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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贪官 参果宝 23692 字 5个月前

第101章

潞王是万历皇帝的胞弟,作为隆庆皇帝的?嫡次子,从小也是接受了十分良好的?教育出身的?,但是潞王所受的?教育,虽然也是正统的儒家思想,但是却不以科考为目的?,后来当万历被立为太子,又早早登基之后,对潞王的教学自然就松懈了下来。

但是若说他是完全的不学无术,那也不至于,至少一定的?审美情?趣那是有的?。

然而?对于算术一道,他?只有最基本的?涉猎,同时虽然把希望寄托在了秦修文身上,但是下意识的也觉得并不靠谱,毕竟四?书五经里,可没有专门研读算术的?。

秦修文原本还想着到时候选哪一首诗交差,现在却是情?况急转直下,让他?来解题?

这倒是出到秦修文的?专长上了。

秦修文接过纸张一看,第一道题就是: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最小为几何?

嗯,很简单的?小初数学题,找一个找被3除余2,被5除余3,被7除余2的?一个自然数,答案有很多,不过如果是最小数值的?话,秦修文直接写?下了二?十三这个数字。

潞王看着秦修文在第一题下面直接就写?下了答案,刚刚他?看一眼就觉得头?大,现在把数字代进去一算,可不就是二?十三么!

嚯!潞王有些?意外地看了秦修文一眼,见他?已经目光落到了第二?道题上面,便也不出声,全神贯注地看着秦修文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第一道题只是小试牛刀,热身游戏的?话,秦修文目光放在第二?道题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居然是一道立体几何。

今有堑堵,下广二?丈,袤一十八丈六尺,高二?丈五尺,问积几何。

好在秦修文在卫辉府时候,为了收服徐光启,是和他?讨论过许多算学方面的?问题的?,这个“堑堵”别人或许不知道,秦修文则是知道,其实是一个底为直角的?三角形棱柱,既然求体积,那么公式其实很简单,V=SH。

秦修文很快依靠心?算又写?下了一个数字,这回不管潞王怎么套数字,都不知道这结果是怎么来的?,干脆就耐心?地坐在一边,看秦修文第三道题能否答出来,甚至他?还有了闲心?望下看去,只见大堂内坐着的?那么多人,都在抓耳挠腮地解答题目,还没见人说交答卷的?。

也是,这才一盏茶的?功夫呢,谁能答上来?

这陆凝香还真是别具一格,表演的?才艺与众不同,就连考教的?题目也不是吟诗作对,反而?出了几道他?看都看不懂的?算术题,实在是让潞王对这个女子更加心?生好奇,想要近距离接触接触看看。

自古套路自然得人心?,可是若有人能跳出套路,展现出一种绝然不同的?风采,虽然有风险,但是若是做好了,那么绝对能更加出彩。

秦修文不知道潞王此刻心?中的?想法,自从他?在新?乡县被崔丽娘摆了一道后,潞王对女子的?观感?变了很多,除了不会?碰那种来路不明的?女子外,也会?对一些?特立独行者产生浓厚的?兴趣,只是如今的?女子,就算是青楼中的?,也都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少了几分鲜活。

而?今日的?陆凝香,让他?眼前一亮。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第三道题的?时候,眉头?是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今有门不知高、广,竿不知长、短。横之不出四?尺,纵之不出二?尺,邪之适出。问:户高、广、袤各几何。

这都什么跟什么?潞王脑海中完全没有解题的?概念,明明是都认识的?字,但是组合到一起,他?就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这里面说的?到底是什么。

而?下一瞬,他?便看到秦修文居然在答题处画出了一个三角形的?草图,又标注了各个数字,又演算了一堆他?看不懂的?字符,最后写?下了厂六尺,高八尺,袤一丈的?答案。

最后一道题是勾股定理的?运用,涉及到了许多的?数学知识,还要开根号,若非在算术上钻研极深、十分有造诣者不会?解。

秦修文通过这一道比一道难的?题目,发现了出题者的?用心?,这位花魁能出这三道题,显然是对《九章算术》、《周髀算经》都研习地极为深刻,明明是要靠美色侍人的?青楼女子,却对这些?感?兴趣?

不过今天秦修文自己都是陪潞王前来,如今题目都已经解出,秦修文将纸张递还了回去,微微一笑道:“幸不辱使命。”

潞王一喜,在他?眼里秦修文是极为靠谱的?一个人,既然说了“不辱使命”,那便一定是解出来了,当下马上命小厮将答题纸给陆姑娘送去。

下面的?人有些?才刚刚解开了第一道题,结果却听说二?楼有人全答出来了,纷纷表示不信:

“怎么可能这么快?瞎蒙的?吧!”

“就是!后面两题一道比一道难,你知道我身边坐着的?是谁吗?人家家中世代账房,京城第一神算的?亲儿?子都还在做第二?题呢!”

“别急,看看陆姑娘会?不会?应他?就是了。”

……

确实,这算术题又不像是写?诗作赋那般,有很强的?主观性?,这人说好那人说不好的?都有,有时候两篇相差不大的?诗作,也算是各花入各眼,很难评出名次来。

但是算术题的?答案就只有一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在场之人也没有傻子,刚刚陆凝香说的?很谦虚,但是既然出了这三道题,那必然是有正?确答案的?,否则如何交代?

陆凝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送还回答题纸了,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自己当时钻研出这几道题的?时候,尤其是最后一道,反复推演计算,耗时整整半个多月,才算出了正?确答案。

可是刚刚这纸才发出去多久?到现在拢共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吧,这还加上了底下的?人传送的?时间,这么快就解出来了,可能吗?

接过那张纸一看,入目的?字迹极为潇洒飘逸,第一、第二?道题都是只有一行数字,连解法都没有,偏偏这些?数字都是正?确答案!

陆凝香都怀疑是不是事先泄题了,可是这些?题目也是刚刚自己心?血来潮写?下的?,根本没有预先准备,也就无从而?泄。

再往下看第三道题,对方这次写?了解题的?步骤,草图寥寥几笔,解题步骤思维也十分跳脱,从这一步骤到下一步骤,转换地十分之快,若不是陆凝香死磕过这道题半个多月,可能都不能理解这里面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而?此人的?解法,比自己的?更加简便、高效!思路也更加简洁明了,难怪能这么快就算出正?确答案!

陆凝香直接站起身来,对老?鸨说自己已经选出了今晚的?恩客,老?鸨一听是楼上天字号雅间的?人,那是正?中下怀啊,原本因为陆凝香擅自做主,改了题目的?那点不快也瞬间没了。

那间房间里的?贵客,今日可是在“芙蓉阁”撒了不少银子,已经引起了老?鸨的?注意,虽然到了“芙蓉阁”,那便是英雄不问出处,但是富贵之中有更富贵的?,面对这些?客人,还是会?另眼相看的?。

老?鸨对众人公布了今夜陆凝香的?恩客,并将答题纸贴出来后,许多人都不敢相信,纷纷围拢过来看,有些?确实在算术一道有长才者,还反推演算了半晌,最终只能铁青着脸点头?,证明对方确实是算对了。

技不如人,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闹是自然不会?闹的?,就是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还好“芙蓉阁”待客有一套,虽然花魁娘子“出阁”了,但是刚刚伴舞的?那几名女子,接连上台献艺,倒是又将气氛炒热了。

而?此刻,潞王和秦修文二?人,则被引到了陆凝香的?闺房中,说是闺房,其实就是一间平日里陆凝香起居待客的?屋子,两人一进门后,便看到陆凝香落座在圆桌一旁,见客人到了后,就起身行礼,将潞王和秦修文迎了进来。

陆凝香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晚要接待的?两位恩客,一个看上去富贵之极,一个则是冷峻清雅,容貌金相玉质,就是光看长相,也是一个会?迷倒万千女子之徒。

陆凝香天生聪慧,从交谈中,很快她就明白过来,答题者是秦公子,但是今夜的?主导者是王公子。

原本陆凝香是迫不及待想要和答题者讨教一番的?,但是发现了这点,又感?受到那位王公子其实对算术一道并不喜爱后,陆凝香随即和王公子谈论起了一些?诗词,又弹了一曲琵琶。

陆凝香当时在台上远看的?时候就是极美的?,如今近看那更是灯下看美人,比白日更甚十倍,陆凝香对诗词歌赋见识颇深,点评犀利,琵琶曲又弹地极好,让潞王听得入神,甚至夸她假以时日,定能当琵琶大家,惹得陆凝香娇笑连连。

秦修文在一旁做好自己的?陪衬工作,时不时地附和两声,一时之间,宾主尽欢,三人一直聊到了月上中宵,直到潞王贴身的?小厮附耳说了两句话,潞王才恍然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起身告辞。

今夜“坐久”是不收任何费用的?,又有陆姑娘这样难得一见的?美眷相陪,虽然只是谈天说地,但是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感?难以言说,潞王好久都感?觉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和秦修文分别之际,还拍了拍秦修文的?肩膀,表示下次再约。

秦修文目送着潞王的?马车远去,这才准备折身而?返,却被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追了上来叫住了:“秦公子等?等?,我家姑娘说了,下次秦公子若是来“芙蓉阁”,只管叫我家姑娘作陪便是,不会?收秦公子一文钱,只要能向您多讨教几道算术题就好。”

带完了话,小丫鬟如同一个惊慌的?小兔子一样,四?下看看没人注意到她,匆匆福了一礼就跑了。

秦修文记忆力很好,马上就想起来,这个小丫鬟就是贴身伺候陆姑娘的?那位。

得到了佳人的?邀约,秦修文也不以为意,只觉得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没错,那位陆姑娘确实痴迷于算术一道。

秦修文这边为了刷潞王的?好感?度,在烟花之地作陪,给潞王提供满情?绪价值,想将潞王争取到他?这一边,成为一份助力。

虽然一开始潞王并不在秦修文的?计划内,但是秦修文一向落子无声,能筹谋的?时候便应势而?为,最终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串成一条线,为他?所用。如今潞王看着没什么大用,但是一个能从始至终受宠的?藩王,秦修文相信,他?是一定有自己的?本事的?。

而?就在秦修文思索该如何利用潞王这枚棋的?时候,季方和也终于到了目的?地,开始展开他?的?工作,只是却并不如预想中的?那般顺利。

第102章

季方和此次出行,身上是背着大任务的,秦修文在京城内帮他牵制住各方势力,让人做到?不起疑心,甚至还找了一个身形外貌和他有些相似的人日常出入秦府,为的就是迷惑众人的视线。

其实更加妥当来讲,应该派遣其他人出京处理此事,但是秦修文在出发前和季方和推心置腹,言明最?信任的人唯有他一人而已,此事事关重大,修路一事进行到?这里,绝对不能在这里功败垂成。

季方和最?清楚秦修文在此事中耗费了多少心思,甚至从没有进京城前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只是一直隐而不发,暗中筹谋,一直到?真?正将这件事在朝堂上引爆发酵,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险象环生。

现在好不容易排除万难,要开始修了,季方和绝不允许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被人拿捏住。

其实季方和不知道的是,秦修文故意将事情说得更加严重一点,季方和能?力是有的,但是因?为平时都是在他身边,难免有了一定?的依赖性,此次任务同样有锻炼季方和的意思在,若是最?后实在没完成,那么?秦修文也有后招弥补。

秦修文希望季方和能?独当一面?,自己总有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他也能?有坚定?执行下去自己理念的勇气和决心,这样万一以后他出事,也能?放心了。

这次出行,秦修文甚至将自己的私印让季方和带上,意味着季方和可以调动秦修文在卫辉府的一切力量,小小一枚私印代表了绝对的信任,放在怀里沉甸甸的。

季方和这次带着严知行同行,两个人共乘一辆马车,因?为赶时间,一路上颠的七荤八素,见到?这样的状况,两人修路之决心更加坚定?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浪费时间,只要马车还算平稳,就会争分夺秒地看几个府中从事白灰矿石的生意人,分析这些人会和朝廷中哪些势力有关系,又应该从哪里进行突破。

如今看下来,一共有四名商人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一位是卫辉府境内的白灰矿石商人,但是此人并非卫辉本地人,老家是江西大同府之人,生意做的很大,一般很少在卫辉府久呆,之前就派人递过?拜贴,却久久没有任何?音讯,显然是不想?沾上此事。若不然卫辉府是他们的地盘,倒是大有可为。

而另外三位,一位是河间府的韩姓商人,另外两位都是彰德府之人,一位姓钟,一位姓鲁,这两人是彰德府知府卫阳升的马前卒,而彰德府的现任知府,是万历三年的进士,那一年的主考官,正是如今的内阁大臣,许国。

严知行本身就是以科举为目标的人,去岁已经获取了举人的功名,对主考官和门生之间的关系还是很有切身体会的。

当时他中举之后,参加了鹿鸣宴,他的名次在第十名,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到?底没有前三名来的亮眼,所?以坐在席位上没有太多人关注。

所?谓的鹿鸣宴,其实就是他们这些中举的考生和主考官的一次牵线搭桥,举人已经有了初步的做官资格,若是能?够更进一步,那就是同朝为官,自然要维护好关系。

鹿鸣宴后,许多举子还会单独拜谒主考官,送礼投“门生刺”,定?下师生名份。甚至于,他们这届的举子还联名为座师集结出书,严知行纵然不喜这般风气,但是也只能?随大流。

这还只是中举,听说中了进士后,和主考官之间的关系更为亲近,有事弟子服其劳,在朝堂上也要为座师冲锋陷阵,唯座师马首是瞻,而座师也会提拔学生,形成一种极强的关系网。

当然,这种“学生”本身也要很有能?力、会来事,这样才能?得到?座师的赏识,否则考中科举的那么?多人,哪里有精力给到?每一个学生?

而从卫阳升的履历来看,他的升迁之路中或多或少都有许国的影子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十分密切的。

这样一来事情便变得棘手?起来。

严知行原本以为季方和会选择从河间府那边进行突破,毕竟只有河间府那边的局势最?不明朗,可能?还有洽谈的余地,没想?到?季方和却直接吩咐取道彰德府,同时约见了钟、鲁两位商人。

季方和给他们二人下的帖子,都是称自己有一笔大买卖要和他们做,邀请他们到?彰德府最?好的酒楼一聚。

商人重利,况且就算是有诈,最?多不做这个生意就是,免费吃一顿上好的席面?,也不损失什?么?。来人看着仪表不俗,让人不敢小觑,既然如此,何?不探一探虚实再下定?论?

钟成济和鲁宁安两人就这样在“醉天楼”巧遇了,两人是同行,同行相见自然分外眼红,再加上早年间的一些龃龉,一般熟悉他们两人的都不会同时邀请他们,就怕生事端。

这两人在门口一看到?彼此,心里就隐隐有了个念头?,最?后见对方和自己的行径方向一致,到?了同一个包间门口,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都是面?色一变,甚至想?要拂袖而去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包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季方和热情地将两人邀请了进去,欢迎恭维的话一套接着一套堆上来,让人不由得就软了态度,不好意思直接走人了。

毕竟得罪自己的是对方,而不是这位潜在的财神爷。

季方和邀请两人落座后,直接就让人上菜,每端上来一道菜,钟成济和鲁宁安两人就是心中一声暗叹,点的都是“醉天楼”的招牌菜,每一道菜皆是价格不菲,再加上二十年陈的杜康酒,这一桌席面?可以说是“醉天楼”里最?拿得出手?的一桌了,少说得三四十两银子。

看到?季方和的富贵打扮,又看他花钱如此豪爽,钟、鲁两人也不好再板着一张脸,纷纷端起酒杯开始敬酒。

三杯酒下肚,季方和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钟大哥、鲁大哥,小弟是从西安府来的,家中世代经商,族中规矩,男儿弱冠后就要来闯荡一番,若能?做出一番事业,才能?继承家业,故而无名之辈才会贸然拜访钟、鲁两位大哥,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季方和说完之后,当即又痛饮一杯酒,以示心诚。

季方和今日打扮十分富贵张扬,一看就是家中很有些家底的富家子弟模样,再加上他长相憨实,笑起来的时候亲切和善,眉宇又是一派正气凛然,说话诚恳豪爽中还有几分书生的儒雅,让人一下子就心生了好感。

话说到?了这份上,钟、鲁二人便明白了过?来,难怪之前从不曾在彰德府听过?此人的名声,原来是初出茅庐之辈。

这种事在商人圈子里倒也不少见,甚至很多商户人家虽然注重嫡长子,但是如果比较下来有其他在经商上心性手?段更胜一筹的儿子,他们也会慎重纳入继承家业的考虑中。

商人们比任何?人都要明白,商场如战场,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的道理,将整幅身家给一个不通经营的嫡子,莫说守成,可能?不消几年就能?把?自己一辈子累积出来的财富败光,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而眼前这位小兄弟,显然就是要立志在商场上大展宏图的新人,手?里估计还有着不少的银两,这样的人,最?是有可能?被人轻易糊弄骗去钱财。

不管结果如何?,季方和在这两人心中已经被打上了“大肥羊”的烙印。

“所?以一路行来,小弟都在寻找发财的机会,也好给家中长辈证明自己绝非只是庸碌之辈,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商机。而最?近小弟途径贵宝地,买了一份“卫辉时报”,读了上面?的一篇文章,才知道如今京城那边正打算修路,又经过?一番调查,小弟我发现了一个惊天之秘!”

季方和压低了声音,故意卖弄了一番,等到?钟鲁两人都竖起耳朵来听了,才得意道:“京城那边的商人竟然不做白灰的生意,我又打听到?彰德府内就属二位做这一行是这个,”季方和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道:“不知道二位是否有意和我一起做这个买卖?”

钟鲁两人既然做这一行的,自然也听到?过?些许的风声,知道京城的商人为什?么?放着银子不赚的原因?,此时听到?了季方和的计划,不仅没有任何?激动之色,反而心中更加落定?这人只是个初出茅庐者,一点都不懂商场上的弯弯绕绕。

你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明白人?别人犯傻,不爱赚银子,轮得到?你去赚?

况且,就是他们想?做这个生意,到?时候把?东西运到?京城要花多少运力,就光这个成本,人家都不如花高价在京城本地采购,哪里会真?的舍近求远了?

所?以钟鲁二人听完之后都是神情淡淡的,心里觉得这生意是做不成的。

季方和也不管两人的眉眼官司,只劝众人喝酒吃菜,同时大肆宣扬自己的发财观点,让人听了便知道,这人还没吃过?亏上过?当,对很多商场上的事情还只停留在理论的阶段。

等到?一桌席面?吃完了,钟鲁二人都没有松过?口,若是其他生意他们可能?会坑一把?这个年轻人,但是京城修路这个事情太敏感了,他们不想?冒风险淌浑水。

可是就在快要走的时候,鲁宁安一回头?,发现自己的老对头?还在和那季兄弟说着什?么?,脸上不时闪现出了笑意,最?后点了点头?才告辞离去。

鲁宁安一时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说,钟成济这狗东西,表面?上装作?不答应,麻痹自己,其实心里已经准备做这个生意了?

是啊,钟成济这个人一向狡诈,否则自己当年怎么?会上他的当!若是他想?坑一笔那个季兄弟,实在是太容易了,到?时候东西卖给他,直接在彰德府交付,其他事情钱货两讫,一概不管便是。

如此一来,谁能?拿住他的话柄?

一想?到?这里,鲁宁安心里就恨的不行,想?要提醒季兄弟,但是想?想?他刚刚信心满满的样子,哪里是像可以听进话的?但是若是让钟狗做成了生意,自己没有做成的话,那岂不是自己又落后了一步,而且还是相同机会摆在面?前,自己生生错过?的!

以后再见面?,按照钟狗的德性,岂不是又要将此事挂在嘴边,各种嘲弄于他?

鲁宁安从心乱如麻,到?脸色渐渐镇定?了下来,等回到?了府上后,马上就派人去信一封给到?了季方和。

当夜季方和一直没睡,等终于收到?信后,唇角才上扬了起来,提着的心微微落下:元瑾说的没错,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用在这里,也同样不错。

时间拉回到?送别钟鲁两人前,因?为钟鲁两人不对付,自然不会结伴而出,所?以钟成济落后了几步,这就让季方和有了可乘之机。

季方和等到?鲁宁安快出门的时候,故意一扬手?,将桌边一杯小酒杯打翻,然后撒了一些酒水在钟成济身上。

季方和有备而来,没有弄出太大的响声,又将人拉到?了一边笑着陪不是,同时承诺钟成济自己会送十坛杜康酒到?他府上,作?为赔礼。

钟成济爱酒,今晚的杜康酒就喝了不少杯,现在一听对方出手?如此阔绰,直接要送十坛好酒过?来,正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哪里还有不露出笑脸的模样?

当时季方和赔礼道歉的声音低低的,十分不好意思似的,钟成济也自然而然地放低了声音,再加上送鲁宁安出门的严知行故意遮挡制造角度,在鲁宁安眼里,就是他们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

而在季方和与?鲁宁安商谈之际,十坛好酒也送到?了钟成济府上,同时在“无意中”泄露了他和鲁宁安商谈采购白灰的事宜之后,钟成济在确定?事情的真?实性后,二话不说就加入了战斗。

季方和游走在二人之间,将价格一步步杀低,最?后杀的比在京城采买的价格还低一成多,才与?两人分别签订了契约,未免夜长梦多,季方和直接在彰德府租下了几个大仓库,让他们将白灰直接存入当地的仓库后,言明后续的运输工作?由他来承担。

季方和给钱的时候十分爽快,采买的量也很大,除了利润薄了一点之外,这笔生意应该说是做的不错的,尤其是没有让“对方”一家独大!

至于那个季兄弟要如何?运往京城,反正他们给到?的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了,后面?是赚是亏,就不是他们能?管得了。

而季方和等采买好彰德府的白灰,立即拿着契书奔赴往河间府与?卫辉府,已经开了一道口子的事情,彰德府的商人都做得,其他府的凭什?么?做不得?

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等到?钟鲁两人知道季方和的真?实身份和意图的时候,只觉得两眼一黑,但是那时候再想?叫板,已经是徒劳了。

第103章

季方和这边打通了所有关?节后,马上派人快马加鞭进京通知秦修文。

秦修文收到季方和的密信后,先是仔细看了一眼,这上面?的?封泥没有被打开过的?迹象,然后才用匕首小心打开信件,目光一扫,就看到信件上的?文字如果?别人看来只是些闲谈内容,但是秦修文闭目略思索了一会,就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行文字:

“事情已成,可以动手。”

这是秦修文和季方和约定好的加密信件,为了防止别人将重要信件中途截取篡改,根据不同位置的?文字,对应的?是另外一个字,再将字串联,才能得到真正的意思。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在这个通讯极不发达的?年代?,真实可靠的?信息是许多事情成败的?关?键,以秦修文的?缜密,是一定会在这些地方加以小心的?。

那本对照密信文字的?册子还是秦修文亲自编撰而成,如今他已经将整本册子都?记在了脑子里?,不用加以对照,就能破译出来。

秦修文没有想到,季方和成长的?如此之快,原本他以为自己还需要在京城中周旋一段时间,没想到他却如此快地办成了此事,秦修文对季方和这次的?行动十分满意。

既然已经确认了信息的?正确性,秦修文不再藏着掖着,很快就将自己已经悄然布下的?后招开始展露出来。

向清得到了秦修文的?命令后,心中也是激动不已,这几日被那些商贾下了多少次的?面?子,这回就得一次性全部拿回来!

很快,迟迟不动工的?修路工程,仿佛就在一夕之间,在各处冒出了大量的?劳力?,开始挖土的?挖土,搅拌水泥的?搅拌水泥,铺路的?铺路,四处都?在立牌子要求绕道,且还有专门身强力?壮的?农夫在各个道口日夜来回巡逻,就怕有不轨之徒或者不知轻重者,破坏没有干透的?路面?。

虽然这个年代?消息是滞后的?,但是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举动,并且同时在卫辉府、河间府和彰德府三府之间同时进行,每日里?来来往往多少人,就算是瞎子聋子,三日后京城内也能得到消息了。

一时之间,满朝哗然,甚至有官员气急败坏地想要去责问京城中负责白?灰矿石的?商人,结果?得到的?回答都?是他们?没有提供一担矿石出去,都?是人家直接在外采购、也直接用在了当地的?道路上!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之前秦修文的?焦头烂额只是障眼法?而已,人家早就已经联系了京城外的?客商,将材料都?买齐了,又拿着圣旨委派到地方,原地征集力?夫来干活,这铺路修路的?活,还不像其他,除了有几个核心成员是秦修文直接派出去,进行水泥配比等关?键性工作外,其他工作只需要有力?气,肯干活,那便是足够了。

而秦修文可不会像很多上位者似的?,从?来不将老百姓的?劳力?放在眼里?,在他每一次做预算规划的?时候,都?是将人力?成本都?算了进去,所以每一次的?征发民力?,都?是有钱拿的?。

老百姓们?不管你?们?上面?的?官老爷怎么斗法?,反正只要听说了干一日活就有一日钱拿,地里?的?活计要做,但是庄稼也不是说必须天?天?看着的?,勤快一点,伺候好了庄稼,其他时间都?往修路的?地方跑,生怕走慢了被人抢了活计;而有些农家家中壮劳力?多的?,那更是直接将工作分派一下,几人专门种地,几人就专门跟着修路的?队伍去干活,反正若是能长期跟着修路队伍干活的?工人,每天?三餐都?是包的?,听说伙食还算不错,每旬还能见到一次大肉,更是让家中有富余劳动力?的?人家积极参与了进来。

对农家来说,干活是每天?都?必须干活的?,能一日三餐吃饱,这都?是赚了大便宜了,更遑论还能拿钱?听说这路一时半会儿还修不好,岂不是成了农家最好的?经济来源之一?

这般的?好去处,一传十、十传百,路途修到一处村庄,都?有已经在路边等候的?百姓加入到修路队伍中去,修路队伍浩浩汤汤、运转的?飞快,每日都?以十分恐怖的?速度在往前铺进。

就算有村子里?长听到了上头传来的?消息,让村子里?的?人不要去干活,可是他们?说话有用吗?

那些村民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但是却认得最朴实的?道理,那就是谁给他们?吃饱饭、谁给他们?钱,那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人。

有些里?长根本不管上面?的?号召,民心所向,自己管得了吗?尤其是有一处村庄的?里?长,因为强行阻止村民去上工,居然和村中村民爆发了强烈的?冲突,在混乱之中,被人用干农活的?锄头直接一锄头敲死了,听说尸首还没落葬呢,他们?哪里?有这个胆非得去阻人财路?大不了这个里?长不当了,也不能让村里?所有人都?和他离心离德啊!

这里?面?自然也有秦修文的?手笔,大明朝除了法?治之外还有宗族自己的?一套家规,而那些村民一向以里?长马首是瞻,里?长则是由更上层的?官员负责。

秦修文担忧在解决材料问题后,又会面?临用工问题,提早就埋伏了一些人,收买了几个村落的?里?长,口口宣扬修路的?好处,他们?能拿到多少钱,再加上参与修路的?人确确实实都?揣着银子回村了,其他人哪里?还有不信的??

虽然此时的?人口流动小、信息传播慢,但是在秦修文有意的?推波助澜下,修路沿途的?村庄百姓就没有不知道的?,这个时候若是那些里?长能拎得清是非曲直,那么是皆大欢喜;若是硬要唱对台戏的?,那么就看看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是不是能抵挡得住所有人的?围攻。

显而易见,没有人再敢阻止,而上面?那些人自然就急的?跳脚!

事情全部背离自己的?预期,想要阻止秦修文,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秦修文干脆先不修京城往卫辉府走的?官道,先从?别处修起!

京城做白?灰生意的?商人,尤其是苏家少爷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更是气的?差点吐血!

他可是知道消息的?,那位秦郎中第一批银子就募集到了三百九十万两!这些银子都?是用于?修路中去的?,稍微算一算,之前用到的?白?灰比例,如果?他们?家接下这笔生意的?话,将会是一笔数十万两的?生意啊!

这么大一笔生意,苏安源这辈子没有接到过!原本听了一些官员的?话,想的?是能联合其他家一起坐地起价,从?中再大捞一笔,甚至和同行都?打过招呼了,只要他们?苏家接到了生意,到时候必有厚礼相赠。

这笔生意,在苏家人心里?,那已经是囊中之物了,甚至他们?都?已经在计算到时候纯利有多少,赚到了这笔银子该如何花,都?已经想的?明明白?白?了。

结果?,突然有人告诉他们?,秦郎中可能要彻底抛弃他们?了,他们?不做这个生意,有的?是人做!

这可把苏家人急坏了,连夜送帖子备厚礼到秦府,想要见秦修文一面?,结果?送帖子的?人连大门都?没有进,只是门人收下了帖子,礼物原样奉还,后面?一点回音都?没有。

苏家人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苏安源的?爹苏景泰气得直接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差一点就扔到了苏安源脑门上,被苏安源险险躲过。

苏景泰直接怒骂道:“你?还有脸躲了!你?给我跪下!”

苏安源不敢违抗父命,只能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但是面?上表情依旧是有些不服气。

苏景泰见状,怒不可遏:“老子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和那些当官的?打交道要注意分寸,不要被人拿捏了把柄,更不能只以为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之前做的?点小生意确实顺风顺水的?,怎么?你?就全当是你?自己的?能耐了?老子告诉你?,要不是人家看在你?老子我的?面?子上,你?走出去什么都?不是!”

苏安源被苏景泰骂得面?色潮红,双手在袖中紧紧握起,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

老头子庶子一个接着一个的?生,若不是为了保全他娘在家中的?地位,若不是还想着继承家业,苏安源此刻真的?想不管不顾地直接离去!

苏安源放弃了科考,十八岁开始跟着苏景泰学?做生意,到今年二十八岁,已经陆陆续续将苏家的?生意接手了个七七八八,并将苏家的?生意扩大了三成不止,如今就是一朝失手,便被老头子在这么多仆从?面?前说成这副样子,实在是让他心中难堪愤怒不已。

苏安源低下了头颅,用沉默接受着这一切。

这次,确实是他被巨额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被人当枪使了还洋洋自得,结果?那位秦大人做事更狠,先是表面?上将他们?麻痹住,结果?最后来一个釜底抽薪,直接将牌局都?掀翻了,明确告诉他们?,如果?不想跟他玩,那你?们?就下牌桌别玩了吧!

之前在秦修文几次三番给他下帖子会面?的?时候,苏安源心中还得意不已,就算是辛辛苦苦考上了进士当了官又如何?无钱寸步难行,如今还不是为了银子求到他这个商贾头上。

而直到此刻,苏安源才明白?过来,这个比他年纪还小上几岁的?秦郎中,绝对不是他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些官吏,自己在商场上历练出来的?自以为深沉的?心思,在那位秦郎中面?前什么都?不是。

苏安源没有将苏景泰难听的?话停留在心上,仔细分析了目前的?局势后,苏安源木着脸,仰首直接道:“父亲,为今之计,只有降价,秦大人出手狠辣,行事诡谲,但是之前我们?安分和他合作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故意刁难。如今若还想接下去做秦大人手中的?生意,那么这次就直接将价格降到底,或许还能一搏。”

苏安源说完之后,便抿着嘴唇不再发声,最后的?决策还是得由苏景泰来做。

苏景泰听完之后,也止住了骂声,心里?衡量来衡量去,还是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

除非,他们?对秦修文手中以后的?修路工程不感兴趣了。

可是那怎么可能!

秦修文手中握着的?,可是全大明官道的?修建,如今只是修一小部分的?道路而已,放眼整个天?下,谁还会需要那么多的?白?灰矿石?东西烂在矿山里?,也不拿出去卖吗?

错过了这一次,他们?苏家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因为这世上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工程了。

苏景泰肉痛地面?色扭曲,最后还是颓然坐回了圈椅里?,摆了摆手,示意苏安源去办。

到头来,还是儿子比老子更有壮士断臂的?勇气,自己居然还想通过什么手段来争一争利益,结果?思来想去,其实已经无路可走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还是老了啊!

苏安源立即站起身来,行礼之后,寒着脸大步离去。

第104章

秦修文出手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将对方彻底按在地板上摩擦。

对?方?既然?选择走上层道路,他?们不是?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吗?他们不是认为自己掌握了士大夫阶层、掌握了读书人群体,对?他?进行污名化吗?

那么秦修文便反其道而行之,运用那位伟人的打?法,从农村包围城市,从民众身上汲取力量,看看到?底是?天下的百姓人多,还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精英阶层的人多?

士大夫的傲慢,从来不将百姓的想法放在眼里,在这些?当官者眼里,是?为天子牧民,一个“牧”字已经彻底暴露了他?们的想法——百姓只是如牛马猪狗一般,不配有他?们独立的人格和思想,只需要听从他们的命令即可。

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即使没有机会受过教育,大字不识一个,就?要被归类为猪狗牛马么?

秦修文不管是?自己还是?原身,都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他?们见识过底层人民的市侩狡诈,也感受过最无私不求回报的善意,人的复杂性永远难以估量,不是?随便可以将其定性的。

正是?因为对?这方?面的确定,秦修文心中确信,此次反攻的号角一定会将对?方?一击即溃!

最近大家都将视线的重点放在了修路一事上,因为其中的权益纷争,从朝堂上斗到?朝堂下,用的都是?大家见惯的手段,虽然?说秦修文手段层出不穷,打?得他?们都有些?无法招架,但是?到?此刻为止,他?们也从来没有认输过,就?算是?现在路已经修起来了,那么又如何?

修好了路,确实是?大功一件,到?最后如果真的阻止不了,那么就?干干脆脆地参与进去,夺取对?方?的成果,他?秦修文不是?微言大义?么?不是?要为苍生立命吗?那么想必为了苍生,让渡一点自己的利益也是?应该的吧?

秦修文在京城中,在皇帝和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他?们暂时动不了,但是?派出去的人,他?们动不动得了?若是?以后无人敢为秦修文办事了,他?秦修文又当如何?

真要斗,他?们的法子多的是?,不过一个区区秦修文而已,五品侍郎、才?入官场几年的人物。说句难听的,就?是?秦修文打?从娘胎里就?开始做官,势力都不一定能经营到?如何!

而他?们呢?很多老臣历经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京中和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一开始是?大家都还没重视起来,毕竟和一个官位如此低微人斗起来,那都是?有失自己的身份,再加上秦修文的出其不意,这才?让他?占了上风。

如今眼看着这样一项天大的历史工程性事件,真的要被办成了,也真的在进行中的时候,原本?在朝堂上只做泥塑木胎的人也开始反应了过来,并且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事太?大,不是?秦修文这般小儿可以去主导的!

原本?,许多人觉得这事是?做不成的,那么大一个工程,驱动多少人力、花费多少银两?投入的人力物力这么多,但是?又有多少马上能看到?的增益?难道前人没有提出过类似的想法?不过是?徒劳而已。

很多人只当作?一个笑话在看秦修文上蹿下跳。

而申时行的震怒,更多的来自于一个当朝首辅被驳了面子的愤怒,他?并没有真正的动用太?多自己的嫡系力量去参与争斗,而是?做一个顺水推舟的人,这符合申时行一惯的行事作?风。那些?阻挠者除了想在秦修文募集到?的银子里分一杯羹外?,也是?想在首辅面前献媚,而自发地去当马前卒而已。

而现在么,秦修文阶段性的成功,唤醒了很多之前不屑一顾的官员,但是?许多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加入到?秦修文的队伍中去,支持秦修文的修路工程,而是?想当然?的要摘果子。

秦修文从来不以最恶的想法去揣度人性,尤其是?这些?朝堂庸蠹的人性,他?已经领教过几回了。

当然?,这个世界上除了阴暗面也有光明,秦修文身边如今也聚集了一群人,户部?中除了广西清吏司上下已经成了秦修文最忠实的拥护者外?,还有许多户部?其他?司的低阶官员开始向秦修文靠拢,甚至朝堂中一些?其他?部?门的官员也有向他?递过拜贴,不过大多不是?高官之列,且有些?过于理想化,做事冲动且愤青,四书五经确实教化了他?们的脑子,思想很是?崇高,但是?此刻的秦修文却还不敢用他?们,这些?人秦修文统一评价为手段没有跟上思想,知行无法合一,只能先书信往来,再暗中留意是?否有可用之人。

也是?,能和他?师傅宋?一般,位列正二品大员之列,过了耳顺之年,见识过朝堂动荡,在泥淖一般的黑暗中却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者,这世上又有几人?

当秦修文将自己的后续计划,和宋?全盘说出的时候,宋?不仅仅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反而对?他?大加赞赏,帮他?祥实了计划不说,还四处奔走,引荐了几位可信的办事之人,甚至动用自己了一些?老关系,帮秦修文保驾护航。

至此,秦修文对?这位师傅再没有任何不信的。

不怪秦修文的小人之心,甚至于在和师傅宋?说出自己的计划时,他?依旧准备了后手,防止宋?突然?背刺,自己无法招架。

在现代的金融市场中,秦修文曾受到?过几次的信任危机,导致他?付出了十分惨痛的教训。再加上他?从小见惯人情冷暖,所以后来若非他?绝对?信任之人,他?是?不会将后背袒露给任何人的。

而到?了这个世界,先是?季方?和,后是?宋?,让他?渐渐学着再次打?开心扉,相信人与人之间,依旧存在着最本?真的情谊。

有了宋?做支持,秦修文做起事来,更加没了后顾之忧,也将自己隐而不发的手段终于使了出来。

在众人还没发觉的时候,“京报”和“卫辉时报”就?已经开始做了一个同步联动,那就?是?《白蛇传》话本?的长期连载,这个话本?由秦修文给出初步创意,严知行亲自操刀,不管是?在情节的跌宕起伏还是?文笔的朴实之处见真章,都在百姓之间掀起了巨大的浪潮。

许多人为了先睹为快这个《白蛇传》,不仅仅成了“京报”和“卫辉时报”的订阅者,甚至还有百姓自发地开始拿着报纸认常用字,就?是?为了看懂这个《白蛇传》,在无人帮忙阅读的时候,自己还能反复多看几遍。

实在不认字也不愿意花钱买报纸看的人也没关系,外?面有大把的人看了故事后心潮澎湃,愿意给人讲一讲的,所以《白蛇传》这个故事,在没有太?多娱乐活动的明代,就?成了一个在老百姓眼中必要追逐的全民故事,若是?有人还不知道《白蛇传》的,甚至都会遭人耻笑,连日常聊天都插入不进去话题。

尤其是?在白蛇被法海镇压入雷峰塔时候,百姓陷入了高潮,日日都讨论话本?中的剧情,期待着下一期的报刊发行,甚至各地报刊的销量都再次突破了销售记录。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严知行再一次被秦修文叫入到?小书房中秘密谈了一次,这一次的谈话只有秦修文和严知行二人知道,且在谈完之后,严知行就?没有离开过秦府,选了一间厢房住下后,整整两日没有出门一步,所有的饭食、洗漱都有专人伺候,而他?要做的,只是?写?好秦大人与他?说的那篇话本?后续。

严知行再一次被秦修文的高瞻远瞩所震惊,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话本?的立意可以拔高到?这种?程度,甚至于就?连话本?里面的时间线和现实中的情况都做到?了相对?应,这样的掌控力,让严知行如今已经成为了秦修文的最忠诚的追随者,甚至在往后严知行的回忆录中都有过这样的字句:

“秦大人此人多智近妖,落子之时悄然?无声,但是?等人回看之际,天罗地网已成,旁人逃无可逃。”

“秦大人是?我精神上的领袖,我这一生追随秦大人左右,执行秦大人的意志,但凡我能够学会一星半点秦大人睥睨天下的气度和行为处事的章法,我这一生便已受用不尽。”

且不仅仅是?严知行的回忆录,其余“秦派”人物也有类似的形容来描述秦修文,让后世人对?历史上真实的秦修文充满了好奇,甚至在拜读完他?的事迹后,有许多历史学家感叹自己没有生在秦修文那个时代,因为没有亲身观摩到?由秦修文掀起滔天巨浪的世界而遗憾。

而与秦修文同时代的人,如今却是?身在其中,能够亲自领略其中可怖的感觉。

很快,严知行的第一版手稿就?完成了,等完成之后,他?马上交给了秦修文,让他?审阅,两人一起增删了一些?内容后,最终由严知行整理成文,再次抄写?下了相同的两份后,将手稿用蜜蜡封好,一份由严知行亲自送往“京报”编辑处,一份由如今担任秦修文的贴身侍卫张达负责运送到?“卫辉时报”编辑处。

张达是?卫辉府新?乡县出来的人,对?“袁氏印刷坊”以及“卫辉时报”都很是?熟悉,由他?带队去送,秦修文再没有不放心的。

三日之后,“卫辉时报”和“京报”同时发行,如今这两份报刊的辐射面,恰好就?是?从京城到?卫辉修路的沿途路段都能全部?辐射到?,而这些?焦急等待了多日的老百姓们,习惯性拿到?报刊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开到?《白蛇传》连载的位置,这个位置一直是?固定的,大家翻阅起来已经是?熟门熟路了。

上回说到?白娘子被法海镇压在雷峰塔,许仙抛下和白娘子的儿子许仕林到?金山寺出家,日夜为其娘子祈福,在自己人力已经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祈求上苍能放过他?们夫妻二人。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却是?日日夜夜不得相见,许仙的深情赚足了老百姓的眼泪,也为那无辜稚子的前途命运感到?揪心。

千万疑问在大家心中闪过,等待的这几日,大家猜测了许多,眼看着这个故事要走向尾声了,结局到?底是?好是?坏也不得而知,甚至有人都跑到?了京城和卫辉府的编辑处,想要问个究竟,最后被人哭笑不得地请出去。

而今日,大家一看版面,居然?占了一整版,心里顿时就?一个开心——这说明今日的故事可以读更多,知道更多的内容!

然?后大家便细细读了起来:话本?中讲到?原来许仙的儿子许仕林是?文曲星下凡,于读书一道上极为有天赋,三岁开始就?会读书认字,十三岁下场科考,十八岁便高中状元!

这样的走向,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这是?这个年代十分典型的爽文模式,十八岁高中状元,读书人的至高成就?,然?后出阁入相,迎娶高官闺秀,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这对?之前被这个故事的悲剧情绪牵扯了许久的读者来讲,显然?是?一个舒缓释放情绪的章节,但是?很快,大家又想到?,这个许仕林是?白娘子的儿子,就?是?考中状元了,这娘亲还在雷峰塔下压着呢!

然?后,严知行在这里写?道:天帝得知许仕林娘亲的遭遇后,心有所感,但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许仕林可以兴修天下之路,帮助各地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么其功绩可以抵消他?母亲犯下的过错,能让其全家团圆。

严知行深入浅出地用平实的言语讲述了为何天帝要许仕林兴修天下之路,能给各地的老百姓带来具体的什么好处,但是?又将许仕林在朝堂中遇到?的阻碍一一说了出来,看的老百姓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朝堂上那些?庸碌的大官都打?杀了才?是?!

到?了这里,故事戛然?而止,要想知道后续大结局,要等待一段时日!

这话本?里的路到?底有没有修成、白娘子到?底能不能救出来,成了悬在老百姓心中的一个大大的疑问,茶余饭后都得讨论一番才?行。

讨论着讨论着,大家的话题就?从话本?里的修路说到?了现实里的修路,以往老百姓们可不会关注主持修路的人是?谁,到?底为什么要修路,只知道最近许多靠近官道的村人都跑去修路拿银子了,那些?离官道有些?距离的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事。

而现在,大家一下子都将目光投注到?了修路之事上,每日都有许多人特意跑到?官道处去围观如今的修路状况,同时还知道了如今主持修路一事的人,是?一位姓秦的年轻大人,同样也是?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同样是?得到?皇帝的亲睐,同样也是?被很多大官刁难,百般阻挠他?修路!

一瞬间,所有人都将秦修文与许仕林画上了等号,虽然?已经听到?许多人辟谣说秦大人无父无母,根本?没有双亲要救,可是?老百姓可不管这么多,报纸上可是?说了,修路之事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那一条条的分析说的那么有道理,又不要他?们花钱就?能有这么平坦的官道给他?们用,为什么要阻止,为什么不让修?!

甚至还有戏班子瞅准了时机,开始排戏,将许仕林在朝堂上如何与大官们打?言语机锋、如何亲力亲为为老百姓办实事,又反复讲述了修路的好处,这个戏以《白蛇传》为背景而来,一经推出,火爆到?无以复加,每次一演,就?是?万人空巷的地步。

不过短短三日,从卫辉府到?京城,舆论全线引爆,等到?京城的贵人们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俱都目瞪口呆,震颤不已!

第105章

舆论的浪潮来的轰轰烈烈,仿佛昨日还温顺无比的老百姓,一夜之间都变了样,纷纷到衙门口开始询问各地官府对修官道事情的进度,甚至于民众还自发性地组成了“护路队”,每日在修建的官道附近徘徊,监督是否有胆敢来搞破坏的人,在修路队伍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还会主动上?前帮忙。

修路队伍每到一处,都有百姓看守拥护,所有人空前关注此事,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他们的“许仕林”。

而京城中的百姓则是识字最多的地方,明?年恰逢会考之年,许多距离京城路途遥远的举子,都已经赶到了京城,准备明年二月的春闱,再?加上?本身京城就?有国子监以?及一些其他久负盛名的民间书院,此时的京城读书人济济,聚在一起,更能探讨起修路一事。

这件事闹的如此之大,就算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件事也得知道个清楚,因为明?年很可能会试的题目就考此事!

“京报”已经成了所有科举考试的学子们必读报刊,以?往他们这些学子们自恃身分,是不太会和别人说自己也在追读《白蛇传》这样的话本的,但是现在这个话题越演越烈,举子们还没被官场污染过,心中想着的更多的还是那些“经世济民”的信仰,况且明?年的主考官是户部尚书宋大人,听说这位大人也是修路派的拥护者?,那位秦大人就?是宋大人的关门?弟子,真心也好、曲意逢迎也罢,那些学子们大部分都坚定地站在了秦修文这一派。

学子们年轻气盛,情绪轻轻一被煽动,事情就?闹的越发地大了起来。

开诗会写诗暗讽朝堂黑暗的,聚拢民众讲学言明?修路之好处的,闹到后来,甚至有一举子直接站了出来,言明?既然大家如今都在京城,何不联名?上?书给?皇上?,请求皇上?严惩那些暗中肆意迫害秦大人的朝廷官员!

“大家且听我?一言,皇上?日理万机,管理着大明?偌大的江山,哪里能够所有事情都明?察秋毫,朝堂之中站着一些庸碌之辈,手里把持着朝政和利益,如今秦大人以?一己之力,想要?修这天下?之路,若是办不成也就?罢了,偏偏秦大人是有机会办成的!但是就?算到了此刻,秦大人依旧身处危险之中,有多少人对着他虎视眈眈?有多少人想要?将秦大人的功劳据为己有?我?们身上?身负功名?,再?进一步就?是进士,日后也要?同朝为官,难道我?们今日就?这般冷眼?旁观下?去?难道我?们不应该站出来,用我?们自己的力量支持秦大人,让他知道他的身后绝对不是无人可依!”

那人说的慷慨激昂,明?明?是害羞腼腆的性格,此刻却仿佛是不顾一切了一般,脸色涨的通红。

底下?另外一个举子听了,直接上?前一步,用着夹杂着福建口音的官话道:“没错!我?们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学的是经世济民之道,科考至今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穿上?一身官服后,碌碌无为一生?还是成为朝堂上?衮衮诸公的附庸,人云亦云的学舌者??今日有秦大人作?为我?们的领路人,有这样一份经天纬地、必将载入史册的大事件放在我?们面前,如果我?们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的话,那么这书也就?白读这么多年了!明?年的会试我?看诸位不考也罢,就?算考上?了,也只是朝堂里的一尊泥塑木胎,不会为百姓做任何实事!”

最后一句话,说的简直就?是诛心之言,就?是再?胆小怕事之徒,听到这句话,也坐不住了,否则岂不是说明?自己科考只是为了当?官利己,而不是为了利民?

虽然有些人的想法是这样的,但是这绝不能宣之于口,毕竟文人立身的根本,第一条就?是这张脸皮。

当?先发言的沈月横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举子一眼?,外表俊朗,风度翩翩,但是衣着朴素,照理应该是读书人执笔的手,但是却十分粗糙,显然这位举子的出身很不好。

“这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这个想法只在沈月横心中闪过一瞬,随即莞尔:他能为秦大人倾倒,愿意追随秦大人左右,自发地为秦大人赴汤蹈火,那么其他人同样被秦大人的人格魅力所吸引,和他作?出同样的选择,又有什么奇怪的。

沈月横就?是当?初卫辉府的沈秀才,也是第一批进入“卫辉时报”的人,一路追随秦修文至今,后来因为去岁的乡试,暂时辞去了编辑处的工作?,秦大人还特?意为他们这些秀才编纂了历年乡试的卷子,并且写下?了自己科考的心得体会,甚至主考官的生平与文章都帮他们整理好了。

这一次的乡试,他们卫辉府出去的秀才,好几个都高中了,比例是往年之最,这些人更加将秦大人对他们的恩德铭记于心。

结果到了京城后,就?发现了秦大人如今身处此等困境,京城内外都在议论秦大人,甚至一盆盆脏水往秦大人身上?泼,别人看不懂那“白蛇传”的文笔,和严知行一同出来的沈月横哪里不清楚?

“许仕林”的困境,就?是秦大人的困境啊!

他们必须为秦大人做点什么,否则胸口中的一团怒火,无以?发泄!

于是卫辉府当?先一步到京城的举子们一起坐下?来商讨了此事,准备集结举子们的力量,一同联名?上?书给?皇上?,让皇上?主持公道!

尽管这些年轻人的举动太过冲动和想当?然,可是这已经是他们仅有的本事了,他们连官都不是,如何与这些人斗,如何帮的上?秦大人的忙?

甚至于,有些举子本身就?出自官宦之家,也悄悄加入了沈月横他们的队伍,他们的热血并没有消散,他们宁可自己家族的利益受损,也要?坚定的站在秦修文那一边!

而这,就?是秦修文在卫辉府文人心中的地位!

数年筹谋,一朝迸发,秦修文,从来不曾想过仅靠自己一人,就?能颠倒乾坤,思想的种子悄然播下?,如今已经茁壮成长成巍巍之林。

而被沈月横认为是同道之人的举子,名?叫叶向高。

此人并不简单。

叶向高看着底下?被他煽动起来的举子们,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刚刚第一个举子他知道,是去年刚刚中举的沈月横,此人来自卫辉府,投宿客栈的时候两?人恰巧就?住在对门?,叶向高细心观察之下?知道了一些对方的底细。

联想到那位风头?正劲的秦大人之前也在卫辉府做官后,叶向高很快就?明?白过来,对方有一定的可能就?是秦大人的人。

叶向高二十几许,童年时期的历经艰辛,让他有远超同龄人的社会智慧,整日里在底层的摸爬滚打,也比那些生来就?是家境优渥的读书人更敏锐。

叶向高生于福州府福清县,当?年他母亲生他之时,恰逢倭寇肆虐乡里,其母亲当?时已经十月怀胎,只等瓜熟蒂落,没想到家里却遭了这么大的难,逃亡之中突然腹痛难忍,迫于无奈之下?在路边一个破茅厕中将叶向高生了下?来。

可以?说,叶向高的童年,一度在食不果腹,颠沛流离中度过,几次险象环生差点丧命!一直到戚继光平定了福州府的倭寇之乱,他们一家才得以?返乡。

可想而知,在这样一贫如洗的家庭里,甚至几度连小命都保不住的情况下?,叶向高依旧可以?一步步地从福州府走到京城,可以?坚持不懈地读书习字,科考到举人,彻底跳出农家,可想而知,叶向高此人是多么的天赋卓绝,同时又是多么得心性坚毅。

叶向高心中清楚,这位沈举子,有可能是秦大人派来煽动大家情绪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自发的行为,但是不管哪一种情况,他都是想要?驱动其他人为他助力。

在这种情况下?,叶向高理应保持理智,独善其身,但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加入了沈月横的队伍,将众人的情绪煽动地更加旺盛,把所有举子都绑在了一起,将原本还有些分散的力量拧成了一股绳。

叶向高知道他或许正被人利用着,但是他愿意往这个坑里跳,因为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一条畅通的官道代表了什么。

福清县多低山丘陵,道路崎岖难行,别说其他道路,就?是唯一的一条官道都杂草丛生、泥泞不堪,有和没有根本没区别。

可是当?他到了京城后,踏上?京城街道的那一刻,他惊呆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道路,如此平坦光滑,下?雨不毁、车辙不留痕迹,杂草不乱生,踏进京城的那一刻,他仿佛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一刻,他以?为这就?是天子脚下?,这就?是京城的不凡之处,是他在福州府那样的偏远之地根本比不上?的。

可是,当?他几番打听,知道这个路也是最近才刚刚修好的,同时还修了一条从京城通往天津卫的官道,现在朝堂上?正为了将官道修往其他地方而争吵不休,那位力排众议,要?修天下?官道的官员,叶向高也记在了心中:户部郎中秦修文。

当?时叶向高就?在想,如果当?年他们福州府也有这样的道路,是不是他们一家能快点逃到府城里去?是不是他阿姐发烧的那个晚上?,他也可以?更快地将阿姐背到医馆里,而不是因为救治不及时,直接趴睡在他的肩头?,再?也没醒来过?是不是戚大将军的队伍能更快地赶到,那些相熟的乡亲们就?不用死?

简简单单的一条路,叶向高却看到了无限可能,这对许多普通百姓来讲,或许是一条通往新生的道路!

他不管这位秦大人的初衷是什么,但是只要?能将这路修实了,那么就?是被秦大人当?作?枪使了又如何?他叶向高愿意做这把最锋利的枪头?,一往无前!

五月初六,这将又是被载入史册的一日,这天万历依旧不上?朝,天色还未亮,许多官员都还在梦乡之中,这时候却有一大群书生,穿着举人服饰,浩浩荡荡地前来,身后还跟着许多围观的百姓。

午门?前守门?的将士放眼?望去,居然有数千人之数,顿时紧张了起来,拿起武器防备,并且火速派人禀告上?峰调派人手,以?防发生民变。

这里可是午门?,每日早朝群臣的等候之地,在往后面就?是皇帝的居所,这里出了纰漏,他们难辞其咎!

所以?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守门?将士,一下?子都挺直了背脊,当?先两?人走了出来,抽出腰间配着的大刀,拦住了对方的去路:“来者?何人?午门?重地,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我?等依律处置!”

沈月横和叶向高作?为领头?人,自然马上?站了出来,手中高举着一长条卷轴,朗声道:“我?等都是明?年会考的举子,在此联名?上?书给?皇上?,望皇上?支持修路之策,严惩朝堂奸佞!”

拉开的长卷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堪比会试放榜时候的杏榜,上?面写着何地何人哪年的举子,并且在下?面签字画押,粗粗看去,竟然有几百人都在上?面签字了!

每年从各地奔赴到京城参加会试之人大约五六千人,如今才五月初六,已经赶到京城的举子最多不过一千之数,而现在名?册上?的人应该已经超过了在京举子人数的半数之多。

这些人是真的胆子大啊!

底下?的举子们同样高声应和道:“支持修路之策,严惩朝堂奸佞!”

数百之人呼声震天,原本就?因为这些举子们的举动跟着一起过来表示支持的百姓听闻之后,也马上?跟着一起呐喊:支持修路之策,严惩朝堂奸佞!

一浪接着一浪的喊声响彻寰宇,许多听到动静的人,纷纷派人往午门?方向前去探听情况,而驻守午门?的将士们则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来的,只要?不是闹什么民变,那这种事情他们管不着。

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否则那些朝中官员们追责下?来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能混到午门?做守备的人,那都是勋贵之后,对朝中情况也有些了解,知道最近闹的纷纷扬扬的就?是这修路一事,如今面对这些举子,虽然他们尚没有官身,可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明?年会有谁就?进士及第了?到时候像那个秦修文一般,一飞冲天,焉知不会记恨他们?

况且如此多的举子,不是一个两?个,大明?对读书人又极为敬重,他们今天要?是胆敢对这些人动粗,以?后可是要?被天下?文人追着讨伐的。

打不能打,骂骂不过,守备们只能装模作?样的拦阻了一番,想要?劝解他们散去,他们会将联名?之书上?呈。

大事化小,先安抚了这些人再?说。

没想到沈月横与叶向高直接一步步走上?了高台,然后在登闻鼓前站定。

守备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想要?阻拦,却被其他举子团团围住,只好冲着叶向高二人喊话:“我?们已经派人上?报给?宫中了,你们少安毋躁啊!这登闻鼓一敲,事情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午门?外的登闻鼓,还是明?太祖刚刚开国的时候敲过几回?,受理过民间的冤假错案,但是到后来就?越来越成了一个摆设,大牢里的案件都来不及审理,再?加上?皇权越加和民众分离,普通老百姓根本不敢去敲登闻鼓,这个鼓伫立在此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在守备们眼?里只是一个熟悉的物件,从来没听人敲响过它。

难道,今日这个登闻鼓要?被敲响?此事要?直接摆到皇上?面前?

沈月横早就?想清楚敲鼓的后果,毫不在乎道:“若能留公道在世间,待我?敲响鼓面之后,沈某任军爷处罚!”

一般民众要?敲响登闻鼓,需要?先被鞭笞三十,但是沈月横是举人身份,守备们也不知道该不该打,而沈月横和叶向高想的是,他们读书人的身子骨,还是先敲了鼓再?受刑罚,以?防先被打了后面没气力敲鼓。

沈月横拿起鼓槌,用尽浑身力气一下?一下?敲在了登闻鼓上?,“咚、咚、咚”的鼓声在皇城上?空响起,惊醒了许多还在睡梦中的人,有些人听到这个鼓声甚至都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一阵阵地发闷。

“咚、咚、咚”鼓点声仿佛直接击打在了京城百姓的心上?,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午门?的方向赶来,而京城的官员们终于清醒了过来——这是登闻鼓的鼓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登闻鼓,居然被敲响了!

第106章

最终,登闻鼓的响声终于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万历。

郑贵妃一边服侍着万历穿朝服,一边有些?担忧道:“陛下,这大清早的,登闻鼓怎么就响了?多少年都没响过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万历因为修路一事,再次和朝臣闹僵,虽然他没有很正面地去回应,但是不接受两方势力?的互相弹劾,已经是一种对秦修文的偏袒。

要知道,秦修文背后可只有一个宋?,而申时行背后,可是代表了整个文官集团。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照理?申时行一派在?朝堂上?应该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将秦修文碾碎,但是因为万历的无为而治,反而就将此事以和稀泥的方式应付了过去。

这也是万历对申时行的回敬。

相对于万历的老师张居正而言,申时行做首辅,万历是稍微舒心?一点的,毕竟没有人天天压在?自己的头上?,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申时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阻拦,这让万历尝到了一丝大权在?握的畅快感?。

可是这样的大臣同样也不彰显自己的政治主见,在?一些?根本性问题上?墨守成规,这让尚且还处在?青年阶段、力?求开拓创新的万历来讲,实在?是很难与申时行君臣相得。

尤其是在?国本之争一事上?,申时行两边不得罪、两边和稀泥的态度,更加触怒了万历。如今万历找到了更好用的一把?刀秦修文,干脆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两边和稀泥、不参与,坐山观虎斗,反正无论谁输谁赢,万历不吃亏就是了。

可是没想到,两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会打的越演越烈,秦修文这边制造出来的舆论浪潮就连万历听了都心?惊,今日一听到这登闻鼓响了,万历心?中已经开始琢磨开了,感?觉十?有八九就还是冲着这件事来的。

果然,当郑贵妃服侍着万历穿戴好之后,张公公就躬着身子进来了,将午门外的情况一说?,万历双眉一挑,撩开龙袍衣角,对着张公公道:“摆驾,去午门。”

张公公连忙小跑着出去,让人将御撵准备好,亲自小心?搀扶着万历上?了御撵。

郑贵妃将万历送到翊坤宫门口,看着万历的仪仗走?出去了老远,这才蹙着柳眉往回走?。

郑贵妃身边贴身伺候的杨令人安慰道:“贵妃娘娘切莫过分忧心?,陛下胸有丘壑,一定能处理?好的。”

郑贵妃秀美的脸庞上?闪烁过犹疑之色,杨令人见状,屏退了其他伺候的宫人,搀扶着郑贵妃进入了内室。

杨令人是从郑贵妃一入宫就贴身伺候的宫女,一路从正七品的良侍到如今正三品的令人,可以说?她和郑贵妃二人是相辅相成。

虽然后宫中的正三品令人和前朝没法比,但是对女官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成就了。

杨令人熟读诗书经义,做事沉稳谨慎,看待事情也颇有远见,是郑贵妃如今最信任的宫人。

“昭昭,你说?我一心?要让洵儿做太子,是不是做错了?若是我退一步,陛下也不会如此为难?况且洵儿还这般小,到底如何暂且看不出来,又?何必现在?就逼着陛下?如今惹出了诸多事情,本宫心?里,实在?难安啊!”

杨令人和郑贵妃多年深宫相处,虽为主仆,但是情谊并不比亲手足少,她知道郑贵妃生于小官之家?,家?中人物简单,父兄对这家?中唯一的女孩犹为疼宠,养成了其活泼明艳的性格,除了极为出色的外貌外,她真正吸引万历的地方就是这简单活泼的内在?。

杨令人看的清清楚楚,她一方面为郑贵妃筹谋着以后,一方面又?尽量保护着郑贵妃的一颗单纯之心?,但是说?到了最为重要的立太子之事,两人已经好不容易将此事推进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就连陛下的整颗心?都偏向了三皇子,又?如何能让郑贵妃此刻退缩,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