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2 / 2)

出于友谊,他没有说下去。

芙琳却读懂了猎人眼底酝酿的残忍。

把最后的温存留给今夜,舔舐伤口,缅怀逝者。

明天将属于鲜血和复仇。

——————————

PS:这两天气温骤降,感冒了犯头疼,所以更新迟了一天。

第六十三章 牧羊女与羔羊

杜伊博格遗迹的起源,据史料考据与早已消失的庞塔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在多夫多人旷日持久的大东征中,在荒废的遗迹基础上建立起了一座要塞,西瞰门威列,东望贝奥鹿特。

这是一座典型的轴心环形城堡,被引自门威列的宽阔护城河环抱其中,易守难攻,臭名昭著的“弑君者”贝尔霍德七世曾宣称两百人坚守杜伊博格要塞,可保多夫多永不受东境蛮族的侵扰。

直到多夫多在内战中分裂,新建立的政权从河谷地长达数百年的割据泥潭中全身而退,帝国的遗民退居故土,杜伊博格自始至终矗立在蛟涛湾,从未被外敌攻克。联盟的领导者们因此对以该要塞为重心的下游防线寄予厚望,即便是用保守的眼光判断,攻陷杜伊博格也会对白狮鹫的生力军造成相当可观的损耗。

作为联盟领袖的首席顾问,马科斯·沙维曾以最悲观的预期对这场注定发生的攻防战进行推演,以敌方绝不可能在地面寻求决战为大前提,他坚信这座石头堡垒将至少成为两条古龙的埋骨地——在这场牵扯整块大陆的浩大战役中,人命无外乎炮灰,教会和军队只是开胃菜,一切的计算筹谋都必须凌驾于传统意义的侵略与反侵略作战的范畴。

由多达三百名高级圣职者为骨干组建的精锐军团,配合架设在要塞内环墙上的十二台重型弩炮,将确保这一战略意图的落实。

于是在这个漫长冬季宣告结束的、一个洋溢着久违暖意的晴朗午后,视死如归的勇士们迎来了命运的结局。

然而他们没能等来马科斯许诺的壮烈捐躯。

埋葬他们的既不是排山倒海的赫莱茵铁骑,也不是恶龙泼下的烈焰。

没有众志成城,没有殊死搏斗,死亡的到来悄无声息。

十二台狮首重型弩炮依旧凶狠地凝视着空荡荡的穹隆,站在高耸的内城墙上向下俯瞰,一条条高低交错、紧密的阶梯把要塞划分成若干区域,四通八达,无不是施展巷道战的绝佳场所。

而现在,无论在城墙上,还是城墙下,遍地都是联盟军士兵的尸体。

这个时候,旁边传来的一声脆响,令她不由地侧目。

只见一名早该丧命的教会骑士,竟拖着血肉模糊的下半身,奇迹般地从尸堆中爬了出来,最后用仅剩的力气翻了个身,撒腿瘫坐在墙垛下。

他一边吞咽倒灌进嘴里的血,一边费劲地喘气,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一名戴草帽的少女。

草帽下是一双略带忧郁的黑眸子,青涩的面庞点缀着几枚雀斑。

“唉,又一个……”

骑士听不懂她的感慨,眼中满是垂危将死的惊疑。

“不懂吗?”牧羊女给他指了指附近的几具尸体,无一例外都丧失了人形,变成了身躯浮肿的驴头怪物,“喏,这几个,大概算是被洗脑比较厉害的,所以归返仪式在他们身上的作用出了偏差。那个的成色倒是不错。”她又指了下远端的一具尸体,同样身躯浮肿,面部却更似围栏里某种温驯的牲畜,而非恐怖畸形的驴脸。

“可你呢,骑士先生,”牧羊女歪了头,困惑地看着他,“难道你是莱芙拉的入幕之宾,不幸聆听过她对真理的歪曲?还是你曾与尤利尔·沙维有过直接接触?”

骑士张了张嘴,气若游丝地呢喃着什么。

“看来是后者呢,”牧羊女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难怪长老对他这么上心,哪怕只是见证其亵渎行径的旁观者,也难免受到鼓舞和激励,从而埋下逆反的种子。好比一场规模空前的瘟疫,而埃斯布罗德已经沦为了滋生罪恶的温床,若不及时清扫,这片纯净的土地很快就将被邪恶所侵染……骑士先生?”

正当她试图用温和的言语来感化迷途的羔羊,执迷不悟的感染者却在犯下最后一次亵渎后,缓缓埋下了头,咽了气。

牧羊女看了看他临死前吐在自己皮靴上的血痰,摇摇头,带着对这个无可救药之人的怜悯,起身离去。

她拄着等身长的拐杖,摇晃铃铛,口中轻哼着无名的歌谣,顺着陡峭的台阶缓缓走下了城墙。

站在路口上,她环顾四周,狭长的小径上到处都是尸骸。

这些人不是死去了,而是得到了应有的归宿。

温驯的羊羔偶尔也会叛逆离群,牧羊人的职责就是在恰当的时候,让它们闻铃知返。

归返仪式毫无疑问是博爱的表现,是一种伟大的宽恕,只不过有时被赦免者在精神层面的抵抗过于激烈,导致肉体层面的归返无法尽善尽美,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看着血泊中的断肢,她不无遗憾地想道。

午后沉静的蛟涛湾响起了钟声。

牧羊女转向钟楼,鬼祟的人影在远处塔楼上一闪而过。

漏网之鱼?起初她还有疑惑,但随后联想到刚才那个死不悔改的教会骑士后,便立即释然了。在亵渎力量的怂恿下,难免有宁死不屈的硬骨头,这个时候就要按长老教诲的那样,对待病入膏肓的家伙,总要予以适度的敲打。

尤利尔·沙维就是一个受到过度放任和偏爱的例子,他的有恃无恐,最终为自己埋下了毁灭的祸根。

她的职责,就是确保这罪魁祸首及其狂热的拥戴者自食恶果,而杜伊博格远非此行的终点。

一想到接下来漫长的行程,牧羊女止不住地感到懈怠,叹了口气,朝着钟楼的方向前进。

钟楼位于要塞的东南端,在两条大路——相较于大多数既窄又陡的小路而言——交汇处。塔楼底部的铁栅门开着,她走进这个差不多十二呎见方的狭小空间,一仰头,就将钟塔的内部情况尽收眼底。

一条黑影在她眼中急速放大。

从塔楼顶层落下的人体仿佛一只装满马铃薯的麻袋似的,重重砸在她面前的地上。

牧羊女愣了两秒钟,抄起拐杖戳了戳那人,不见动静。鲜血慢慢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蔓延开。

如果不是看到此人的脑袋呈现出归返仪式的肿胀突出,她险些怀疑这是一个充满恶意的陷阱。

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一个尽职的敲钟人在获得救赎前的最后一刻还不忘使命,奏响了钟声,仅此而已。毕竟凡夫俗子的意志,在归返仪式宏大的感召力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抵抗不过是在延长痛苦的过程罢了。

她对尸体默默做了一个祝福的手势,转身向钟楼外走去。

迈出钟楼的刹那,一阵撕破空气的尖啸声倏忽而至,牧羊女瞬间失去平衡,被巨大的惯性向后扯去,狠狠地撞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