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的神识只是音仙子用来掩饰的手段，心脏处的血煞之气才是晏衡留下的后手。
后者还有一个作用，只要晏衡一个念起，就可以将血煞之气彻底侵入心脏，令裴无臻立即身死。
那么，裴无臻清楚自己处境到了哪一步？
陌笺凝视着维持捂脸动作的人，起身走向他——
作者有话说：上了鞭腿，本文大概是鞭腿上最耻辱的一个owo
第156章 谋划
陌笺走至桌案前,神识穿过裴无臻掩面的双手，看见被其遮住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他这是终于演累了吗？
陌笺指尖微动，数道隔音术兜头而下,笼罩了屋内二人一层又一层。
又有一道透明的隔绝阵法无声张开，将这整个房间覆盖。
无论裴无臻是哪边的人,无论他打算做什么，又是想演给谁看，困于此阵此术,陌笺能将所有不可控都攥在手里。
留存在裴无臻体内的神识倏地发动，裴无臻识海与心脏处的两重监视同时被神识包裹并隔开，没有惊动背后的音仙子与晏衡。
陌笺不打算打草惊蛇,她将这两道监视维持在被控制之前的状态，无法使背后的音仙子与晏衡发现任何不对之处,无法察觉她的到来与接下来的谈话。
做完这些，陌笺才撤去身上的隐匿术与敛息术，出声道：“裴无臻。”
陡然听见他人唤自己名字,裴无臻身形微僵,慢慢放下捂脸的双手，抬眸看向声源处,桌案另一侧不知何时出现的青年。
陌笺的外表极具辨识度,不管是穿着还是长相,裴无臻仅仅注视了一眼，脑中已经跃出某个名字。
他的眼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亮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自身逐渐趋于平静的状态。
陌笺与裴无臻对视好一阵，两人都未出声。
最终还是裴无臻先忍不住,他的嘴几度张合，似要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只以眼神扫向屋外。
那是隔壁院落的方向，那里正是音仙子所待的地方。
裴无臻用自己的行为告诉陌笺，隔墙有耳。
能忍，但又能瞬间分辨她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陌笺在心底赞了一句，道：“两道监视痕迹已被我暂时压下。”所以他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顾虑。
陌笺也考虑过裴无臻是在钓鱼的可能。
裴无臻或许自始至终都与音仙子晏衡同一阵营，此前种种只是为了蒙骗齐弥那方而故意表现出来的假象。
做戏做全套，所以裴无臻身上有监视。
确实无法排除这种可能，但——
一力破万法，陌笺根本不惧音仙子与晏衡，即使二人之后还有什么元婴修士，重修一遍的陌笺通通不惧。
至于更高阶的化神境，齐家若真有什么能引来化蛇修士的“法”与“财”，又怎会放着好好的修真世家不当，屈居凡世城池与一群凡人勾心斗角？
两道监视没有惊动施术者就被悄无声息地压下，裴无臻立即明白了眼前青年的实力必定不输于音仙子晏衡二人。
终于等来想等的人，裴无臻眼底变化数次，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谨慎提问：“请问你的名字是？”
警惕一些也很正常。
陌笺报上姓名：“陌笺。”
果然是此人。
裴无臻缓缓吁出一口气，语气诚恳：“请你帮帮齐弥。”
四年前与陌笺有过接触的是齐家兄妹，裴无臻既然知晓陌笺的存在，不可能不知道陌笺若来红城，定然会先去寻找齐家兄妹。
按照常理，齐栾不在红城，陌笺会先与齐弥联系，再做打算。
既然陌笺出现在眼前，还说出已经为裴无臻压下监视手段的事，那陌笺必然是在见过齐弥后才决定从裴无臻身上入手。
如此情形，裴无臻提出的请求仍然是帮助齐弥，而不是帮帮他们，帮助他裴无臻与齐家兄妹。
裴无臻就不怕他自己与齐栾遭遇什么意外？
他是真的愿意为了齐弥舍弃自身性命，还是以此来取信于陌笺？
在询问裴无臻所知的来龙去脉前，陌笺还是问了一嘴，“只帮齐弥，却不打算求我帮你吗？”
裴无臻道：“齐弥处境艰难，她更需要帮助。”
“我是晏城的少城主，背靠晏城，对如今两城的计划也还有些用处。音飘晏衡就算想对我动手，也得先掂量一二。”
所以两人到目前为止对他所用的都只是监视与欺骗，而不是限制与禁锢。
音飘，音渺。
飘渺，又同为音姓。
这位音飘音仙子，是否与天音阁音渺有什么联系？
陌笺并未告诉裴无臻，她的神识暂时控制那两道监视的同时也“抢”走了它们的职权，现在她能确认裴无臻所说为真。
她问：“哪个‘飘’？”
裴无臻没想到陌笺的注意点会偏到这种地方，顿了一下，“……什么？”
思索片刻，才明白陌笺问的是音飘的名，“随风摆动之飘。”
也是飘渺之飘。
音飘与音渺之间有联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裴无臻犹豫片刻，“若是见着齐栾，也请在力所能及时帮一下齐栾。”
提起帮助齐栾，也不提及帮助他自己吗？
自己的好奇心得到满足，陌笺道：“为方便破局，能将你知道的全都告知于我吗？”
裴无臻点头，“半年前，出城归来的父亲带回一名修士，说是遇险时被此人所救，千言万语无法表达感激之情，于是请回晏城添为供奉。”
“此人便是自称天音阁下一任阁主的音飘。”
金丹境的下一任阁主？陌笺对音飘的自称持怀疑态度。
裴无臻道：“过一月，红城城主麾下军师晏衡登门，带来赵城主欲与晏城互通有无的消息。然后我爹带了晏衡去内室详谈，邀请了音飘同行。”
“进内室前，我爹让我先去整顿商队，不日出发。”
陌笺以陈述的语气道：“你被支开了。”
内室详谈，只会是很重要但又不为外人道的内容。晏城城主连自己儿子都要支开，所谈内容只会比想象中更重要，也远不及表面所说的“两城互通有无”。
裴无臻颔首，“是的。我知道他们有在谋划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但也仅此而已。”
“……齐弥说得不错。我来红城后，确实没能再与爹娘获得任何联系，冯叔有派人私下回去，派去的人再无踪迹。”
冯叔，若无意外，就是方才恭敬垂首向裴无臻汇报情况的男子。
“来到红城的第一日，我被邀请参与会谈。”
裴无臻唇角溢出讥讽，“赵城主提出，既然晏城点名要齐家兄妹，那原先定好的份额也得改一改。红城不要齐家兄妹，所以他们要齐家财产的七成。”
倒是比想象中还要贪婪。
但也或许是故意抬高了一些，等着晏城不同意，然后拉扯到六四分，也许齐家的六成才是赵城主的心理价位。
裴无臻真的不知道两城谋划所为何事吗？陌笺不太信。
陌笺知道裴无臻能很大限度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她的神识现下顶多监控出裴无臻所言是否属实，却无法判断他是否有所隐瞒。
但以裴无臻这些日子的周旋情况来看，他不可能完全不探查其中秘辛，就是不知道探查到了何等地步，隐瞒的内容又是什么。
至于他隐瞒的目的，还有待商榷。
陌笺的思绪百转千回，裴无臻那边已经讲述到晏衡音飘已经有些按捺不住，想先对齐弥下手的事情。
裴无臻道：“显而易见，他们想将我引开，好对齐弥动手。”
陌笺沉吟道：“那你在他们的计划中很重要。”
不然，就算裴无臻是晏城城主之子，音飘晏衡也没必要一直顾及他对齐弥的维护，忍耐至今。
裴无臻顿了一下，模棱两可道：“或许吧。”
此句为假。
裴无臻知道他在计划中的作用。
陌笺没有立即揭穿他，只询问道：“然后呢？”
她再分出一缕极为细小的神识仔细探查，裴无臻身具灵根，不算太好，但也不算特别差。
中品四灵根，引气入体不太难，筑基也有可能。
若是气运极佳或资源丰厚，还能搏一搏结丹。
凡世之人有灵根者本就稀少，偏偏裴无臻有。
身为修士的音飘与晏衡愿意百般忍让裴无臻的“胡闹”，或许也是源于此。
齐家的“法”与“财”，裴无臻的身具灵根，音飘与晏衡所图究竟为何？
凡人的钱财于修士的用处不大，万贯家财也换不了多少灵石。
功法、法宝、符箓、丹药，有什么是只有齐家能带来、或者是从齐家更容易获得的？
按照裴无臻所言，音飘晏衡的谋划至少持续了半年。
两名修士愿意花费自己半年时间来谋划……
陌笺想到两种可能，不出世的珍稀秘宝，不为人知的传承秘境。
“……近几日他们应该就会有所行动，而我，很可能会因为一些原因被绊住脚。”
裴无臻道：“我知陌仙师有能耐，还请护住齐弥，确保她能活着见到齐栾。”
陌笺见裴无臻明明提到了晏城点名要齐家兄妹，却绝口不提音飘与晏衡想要这对兄妹的具体原因。
她明白他必是知道了什么但不肯告知，或许是不够信任她，也或许是有所顾虑，比如担心财帛动人心。
足够有吸引力的东西或许会令陌笺听后选择倒戈，要么站到音飘晏衡那方，要么做这最后捕捉黄雀的猎人。
陌笺问他：“那你可有计划？”是真的想帮齐弥他们，还是只想蒙蔽齐弥一方的人？
她见裴无臻抿唇，又道：“我不希望我们各自的行动影响彼此的计划。”
裴无臻沉默半晌，方道：“希望你真是站在齐弥一方的人，而不是音飘晏衡那边故意试探于我的。”
听见裴无臻如此说，陌笺倒是来了点兴致。
聪明谨慎者甚多，但她还没见过裴无臻这般明明试探过还不肯交托信任，明明吐露一些实情却又仍然保留怀疑之人。
明明他先前所说那些，若得知的是音飘晏衡一方，必然讨不了任何好处。
陌笺唇角溢出一抹笑来，“可不好说。你已是砧板上无法翻身的鱼，不妨先考虑一个轻松点的死法。”
恶劣的话语，反倒令裴无臻稍微安下心来，此人与他了解到的“陌笺”脾性接近，过于肆意随性。
左右也不过一死，裴无臻道：“齐栾最迟半月后回红城。齐弥在此，齐栾不会藏起来，他必定会出现，或许准时也或许提前。”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偷偷潜入蛰伏，等待营救齐弥的那一刻。”
陌笺伸手轻搭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这是大家都能想到的事情。”
所以不要多费口舌，省去不必要的解释，直入主题便是。
裴无臻道：“我会制造一些骚动，让他们将部分注意转向我这方。请陌仙师将齐弥救出，随便哪里都好，反正不要落到他们手里。”
他看似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但又说得过于笼统。
陌笺也确实不需要知晓更加详细的计划，便没有追问，只略微点头，“好。”
裴无臻不像那么舍己为人的人，既然选用此法，应有保全自己的手段。
陌笺转身往外走，随口道：“劝你别想一些‘只要自己死了，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的昏招。”
一边走，陌笺一边以契约敲动那头的白瑞，让他护住齐弥，确保她的完好。
必要时，以白瑞自身完好为优先，护住齐弥性命即可。
齐栾齐弥确实算是陌笺在这雾极凡世的朋友，但对陌笺而言，伴她良久的白瑞更加重要。
至于齐弥，只要吊住性命，陌笺有办法将之治好。
裴无臻听得陌笺此话，微微怔住，又联想起自己先前的模棱两可，瞬间明白他的含糊用词被陌笺看出来了。
他自认自己面上以及语言里没有露出任何端倪，只可能是修士手段——
作者有话说：[狗头]鞭腿之耻就是我（轻轻跪下）。
第157章 更改
陌笺缓步朝门外走去,隔音术一层层散去，化为在身后湮灭的紫色光点。
隔绝阵法的结界显露出半透明的蓝色薄膜，随着陌笺的远去,正从上至下如燃烧的火焰般渐渐消融。
先前用来隔绝裴无臻识海内神识与心脏处血煞之气的神识没有被陌笺收回，她只将神识静静融入裴无臻的骨血经脉蛰伏起来,充作他身上的第三道监视。
出自陌笺之手，不会被音飘晏衡察觉的第三道监视。
若这二人妄图对裴无臻使用什么手段，陌笺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予以防御和保护。
除此之外，这神识还能清晰监视裴无臻。
陌笺的这道神识与音飘晏衡所用略有不同，只要陌笺想,她能清晰知道裴无臻周围发生的一切。
陌笺抬脚，即将跨过房门的门槛,即将走出尚未完全消失的隔绝阵法，隐匿术与敛息术重新加诸己身。
在陌笺跨过的瞬间，彻底从裴无臻视线中化作虚无。
裴无臻凝视着门槛数息,移开了视线。
陌笺白瑞的出现是意外,也是齐家兄妹与裴无臻的转机。
陌笺有些好奇。
若她与白瑞没有出现，或是没有同齐弥裴无臻联系,被困地牢的齐弥与被监视着的裴无臻又打算如何自救？
没有外来修士帮助的情况下,齐弥要如何走出地牢,裴无臻如何摆脱身上的监视，齐栾又如何走入这为他准备的牢笼？
他们三人,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要如何抗衡两名修士的虎视眈眈，如何自救成功？
但现在并非是问这问题的好时机。
陌笺只能将这点好奇暂时压下，留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行询问。
若那时,她还好奇的话。
齐弥交给白瑞，陌笺很放心。
齐弥那边一旦发生什么，同在地牢的白瑞会及时告知陌笺，然后根据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措施。
彻底隐身的陌笺视若无物地穿过院墙，走至隔壁院落。
方才现身前后，陌笺一直在留意音飘的动向。
树下仙子仍然维持着先前凝视花树的姿势没有挪动分毫。
陌笺的神识也确认音飘没有任何“金蝉脱壳”或“留下分身掩人耳目，实际已经偷溜出去”的可能。
陌笺忽然想起个别不需要移动的功法，甚至可以说是修习者最好能长时间保持不动，这音飘会是修习的这种吗？
想起音飘自称是下一任阁主，可天音阁真会选择一介金丹修士作为他们的阁主吗？
一宗之主，从来都是能者居之，就算没有别的能力，也当能护住宗门上下。
金丹境的音飘，有何特别之处？与音渺又有何干系？
陌笺的神识印记悄然落在音飘身上，探寻到后者手腕处有灵气溢出的手镯，以防万一，又在那上面留下一点经过隐匿的印记。
这边留的防护措施已经差不多了，该去城主府一趟，探探那位晏衡的虚实了。
陌笺转身往外走，以她足下土地为中心，神识迅速向四周扩散。
顷刻之间，整个红城都被纳入她的神识范围。
但直到陌笺走出齐府，将这红城掘地三尺也没能寻到齐栾的踪迹。
齐栾还没潜回红城，或许是在回来的路上，也或许是绕路搬救兵去了。
陌笺走在青石板铺就得街道上，与表情肃穆手持武器的守卫们擦肩而过。
天空中降下了绵绵细雨，淅淅沥沥地，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小圆点。
雨下得不算大，没有顶头长官的许可，那些守卫纹丝不动坚守原地，没有去往旁边建筑的屋檐下躲避。
陌笺在这细雨中前行，身上的隐匿术适时发挥作用，雨点在即将接触到陌笺时径直穿过，洒落到地面上，留下洇湿的痕迹。
从城主府到齐府的路陌笺已经走过一次，反过来再走一遍也没什么难度。
城主府正门前的台阶处多了些守卫，他们手持长枪分站两侧，戒备比先前要严一点。
但这严密仅针对凡人。
隐匿身形的陌笺从中穿行，径直找到城主府西侧小院的晏衡所在。
晏衡现下很是空闲，正独坐院中自斟自酌。
陌笺长腿迈去，安然坐于晏衡对面的石凳上，隔绝阵法悄无声息地将这个院子笼罩。
先前没有探查出来，陌笺这次用心许多。
晏衡与音飘一样，都在修为上做了假。
他并非金丹初期，而是与音飘一样的金丹期大圆满。
两个金丹期大圆满，红城内外再无其他修士，能打。
魅术一道有晏无秀这个珠玉在前，眼前的晏衡无论是天资修为还是谋算，对陌笺来说都不够看。
不说别的，在晏衡试图抢夺凡人之物、谋夺凡人之城时，晏无秀已经杀伐之气凝聚、修习剑术有成。
联想到上次赤狼宴会上的那名女修是天魔宗出身，现在这个晏衡也是天魔宗出身，这些天魔宗之人倒是各有各的忙碌事。
晏……应当不会是晏无秀的什么亲属吧？
陌笺的胳膊肘随意搁在石桌边缘，单手撑头。
察觉到有人从外间疾步靠近，陌笺的视线循着动静扫过去，将隔绝阵法悄然开了通道。
来人身穿绫罗腰挂玉佩，大腹便便几欲将衣服撑得裂开。
他自通道走进，身后阵法结界迅速合拢。
此人很明显是与晏衡认识的，他没有自报姓名，而是直接开口道：“还不能动齐弥？”人还没走近，质问的话已经出口。
走至晏衡身前，居高临下地盯紧对方，面上很是倨傲。
能以如此态度同晏衡说话，陌笺立即想到一个曾被齐弥裴无臻提过的人，觊觎齐家家产的红城赵城主。
晏衡被赵城主如此对待，面上没有任何不快，只将手中杯盏往边上轻搁，“城主大人，您先别急。”
他另斟一杯推至身侧赵城主的方向，“就这几日了，请您再等等。”
赵城主闻言坐下来，伸手将晏衡推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重重放到石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松开杯盏，面露不耐，“还等？齐栾就要回来了，难不成还真想当着他的面将他妹妹……”
“城主大人。”
晏衡及时截住了赵城主后面还没出口的话，“齐栾只是一介手无寸铁的凡人，就算当着他的面对齐弥做什么，他也没有任务反抗的能力。”
“再者……齐弥是晏城少城主要的人，咱们总得给他一些面子。”就算要对齐弥做什么，也不宜在此时。
赵城主正欲张嘴说些什么，却一眼望进了晏衡的眼底，随着晏衡瞳孔边缘的颜色发生变化，赵城主的瞳孔也跟着变了变。
即将出口的话被抛开，赵城主在顷刻间改了想法，“……说的也是。”
晏衡道：“咱们还有需要用上这裴少城主的地方，现在与他翻脸不值当。”
赵城主跟着喃喃：“对，不值当……”
晏衡看看头顶天色，“时候不早了，夜里不安全，城主大人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
赵城主点头，“说的也是。”
陌笺在石桌的另一端，看着晏衡三言两语就劝服赵城主，又轻描淡写地将之送走。
是魅术。
赵城主身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没有傍身法宝，也并非心志坚定之辈，晏衡这魅术轻易扭转了他的想法与行为。
按照晏衡言语来看，赵城主今日之内都会在晏衡的控制中。
在那之后，或许晏衡会再补上新的控制，或许不补，端看晏衡接下来的打算。
先前在天魔宗暂住，那些天魔宗修士对陌笺多次使用魅术，但都没有让她恍惚一瞬的能力。
陌笺也曾就此事问过晏无秀。
后者告诉她并非所有魅术都能长时间迷惑他人。
只有鲛人御止交予天魔宗的那份功法才能动摇心志坚定者瞬息，也能彻底扭转人的心智为己所用。
陌笺对那些个在晏无秀洞府外蹲守她的天魔宗修士的魅术比较熟悉，一眼就看出晏衡所用与白霜相同。
看来这晏衡不止出身天魔宗，还与那白霜师出同门，不知是白霜的师兄还是师弟。
陌笺重新端详继续品茶的晏衡，在后者身上留下了与音飘同款的神识印记。
当日白霜最热衷的不是对陌笺施展魅术，而是想邀陌笺共探双修之术。
既然此人很可能是白霜的师兄弟……
陌笺探到晏衡元阳已无。
她对双修之术了解得不算多，只知道低阶修士同高阶修士双修，前者修为增进远大于后者。
若是同阶修士双修，则双方修为共同增进，不分快慢。
晏衡与音飘境界相同，他们能放心与对方结成同盟，除开关系匪浅外，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陌笺留在音飘身上的神识印记悄然运作，确认其元阴不在。
这二人是同修关系？
若他们二人真是同修关系，两个心意相通的金丹期大圆满修士一旦合力攻击，绝非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陌笺手指微动。
原本她还打算先探究这二人的具体打算，赶在计划成功前将之破坏，最好是来个人赃并获。
现在看来，她得换种做法。
来时布下的隔绝阵法悄然变幻，外边增加了一层不可进也不可出的困阵。
丹田殡天剑倏地出现，直指晏衡金丹，极其细微的铮然声转瞬即逝，留在晏衡身上的神识将他的灵气禁锢。
晏衡似有所感，正抬起头，只觉丹田一痛，周身灵气猝然散去，根本阻拦不及。
一击得中，陌笺并未收手。
陌笺对晏衡唇角涌出的鲜血和陡然苍白的面色视而不见，再次驭使殡天剑，割断对方喉咙。
只来得及露出震惊之色的晏衡头颅掉下，被陌笺伸手捉住了黑发提起。
那头颅并未落地，逐渐涣散的瞳孔里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青年的脸——
作者有话说：owo
第158章 傀儡
陌笺将手中头颅往上提,看着对方的瞳孔彻底涣散，确认对方彻底死亡，也没有魂体遁逃的任何可能。
考虑到晏衡或许真与晏无秀有什么血缘亲属关系,她是否要将这尸体送过去，勉强当做是杀了晏衡的一种赔罪之法？
陌笺再看看手中头颅,凑一凑还是能完整的，只是脖颈处可能需要用什么东西遮挡一下。
希望晏无秀不介意。
先前用神识探查时没发现晏衡身上有什么与他人相连的契约痕迹，这里又被重重阵法隔绝,晏衡之死没那么快传到音飘那边去。
陌笺承认，先前是她考虑得太多了。
抛开晏衡这魔修不谈，音飘确实有可能出身天音阁,贸然打杀不好向天音阁交代，陌笺也不想给身后的千雾宗惹事。
所以陌笺打算遵循规则,在二人作恶时抓现行。
但她既然知晓了晏衡与音飘并非表面盟友那么简单，应对的方法就该换上一换。
虽则与二人同时对上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忧，但也会为自己的顺利破敌增加一点难度。
而陌笺,不喜欢这种被放任出来的难度,也不需要。
现在晏衡已然身死，陌笺需要考虑后续可能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陌笺不清楚音飘与晏衡联络所用的媒介,也就没办法取代晏衡暂时蒙骗音飘不被发现。
她也没修习过任何魅术,若这赵城主折返回来,陌笺还真不好将人糊弄过去。
但也并非无解，眼下还有更容易达成的办法。
陌笺移眸看向倒在地上渐渐冷去的尸体,尚且温热的血慢慢溢出，即将漫延到她的脚边。
陌笺抬手将手中头颅与地上无头尸体丢进专门拿来装尸体的那一类储物袋，掐了个净尘术将附近血迹都清扫干净，这才伸手捞过被灵气托举在半空的晏衡的身外物,抹去晏衡的神识印记。
陌笺坐回先前的石凳上，开始翻看晏衡的掉落物，寻找其中或许用得上的东西。
灵石若干，封有灵草的盒子数十个，魅术与双修术功法各一。
神识拨开里边的那些零碎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翻到三个带有音飘气息的东西，纸鹤、传讯符，以及木雕的巴掌大小的乐器信物。
陌笺对乐器了解得不多，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乐器信物与柳琴对上号。
天音阁出身的修士所用武器皆为乐器，这柳琴信物或许是音飘本命法宝的同款。
不过现在还用不上这些，陌笺干脆将东西全部收好，只看了眼魅术功法。
《误终身》。
一眼便可误终身，倒是个十分有梦想的功法名字。
只是修习者的一眼没办法让被凝视者维持终身受控制的状态，只能坚持一些时日。
结合被晏衡糊弄走得的赵城主，少则一夜，多则未知。
这魅术功法的口诀挺短，陌笺一眼扫过，就已顺利记住，但她没有修习的打算。
只要她能迅速控制或杀掉音飘，剩下的赵城主根本不需要她来敷衍。
修士有修士的解决方式，凡人也有凡人处理问题的手段，没有晏衡音飘支撑的赵城主完全可以交给同为凡人的齐家兄妹来处理。
再者，她就算真想修习魅术，只会想修习更加高阶且厉害的，比如晏无秀手里那份。
若拿晏衡尸体当筹码，晏无秀会愿意奉上他们天魔宗的传承功法吗？
陌笺将这魅术功法也收起来，提身往齐府掠去。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宜早不宜迟，永绝后患才是眼下的最优解。
陌笺轻盈落于院墙之上，隔绝阵法悄然铺展，身侧的殡天剑擦身而过，直指音飘丹田。
先将人废了，再谈其它。
殡天剑顺利刺入音飘丹田，却没能刺入音飘的金丹。
音飘的丹田内，没有金丹。
一击不中，音飘已反应过来。
她飞身后撤，同时左手向前一挥，一把柳琴置于身前，被音飘抬手抓住。
陌笺抬眸，她的神识没能拦截音飘的灵气运行，再加上此人丹田内没有金丹，不对劲。
不染凡尘的仙子丹田染血，环视四周，手中净尘术将身上血迹清理掉，只隐隐作痛的丹田令其明白方才瞬间发生的事都并非幻觉。
音飘扬声道：“阁下，你我素无冤仇，作何偷袭于我？”
音飘的声音被锁在这院中，无法传递出去。
陌笺知晓迎敌时话多往往没什么好下场，不欲与之多说，指尖牵引灵气走向，困阵凝成。
殡天剑在陌笺的驭使下乘胜追击。
隐匿术的加持下，殡天剑的出现与攻击都令人防不胜防。
音飘的仙子之姿维持不住，她狼狈闪躲，却发现此院已被封锁，进出不得。
“阁下，不知小女子作何惹到了你，令你如此痛下杀手？”音飘一边躲，一边再度开口。
陌笺不答，察觉到储物袋微微发烫，是收入晏衡身外物的那个储物袋。
她的神识往里探，有异样的正是那木雕信物。
音飘在通过此物与晏衡联络，但很遗憾，晏衡不会再回应了。
殡天剑洞穿音飘的脖颈，但她并未倒下，掐诀止血的同时还有余力拂去其上流下的血迹。
不是这里。
殡天剑又当胸穿过，音飘仍然能跑能跳，还能攻击四周，试图找出陌笺的踪迹。
也不是这里。
音飘像是不死之身，殡天剑接连洞穿数个本该是弱点的地方，音飘还能抬手止血。
陌笺略微遗憾，此人有些难杀。
音飘面色一冷，呵道：“既然阁下存心置我于死地，那我也不再客气了！”
没有金丹，但有金丹期修为，加诸在裴无臻识海内的神识与寻常修士的神识痕迹都不太一样。
陌笺联想到一个新的可能，傀儡。
傀儡的弱点是什么？
记得傀儡术最难学成的乃是傀儡的眼睛，弱点是否也在此处？
储物袋中的信物还在发烫，陌笺抬手挥出数支紫金狼毫笔袭向音飘，在对方还击之前，分别从脖颈与四肢穿过。
紫金狼毫笔的末端以灵气之丝相连，将音飘牢牢钉在花树上。
纷繁芳华簌簌落下，洒满音飘满头满身。
陌笺凝视着唇角溢出血迹的仙子，一身红衣染上暗色，血腥味渐浓。
“真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吗？”音飘咳了两声，抬眸看向陌笺所在的方向。
陌笺确认自己并未撤下隐匿术与敛息术，一介金丹修士，就算神识再强，也不能越过陌笺探查到她的方位。
被察觉方位的原因只可能是这拖后腿的晏衡尸身或身外物，原来柳琴信物不只是信物和联络工具，还有定位效用。
陌笺手指微动，狸兽面具出现在她脸上。
她从墙头跃下，踏空行至音飘跟前不远处，模糊后的音调辨不清男女与年纪，“你不是活人。”
陈述的语气，却暗含了陌笺的试探。
音飘再度咳嗽，直到两支新的紫金狼毫笔穿透胸腔与心脏，音飘才缓缓道：“您说笑了，我只是有一些保命手段。”
陌笺本也没打算得到确切答案，听得对方不走心的糊弄也只是微微皱眉，殡天剑直入腹部搅碎五脏。
陌笺将音飘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有一些保命手段’？”
内脏破损对修士来说不够致命，但这音飘所流的血比正常修士少得多，更像是伪装出来的尽可能向修士靠拢的假象。
陌笺低声道：“傀儡。”成功看见对方瞳孔微微一缩。
傀儡需要傀儡师的操控，距离不应太远，但也不宜太近。远了不方便操控，近了又容易被敌人揪出来。
陌笺将这红城搜遍，也没有其他修士的踪迹，或许是在城外某处。
此人倒是能藏。
修士所用傀儡的修为会随其主人上升或降低，音飘的金丹期大圆满境界不似作假，那她的主人也应是如此修为，也或许是更高一点。
这样说来，“下一任阁主”或许是真，但那是在音飘还活着且没有被炼制为傀儡的时候。
但是……将修士炼成傀儡，无论炼制时音飘是死是活，都已犯了修真界的大忌。
修士对死后一切不在意，但不包括被他人炼成傀儡。
傀儡术……陌笺倒是没想到玄机门被牵扯了进来。
陌笺又想起前几日的青郾城事件是寻的玄机门来收尾的，若是之后城主夫人的结局不尽人意，这玄机门里恐怕也有什么猫腻。
更多神识被灌入音飘身体里，试图攥取其与傀儡师之间的联系，陌笺一边搜寻一边用神识隔绝音飘双目与看不见的傀儡丝之间的联系。
外扩的神识也在继续搜寻傀儡师的踪迹。
音飘外溢的血迹开始回流，红衣上的暗色逐渐变淡，浓郁的血腥味也慢慢收了回去。
既然已被陌笺识破，对方干脆连装都不装了。
陌笺一边搜寻，一边分心思考，若将这傀儡四分五裂，算不算是一种对天音阁尸体的不敬？
终于，陌笺在距红城百里外的深山洞窟内寻到了盘膝而坐的修士。
神识正欲钻入对方识海，脚下忽然产生了动荡。
被紫金狼毫笔与殡天剑控制住的音飘完全不顾及自身，径直向前倾，试图挣脱束缚。
音飘身上被灵气之丝勒出血痕，几欲四分五裂。
陌笺往后退开一步，这可不是她主动对“下一任阁主”的尸体不敬。
洞窟内的傀儡师兜帽被陌笺的神识祛除，露出蒙脸的黑布。
陌笺：“……”如同防贼一样的遮掩方式。
傀儡师抬眸，陌笺看见对方红色的眼睛。
下一瞬，傀儡师四周光芒大盛，在这早已暗下来的环境里亮到刺目的地步。
亮光自洞窟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黑夜——
作者有话说：owo
第159章 秘境
红城这方,同样的亮光自音飘身上迸出。
如同黑夜里的一簇火苗，瞬间照亮四周。
一条由白色亮光构筑而成的线从裂开的地面出现。
碗口大小的亮色白线一端连接着音飘，另一端从陌笺身侧穿过,擦过被风吹起的衣摆，射向城主府方向。
齐弥！
陌笺转身,通过契约呼唤白瑞之名，让他立即去往齐弥身边。
与此同时，不受陌笺神识控制的傀儡师以一柄断剑猛地扎入腹腔,鲜血滴落，瞳孔在红黑二色之间来回变幻。
落下的血迹没有渗入傀儡师身下的泥土地中，而是在其跟前汇聚,弥漫出浅淡不一的黑雾与血煞之气。
如此明显的特征，陌笺立即明白对方是一名魔修。
雾极对魔修的态度如此微妙,是否也与雾极魔修特别能搞事有一点关系？
白色的光线穿过试图阻拦的白瑞，直至连接上齐弥的双眼。
白瑞顾不得自身，急急转头看向齐弥方向：“齐弥！”
在那一瞬间,陌笺似乎听见了齐弥勉强压抑住的闷哼声,极其细微。
陌笺的神识无法阻拦这光，也无法控制那急速掐诀的傀儡师,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弥不曾睁开的双眼流下血泪。
脚下土地震动加剧,此间院落的空地陡然坍塌,院中的石桌石凳掉入深不见底的缝隙。
陌笺踏空悬在上方，原本在她神识监控中的傀儡师也在此时融入地下,踪迹全无。
双目紧闭同样流出血泪的音飘掉入其中，只有繁花盛开的花树立于原处，树干上还有陌笺的法宝留下的痕迹。
殡天剑竖于陌笺身侧，紫金狼毫笔暂时充当了防御法宝。
下方吹来咸湿的风,令陌笺瞬间想起了海水与鲛人御止。
她略有迟疑，实在不想再与鲛人御止有任何牵扯。
白瑞那边传来消息，齐弥已经陷入昏迷，身体也呈半石化状态。
陌笺让白瑞看好齐弥，必要时记得喂其服用一些她炼制的保命丹药。
陌笺抬手扔出数面阵旗，将这院落彻底封死，防止他人进出。
又往旁边院落丢了数面，避免那边的裴无臻被殃及池鱼。
无数符箓加身，陌笺停止继续踏空，直直坠下。
风声在耳边划过，鸥鸟在脚下鸣叫。
眼前一切都在飞速后退，直到陌笺穿过那层咸湿的表壳。
“啵——”
陌笺察觉自己穿过了什么薄膜，落入天明之地。
裂缝之外还是黑夜，此间却是白日。
充盈的灵气与裂缝之外完全不一样，陌笺知晓她进入了一处秘境。
埋藏于齐府院中、攥取齐弥双目强行开启的秘境。
晏衡、音飘及其身后的傀儡师谋划多时也没有开启秘境，偏要等待齐栾归来将这兄妹俩同时掌控，定然有其用意。
现下齐栾未归，齐弥生死未卜，本该在计划中起到眸中作用的裴无臻被陌笺关在院中进出不得。
傀儡师将这秘境强行开启，或许是明白有陌笺的搅局，再不开便没有机会了。
可是，强行开启的秘境不会温和，贸然进入的人也很容易被视为擅闯者。
如同阵法结界的擅闯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陌笺落于离地一尺处，路边不断冒出来的禁制阻碍皆被周身萦绕的紫金狼毫笔震开。
陌笺的神识将四周的山间风光笼罩，目光扫向前方的层数不一的建筑群。
音飘落入缝隙穿过秘境，降落地点应当在这附近，陌笺却没有看见其身影。
再加上秘境是由那名傀儡师魔修开启的，此人更是在开启后融入泥土不见，陌笺猜测音飘在红城的作用已经结束，现下或许被傀儡师驱使回了身边。
陌笺循着她留在音飘与傀儡师身上的神识印记看向前方，两枚印记距离很近，都在那边的建筑群深处。
陌笺将储物袋的音飘信物打上数个封印，再丢进封印盒内，这才抬脚踏空而去。
前方建筑从路边延伸至山体，高低错落，连绵不绝。
沿途能听见虫鸣鸟叫，但不见其影，只有漫山遍野的花树散发着芬芳，内白外粉的花朵随风摇曳。
一切都祥和而美好，像是古籍描述的世外桃源。
陌笺抛出一块灵石，一棵与齐府院中树模样一致的树倏地伸出枝条，卷住灵石就往根须处塞，不过眨眼灵石便已碾成粉。
果然这些都只是表象。
陌笺再往前行，脚下的泥土悄然裂开数道缝来。
好在陌笺不曾落地，这裂缝里也没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倒是没造成任何影响。
此秘境没有禁飞禁制，陌笺从建筑群的上方穿行，无数藤蔓自房屋窗内探出，被殡天剑斩落，被紫金狼毫笔击退。
焦黑的断藤簌簌落下，被新的藤蔓卷起吞噬，各处角落响起了咀嚼声。
陌笺不欲深入探究这提前开启秘境的诡异之处，她抬眸看向山巅那处，屋顶五脊四坡，前方还有又高又抖的白玉阶。
神识印记就在山巅，陌笺循着神识印记飞过去，殡天剑与狼毫笔将捣乱的藤蔓接连击落。
有红色眼睛的鸟类纷纷涌来，陌笺食指中指并拢往旁边一划，无数落雷落下，将之击退。
行至殿门前，一道缝隙悄然打开，从内吹出咸湿的海风。
被陌笺收入至今不曾出现过的两尾灵鱼忽然出现。
泡泡的鱼嘴开合，朝陌笺方向吐出数个灵气泡泡，它们的契约对象好像有点变了，但又好像没变。
尾尾则是从一出现就亲昵地蹭着陌笺脸上的狸兽面具。
陌笺不知这两尾灵鱼出现的目的，指尖轻轻抚过鱼身，然后走入殿中。
在陌笺身侧游来游去的灵鱼身上渐渐泛起亮光，照亮了陌笺的脚下路。
两尾灵鱼不断地吐出大小不一的气泡。
气泡没有飘远，而是飘向陌笺，在她周围上下起伏，又避开了原本用来防御的紫金狼毫笔与殡天剑。
黑暗中冒出了无数藤蔓，与先前在建筑群遇见的很是类似，只是从原本的莹莹绿色化为了黑红之色，其上还有尖刺与鼓包。
泡泡察觉到藤蔓的存在，直接迎了上去。
在藤蔓触及陌笺前，先一步接触到两尾灵鱼吐出的泡泡。
焦糊之味传来，恍惚听见了谁的尖叫嘶鸣，藤蔓迅速退去，没有一丝犹豫。
两尾灵鱼同陌笺再度贴贴，然后朝里游去。
它们不会说话，契约也无法将它们的语言传递给陌笺，但陌笺却在此时了解了它们的意思。
它们先去前面探路，她跟在后面，注意安全。
原来这两尾灵鱼是可以这么用的吗？
它们的泡泡防御，看似漏洞百出，却能确保陌笺不受藤蔓的侵扰，也不用陌笺的殡天剑与紫金狼毫笔出手。
陌笺将这点察觉新事物的好奇心往下压，跟着灵鱼继续前行。
空旷又漆黑的地方，只有脚下路与周围还亮着。
这原本是再明显不过的活靶子，但灵鱼的泡泡防御又很好地弥补了这点。
陌笺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数了数百下，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些不同。
眼前有一道暗色的门，似黑似灰，仔细看去却又是深至极致的暗红。
门上刻满了古篆文，从门外延伸到门里。
陌笺扫了一眼，选择用留影球记下。
门内不远处的地上静置了一物，与周围的平整青石板格格不入。
灵鱼在其上停留数息，映亮了那物品。
那是一小块红色布料，像是从谁的身上撕扯下来的。
陌笺穿过暗色门，接过灵鱼用泡泡控制着递过来的红色布料，摸索着边缘的焚烧痕迹，确定这是衣摆的一角。
先前落入秘境的音飘所穿正是红色，看来此处就算是由那傀儡师所开，对其来说也算不上友好。
两尾灵鱼又折返到前方继续探路。
此处禁制不够高阶，无法彻底压制陌笺的神识。
陌笺走在灵鱼之后，神识向外扩去，感受着黑暗里的那两道神识印记同她越来越近。
陌笺伸手轻触灵鱼鱼身，将它们身上的亮光暂且隐去。
既然已经靠近了目标，还是稍微伪装一下。
陌笺盘算着来时路的步数与脚程。
明明从外边看去这重檐庑殿并不算太大，内里倒是另有乾坤。
平地行走多时，前方的路陡然向下转去。
两尾灵鱼已经从正前方回到了陌笺身侧，仅限陌笺可见的亮光在身侧来回游动，映出陌笺沉稳的双眸。
陌笺刚踏出一步，忽听窸窸窣窣之声乍起，像是什么生物在蠕动。
顷刻间，向下的每一级台阶忽然亮起，无数只红色的眼睛转来转去，最后落到陌笺身上。
无数视线倾注而来，陌笺确认周身防御与灵气防御罩的完好，然后抬脚向下，一脚踩在第二级红瞳台阶的上空。
“嘻嘻嘻……”飘忽不定又逐渐放肆的笑声扑面而来，难辨方向。
“咔哒——咔哒——”
陌笺能感觉到有东西在黑暗里，慢慢朝她靠近，却又不显露身形。
修真世界无外乎鬼怪妖魔与人，再多的诡异也不过是装神弄鬼。
既然藏头藏尾不敢现身，那就别出来了。
雷系灵气加身，陌笺抬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那些怪东西挥去，数道落雷立即将它们击退。
刺耳的尖叫嘶鸣震耳欲聋，陌笺直接以灵气覆在耳上隔绝那干扰之音。
这向下的台阶并不宽，陌笺继续向下走，两侧墙上猛地睁开无数只暗红色眼睛，盯紧了陌笺，眼角流出血泪。
所有眼睛都一样，动作一致，流出血泪的位置也一致。
但它们只在视觉上有一点冲击效果，实际没什么作用，陌笺便只顾着追寻神识印记。
身侧的两尾灵鱼吐出数个泡泡，泡泡轻触眼睛燃起黑烟，后者很快消失不见。
密密麻麻的眼睛在两尾灵鱼的坚持不懈下逐渐减少，陌笺也走至楼梯最底层。
前方有三道门，门上以及墙边都没什么特殊之物，只有位于三道门前面空地的一簇绿色的幽幽火苗。
音飘身上的神识印记在中间的门里，傀儡师身上的神识印记在左边的门里。
探路灵石脱手而出，陌笺确认前方可以通行才继续往前走。
陌笺在火苗前驻足片刻，看向左边。
灵鱼凑近陌笺，她从彼此之间的契约中感应到灵鱼也在建议她去左边。
既如此，那便去吧。
走进左侧的门，如同穿过一层新的薄膜，咸湿的海水袭来，在即将浇透陌笺前被她的灵气防御罩给隔开。
陌笺置身一个海底世界，原本的悬空状态变作了漂浮在海中。
头顶有如泣如诉的呜咽声，陌笺抬眸看见一条大鱼在挥动鱼鳍。
半透明的伞状物发出微弱的光芒，触手随着水流轻轻摆动，从陌笺身侧游过。
陌笺的灵鱼入水后很是欢欣，绕着陌笺来回游动，吐出的泡泡将旁边的伞状物推开老远，然后换自己凑至陌笺跟前。
陌笺朝着傀儡师所在的方向游去，一些试图将陌笺当做盘中餐的生物刚靠过来就被灵鱼和紫金狼毫笔抽飞。
目的地有一豁口，从中冒出血雾，越往上越稀薄，直至消失不见。
血煞之气萦绕在下方，陌笺往自己身上再套数个隐匿术与敛息术，才往里游去。
海底洞中的空间不大，神识一扫便一览无余。
有一鱼尾人身伏在地面，早已没有气息，神魂也不存在，不知死了多久。
被陌笺留下神识印记的傀儡师反握着一柄小刀的刀柄，从其鱼尾往下划拉。
绿色液体从中渗出慢慢往上流，被傀儡师以灵丝牵引着卷入衣袍之下。
取而代之地，傀儡师身上涌出红色液体，代替原先的绿色液体逐渐漂向上方。
陌笺略有疑惑。
这人谋划许久，就是为了用这已死鲛人的血来换掉自身的血？
陌笺压下那抹不解，驭使处于隐匿状态的殡天剑袭向那人。
始作俑者在前，有给红城捅了那么大个窟窿，能抓活的就还是抓活的好了，至少后面同修真联盟也有个交代。
倒是有些可惜，对付晏衡和音飘时她没有放出留影球，倒是多增了一些费口舌的事情。
为免浪费更多口舌，陌笺放出几个施加了隐匿术的留影球，分别留置在此空间的各个角落，力图将傀儡师的动作照得足够清晰。
有一留影球在陌笺的视野中可见，但傀儡师看不见，那球即将近傀儡师的身，殡天剑已经无声出现在其身后。
剑穿丹田，紫金狼毫笔穿过胸腔与腰腹。
傀儡师猝不及防，吐出一连串气泡，鲜血迅速溢出。
此人手下的小刀微微一抖，刚从鱼尾剖出一小滩的绿血瞬间回流，朝着傀儡师戴了手套的手侵蚀过去——
作者有话说：=w=
第160章 魂体
傀儡师的动作被陌笺打断,死去鲛人的血瞬间脱离了此人的控制。
流淌出来融向海水中的绿血反向覆盖住了傀儡师持刀的右手。
绿血从手套开始，非常迅速地蚕食着。
不过半息，手套便已消失,轮到手指被那绿血吞噬。
绿血吞噬了傀儡师手指上的血肉并不满足，又立即爬过傀儡师已为白骨的手指,向其手腕蔓延而去。
傀儡师试图阻拦，用尚且完好的左手紧急掐诀，绿血蔓延的速度立时被阻了一阻。
陌笺见状,立即驭使紫金狼毫笔就着伤口搅动其五脏。
伤上加伤，傀儡师咳出一滩血来。
红色的血还没融入这海水，便被猝然冒出头的绿血悉数吞下。
绿血得到了傀儡师之血,吞噬的灵气促使它能分出一部分涌向傀儡师的腰腹与胸腔。
那里的伤口不断扩大，红色的血刚流出便消失无踪。
傀儡师现下是腹背受敌,试图将扎进身体作乱的法宝揪出去，也试图重新掌控这已死鲛人的绿血，左手的快速掐诀几近残影。
陌笺并不打算让这傀儡师轻松破除眼下困境,最好是能趁他病要他命。
她知晓这点伤势对修士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修炼血煞之气的魔修来说更不算什么。
当即指尖一勾，触及傀儡师丹田的殡天剑再向前一递。
傀儡师的丹田内有两颗同样修为的金丹,皆为金丹期大圆满。
殡天剑势如破竹,径直切入最近的那颗,将之一分为二。
一分为二的金丹没有散去迹象，傀儡师周身的灵气也没有消失。
不是这颗。
陌笺从没听过谁能修成两颗金丹,但也知晓为关系傀儡师灵气与修为的当是另一颗。
殡天剑剑锋一转，迅速切向另一颗金丹。
杯切开一颗金丹的傀儡师这时有了反应。
丹田内被切开的金丹合二为一，凝聚成完整的一颗，并迎上了殡天剑的剑锋。
这金丹委实古怪,被切开也能复原，还能迎上来主动抵挡殡天剑的攻击。
但这也恰恰证明了，被其保护的另一颗金丹就是陌笺要找的、傀儡师自己的金丹。
只要将这傀儡师自己的金丹废掉，此人便无法再掀什么风浪。
至于被傀儡师当做法宝般驱使防御的这颗，极有可能是音飘的金丹了。
被傀儡师特意掏出来放进了自己体内，用以迷惑如陌笺这般喜欢直击丹田的敌人。
也或许……
金色竖瞳重现于陌笺眼中，那颗音飘的金丹或许还能为傀儡师提供额外的灵气。
倏然间，陌笺他们身处的这个空间响起了轻吟浅唱的歌声，婉转悠扬，轻声回荡，并在渐渐飘近。
得益于绿血的“不懈努力”，傀儡师身体内的血越来越少，只剩指骨的手也终于握不住破开鱼尾的小刀。
下一瞬，无数灵丝从袖中探出，将那即将脱手的小刀重新绑回手里。
陌笺看着傀儡师试图再次控制绿血，以紫金狼毫笔阻挠此人的同时察觉到渐渐逼近她的吟哦之声。
陌笺对自己被发现并不惊讶。
海水是鲛人的主场，即使这鲛人已经脱离凡胎成为魂体，它能察觉海中的风吹草动也不算太稀奇。
陌笺一个念起，身侧游荡的两尾灵鱼迎上了朝她靠近的魂体。
两尾灵鱼同时甩动尾巴，将那魂体扇飞。
比小小灵鱼大了许多倍的人身鱼尾魂体倒退着撞击到洞壁上，吟哦声停了一息。
陌笺移眸，被灵鱼扇飞后撞得有些懵的魂体虽与下方傀儡师跟前的已死鲛人类似，但并不完全一样。
下方那个是雄性鲛人，被灵鱼扇飞的这个则是雌性。
齐府之下藏了秘境，这秘境深处又掩埋了两尾鲛人，这齐家倒是有很多秘密。
而这傀儡师与晏衡，也挺能翻找的，连这种齐家人自身都不一定知道的秘辛也能寻出来，并为之谋划许久。
雌性鲛人魂体被灵鱼尾巴扇得魂体脑袋有些涣散，它晃了晃头，脑袋终于复原。
它从洞壁下来，不再攻击陌笺，转而冲向了捉襟见肘的傀儡师。
倒是欺软怕硬。
陌笺很满意这魂体的识时务，灵石从手中弹出，落至此空间的各个角落。
吟唱声如潮水般涌向傀儡师。
鲛人魂体贴过去，随手拨动海水，一道沉睡的魂体自傀儡师跟前的鲛人尸身上浮现。
婉转的歌声在此时忽然拔高了音调，变得尖锐又刺耳。
在这水下空间里，海水翻涌，震耳欲聋。
陌笺乐于看这鲛人魂体与傀儡师相斗，想要的是两败俱伤，而不是鲛人一方再增战力。
傀儡师的金丹实在狡猾，殡天剑久攻不下，干脆横扫左右，将傀儡师上下砍作两截。
大量红色的血液从横截面淌出，鲛人魂体顾不得尖啸，凑近傀儡师，同绿血一起不管不顾地专注于吞噬那些血。
数道落雷在陌笺的驱使下袭过去，殡天剑调转剑身斩向被丢在一旁没有任何防御的沉睡魂体，带着雷电之力。
殡天剑的剑刃正要斩到沉睡魂体，沉迷吞血的鲛人魂体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手往后伸，拦住了殡天剑。
陌笺并不惊慌，雷系灵气正顺着那魂体之手向其身上迈进。
被阻拦的殡天剑威势未停，剑身虽停，剑影仍在向下。
殡天剑的剑意骤然倾泻，此间海水自剑影落下的位置被劈开，两侧海水震荡开来，像有两堵透明的墙在阻隔，让海水久久无法回拢。
陌笺立于没有海水的半空，差点被波及的留影球被她收入袖中。
陌笺抬手，殡天剑的剑身出现一道半透明虚影，与这海水几近相融。
虚影只显现了半身，若非海水被分开，很难被肉眼捕捉。
虚影身含剑意，拥向沉睡鲛人。
阻拦殡天剑威势的鲛人魂体几乎握不住这迸发浓烈剑意的灵剑，唇角留下绿红二色的血迹。
它的另一只爪不得不从傀儡师处收回，拍向试图击杀沉睡鲛人的殡天剑虚影。
然而剑比魂体快。
魂体刚动，殡天剑虚影已经抱住沉睡鲛人，无数剑意加身，将之彻底碾碎，连带着下方的鲛人尸身也化为齑粉。
鲛人尸身毁去，魂体不存，原本在努力蚕食傀儡师的绿血停了下来，彻底失去控制，径直掉落在这没有海水的海底。
一击之后，殡天剑的虚影迅速后撤，飞回了剑身之中。
殡天剑迅速转向，以最锋利的剑刃迎上鲛人魂体的利爪。
鲛人死去化为魂体后并未彻底失去情感。
眼见着自己想要唤醒的对象没能醒来，甚至还彻底消散，当即怒意横生，眸中显现出凶光。
尖啸声再次出现，在这没有海水的海底实在是传播有限。
夹杂着雷系灵气的殡天剑斩下暴怒魂体的双爪，一剑从其胸前穿过，直直钉住后面试图逃离的傀儡师。
雷系主杀伐，也斩邪魔，对魂体也有伤害加成。
一分为二的海水尚未合拢，陌笺掐诀使出紫气雷霆，攻向被殡天剑一穿二的方向。
没有海水的半空，陌笺身后突然出现了对陌笺来说极为明显的破空声。
陌笺驱动笼罩此间的阵法结界，为那破空声让出一条通道。
身侧的灵鱼主动迎上前去，陌笺知道灵鱼能够应付，先确保了紫气雷霆的正常运转，方才转身看过去。
红尘之气萦绕周身的音飘怀抱着一把柳琴，苍白的指尖连连拨动，音波试图将灵鱼震开，却反被灵鱼扫尾。
闷哼声自音飘喉间溢出分毫，但因其由傀儡师所控，暴露之后傀儡师不再为音飘模拟出与真人无异的流血情况。
音飘抬眸，瞳孔已化暗红。
很明显，音飘是被傀儡师弄过来帮其脱困的，还存了偷袭陌笺的心思，只是没有成功。
结果偷袭没成功不说，陌笺还顺利放出了雷系术法将这傀儡师与鲛人魂体一起困住。
殡天剑还在雷雨里来回穿梭，试图将他们彻底灭杀。
紫金狼毫笔始终留在傀儡师的伤口处没有撤离，鲛人之血无法将之侵蚀，傀儡师也无法将之取出。
陌笺伸手朝那方一抓，手握成拳，紫金狼毫笔同时亮起，其中蕴含的雷系灵气一经出现，径直笼罩住傀儡师，将之本就有些不便的行动拖延得更加迟缓。
到了此时，被分开的海水终于有了即将合拢的迹象。
殡天剑刚从紫气雷霆中穿出，朝着下方再挥一剑，海水不止不再合拢，甚至还有倒退的迹象。
击败傀儡没什么用，陌笺扔出数张符箓将音飘控制住。
音飘弹奏的动作顿时僵住。
陌笺向下降去，穿过自动避让开的雷电，落至魂体与傀儡师三丈外。
鲛人魂体被紫气雷霆重点关照，现下已是虚弱之时。
傀儡师身上出现诸多灵丝，正避着殡天剑的攻势缠向自己的下半身。
殡天剑顺着陌笺的意思，将那傀儡师刚要捡回的下半身钉至远处，剑身斩向金丹，音飘的金丹在其剑意下终于消散。
无数被剑锋断开的灵丝再次出现，试图抓回下半身。
陌笺扔出的正一符飞向鲛人魂体与傀儡师，飞至他们附近便被陌笺一齐引爆。
浓烈的烟雾遮住了鲛人魂体与傀儡师，但在陌笺神识的笼罩下，他们无法逃脱。
殡天剑斩去鲛人魂体与傀儡师的双臂，紫气雷霆立即将之隔开。
鲛人魂体越发黯淡，已无还手之力。
傀儡师的灵丝皆断，人也倒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陌笺再飞近一丈，抬手将二者的双臂收入袖中，挥手将紫气雷霆挪了挪位置。
现在，是她问他们答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