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2 / 2)

他消失在曙光朦胧的街道中。

半晌,男爵扭过头来,带着一脸尴尬的笑容:“……没准儿认错路了?”

芙尔泽特懒得跟它计较,抱着毯子缩回柔软的天鹅绒椅垫里,疲惫地阖上双眼。

天还没透亮,她决定睡个回笼觉,顺便做个奶油蛋糕和下午茶的梦。

在梦里她要把蛋糕上的每一颗草莓都涂满毒。

……

尤利尔在清晨的时候离开森纳维科斯堡,踏着宝剑滩的石子路,只身造访尚在睡梦中的阿伦·贝尔。

街上静悄悄的,他由衷感谢晨雾给路旁的每栋建筑和每个与他不期而遇的过路人身上都罩上了一层白纱,这样就可以装作专注于脚下的路,而不必理会周遭异样的眼光。

他快步途径跷足旅店前的泥路,不曾停留。尽管他明白只要驻足片刻,哪怕是装出来的,芙尔泽特也会傲慢地将其解读为他的献媚趋奉,进而高姿态地表示对他的原谅,如此一来床头矛盾就迎刃而解了。

可他今天既没功夫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因为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在催促他前进。

几分钟后,他走进一间用篱笆包围起来的院子里。进门左手边是马厩,看上去才翻修过,铺着茅草,干燥而整洁,一匹膘肥雄壮的白驹正从马槽后面向他投来炯炯有神的目光。

这样一匹理应被驯养在显贵之家的宝马,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他走向马厩斜对面的平房,隔着门侧耳倾听,里面似乎没有动静。他伸出手,伴随叩响门的第一声,那扇木门就“咯吱”敞开了一条缝隙。

门闩没从里面插上,说明这户主人要么患上了痴呆,要么就是有自信解决掉一切不怀好意的擅闯者。

显然后者更符合当下的情境。

一进门,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麝香,烟雾从神龛下面的镂空银炉里冉冉飘出,绕梁盘旋。

猎人四下环顾,听见轻微的梦呓从一条深蓝色呢绒帘子后面传来。出于礼貌,他站在门口卸下了自己的佩剑以及手杖,手无寸铁地走了进去。

虽然屋中内饰焕然一新,地板却不能轻易拆换,格外凄厉尖锐的脚步声揭示出前任户主贫寒的窘境。

这声音足以吵醒洞窟里冬眠的巨龙。

“没人告诉你,进别人家之前先敲门是最基本的礼节吗?”帘子后面响起一个慵懒的女声。

“我敲了,然后门开了。”猎人惜字如金地解释说。

“啊,‘狮子不拘小节’嘛,”女人叹息,“不过作为一名从小接受南方礼教长大的皇室成员,我恐怕必须坚持要求阁下回避。”

“起床气?不用担心,我忍受过比这严重百倍的起床气。”他自然而然地把应付莱芙拉的经验照搬了过来,毕竟从一个狩猎者的角度看来,曾与他同场厮杀的对手基本不能以常理度之,自然也不必以常礼待之。

对方莫名轻笑一声:“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

他几乎立刻就后悔了。

帘子撩开的瞬间,两名赤裸上身的女孩儿抱着衣物嬉笑而出,赤足轻快,一阵风似的从来不及回避的猎人面前奔过,离开了小屋。

床榻上只剩奈乌莉一人,她的衣冠不比那两个女孩儿端正多少,但好歹穿着一条短衫和马裤,扣子只系了最下面两颗,由于半躺在床上,使得她原本壮观的“胸襟”比平时宽阔而柔软了几分。

猎人半转过身的样子让她有些忍俊不禁:“我奉劝过阁下的。”

尤利尔匆匆瞪她一眼,随即转过脸去。

奈乌莉坐起来,边系纽扣边说:“异国他乡的夜晚有多难熬,这滋味阁下不会不知道。”

“这是殿下出资购买的房产,要在这里干什么都是你的自由,”猎人面朝门的方向说,“况且抛开这个不谈,殿下的审美眼光也无可指摘。那两个女孩儿的姿色比宝剑滩上那些营妓好上太多。”

“当然,”奈乌莉笑了笑,“她们的父母为其开出的卖身价可比一般妓女的赎身价贵了几十倍。”

“物有所值,恭喜殿下。”

“听起来阁下有些言不由衷,”奈乌莉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盯着猎人看了一会儿,眉梢微翘,“请容我小小的惊讶一下,因为我刚刚发现,事到如今,阁下竟然还对世俗伦理存有一丝底线。”

尤利尔冷冷地说:“不,我只是感觉受到了愚弄。”

奈乌莉敛起笑意,平静地说:“我无意愚弄任何人,却也没有随便向外人宣扬隐私的嗜好,正如阁下不会四处张扬与令姐的关系一样。我们坦然接受与众不同的自我,不代表我们乐意分享这种不同,不是吗?”

“所以你否认?”

奈乌莉话锋一转,微笑着说:“不,我不否认有一点个人的期许掺杂其中。”

“有趣的晨间活剧,”猎人冷哼一下,“在这些充满恶趣味的方面想必殿下和我家那位应该有不少的共同语言,不妨改天约见畅聊一番。”

“乐意之至。抱歉,请搭把手。”

这时奈乌莉已经更衣下床,从衣架上取下那件她常披戴在身上的鲑红色鳞甲,量身定制,显得颀长修身,肩臂部位则是相对厚重的板甲,严肃而不失美观的军旅装束,不过穿戴过程十分麻烦,通常都有侍从协助,而眼下却没有这个条件。

只见她转过身,背对这边,猎人迟疑了一下,沉默地走上前去,从她手里接过皮带。

奈乌莉陡然感觉胸前一紧,呼吸为之一窒。

“劳驾,动作温柔一点,这样粗鲁对女士很失礼。”

尤利尔把她的抱怨当耳旁风,继续将皮扣上到最里面的一个孔,“前提是能被称作‘女士’。”

“阁下总不能因为我和女人上床就擅自把我开除出‘女士’之列。”奈乌莉严肃抗议。

猎人纠正她说:“首先,我从未把你视作一个普通意义上的人,就更谈不上男女之别了。”

“对普通人来说,我们都是不折不扣异类,”奈乌莉撩起自己的头发,以便他更从容地为自己服务,“请原谅我的突发奇想,只是我实在有些好奇,阁下的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我听说北方的男孩儿都很早熟。”

目光微微上移,尤利尔发现自己能够很有余裕地腾出右手,只要轻轻一握,就能折断眼前这条优美而脆弱的脖颈。他戴着手套,食指的指尖却很奇妙地、鲜明地感受到颈椎骨美妙的凸起,而不知是不以为然,还是刻意地纵容,奈乌莉耐人寻味的沉默,反倒像是一种无言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