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搜魂
戴着狸兽面具的青年坐于太师椅上,双腿交叠，双手搭在扶手上。
“说说吧，费尽心思谋划这么久,就算没能走正常流程也要强行开启的秘境，目的是什么？”
陌笺眸光一扫,看向只剩半截的傀儡师。
在她身边游动的灵鱼贴贴狸兽面具，然后吐出大小不一的气泡推过去。
气泡晃悠悠地飘到动弹不得的傀儡师面前，“啪——”地在那蒙面的黑布上炸开。
黑布瞬间消解,显露出一张足够陌生的苍白面孔。
一支紫金狼毫笔从陌笺袖中飞过去抵住了傀儡师的下颚，将此人的脸往上抬起。
傀儡师的眼睛与方才的音飘一样，皆为暗红之色。
他注视着陌笺,对她的提问充耳不闻，只抿紧了唇,片刻之后垂下眼睑，遮住眼底如兽类一般的凶戾。
成王败寇，他无话可说。
陌笺想要的可不是这种反应。
她凝视着傀儡师,微微敛眸,“或许你不怕死，但你可受得住永无止境的折磨？”
陌笺的语速并不快,力图让傀儡师听得清楚。
明明已经败得彻底,再起不能,还不肯听话，不肯老实回答她的问题。
陌笺心念一动,留在傀儡师腰腹处的紫金狼毫笔在那伤口处缓缓搅动。
即将溢出唇边的闷哼声被傀儡师强行压下，被他用灵丝固定在手中的小刀跌落。
小刀即将落地时，陌笺伸手一抓，将那小刀攥到了手中。
“不愿答也没关系,不如来听听我的推断罢。”
陌笺浅浅笑了一声，“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能做，闲着也是闲着。”
陌笺轻弹刀身，小刀在她手中转成了花儿，“传闻鲛人全身是宝，膏脂眼泪都有各自的用途。”
“你急着摄取鲛人血，是因为它虽难以掌控，但一旦换血成功，就可以从人转化为半人半妖的存在。”
半人半妖的状态有好有坏。
寿元虽不及纯血鲛人，但也会比纯血修士多上一些。
将自身血液全部替换为鲛人血后，鲛人魂体会出现，只要能将之攥到手中彻底掌控，那这寿元算是增加得毫无代价。
但鲛人血生性霸道，若是无法掌控，便会被其反噬。
所谓代价，便会在此时出现。
凡事都有代价，就看选择哪一种。
陌笺看见傀儡师的睫羽微微颤动。
同一时间，她察觉到傀儡师藏在袖中的手指偷偷动弹了一下。
陌笺并非温室里不谙世事的花朵。
景和曾教导过她，对待敌人不可有任何仁慈之心，尤其是曾与她兵刃相接试图夺她性命之人。
陌笺立即倾身向前，径直将手中小刀扎到那不太安分的左手手背上。
刀尖缓缓向下，陌笺从被她握住的刀柄上感觉到刀刃入肉的触感。
“既然选择保持安静，那就请你安静到底。”
陌笺继续道：“有些小动作，不搞也罢。”
陌笺朝后挥袖，将紫气雷霆挪至音飘所在位置，雷电将那被符箓控制住的傀儡修士笼罩。
数道紫雷落下，掀起的黑灰在空中弥漫，音飘如浮萍，在其中飘摇。
两侧海水开始翻涌，正在往回倒灌。
海水是鲛人的地盘，陌笺虽可以在水中活动，但没必要便宜这鲛人魂体。
陌笺移眸扫过自落败起就安安静静的鲛人魂体，掐诀启动先前布下的阵法。
陌笺脚下亮起一束光，一分为八分别射向不同方向，整个空间被光芒笼罩，发出嗡鸣之声。
不算刺耳，但令施术者之外的人有种说不出口的难受。
光芒倏地散去大半，留下以陌笺为中心的九宫八卦阵。
陌笺立于阵眼处，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竖于眼前。
倒灌的海水被这九宫八卦阵控制，停在了一丈外，再也不动。
暗中等待许久的鲛人魂体知晓自己得不到海水的灌溉，猛然睁眼，露出了凶狠之色。
陌笺见到鲛人魂体终于撕破了听之任之的表象，眸中溢出浅笑，“活着的鲛人能靠海水疗伤，看来你也能。”
那她更不可能放其与海水接触。
念思的望书阁着实记载了许多东西，陌笺受益匪浅。
陌笺记起自己的目的，重新握住小刀的刀柄，“音飘被你炼成傀儡，天音阁若是知晓此事……”
陌笺笑了一声，将自己的猜测杂糅进话里，“难怪你不怕被天音阁发现，成为半人半妖之后，你就会回到极西之地罢。”
傀儡师豁然抬眼，凶戾之气再现。
猜对了。
陌笺在心里道。
寻常修士就算想增加寿元，让自己修道之途更加顺遂，也不会选择让自己从人族转化为半人半妖。
只有本就不在意自己人族身份却又不喜欢人族寿元者，比如赤狼御下夺舍了虚弱修士的妖兵妖将。
这傀儡师，或许就是其中一员。
金丹期大圆满境界，按妖修的境界划分也就九阶圆满，距离成为妖将的修为还差一些。
但赤狼只将这些夺舍名额给了手下的妖将，可轮不上一个小小妖兵。
至少十阶修为的妖修虽然夺舍成功，但却是成为了一个金丹期修为的修士。
陌笺其实一直没理解到赤狼的做法。
妖修夺取修士的肉身，无法夺取被夺舍者的智慧，无法为自身悟性增加分毫，反倒会失去与生俱来的寿元优势。
妖修的悟性本不如修士，但它们有足够多的寿元去堆砌积累。
现下舍弃自身的寿元优势却又没能获取修士的悟性，如此行径对妖修有何益处？
陌笺知晓赤狼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用诸多妖修与修士的性命去堆叠，就为了达到某个目的。
可惜赤狼已死，陌笺暂时无法得知这个目的具体是什么。
但现在的陌笺已经清楚，这傀儡师从极西之地跨过无逆海来至此处，目的是获取自己缺少的寿元的一部分。
他……不，它，它为此谋划多时，拥有天音阁音飘这样的傀儡和盟友晏衡，挑中了齐家秘境中死去的鲛人。
彻底死亡的鲛人不算太难对付，只要控制住绿血。
对善于控制傀儡的傀儡师来说精细的控制不算太难，这前身妖修现在修士的傀儡师虽未得到修士的悟性，但这肉身所学都被其吞噬该修士时彻底掌握。
若陌笺不曾出现，它会有更加稳妥的开启之法。
到那时，它的换血能成功，化为半人半妖也能成功，后续只需要将知情者全都抹去，它便能轻松回到极西之地、赤狼的身边。
陌笺道：“赤狼已死。”
趁着傀儡师听闻此话的心神震荡之际，陌笺的神识直接钻进傀儡师的识海，简单粗暴地将那识海内的缩小版狼妖攥住。
与其将这傀儡师看管起来移交给修真联盟，不如她先一探究竟，免得中途生出什么变故。
反正它也不长嘴，先让她看看怎么个事儿。
搜魂术陌笺用得不算太熟，但也没有错漏之处。
陌笺的神识将这小小狼妖彻底控制，随意翻阅着她要的记忆。
同时以雷系灵气凝成的锁链将旁边的鲛人魂体锁住，外边再套一层雷系牢笼。
……
灰色的狼妖偏过头，“赤狼大人要活捉人族修士？好。”
……
“……赤狼大人要我们夺舍这些修士？”
灰色的狼妖垂首跪下来，“……好。”
……
面色苍白的青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夺舍很顺利，记忆也很完整，契合度方面暂时没什么问题……”
他指尖冒出一簇灵丝，“被夺舍者原本的术法也都能用，只要再多练习一段时间就能做到别无二致了。”
……
陌笺再翻翻记忆，终于看见了赤狼。
但这赤狼并未提及它如此下令的理由，只是下令而已，它的下属也不问缘由不问目的，径直照做赤狼的每一个命令。
实在无用。
陌笺往后翻翻，见到了被傀儡师设伏击杀的音飘。
比起天音阁之人，音飘更像是天魔宗弟子。
会魅术，擅双修，习音律，凝红尘之气，又与天魔宗晏衡有牵扯。
傀儡师精挑细选了许久，才挑中了音飘，布局与埋伏的过程被陌笺省略。
真正的音飘更加超凡脱俗似人间仙子。
傀儡师是妖修转化而来，无法把握音飘的那个超脱程度，选择将之不动时化为精致的“雕像”。
这样的音飘，聪明如晏衡真会看不出自己双修对象的异常吗？
也不见得。
傀儡师控制下的音飘明明已经令晏衡略有异色，却在提出谋夺齐家秘境和红城晏城时将异色掩下。
晏衡与音飘本就不是太牢靠的关系，足够有吸引力的利益才是令他对音飘的异样视而不见的原因。
晏衡死得不冤。
原本的音飘也不算什么好人，但其神识魂魄消失得足够干净，陌笺无法使用搜魂探寻音飘与天音阁以及音渺的关系和过往。
陌笺将傀儡师的记忆翻阅完毕，攥着被搜魂后变得浑浑噩噩的傀儡师半身，驭使紫金狼毫笔将其下半身拖回来勉强粘合。
彻底治好不可能，只要不死便行。
按照这傀儡师的耐造程度，大概还能再被搜魂个几次。
然后看向牢笼中足够老实的鲛人魂体。
陌笺半蹲下来，眉目缓和，语气友善，“旁边的贼子与你不同，其实我不想与你为敌。”
鲛人魂体不出声，只微微移眸看向横在自己颈间的殡天剑。
不想与它为敌，但是杀了它的同伴，再用这剑指着它的脖颈是吗？
陌笺意会道：“将它唤醒，你我就得兵刃相向，争个你死我活。”
她思考了一下，解释道：“你们的魂体被困于此无法转世，你的同伴也并非魂飞魄散，而是被我的灵剑送去往生了。”
“你能理解其中含义吧？”——
作者有话说：最近家里有点事，可能会比较晚更新，十分抱歉呀宝宝们。
第162章 超度
鲛人魂体不语,只抬起眼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陌笺。
陌笺与这平静无波的眼眸对视几息，转而轻声叹息,“比起残酷的现实，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善意一点的谎言。”
她老实承认：“好吧,你的同伴被物理超度了。”物理超度怎么不算超度呢？都是一样的。
当时情况危急，陌笺当然会优先考虑自身安危。
同时对付鲛人魂体与傀儡师已经有些麻烦，陌笺可不想平白多出一个敌人。
眼见着沉睡鲛人的魂体即将被唤醒,陌笺必然会选择先将这个没有意识的潜在威胁排除掉。
彼时的陌笺与鲛人魂体、傀儡师之间是敌对关系，陌笺要尽快解决隐患，最有效的便是一击必杀,彻底解决。
这种情况下，就很难保全沉睡鲛人的魂体。
陌笺在说的时候,一直细心留意着鲛人魂体的神色，见其只是无声盯着自己，再没有更多的表情。
于是开口安慰道：“但你还能坐在这同我聊天,不妨考虑下同我握手言和？”
“先前你还突然冒出来对我痛下杀手呢,为自保斩去你的助力也很合理吧？”
陌笺恶人先告状，“若你不攻击我,我也不会攻击你,你说是吧？”
鲛人魂体还是不说话,魂体周身泛着盈盈的光，一闪一闪地,散开又合拢，合拢又散开。
礼貌友好的交谈时间也是有限的，陌笺见这鲛人魂体油盐不进，安静片刻,然后换了种语气：“这里是你的地盘，我是为帮你们除掉恶意开启秘境打扰你们安歇的贼子才进了此处。”
“别说你是否会拿出诚意感谢我保全了此地，再怎么也不该对我动手，这话没问题吧？”
为防这鲛人魂体听不懂，陌笺又用上古语言重复了一遍。
鲛人御止能用这上古语言同她交流，这魂体生前也是鲛人，或许如鲛人御止一样能听懂。
魂体不需要眨眼也不需要呼吸，这鲛人魂体听了陌笺的话倒是轻轻颤动了一下睫羽，表现得足够柔软可欺。
但陌笺知晓，这只是它的表象而已，只要她稍有疏漏，鲛人魂体便会立即变脸给予她沉重一击。
鲛人的魅惑能力无需多言，晏无秀就是最好的答案。
“魅惑对我无用，不妨省些力气。”
陌笺笑起来，声音穿过狸兽面具，直达鲛人魂体的耳中，“也别装听不懂，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你也可以不配合，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身为魂体的你也有。”
陌笺道：“我方才对贼子所用的搜魂术你也算是见识过了，它可以随意攥取他人记忆为我所用，完全不需要你的同意。”
“但是吧，搜魂术会对你的魂体造成不可逆的后果，贼子被搜魂过的模样你也看见了，并不算好。”
为表诚意，陌笺抬手将横于鲛人魂体颈间的殡天剑召回。
身负灵光的殡天剑悬在陌笺身侧，雷系灵气的紫光照亮了狸兽面具的侧面纹路，也在鲛人魂体的眼中映出轮廓。
陌笺道：“你的同伴本就魂魄不全，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晚些时候它也会自行消散，强行唤醒它的你真不知如此结果吗？”
“你我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没必要如此死我活，我也更倾向于同你握手言和。”
陌笺凑近鲛人魂体一些，见着模样姣好的鲛人抬眸看过来，再道：“不然你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遇到敌人才选择唤醒它，不是吗？”
陌笺轻轻叹息一声，“严格来说我俩其实都是苦主。”
她手指旁边意识迷蒙浑浑噩噩的傀儡师，“它若不强行开启秘境，我不会来此，你也不会醒来然后攻击我们。”
“没有威胁，你不会选择唤醒同伴，我也不会出于自保先将你这还没醒来的同伴驱散。”
陌笺从这鲛人魂体半透明的容貌上看出一丝熟悉，话锋一转打出一张感情牌，“说起来……这秘境在齐府之下，你与齐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我是齐府现任掌权兄妹的朋友，此番也是为救他们二人而来。”
“你看，我们没有无法调节的仇怨，甚至可以成为盟友，你说是吧？”
陌笺知道，这鲛人魂体的体质特殊，不适合被搜魂术提取记忆。
别说不一定能提取出鲛人魂体的生前身后记忆，一旦真对其施展搜魂术，它必定魂飞魄散。
与方才那个魂魄不全的沉睡鲛人不同，眼前这鲛人魂体的三魂七魄还很完整，先前没有出现只是因为魂体虚弱陷入了时间不定的沉睡。
有外来者进入此地，它才醒了过来。
陌笺暗道，她明明是为救齐家兄妹顺便斩除祸端而来，若在这齐家秘境将受害者的先祖杀光……不管缘由为何，总不太同齐家兄妹交代。
她知晓这鲛人魂体并不愚钝，甚至还保留着自身意识。它会因为陌笺看上去最具威胁而率先偷袭于她，又因为打不过陌笺身边的两尾灵鱼立即更换了攻击目标，现下还会韬光养晦寻求一丝机会。
陌笺道：“看在齐家兄妹的份上，你的偷袭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只有这一次，而不是每一次。”
“我给你思考的时间，请你想清楚了再行动。”
陌笺退开，坐回自己的太师椅上。
手指在空中比划数下，雷系牢笼消散，锁住鲛人魂体四肢与脖颈的锁链松开些许，仿佛它只要稍微挣脱便能获得自由。
这秘境的开辟之法过于古老，陌笺与白瑞的契约断断续续，但她还是与白瑞联系上了。
白瑞说齐栾连同一些族亲与好友回归，在某位在守卫中当值的好友帮助下策反了其他守卫，生擒赵城主，亲自下到地牢迎接齐弥。
但齐弥自那条白色的线链接眼睛后便昏迷不醒流血不止，白瑞担心齐弥生出个好歹来，便按陌笺所说喂下了吊命的丹药。
现下血是止住了，白色的线也没了，但她还是没有醒来。
齐弥的眼睛关系着秘境的开启，或许也关系着秘境的关闭。
也许等到秘境关系，她才会醒来。
陌笺抬眸看向鲛人魂体，它并未挣脱她刻意留下破绽的锁链，而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久久未动。
陌笺没有催它，先将傀儡师用灵气与符箓锁好，又将遭受了紫气雷霆后奄奄一息的音飘抓过来重新锁了一遍。
被炼化为傀儡的音飘仍然像个真正的修士，但可以被陌笺收入储物袋，确实已非活人。
做完这些，陌笺才看向鲛人魂体，随口提了一句，“齐弥因为被这傀儡师拿来强行开启秘境，现下昏迷不醒。”
至于齐弥已经被白瑞用药吊住命、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之事，则被陌笺隐了下来。
鲛人魂体撑在地上的双手微微蜷起，后又掌蹼向上，托起一物抛向陌笺。
那东西悬于陌笺跟前，陌笺凝视一瞬但并未收下，她只问道：“你想救她？”
无需加入天魔宗就可获得的魅术功法，来自鲛人魂体的直接传承。
鲛人魂体抿了抿唇，上古语言被它念得犹如吟哦之声，轻柔如微风拂过，不带任何攻击性。
“救她，谢礼。”鲛人魂体的声音飘忽，“以及，赔罪。”
鲛人魂体的声音极尽温柔，彻底卸下了原本的凶狠嗜血，它微垂眼眸，遮住眼底的困倦，“这里的东西你可以带走，但请你，救活她。”
陌笺伸手将悬浮在眼前的魅术功法捻在指尖把玩，“我收了。”齐弥她会救，这谢礼与赔罪礼她也收。
然后提醒道：“你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陌笺对对朋友家的秘境没多少占有欲，对这齐府秘境里的东西有一点兴趣但不是很多。
但这秘境开了得一次，也就开得了很多次，只要有人觊觎，只要齐家兄妹守不住。
放任不管，对齐家兄妹来说未必是好事。
陌笺一时很难寻到万全之法。
她的阵法可以保护手持阵眼者的安全，她也能将阵眼改成凡人可用的状态，但——
齐栾齐弥不可能永远在她阵法的保护下，总会出去，心怀不轨之人总能蹲守到机会。
陌笺凝视着明明已经产生困意却强撑的鲛人魂体，为保持清醒还以利爪在腿上划出血痕。
魂体不会流血，只有伤痕过深，腿肉外翻。
对自己也这么狠，陌笺倒是想起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来。
陌笺道：“有一个提议，你要听听吗？”
看见鲛人魂体微微点头，陌笺继续道：“以你之魂，引此方秘境入某物。只要你神魂仍在，就能一直保齐家后辈安危。无论你想保护的后辈身在何处，只要身上带有你的信物，只要他们不主动取下，就一直能蒙受你的庇护。”
“但也有个弊端，就算你三魂七魄尚在，你也无法再转世投胎，只会一点点消磨神魂，直至你彻底消亡。”
“至于这个消磨神魂的速度快慢与否，取决于你要庇护的对象多寡与难易程度。”
陌笺既然提出此建议，自然是更倾向于以鲛人魂体护齐家兄妹安危，但如何做都看鲛人魂体自己的选择。
虚挂在鲛人魂体身上的紫雷锁链退开，半隐在地面。
以她的阵法造诣，并非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只是不如方才那个提议一劳永逸。
陌笺靠在椅背上，一边等待鲛人魂体作出选择，一边道：“这秘境也有再度封锁的办法，每百年来加固一次即可，前提是你们能放心把这些交托于我。”
两尾灵鱼游至陌笺手侧，她抬手轻抚鱼身，“但我不出百年必然化神，日后还会离开此界，还不知能否再回来。第一个百年我能为你们加固阵法，下一个百年就说不准了。”
在那之后，齐栾齐弥作古，他们的子孙后辈又该去哪里寻下一个阵法师来帮忙？
至于陌笺背后的千雾宗。
没有什么世家可以永远长存，也没有哪个修真宗门能永远对齐家予取予求。
千雾宗或许能看在陌笺的份上给予齐家一些帮助，但不可能无条件地帮助齐家生生世世。
陌笺没将未尽之语说完，她知晓鲛人魂体听得懂，也能想到后面的内容，没必要说得太过清楚。
其实归根结底，都是看这鲛人魂体是否想护着自己的后辈生生世世。若不想，忘却前尘早些投胎也好。
思及此，陌笺提出了第三个建议，“我不知这秘境对你们来说有何意义，但若是你想让子孙后辈永远有依靠，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回来晚了[比心]
第163章 办法
看见鲛人魂体再次将视线投过来,陌笺道：“我观这秘境适合一些筑基境和金丹境的修士历练，若愿意将这秘境开放给千雾宗弟子，千雾宗也会投桃报李,给予相应的酬劳与帮助。”
“秘境就在此处，千雾宗为保秘境正常使用,会派人来镇守保护，秘境的归属权也仍在齐家。”
但这秘境开在齐府地下，齐家或许需要搬迁一部分,腾出供修士进出的通道，也避免齐府人被他人打扰。
陌笺再道：“若齐家不想被打扰，或是有修仙问道之意,也可让千雾宗出手将这秘境迁入宗内，齐家也跟着迁入千雾宗或千雾宗治下的城池。”
端看这鲛人魂体与齐家如何选。
陌笺见鲛人魂体有些拿不定主意,她猜对方或许更倾向于第三种，无需消耗鲛人魂体的神魂，无需舍弃转世投胎的可能,也不必去赌陌笺走后谁能来为齐家加固阵法。
等价交换永远是最公平又最不吃亏的选择。
与一介宗门做等价交换确实最保险,前提是确认这宗门足够可信又不会翻脸不认。
鲛人魂体的目光扫过来又移开，最终落于自己掌璞之上。
陌笺听见轻吟声如此说道：“让那几个后辈拿主意吧。”
它沉默几息,又补上一句,“谢谢。”
它是常年沉睡无力支撑许久的先辈,后辈如何，当由后辈自行选择。
后辈的路,也该他们自己走，它无法一直看着他们。
陌笺从音飘身上取下一物，漆黑的小木牌被灵气凝成的丝线勾着带到了陌笺跟前，被她伸手捏住。
陌笺凝视着这块小木牌,注意到鲛人魂体悄然看过来，道：“控制秘境开关的钥匙之一，是吗？”
所以傀儡师自己来左边门内获取鲛人血，却让音飘去了中间的门里。
傀儡师寻到了控制秘境的钥匙，打着这次不能顺利得手就下次再来的主意。
只是没能料到，一切谋划最后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鲛人魂体的面色正要变化，便听陌笺继续道：“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对这秘境没有任何想法，更没有据为己有的打算。”
陌笺拥有的东西已经足够多，又有神兽殿在手，此间秘境确实无法勾起她的兴趣。
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吸引她注意，按鲛人魂体的说法，她可以将之带走，没必要为了谋夺这秘境作出些有违本心之事。
但陌笺不打算为了这点小事就随意发心魔誓，现在掌握主导权的是她，她没必要如此。
齐家后辈还在陌笺手中，只要它还牵挂后辈，就会被绊住脚步。
且这控制秘境的钥匙在陌笺手中，鲛人魂体知晓自己其实没得选。
它不如看在陌笺现在态度良好的份上，主动接下对方递来的橄榄枝。
鲛人魂体一连说出数个坐标，“这些东西，或许于你有用。”
陌笺读懂了鲛人魂体的潜台词，用这些来换秘境与齐家后辈。
她拖长尾音语调向上“嗯”了一声，略过一众灵材法宝与灵石，道：“你们鲛人的尸首，能给我一具吗？”
鲛人全身是宝，无论炼器制符绘阵炼丹都有用，她确实挺有兴趣。
想起先前觊觎鲛人血的傀儡师，陌笺知她这要求或许有些贪婪，又补上一句，“有没有魂体都可以，我用等价的灵石或丹药来交换。”
在昆山境服下阴阳魂丹前陌笺有服用过延寿丹与天寿丹，已经增寿两千一百年，她对用鲛人血将自己转化为半人半妖之躯从而获取寿元这种事不感兴趣。
灵石还能再赚，丹药也能再炼，鲛人尸首却难获得。
陌笺略微思索，若对方需要，她也可以用阵法符箓来换。
但它若不肯，那就算了。
毕竟，被傀儡师觊觎的鲛人尸首已被她毁去，若此处还剩一具鲛人尸首，那就只能是这鲛人魂体的，它拒绝也可以理解。
鲛人魂体透过阵法结界看向被阻拦在外的海水，良久之后，才道：“右边的门里有你需要的东西。至于交换……问我的后辈吧。”
再也支撑不住的鲛人魂体阖上眼眸，本就轻飘飘的半透明躯体飘于半空，开叉的尾鳍伸长，几欲触碰到陌笺腿边。
这里没有海水，鲛人魂体的身躯渐渐往下沉去，触及海底才停了一停。
陌笺凝视片刻，确认这鲛人魂体短期内醒不过来，坐着太师椅离开此处，音飘与漆黑小木牌皆被收入储物袋。
同时手中锁链牵引，末端坠了个浑浑噩噩神智受损的傀儡师。
两尾灵鱼跟随着陌笺离开此间。
陌笺抬起空闲的左手往后挥动，隔开海水的阵法结界逐渐消失，变作可护住其中鲛人魂体的新阵法。
随着陌笺的离去，她身后的海水重新倒灌回去，将那沉入底部的鲛人魂体托起，随着海水的流动而起伏。
陌笺顺着来时路往外游，似有笑声伴她左右，仔细去听又什么都没有。
无惊无险地离开海底世界，陌笺抬眸看向三道门前的那簇绿色的幽幽火苗。
这火苗比初见时小了一圈，陌笺不知它有何所用，但既然与先前不同，总要再谨慎一些。
陌笺确认了一番贴在身上的符箓，然后进入了鲛人魂体指路的右边门内。
穿过薄膜，门内是青草绿地，白云蓝天，有花香扑鼻，也有暗香盈袖。
有笑声渐近，陌笺避开了差点撞到腿的半透明小孩，看着它跑远，笑声也跟着远去。
视线放远，眼前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房屋与刚入秘境时见到的那些建筑群很接近。
只是前者有袅袅炊烟带有活人气息，后者一片死寂只有攻击人的藤蔓。
但看钻入其中一院消失不见的半透明小孩，陌笺明白这里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顶多只是个幻象凝聚的村落。
神识在此处空间搜寻，陌笺很快便寻到最靠近山体的那间单层房屋。
屋内安置的便是一具鲛人的尸首。
鲛人如安眠一般平躺在白玉床上，海藻般的长发披散着，长长的尾鳍末端开叉，垂于地面。
明明没有海水滋润，也没有任何保存尸首的措施，却新鲜得像是下一刻便会睁开眼来。
陌笺飞到放置鲛人尸首的房屋前，没有受到任何藤蔓与红眼睛鸟类的侵扰。
她推开门扉，轻微的“吱呀”声传来。
陌笺走入其中，这鲛人外形与正在左边门内沉睡的鲛人魂体很接近。
同样是没有气息也察觉不到神魂。
陌笺想起先前那具鲛人尸首，明明没有探到任何神魂的痕迹，却能在鲛人魂体的强行唤醒下出现沉睡魂体，鲛人倒是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地方。
陌笺检查了鲛人尸首，见确实没什么问题，便连同这白玉床一起收入了储物袋。
此处再无什么特别之处，陌笺转身跨过门槛走出去，飞身离开。
再次回到三道门前，绿色火苗一跳一跳地，没有再度变小。
陌笺暗忖，它或许与鲛人魂体的多寡有关。
那个沉睡鲛人消失，火苗减小。鲛人魂体陷入沉睡，其尸首被陌笺拿走，则火苗没有任何变化。
既然如此……
陌笺看向中间的门。
傀儡师操纵音飘进入其中获取了控制秘境开关的钥匙，不知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东西。
来都来了，不如顺道去看看。
陌笺进入其中，只看见了置于水中的满池珍珠与鲛绡。
珍珠沉于池底，鲛绡则在池中随着水波漂浮不定。
陌笺对鲛人泪化作的珍珠与鲛人亲手织出来的鲛绡有些兴趣，取了其中之一二，然后才退出此间。
陌笺沿着楼梯向上走。
拿到秘境钥匙后没再遇到任何诡异之事，陌笺快速掠过，在两尾灵鱼的照亮下循着来时路往回走，直至走出这重檐庑殿。
山巅的风从天边卷来，又自上往下轻拂过陌笺脸侧的碎发，吹向下方已经恢复平静的建筑群。
陌笺自山巅跃下，清凉醒神的风从耳边刮过，有鸾鸟振翅啼鸣，却不见其影。
畅通无阻地从建筑群上方飞过，围绕在陌笺身边的殡天剑与紫金狼毫笔没有索到任何敌人。
陌笺离开了这个看似祥和美好的“世外桃源”。
从天明之地向上飞去，她穿过了秘境结界，顺着上方自裂开起就不曾合拢的缝隙回到了齐府得地面。
隔壁院落的裴无臻还活着。
陌笺轻触留在此人身上的第三道监视，查阅她离开前后的记忆，确认他没有在这期间搞什么小动作，才勉强相信裴无臻言行若一，只将欺瞒的行为用到了音飘晏衡身上。
陌笺没有撤去裴无臻所在院落的阵法，只转身看向自己所在院落的阵法之外，不断攻击阵法试图进入这齐家秘境的数十位修士。
其中大部分修士见到陌笺出现便停下了动作，只小部分仍在继续攻击阵法。
按照留在裴无臻身上的第三道监视显示，这些修士分别赶来此处，却随着时间推移，变作了三两成群。
陌笺识海内接收着白瑞传来的消息。
有修士来此发现这阵法破不开，于是寻了旁的手段，摸到了齐弥所在，妄图劫走齐弥尝试开出新的入口直达秘境。
白瑞不可能让陷入昏迷又半石化状态的齐弥被陌生修士带走，劝阻无果干脆重伤了几个。
后有修士见白瑞护齐弥护得很紧，调转目标试图带走齐栾，可齐栾要留在这地牢照看齐弥，白瑞有些恼怒，顿时出手击杀一个手段阴损之辈。
白瑞的修为与实力摆在那里，也算是震慑了一批人。
无论围攻还是偷袭都无法奏效，那些修士只得悻悻退出地牢，来此阵法前再想办法。
好在齐栾归来得及时，这些修士出现时他已经进到地牢见到白瑞与齐弥，也就没在外面被逮到。
陌笺转身看向左边，秘境裂缝旁的那棵花树正上方聚集了十多名修士，彼此之间有一定距离但相隔并不算太远，一眼便可看出他们是为短暂同盟，但又信任不足。
这群人中的为首那个黑脸的，便是最先想出从齐弥齐栾入手的修士。
阵法外的修士基本都是金丹境，也混着零星几个元婴境，还有数个筑基境隐在暗处等着捡漏。
修士看见新出秘境，试图一探也无可厚非，但妄图引凡人入局，却是打破了修士不扰凡世的规则。
陌笺扬声道：“各位结伴造访凡人之城，可有要事？”
黑脸修士一甩衣袖，沉声道：“阁下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秘境在此，我等来此自然是为了寻一个机缘。”
一个增进修为提升境界的机缘。
陌笺不置可否地瞥过一眼：“明知这秘境有主人，也要选择贸然闯来？”
黑脸修士似乎已将此处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他冷笑一声，“凡人也能成为秘境的主人？他们配吗？”
“那你呢？你认为自己哪里配得上这‘凡人秘境’？”陌笺的声音冷下来，咬重了最后四个字。
身侧的殡天剑没有施加任何隐匿术与敛息术，倏地从身侧飞过，直指黑脸修士。
剑鸣声转瞬即逝。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殡天剑眨眼间便洞穿了黑脸修士的泥丸宫。
而这黑脸修士没能作出任何反应，他的元婴便化为齑粉，一身修为猝然散去。
殡天剑收剑悬于半空，等待着没有了灵气的黑脸修士从空中掉落，撞击到阵法边缘，然后顺着结界轮廓滑落到地上。
陌笺对那须发全白的黑脸前修士不再投注视线，只放出她那元婴修士的威压笼罩全场，同时眼眸扫过四周，等着捡漏的筑基修士被威压给压得半跪下来，当即退去。
陌笺的声音经过灵气加持后在这整个上空响起，道：“你们，也是自认为配得上这‘凡人秘境’才来的吗？”
金丹境修士纷纷退开。
自认不如黑脸修士、更不如这面戴狸兽面具的青年的元婴境修士也让开几步，含笑摇头，“我等只是路经此处，看道友与这秘境主人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见陌笺油盐不进，也完全不接这亲手递过来的台阶，微微叹息，“既然你们不需要帮助，那我等也该退去了。”
陌笺也不打算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她做出“请”的姿势，目送大部分人离去，然后看向仅剩的两名修士，元婴后期与元婴期大圆满。
“二位不愿离去，是等着我亲自来‘送’吗？”
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轻捻白须，笑得乐呵呵地，“‘送’倒是不必。”
元婴后期的修士抱着一柄其貌不扬的剑，跟着接口道：“若道友需要，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话音刚落，元婴后期修士手中灵剑出鞘，随着他倾身向前的动作，灵剑从空中劈砍而下。
剑影裹挟着金绿双色的灵光，剑意挥洒。
陌笺丝毫不慌，她负手而立，仰头注视。
剑光从头顶落下，细碎的光芒漏下，阵法结界为之一荡。
然后……恢复如初。
轻笑声自狸兽面具后溢出。
诚然，陌笺布下的这个阵法有些仓促，所用皆为阵旗，没再另用灵石等物，可出自她手的东西，又岂有低阶的道理？
想要当着她的轻易破去，未免太瞧不起人了些。
陌笺好意相询：“需要我打开这阵法，迎你们进来吗？”
元婴期大圆满境界的白须修士眼神一动，元婴后期的剑修驭使着的灵剑停在半空，他们皆在等着陌笺的下一句。
陌笺点评道：“你们也好意思？”
数颗灵石飞至各处，阵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稳固。
虽然这元婴后期的修为略低于元婴期大圆满，但对敌时剑修比明显是道修的白须修士更棘手。
陌笺身侧的紫金狼毫笔先她一步穿过阵法结界，缠住剑修令其再无暇顾及其他。
陌笺本人则提着殡天剑袭向元婴期大圆满的白须修士。
白须修士在被陌笺提剑砍来的瞬间谨慎后撤，外加扔出数张符箓。
符箓还未近陌笺的身便被殡天剑悉数斩去。
符修。
殡天剑往前一递，一贯长虹，充盈灵气顺着剑身倾泻而来，半透明的虚影朝着白须修士拥去。
白须修士扔出的符箓没能阻拦殡天剑的虚影分毫，再次抬手间，半透明虚影已经近在咫尺。
白须修士刚抬起眼便被半透明虚影抱了个满怀。
活着的修士与沉睡的魂体不一样，后者是直接在虚影的怀抱中化为齑粉，前者则是——
踏空的白须修士动作停滞，连发丝都不再随风而动。
半透明虚影穿过白须修士，风动发停，像是将什么东西撞了出来，留下无魂的躯壳，周身灵气仍在，却直直坠下。
被殡天剑撞出来的东西正是白须修士的神魂，这神魂被殡天剑虚影迅速攥至剑身内禁锢住。
陌笺移眸看向摔落至地面无人问津的白须修士的肉身，她以灵气凝成的丝线从中取下了白须修士身上的储物袋。
殡天剑化灵后比她想象中更好用。
无论白昊当日之举的目的是什么，她确实是受益的一方。
被紫金狼毫笔缠住的剑修见状，也没了继续争斗的心思，他双手抬起，灵剑悬于身侧，“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陌笺侧身看过去，剑修形容狼狈，再没有先前的高人之姿。
她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认输？”
身侧游来游去的灵鱼适时吐出气泡，那气泡在触碰到剑修衣袍前被其躲开。
剑修知晓这灵鱼有些不对劲，明明能在空中无水游动，却又探查不出修为，必非凡品。
顿时心生懊恼，有这样的灵宠，还能一招击杀元婴期大圆满修士，又怎么可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元婴初期？——
作者有话说：[比心]
第164章 提议
剑修犹豫一瞬,朝陌笺的方向抛过出一个储物袋，“还请道友高抬贵手。”
陌笺以神识确认这储物袋没被剑修动过任何手脚，才抬手将之接过来,指尖勾着储物袋上的细绳，移眸看向剑修。
此人没有趁机偷袭,或许是真的打算握手言和。
但又哪能如此简单？
先动手的是他们，她也给过这些人一次撤退的机会。
现下知晓她并非简单的阵法师，也知晓她并不好惹了,才想起来撤退？
晚了。
陌笺语气平平地说道：“想用这些，买你一命？”
她能一招击杀元婴期大圆满境界的修士，自然不会惧怕这元婴后期的剑修。之所以先以紫金狼毫笔缠住剑修,仅仅是因为想把实力弱点的那个先解决了。
她不惧战斗，也能接受言和,前提是对方能给出令她满意的东西。
此人如此爽快就交出这储物袋，陌笺相信，只要她再抖一抖对方衣袖,还能掉出更多东西来。
“你……”剑修要被陌笺的贪得无厌给气笑了,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咽下。
打不过是事实,拼上一条命也不值得,剑修忍了又忍,再次抛出一个储物袋，“我的大半家当都给你了。再狮子大开口,不如杀了我得了。”
杀了他，就能获得他的全部家当。
陌笺思索此举的可行性。
剑修看似对敌手段没多少，但依仗从来都是那柄本命剑，最是难缠。先前那个解决得快,主要还是对方情敌。
现在这个已经有了警惕心，一旦被逼急了自爆，难免有些难以收场。
陌笺自己倒是不会真受什么伤害，但这齐府、这红城就不好说了。
剑修见她沉思，心下咯噔，“你不会想来真的吧？”
陌笺没打算真把剑修逼太狠，在确认第二个储物袋也没问题后，她将两个储物袋一起收下，“给你一炷香时间。”
一炷香，完全够这剑修离开此地。
若他遁速够快，根本用不了一炷香，只需几息便可从这红城彻底消失。
若剑修在规定时间内没有离去……
陌笺伸手握住殡天剑的剑柄直指剑修方向，“或者，你想与我一战。”
“……不必了，告辞。”剑修跳上本命剑，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陌笺悄悄留在此人身上的神识印记越飞越远。
此人嘴里骂骂咧咧，脚下却毫不含糊，本命剑载着他连过数城不曾停歇。
陌笺立于半空，眸光扫向还没离去的几个漏网之鱼，友好询问：“你们也想留下‘买命钱’？”
话音未落，剩下的那几个顿时作鸟兽散。
陌笺三两下将这些修士打发走了，回到阵法内的瞬间将先前摔至地面的元婴期大圆满修士的躯壳收起来。
没有神魂的肉身不算活人，能被陌笺收入储物袋。
陌笺行至裂缝边缘，以她从傀儡版音飘处得来的秘境钥匙将这秘境阖上。
深不见底的黑洞闭合，陌笺看了看阵法的完整度，确认白瑞还在地牢里，负手踏空走过去。
街道上的守卫早已不见踪影，陌笺神识扫到他们皆聚于城主府，将里边的赵城主围了个严实，还有部分守卫也被看守着，大概都是赵城主一脉。
为免麻烦，陌笺直接往身上施加了隐匿术与敛息术。
下至地牢，原本的那些个看守已经换了一批，为首那个有些眼熟。
陌笺略一思索，好像是几年前红娘子庙会时跟在齐栾身边的某个族弟，好像叫……齐白。
想归想，陌笺并未现身，继续往下走去。
空荡又安静的楼梯上，没有任何脚步声。
陌笺循着她与白瑞的契约来到地牢的最底层，这里五步一人站满了整个通道。
齐弥这情况并不适合贸然挪动，齐栾只让人将四周布置得更舒适些，亲自拧了沾水的手巾擦拭齐弥眼睛流出的血泪。
陌笺在大开的牢门外取下了脸上的狸兽面具，又撤去隐匿术与敛息术，一边步入其中一边问道：“齐弥情况如何？”
“哥哥。”白瑞轻唤一声，“没好转但也没恶化。”
“哥哥方才关闭秘境时，她的眼球有轻微动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陌笺应了一声，拖过一张凳子坐到齐弥床前开始探脉，脉象较为平稳，体虚但不算什么大事，养养就好了。
当务之急是将她的半石化状态解决。
按照白瑞所言，先前齐弥的脉象很是紊乱，现下趋于平稳或许与秘境关闭有关。
陌笺想起外边天色现已大亮，自齐弥昏迷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三四个时辰，需要温和一些的药。
陌笺取出一些恢复丹药置于旁边的盘中，一一碾碎再分成六份，推向齐栾方向，“她没什么大碍，和水服下，早晚各一次。”
“好的，谢谢。”齐栾接过来，“请问小弥她……”
陌笺抬眼看向齐栾，他的衣服上还留有风尘仆仆的痕迹。
陌笺道：“最多不过两次药，她就能醒来，身上的半石化状态也会消失，不必担心。”
两次药，也就是一个早晚。
此间事了，陌笺决定去陵兰城一趟，她还要去那边买点养魂之物，顺便淘一下可供鬼修修炼的手札。
但在此之前，还需要把红城这里的事收个尾。
陌笺看向齐栾，“你们齐府地下有一秘境，你可知？”
齐栾苦笑一声，“外面闹那么大，还有修士下地牢来试图抓小弥和我，就算不知道也大概能明白这里存在一些能引来修士的东西。”
他看向白瑞，眼底溢出感激，“多亏令弟，我们兄妹才能安然无恙。也正因如此，小弥现下才能完好无损。”
那些修士当时来势汹汹，可不像是会管他妹妹死活的样子。
就算抓他妹妹有用，齐栾相信对方顶多暂时保妹妹一命，是否缺胳膊少腿儿就难说了。
陌笺含笑，“客气了。”
她将秘境钥匙放到齐弥床沿上，往齐栾方向推了推，“秘境钥匙，我弄了点小禁制，只你与齐弥可以驱使，旁人动不了。”
齐栾并未接过，他看着陌笺，说得十分谨慎：“请将此物作为救我妹妹的答谢，带走吧。”
陌笺知他这谨慎的态度是因为什么，主动道：“这确实是对修士有益的秘境，但于我这境界来说用处不大。再者，我已经与你们先祖完成了交易，也收到了足够多的报酬。”
秘境内的鲛珠鲛绡与鲛人尸首，还有夺舍傀儡师的妖修与被炼化为傀儡的音飘。
陌笺道：“这秘境对你们凡世之人来说其实也算是个烫手山芋，我这里有两个建议，齐家主不妨听一听。”
“其一，将此秘境开放给修士，比如某宗门或是整个修真联盟。对方定然愿意投桃报李，给予相应的酬劳与帮助。”
“秘境就在红城，该宗门或修真联盟为确保秘境的正常使用，会在你们允许的范围内派来修士镇守保护，这秘境的归属权仍然在你齐家。只是，这红城日后或许会从凡人城池演变为仙凡混居的城池。”
“其二，将此秘境出手，卖给某宗门或修真联盟。交易达成，对方会将这秘境迁入己方驻地。”
“秘境改姓，归属权也不再属于齐家。但你们可以在交易前的协商时选择迁入对方驻地，成为其中一份子。日后无论是不想被外界打扰还是有求仙问道之意，都很划算。”
“但这两种方法都有利有弊。”
“前者需要你们将齐府迁出来，将这来往秘境的通道让出，不然就会一直有修士造访，没有隐私。”
“后者则会彻底与先祖秘境毫无干系。若不打算求仙问道，只出手秘境，你们仍然可以居于此处，需要修士来保障安全也可以请对方出一些修士镇守。”
“这两个选择，你都可以考虑下。”
陌笺伸手将齐弥的手放入暖衾中，“从朋友的角度，我建议你们可以将这二者结合一下，交易的对象可以选择我背后的千雾宗。”
她继续道：“你们都是凡人，就算我在这秘境钥匙上留下了禁制，但终究不是长远之道，谁都不知道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会为了这秘境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不知你们对此地是否有什么留恋，若是没有，我倒建议你们可以迁入我千雾宗治下。”
“修道宗门也是有一些管辖城池的。你们可以将这秘境的使用权出租给宗门，让他们将秘境迁入不会影响到你们的地方，然后迁入千雾宗治下，比如我宗门山脚的城池。”
“如此一来，你们先祖的秘境还是你们的，也不会再次遭受今日这等祸事。只要有修士进入其中，你们就能源源不断获得进项。”
陌笺笑了一声，“当然，一切选择皆看你们自己，我无权、也不打算干涉。”
齐栾刚听陌笺说了大半便知她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尤其是“他们身为凡人守不住这秘境”，也知晓在己方还没做决定时陌笺便主动告知她所在宗门是一种主动示好。
齐栾看向齐弥，双目闭合的少女躺在床上，呼吸声极其细微，苍白如纸的面色在服下陌笺给予的丹药粉末后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齐栾对先祖的秘境没什么兴趣，但他要为自己的嫡亲妹妹考虑。
若是……修士手段千千万，会不会有办法治好小弥的目盲与体弱？更或者，小弥能不能求仙问道活得长长久久？
齐栾沉默许久，终于抬眸看过去，“能给我一点时间吗？等小弥醒来，我想问问她的意思。”
陌笺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便。”——
作者有话说：[摊手]好喜欢这种赶ddl更新的感觉，再也不想体验啦
第165章 干系
红城危机算是解决了,剩下的只有收尾部分，齐栾干脆带人将这地牢重新布置了一番。
陌笺坐在原处看着齐栾忙前忙后，调侃道：“这是打算在此常住？”
她当然知晓地牢环境不好,不够通风，也没有新鲜空气,连照明都只有幽幽如豆的烛火。
如此环境其实并不适合齐弥，她其实需要早些离开地牢见见天日，去晒晒阳光。
齐栾也不知是没听出陌笺的调侃之意还是怎么,回答得很是认真，“我知道小弥这状况不适合贸然移动，但仍是希望她能在最舒适的环境里醒来。”
即使她根本看不见。
齐栾布置完这些后在齐弥床前半蹲下来,轻握住齐弥的手。
陌笺坐在旁边，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对齐家兄妹。
妹妹自知目盲行动不便,身陷囹圄时始终相信着哥哥，在裴无臻面前周旋的同时也避免了为哥哥留下任何麻烦。同时以自身为饵引居心叵测之人接二连三地现身，以己为子谋划了很大的一盘棋。
哥哥也是如此,得知妹妹身处险境,即使知晓自己回来无异于羊入虎口，仍然义无反顾地回返。他并未拖后腿,如得城中策反了红城里的大部分人。
陌笺知晓,即使没有她,这二人也能有惊无险地度过此局。
齐栾将齐弥的手放回暖衾里盖好，起身看向陌笺,“陌……仙师。”
陌笺含笑，“唤我名字便是。”
“这我可不敢。”齐栾再道，“距离小弥醒来还有些时辰，我欲去处理一下赵城主与其党羽,陌仙师可要同行？”
现在的齐栾与初见时的齐栾确实相差挺大。
陌笺摇头，婉拒了他的邀请，“以防万一，我还是留在此处随时观察齐弥为好。”
想了想，陌笺点了白瑞，“小瑞，陪齐栾走一趟吧。”
白瑞虽不知陌笺所说的“陪齐栾走一趟”是什么用意，但不妨碍他起身点头称是，“好。”
齐栾也没拒绝，只道：“舍妹就劳仙师多费心了。”他挑了一半人带走，剩下的一半分别候在地牢的各个位置。
“陌仙师若有吩咐，直接唤他们便是。”齐栾点了大开的牢门前站立的戎装男子，“这是齐白，四年前曾与陌仙师有过一面之缘，请您放心使唤他。”
齐白瞅了眼自己的族兄，心中暗暗摇头，手下却未含糊，同陌笺抱拳一礼，“见过陌仙师。”
齐栾将这齐白与一半人留下，明面上是方便陌笺使唤，实际还是存了一份不放心的意味。
陌笺并未点破，颔首指了指旁边空着的凳子，“坐。”
齐白没有推辞，道了声谢就坐了下来。
还没走远的齐栾见状，无声凝了他一眼。
陌笺不再去管齐白，而是看向齐弥，后者自昏迷时起就被白瑞使用灵气放到了床上。
当时傀儡师的动作够快，齐弥失去意识的速度也很快，基本没受什么罪，只是……齐弥流出血泪那刻应当还是有痛过一瞬。
陌笺注意到齐弥眼下被擦去的血痕还留有一点痕迹，像是一朵小小的半透明的浅粉色花朵缀在脸颊的位置。
对齐弥来说，昏迷得早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遭受太多痛苦，也不用感受自身逐渐石化的过程。
齐弥现在的呼吸声还很轻微，至少已经趋于平稳。
她半石化的状态也在逐渐减弱，最多不过两个时辰便能恢复成正常的血肉之躯。
现下得闲，陌笺干脆取出那名被殡天剑摄取了神魂的元婴期大圆满修士的掉落物。
剑修给的那两个储物袋在她检查物品没问题时已经看过，是一些炼器材料和灵石。
倒是很符合对方的剑修身份，攒的都是些精进本命剑的东西。
而这元婴期大圆满修士的掉落物不同。
里面多是符箓相关，成品符箓与制符相关的材料，还有一些丹药与灵石。
都是很寻常的货色，陌笺提不起兴趣，分别归类放到自己的各个储物袋里。
又将剑修给的那些分类放好。
陌笺想起先前那个被她搅碎元婴的黑脸修士，对方被散去修为后须发全白，落至地面没再管过，也忘记收对方的储物袋了。
陌笺本想以契约告知白瑞让有时间就去找找那个黑脸修士的下落，想到白瑞被她安排去帮齐栾了，转眼便看见主动凑过来的殡天剑。
这剑生出灵智又已化灵，先前也是殡天剑将黑脸修士废掉的，彼此算是比较熟悉了，寻人之事或许可以交给它。
陌笺点了点剑身，将此事交给了殡天剑，并叮嘱它人可以放走，但储物袋记得收回来。
反正没了灵气的黑脸修士也用不上储物袋这种东西了。
殡天剑领命发出一声剑鸣，迅速沿着来时路窜了出去。
陌笺见着殡天剑动作飞快，浅浅笑了一下，抬手轻抚凑至她手边的两尾灵鱼。
时间一点点流淌，整个地牢都很安静，只有偶尔的烛火噼啪声。
先回来的是殡天剑，它还无法开口说话，但因其与陌笺心意相通，陌笺能顺利理解殡天剑的意思。
黑脸修士跑了，虽然不再有修为，但身体还是元婴期。见陌笺没有赶尽杀绝，他就偷摸着溜了。
殡天剑借着黑脸修士摔到地上吐的那几口血循到了他的踪迹。
双方语言不通无法交流，过程有些复杂，但殡天剑还是顺利带回了黑脸修士的储物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