异议?”
齐弥一针见血,裴无臻刻意不去思考的问题被她瞬间剖开,他面上颜色褪去,只剩苍白。
裴无臻笑容勉强,“不是……”
然而反驳的话还没说完,齐弥又道:“不妨让我来猜猜,你来之前,你的同伴定然告诫过你,说我齐弥智多近妖所有话都不可信,但又说你只管放手去做自己想要的事便是,凡事都有他们替你兜底为你掌控。”
她轻轻笑了下,露出裴无臻在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她的第一个笑容,只是从裴无臻的角度看过去,那笑里带了些难以言说的讥诮。
“说起来,你出门已有数月,可有再见过你爹娘?赵城主上次与你秉烛夜谈提及的内容,如今可有实现其中一成?”
裴无臻下意识松手退后一步,齐弥的话如影随形,“他们应当有劝过你,说你掌控不了我,建议你折断我的翅膀打断我的腿脚,让我彻底依附于你。”
“但也有人建议你,越有难度的事情做起来才会越有意思。”
“那么,你对我的示好与纠缠,究竟是出于自己的真心,还是他人的潜移默化?”
裴无臻强撑着否认,“没有,都没有的……”
他试图转移话题,却被齐弥三言两语绕了回去。
前几日的乖顺姿态方式是假的,裴无臻挣扎片刻,终是匆匆离去。
直到裴无臻彻底远去,陌笺看向依然平静的齐弥。
“赵城主就是我红城的城主。”
齐弥开始为陌笺解释,“晏城城主夫妇的情况恐怕不太妙。”
“裴无臻看似耳根子软,但在娶我这一点上没有任何让步,有些奇怪。他还避开了我点他父母的问题,或许是知道什么但不说。”
陌笺想到裴无臻方才那番看似示好与劝说,实际将己方讯息透露大半的言行举止,总觉得此人……
更可能是无法说。
“按理,我已成为阶下囚,就算兄长不在,他们想要吞下大半齐家也不算太难,可他们没有如此做,偏生要等兄长回来。”
林林总总在心头一扫而过,齐弥径直下了定论,“他们所图定然不小,或许不单单是齐家,而是打算连同红城晏城也一网打尽。”
“而这裴无臻有发现什么,才会故意纠缠于我,顺理成章地每日来寻我又向我透露只言片语。不直言,或许是有人在监视,不止监视我,也在监视他。”
“那现在或许就到了我该出场的时候了。”
陌笺浅浅笑着,“跟上‘失态’的裴无臻,或许能发现什么端倪。”
齐弥颔首,“有劳陌公子了。”
“好说。”陌笺往外走去,声音飘至齐弥耳边,极轻极轻,“看样子,此事很可能有修士参与,陌某还真得出手帮你们了。”
齐弥怔了一瞬,眉目缓和,“谢谢您。”
陌笺即将走出牢房,齐弥犹豫片刻,还是喊了她一声,“陌公子。”
陌笺转身,见其抿着唇仍是在犹豫,结合方才发生之事,陌笺了悟,“如有可能,我会拉他一把。”
但若已做下无法挽回之事,她绝不姑息。
齐弥动作极小地点头,“但愿还来得及。”
但愿裴无臻还没做出无法被原谅的恶事。
陌笺随口应了声,“但愿。”
且不论裴无臻对齐弥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若无他先一步将齐弥关入此处地牢,齐弥落到怨恨齐家的赵城主手中或是背后谋划许多的那些人手中都做不得好。
齐弥手边冷掉的茶正是四年前齐栾接待陌笺白瑞时所泡的同款茶叶,看守之人只待在楼梯附近没有过来,再加上这三间牢房的打通布置,还得是裴无臻的意思。
这位少城主在那群人中有一定话语权,但大概也仅限于此了。
陌笺一步踏出数丈,烛火摇曳的地牢里没能留下她的任何痕迹。
希望他还有救吧——
作者有话说:owo
第154章 考虑
裴无臻绷着脸匆匆离去,沿途遇上看守之人,多是以为他又一次在齐弥面前碰了软钉子,纷纷暗笑猜测这裴少城主还能保持多久的耐心,不再关注。
陌笺让白瑞继续留在原地,循着裴无臻离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天色已经不早,夕阳带来的暗红洒满红城,城内人人自危,除开几个胆大的还在开店,大部分店铺都关得严实。
数个身穿甲胄的守卫占据街道原本划定的摆摊区域,表情肃穆。
裴无臻从地牢出来,正巧遇见一名自城主府走出的青年。
青年身穿白色军师服,站在两丈开外的台阶上轻摇手中羽扇,笑容和善,“少城主又去见齐小姐了?”
裴无臻头也不抬,只觉对方的视线带着看戏之意,顿时冷下脸来,“关你何事?”
青年见着强压脾气的裴无臻气得踢了一脚台阶,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少城主您也知道,齐小姐在我们红城可是以聪慧机敏出了名的,是齐族幕后军师般的存在,更是齐族的二把手。想扭转她的想法,恐怕……”
裴无臻听出青年有未尽之语,抬眼定定看着青年,“晏军师有办法?”
“办法倒是说不上。”
晏姓青年以羽扇遮面,只露出一双眼尾泛红还缀着一滴红色小痣的狭长双眸来,“晏某观少城主每日真心都被那齐小姐无视,倒是一点小小建议,不知少城主可要听上一听?”
裴无臻往上走了几步,与晏姓青年站在同一级台阶上,“说来听听。”
陌笺就站在三丈之外,隐匿术与敛息术的结合令她的存在感无限趋近于无。
她看着这位看似没有修为的“晏军师”,不期然想起青郾城的城主夫人。
这位晏军师的容貌放到修真界里也属于中等偏上,他以如此友好的姿态同人交谈,极大限度增加了对方的信任度,对方也总会听从晏军师的“建议”。
最开始目露排斥现在又忍不住听取其意见的裴无臻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陌笺的金色竖瞳看穿晏军师衣服上施加的隐匿术,辨认其中镌刻了不少法阵,这是一件防御类灵器,只要穿戴者身负灵气便可随时张开防御。
使用灵器的最低门槛为金丹境,此人至少是金丹修士,但最高不会超过假化神。
若是化神修士,本可以在这雾极横着走,没必要隐藏自身悄悄搞小动作。
晏军师正向裴无臻细细说着他那“小小建议”,后者听得越发认真。
陌笺却在晏军师垂眸瞬间看见了此人身上不属于此人的熟悉影子。
她凝眸片刻,注意到此人的氤氲双眸,洇红的眼尾与点缀的泪痣。
晏无秀。
出身天魔宗的晏无秀与此人其实相似度不算太高,最像的还是那双眼睛。若以曼珠沙华盖住那抹泪痣,相似度会再往上提几分。
晏军师,晏无秀。
过于巧合的姓氏。
陌笺这次再看,就发现了对方施展魅术的痕迹,可惜此人所学功法比不过晏无秀所学,举手投足不如晏无秀那般浑然天成。
这位晏军师,更多的是依靠他那人畜无害又不落俗套的长相。
天魔宗倒是很会选人,能让他们充分发挥自身特长。
“……这些日子,您对齐小姐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但……”
晏军师还在细细讲来,“少城主现在最好先晾一晾她,就像是因为旁的事不小心暂时遗忘了她。最好伙食也降一降,暂时让红城酒楼与时昼酒楼别做满汉全席送过去了。”
“且过几日,哪怕是为了饱腹与活下去,她都会对你摇尾乞怜。”
陌笺敏锐发现,在晏军师提到“摇尾乞怜”四个字时裴无臻拢在袖中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一瞬,又立即松开。
裴无臻面上露出些微动容,略略沉吟后开口:“所以这几日,我最好别去地牢见她,是这意思吗?”
晏军师弯眸笑了下,“依晏某观察,齐小姐看似柔弱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这样的人最是难驯,软硬兼施或许更容易达成少城主的目的。”
他摇了摇羽扇,面上仍然笑得和善万分,“当然,最终决定如何做,都是少城主您的事。咱们城主先前就同您有过协议,齐弥归您,齐栾归我们。”
“我说过,如何对待小弥是我的事,你们没资格伸手,也别再随意监视小弥那一层。”
听见对方提起齐栾,裴无臻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放心,齐栾我可没打算要,不过是骗她倒戈的说辞罢了。”
晏军师立即拱手作揖道:“请少城主见谅,我等也是不放心您的安危……您放心,只此一次,再无下次。”
“哼。”裴无臻擦肩而过,“我可不想请音仙子出面,希望你说到做到。”
晏军师站在原地目送裴无臻远去,声音微微扬起,“少城主多虑了,我家城主与晏某人都不想劳音仙子大驾的。”
音仙子。
陌笺被这三个字钉在了原地。
会是音渺吗?
音渺获救至今已四年,红城之事始于四月之前,单论时间音渺确实来得及。
但音渺作为天音阁阁主候选,不去对付害她沦落为化蛇珍藏的敌人,偏生跑来此处谋划两城,没道理,逻辑上也说不通。
中间怕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陌笺抬脚向裴无臻离去的背影走去。
路过晏军师时侧眸看了他一眼,后者正以羽扇遮面,只露出那双弯成月牙的双眸。
#
裴无臻所去之地是齐府。
陌笺站在齐府正门外端详一阵,辨认出匾额下方的齐府印记。
齐弥的袖摆也有同样的记号,看来这里便是齐栾与齐弥的家,只是现在被外来者占据了。
裴无臻七拐八绕,穿过照壁回廊,路过主宅又步入后宅东面的小院子。
陌笺远远坠在后边,目送裴无臻走进院中。
院中树下有一人,红衣广袖,侧颜精致,正维持着仰面赏花的姿势。
美则美矣,没有人的鲜活气息,倒更像是个傀儡假人。
陌笺慢慢踏过院门走进几步,神识悄然笼罩此人,确定其是名金丹期大圆满的修士。
不是音渺。
“音仙子。”
裴无臻走得近了,才弯腰垂眸低低唤了一声。生怕唤得重了,这人就立马羽化登仙。
音仙子数息之后方才收回目光看向来人,“你来了。”
左右再靠近一些与在原地也没什么区别,陌笺就势依靠在院墙处静静看着。
裴无臻近距离凝视着音仙子没有任何情绪的脸,原本想说的话一时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嘴唇微动,没能说出一个字。
久久等不来裴无臻的话,音仙子稍稍偏头,以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裴无臻立即垂下眼睑,不再看音仙子,转而看着地面,说起他出地牢时御剑的晏衡,“我知道本不该随意打扰,但确实没辙了。小弥总是不肯应我,晏军师给我支了个招,说是先冷落小弥一段时日,之后便能得到小弥。”
“音仙子……您怎么看?”
音仙子垂了垂眼,鸦黑的睫羽又长又卷,“你想试试这个方法吗?”
她再抬眸,剔透的眼眸将裴无臻眼底的犹豫与痛苦看得清楚,“以你这些日子回来转述的情况看,你若做了,她只会彻底恨你,而你……再也别想真的得到她。”
“除非,你只要她的身体便够。”
“……当然不,她的身心我都想要。”
裴无臻往后靠了半步,坐到院中石凳上,他伸手捂住有些失神的双眼,“现下她没恨得彻底只是因为齐栾还在外面,至于齐家的其他人……她不见得在乎。”
“她应当还是有些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始终对被族人背叛一事如此介怀。”
音仙子一语罢,伸手捧起桌面上的杯盏,冰冷的茶水立时变热,蒸腾的热气袅袅升起,“确实是好茶。”
裴无臻松开捂眼的手,不自觉露出浅浅笑意,“自然,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种。”
音仙子慢慢道:“记得这茶名雾中花,倒是与那位齐姑娘很搭。”
她垂眸看着茶水,“若你想按既定计划行事,眼下最好的就是先按兵不动。但若你有了别的想法,可得早作打算。”
“毕竟,齐栾还有半月就该回来了。”
若有人偷偷报信,齐栾也该收到那信了。
裴无臻豁然起身,他在原地来回踱步数次,像是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眸看向音仙子,“仙子,若发展成最坏的可能,你有几分把握胜过那晏衡?”
音仙子道:“他是金丹初期,而我是金丹后期,只要对方不打算自爆金丹,胜率至少有七成。”
听见此人说自己是金丹后期,陌笺略微抬眸投去一眼,此人面对凡人裴无臻也这么留一手。
“我想想,我再想想……”裴无臻面有顾虑,他往院门处走去,声音落在后头,“音仙子,再给我点时间吧。”
音仙子懒懒散散地应了声。
裴无臻走出此院,拐弯走向旁边的院落,他进入院中再往右一拐,避开主屋走进了偏房。
主屋的一应布置明显可以看出这是女子闺房,陌笺不用多想便知这是齐弥的院子。
陌笺没有立即跟过去,她认为这个音仙子身上有可以深挖的地方。
音仙子坐在石桌前,维持着捧茶的姿势久久未动,久到裴无臻已经在隔壁着人备膳了,音仙子仍是没有动。
树上的花瓣被风一吹,落了音仙子满头满身。
直到花瓣飘进再次冷却的茶水中,音仙子才缓缓眨眼,唇角绽出一抹与其气质不符的娇艳笑容来,“——我知道。”
她的右手在茶杯的边缘慢慢抚了抚,半阖的眼眸漾出些许亮光,不再如先前那般不食人间烟火,“你这是想一网打尽呢,阿衡。”
阿衡,陌笺瞬间想起方才裴无臻提到的两个字,晏衡。
红城赵城主的军师晏衡,晏姓在裴无臻出地牢时便被一语道出,陌笺又恰好在此听见裴无臻嘴里念出的全名。
所有巧合扑面而来,糊了陌笺一脸。
太容易了,容易到陌笺再次怀疑这些人的后面还有个掌控全局的推手。
陌笺仔细探查过,音仙子确实是金丹期大圆满。
但那晏衡的金丹初期却有待验证,她得想办法破去对方隐匿修为的手段。
这两人明显有问题。
齐弥那边看上去是被这两人交给了裴无臻自行决定,却又在殊途同归地将裴无臻引向一条路。
无论是主观意识还是客观条件,都要让裴无臻近日分身乏术,无法去看望齐弥。
所以,他们这是打算对齐弥做什么?
陌笺看向裴无臻所在方位,要同此人接触看看吗?——
作者有话说:owo
第155章 伪装
身为凡人的齐家兄妹被两名外来修士觊觎,目的是什么?齐家兄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能引得修士谋划追逐的,无外乎法财侣地。
除开侣与地,齐家兄妹可能带给他们的只有法或者财。
“财”的可能性更大,但也无法排除“法”的可能。
万一齐家祖上阔过,也曾问仙求道,留下一二修炼典藏也不稀奇。
凡人有凡人自己的活法,陌笺没有探查他人灵根的兴趣,也不曾关注过齐家兄妹是否身具灵根。
下次有机会探查一下。
虽然不能作为齐家是否有修士秘籍的佐证,但也算是一种考虑方向。
那么,裴无臻是否知晓音仙子与晏衡之间的牵扯与谋划?
陌笺从院墙处直起身,欲往裴无臻所在院落去。
她在跨过音仙子所在院落的院门前,若有所感地回首一眼。
令人一眼痴缠不愿移开视线的音仙子,此刻褪去了所有红尘气息,仰头凝视着院中繁花盛开的树。
眸中剔透,万物不入其眼,似凝视实物,又似凝望虚空。
陌笺已经见识过此人的另一副面孔,自不会上当。
她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陌笺走至裴无臻所在院落的空地中,抬眸看向偏房内的裴无臻。
晚膳刚端上来,裴无臻没吃几口就让人全部撤下去。
在一旁候着的众人纷纷上前,将用具一一撤下。
身侧微微躬身的男子低声询问他是否没有胃口,裴无臻没有回答,只拧眉沉默数息,让男子汇报齐弥今晚的膳食情况。
听闻齐弥今晚一口未动,裴无臻搁在扶手上的右手手指微微曲起。
每次见过她之后,她必定绝食一顿,不分早晚。
这是在无声拒绝他,所以他也尽可能减少了见齐弥的次数。
但裴无臻知晓,他若完全不去,谁知道那些见菜下碟的人会如何对付不被关注的齐弥?
裴无臻霎时想起了晏衡的提议,一抹烦躁涌上眉间。
他皱眉吩咐道:“让那两家时刻备着膳食,每隔一个时辰就送一次新鲜的过去。”
“下次送膳时告诉她,只要齐弥绝食,那两家酒楼的厨子就不可能歇息。”
男子下垂的眼眸正注视着裴无臻的手指,微微一动。
耳边听见裴无臻继续道:“菜式不合她胃口,厨子的手就别要了。”
裴无臻这话,基本算是把齐弥架在了火上。
齐弥若继续不吃,受苦的只会是厨子与其背后的酒楼。
但若齐弥吃了,便是向裴无臻低头。
陌笺伸手轻抚腕间手镯,等到那时,齐弥还会认为裴无臻是有苦衷的吗?
或者说,裴无臻此举能传递给齐弥什么消息?
“是。”
汇报的男人并未多言,得令后立即退下,他避着进进出出的侍从,从边上挨着门边走了出去。
陌笺抬眸,男人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并未发现此处有一个隐匿起来的修士。
裴无臻是否在告诉齐弥,有人的手伸到了她那边,而他恐怕无暇去地牢照看?
侍从们撤去了用膳器具,开始擦拭桌面的工作。
数道清水擦洗之后,余下一名侍女做最后的拭干桌面的工作。
陌笺原本没在意此人,骨龄二八身无修为神魂普通,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凡人,但她忽然察觉到此人的动作轻且缓,一点都不像是动作麻利的下人。
可供多人一起用膳的八仙桌桌面宽大,侍女站在同一个位置显然擦不干净桌面的所有水渍。
她每擦拭一小部分就微微挪过半步,一点点靠近了一脸不快的裴无臻。
陌笺的目光从此人的青葱五指与白嫩肌肤上一扫而过,应该不是准备刺杀裴无臻,那……
陌笺看见几欲跳出的饱满胸脯轻轻搁在了八仙桌的桌面,与轻轻摇晃的腰肢一起展现在裴无臻面前。
再配合此人若有似无得盈盈一瞥,眼波如烟含雾,欲语还休。
陌笺顿时有些了然,原来如此。
可是这裴无臻虽为晏城少城主,但在这联盟中处于下风,此女到底图他什么?
陌笺观这“侍女”干活的动作并不娴熟,应是谁家的娇小姐,玩这么一出总不能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许终生吧?
“侍女”的意图过于明显,裴无臻很快就注意到了。
他的面上瞬间凝聚汹涌怒意,“侍女”则是抬眸一眼久久没舍得挪开视线,还朝他露出笑颜。
陌笺:“……”她只是胡乱猜着玩,这人怎么来真的?
——不,此人定是伪装罢了。
陌笺捡回最开始的猜测,此人也许真是为行刺裴无臻而来。
“管不好眼睛?”
裴无臻的冷笑里带着十分明显的愤怒,眼底阴郁令被注视者心里一突,他嘴里说着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话,“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至于怎么“捐”,如何“捐”,又“捐”给谁,不得而知。
……不、不该是这样的。
“侍女”心里瞬间敲起警钟,面上却讷讷不敢回答,原本的花容迅速褪色,苍白无比。
裴无臻拂袖扫落手边茶水,杯盏落至地面发出脆响,茶水泼洒碎片四散,“滚——!!!”
那神情,似乎“侍女”再不离开,他就要将对方生生扼杀。
陌笺见到“侍女”如避洪水猛兽般连滚带爬地逃出偏房,不得不承认此人确实并非刺杀裴无臻的刺客。
其实想来也是,裴无臻在现在这计划里起不了决定性作用,就算他横死当场,两城与两位修士的计划也会继续实施。
与此相对的,或许两位修士还会高兴没人再阻拦他们得到齐弥。
“侍女”夺门而出,裴无臻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然后走至桌案前。
他摊开宣纸,下意识伸手去取旁边笔架上的秋毫,指尖触碰到秋毫的瞬间,他又微微顿住。
裴无臻维持这动作好一会儿,才慢慢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回数次,终于收手瘫坐在座上,低下头以双手捂住,不发出任何声音。
陌笺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她看着坐在桌案前努力克制自己的裴无臻,犹如看一只不知如何是好的困兽。
裴无臻的怒意与大部分行为都自然到不似作假。
明明他能克制自己,却在他人汇报时故意放狠话,将对他有企图的“侍女”恐吓走。
就像是……故意演给谁看。
那说将眼睛捐给有需要的人,也是演的吗?明明很凑巧,刚好有个天生眼盲之人在地牢里。
陌笺抛开这稍稍发散的思维,将与齐弥裴无臻相关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
齐弥数次提到修士,不是无心之举,她清楚裴无臻身边有修士环伺。
裴无臻借着痴缠之名同齐弥频频接触,也状似无意地向她透露许多,修士的存在可能是他暗示给了齐弥,也可能是齐弥凭借自己的聪明脑瓜猜出来的。
齐弥与裴无臻都是凡人,二人如此迂回地暗中结盟,达成共识,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知晓己方无法与修士正面抗衡,于是一边等待齐栾与救兵,一边试图自救。
而她陌笺的出现,是意外,也是转机。
齐弥没有将这些全部告知陌笺,而是等着陌笺自行发现,是否存了一份让陌笺确认是否真的愿意为他们抗衡这些修士的心思?
齐弥这小心思,委婉又体贴。
陌笺将记忆顺到了裴无臻与晏衡相遇那时,裴无臻警告晏衡,让其不要再随意监视齐弥。
裴无臻在试图解除修士对齐弥的监视,那裴无臻自己呢?他“表演”了那么多,是否是为了欺瞒监视他的人?
还在凡世陌府时,陌维侄儿曾向陌笺提过一嘴,凡世里的大门大户或手握权柄之人,或多或少有些培养暗卫死士的习惯。
但这凡世暗卫不可能绕开修士神识,也不可能避开音仙子与晏衡。
那么,监视裴无臻的不是此类,而是修士。
若裴无臻只是防备晏衡或者其他修士,住在音仙子隔壁院落的他完全不需要在这偏房也如此表演。
毕竟音仙子明确说过,她的修为在晏衡之上。
除非裴无臻从一开始就是在同时防着这两人。
——裴无臻知道音仙子与晏衡是一伙的?
若答案为是,则逻辑瞬间清晰。
音仙子与晏衡想要齐家兄妹,裴无臻从中周旋意图将齐弥捞出来,但裴无臻与齐弥处于前二人的监视之下,他们只能用一些不被察觉不会暴露自身已经知情的小手段。
想在修士眼底搞小动作可不容易。
裴无臻才为自己选了个有点脑子但不多、贪恋齐弥美貌又易怒的角色。
这确实是容易令人放松警惕的形象,陌笺先前在极西之地也是选了个类似的力大无脑的性格。
不说晏衡,音仙子倒是很吃这一套,最直观的便是音仙子在裴无臻走后毫无顾忌地同晏衡联络。
如此一看,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音仙子与晏衡打算联手吃下齐家兄妹,也不把裴无臻这位晏城少城主放在眼里,两城互通与帮助红城赵城主只是方便他们行事的幌子。
可这二人明明是修士,却偏要用这等非修士的手段一步步来,是为了等齐栾回来将之捉住,还是他们寻求的齐家“法财”需要齐家兄妹二人出自本意的点头?
眼下思考再多也没有答案浮现,总要先试试裴无臻,再做打算。
陌笺倒是不担心猜测失败,毕竟储物袋中还有忘忧丹与迷心丹兜底。
陌笺的神识向裴无臻悄然探去,他若是由修士伪装成的凡人,神识触碰识海时定会下意识用神识来抵挡,即使很快反应过来,也逃不开陌笺的神识注视。
但陌笺神识已至,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修炼过的痕迹。
神识向里延伸,一点点蔓延,发现了音仙子的神识痕迹,轻且淡,与陌笺以前见过的那些修士的神识痕迹都不太一样。
这神识痕迹只包裹在裴无臻的识海外围,半虚半实,无法随时探查裴无臻的情绪与想法,只能勉强感应他身处何处。
不是这个。
陌笺轻松避过这如水波般微微晃动的音仙子的神识,敛息术使得她轻轻触碰内里仍未被发现。
睁开眼,陌笺以神识结合兽瞳凝结术,终于发现裴无臻心脏处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
血煞之气。
再结合晏衡的天魔宗魔修出身,这是谁的杰作自然不言而喻。
这血煞之气同样无法探知到裴无臻的具体行为,但晏衡只要用心感受,能够知道裴无臻此刻的心跳快慢,进而推论出裴无臻情绪的变化。
当然,音仙子与晏衡都不需要时刻知晓脑袋空空的裴无臻在做什么,他们只需要知道他的位置即可,很多事情都能推出来。
更何况,裴无臻一直在他们神识的监控下行动,留在裴无臻身上的手段只是以防万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