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十天前，顾伦娜王都东侧，靠近王家宫殿的豪华公馆内。

亨利-博林布鲁克-半羽-兰开斯特——王都中地位仅次于国王的两位公爵之一——家系庞大的半羽家家主，四分之一翼精灵血统的大公爵在玄从孙女艾莲儿-半羽-休谟的强烈请求下，在私人晚宴中秘密接见了最后的独角兽加护者、悠莉娅士爵。

尽管年寿已近百岁，但是由于翼精灵血统的缘故，半羽公爵的寿命是普人族的数倍，其外貌也依旧与年轻时无异。而他接见的对象悠莉娅士爵，亦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除去身穿女仆服的佣人外，宽敞的餐厅里就只有半羽公爵和悠莉娅士爵。衣着讲究的两人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手举银质餐具，慢条斯理地用餐。

“这个布丁做得比迪莎提尔的还要好吃呢！”

“别客气，小悠莉娅喜欢就多吃点。艾莲儿在你那边工作得怎么样？”

“哈哈哈，您的玄从孙女一旦发怒，教育起我来可严厉了。”

“嘛，我猜一定是小悠莉娅自己做了些不符合贵族身份的事情吧。”

悠莉娅微微笑着，开玩笑地向亨利抱怨起他的晚辈，亨利脸上也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时间缓慢地往前流逝，两人一边继续进餐，一边感情和睦地聊着家常。如若忽略两人的身份背景，在旁人的眼里，餐桌前的场景，一定就像是温柔爽朗的青年，接见自己远道而来拜访的远房妹妹一样。

然后，话锋一转。悠莉娅吃掉最后一勺布丁，把刀叉平行摆放在垫盘上，示意下人自己以用餐完毕，随即便用与聊家常无异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突然想取回福克斯的爵位了。亨利哥哥，能请你把金狐的铃铛还回来吗？”

亨利-博林布鲁克-半羽-兰开斯特公爵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尽管他脸上笑容依旧，打量悠莉娅的眼神却变得越发冷冽起来。

沉默半晌，权倾朝野的中立派系领袖、半羽公爵再次张开了口。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内在毕竟是百岁老人，他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用和自身年龄相符的口吻，向悠莉娅抱怨道：

“饶过我这副老骨头吧。平衡早就摇摇欲坠了，小悠莉娅再从劳伦斯的派系脱离，这不是想要把我忙死吗？”

“我这是在帮你的忙。从黑天鹅人偶事件开始，派系间的平衡就已经崩塌了。比起抱残守缺，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构筑起新的平衡。”

奥斯王国的贵族派系存在平衡。顾伦娜二世继承王位后，分封出被称为顾伦娜三大分家的半羽公爵家、劳伦斯公爵家以及福克斯伯爵家。

第一位半羽公爵是普人族的上任国王和翼精灵结合生下的儿子，他在争权中倒向纯血的顾伦娜二世，并获封为半羽。半羽公爵作为普人族翼精灵混血，与教会的翼精灵巫女们相当亲近，被国王委托管理天使教廷。同时，他也作为中立派的领袖，与福克斯伯爵家、劳伦斯公爵家相互掣肘，确保王权的至高无上。

这就是奥斯王国最初的派系平衡。

现如今，时过境迁，虽然半羽-兰开斯特的家主地位只传了一代，依旧作为中立派的领袖维持着王国的势力平衡，但是其余两方势力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目前，王国贵族的派系平衡是由掌管教会的半羽公爵、在军方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劳伦斯公爵，以及外戚势力的佛罗伦萨侯爵以及弗洛加特（froggatt）侯爵联盟所维持的。

弗洛伦萨侯爵是现任国王的母亲的亲弟弟，其受赏的领地在北方与阿尔斯山脉的交界处，弗洛伦萨侯爵在抗击异族、扩张领土的国事上立下了不少功劳，在军队也颇具影响。

弗洛加特侯爵则是现任王后的长兄，目前担任内政大臣，国王对他信任有加，甚至有传言说，他已经被钦定为下一任宰相。

与此相对，福克斯伯爵家没落了，其最后的继承人悠莉娅甚至失去了领地和家名，不得不依靠劳伦斯公爵，才得以幸存，沦为劳伦斯派系下的一员。

最初的劳伦斯公爵本来就是庶出的王子，随着时间流逝，更是多次出现了入赘者当家和嫡出子早夭的情况，以致于劳伦斯家系的王族血脉也越来越淡，今时今日，劳伦斯公爵只是一个底层士兵出身的入赘女婿。

虽然劳伦斯公爵在继承合法性上受到质疑，但是他不仅凭借自身实力当上王国宰相，还同时兼任青十字骑士团副团长，在军队中保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权势甚至还要压外戚势力一头，至少在几个月前是如此。

“平衡已经崩塌了。劳伦斯家的养子、但丁-格雷怀特被从王国最强的宝座上赶下来，而劳伦斯自己的宰相任期也马上届满。

另一方面，弗洛伦萨侯爵和弗洛加特侯爵近来风头正盛。劳伦斯公爵因为黑天鹅人偶事件，失去了青十字骑士团的信任，这份信任被倒向弗洛伦萨侯爵的格里芬子爵所接管，而王国的下一任宰相，几乎百分之百确定，将会是弗洛加特侯爵。一正一反，劳伦斯公爵再也无力与两个侯爵抗衡了。”

悠莉娅说着，向在餐厅角落待命的女仆们招了招手，于是，下人们迅速把餐桌上的盘碟收走，已是巫妖之身的艾莲儿-半羽-休谟女男爵，拿出数封书信交到悠莉娅的手上。

悠莉娅把信件和文书摊开在桌子上，向亨利说道：

“这些全是承诺支持我的贵族名单，因为劳伦斯公家失势而崩塌的平衡一角，就由福克斯伯爵来补上。”

“居中调停纷争、请王族和劳伦斯公爵来保护福克斯家孤儿的事情，还像是昨天刚发生一样，没想到一眨眼之间，那个爱哭的小丫头也长大了呀。”

就像所有寿命悠长的种族一样，半羽公爵不由得对世事变迁的速度表示感慨，他如同于傍晚捡拾起清晨的花儿一般，把散落在桌面的印有贵族家徽纹章的文书一张张捡拾起，开始鉴定真伪，细细研读。

十九、晚餐后的密谈

亨利首先拿起来看的，是一张盖有群狼纹章的文书。上一任福克斯伯爵被暗杀后，沃夫家族接管了福克斯伯爵领的绝大部分领地，而现在，沃夫家的家主在文书中承诺，会把所有本来属于福克斯家的领地，都归还给悠莉娅。

“阿道夫子爵已经变成了不死种，丧失了继承权。如今我就是老当家血缘最近的直系亲属，总不能让妖精混血的养女或不死种的儿子来继承沃夫家吧，所以，群狼沃夫的老当家哪怕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我是他长子的遗孤、唯一的孙女。”

悠莉娅说到一半，抿了一口艾莲儿刚刚沏好的红茶，再拿出几封私密的信件，递给亨利。

“来到王都之后，我和在领地静养的外公以及阿道夫子爵都保持着书信联系，不久前，也和沃夫的老当家私下见过了面。我不仅能取回属于福克斯的领地，在不久的将来，等老当家百年之后，还将会名正言顺地继承沃夫家的所有家业。我们都准备开始商量具体的继承方式了。”

亨利手上盖有群狼纹章的文书如是说：

沃夫家将会全力支持悠莉娅，沃夫家族在王都的房产别栋，悠莉娅均可以自由使用。悠莉娅在王都活动的时候，包括群狼之主奥丽维娅-沃夫在内的、沃夫家的家臣和骑士们，会认同悠莉娅为他们侍奉的第二主人，听从悠莉娅的命令。

“沃夫家的老头子这不是挺喜欢你的嘛。”

亨利说完，翻开另一封文书，文书落款处印有新兴贵族范德比尔特男爵家的徽纹。范德比尔特是王都的大商贾，在王都拥有诸多商会，各种买卖都有涉及，在商界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并且在几年前由当今国王亲自授予了男爵爵位。

悠莉娅瞄了一眼亨利手上的协议书，得意地说道：

“范德比尔特的公子列奥，作为王国的士兵，在波塞恩的骚乱中牺牲了，然后把他复活过来的人，就是我悠莉娅-福克斯。”

范德比尔特在协议里承诺，会为悠莉娅-福克斯提供各种各样的支援，包括但不限于旗下商会优先采购金狐领地出产的小麦等农产品，免费为福克斯家王都的公馆进行全面翻新，为福克斯伯爵在王都活动提供金钱上的资助，旗下商会的商品优先出售给福克斯伯爵等。搞不好，悠莉娅就算是想要向敌对的贵族进行商业打击，范德比尔特男爵也会帮忙协助。

这无疑是一份极具分量的协议书。虽然落款处的签名和盖章都完美无缺，但半羽公爵还是不禁怀疑起眼前这份文件的真伪：

“列奥不过是他家最小的孩子而已，范德比尔特可是拿子女的婚姻作为筹码的冷血商人，你现在甚至连自家领地都还没正式拿到手，那个男人不可能会因为这么一点小恩小惠，就拿自己的商业帝国开玩笑，押宝在福克斯家的没落贵族身上。”

“没落贵族什么，亨利哥哥好过分！总之这份协议书是真货，你不信可以去找范德比尔特男爵确认一下。”

悠莉娅笑-眯-眯地从半羽公爵手上把协议文书收回，放到公文袋里，表示不想跟对方说话，并且向他丢了一份新资料。

那是半年前作为城邦独立出去的波塞恩要塞，立誓将永远效忠于悠莉娅-福克斯伯爵的宣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从波塞恩要塞的居民和士兵，作为不死种复活后，悠莉娅和爱丽丝就对他们拥有绝对的君权，哪怕命令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毫无怨言地刎颈自尽。这份宣言只不过是把台下的事情摆在明面上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