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2 / 2)

树木簇拥的教学楼,恢弘的图书馆,绿荫满园的花圃,远处是湖光山色。

“哇哦~学校好大哦!比咱们高中大得多呢。”林宿生感受着风划过指尖,抚过发间,终于笃定自己现在清醒着,“我终于又活过来啦————”

车正驰过成片的树荫,被裁减后的光影打在林宿生高挺的鼻骨上,流畅的面部线条将柔和的五官圈住,不说话时的脸上画一样的美好温柔。

那双总是湿哒哒的漂亮的黑眼睛看向刘宵言:

“我要是能一直这样舒舒服服地活着就好了。”

刘宵言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从前林宿生早就将自己身上这些事情告诉过刘宵言,那时候的刘宵言第一反应就是惶惧惊恐,当然这是正常人的反应,不足为奇。

谁知道刘宵言愣神过后紧接着拍了拍他的肩,侃笑着安慰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天将降煞血于伊人也,说不定这么特殊的体质万一哪天还能拯救世界呢。

林宿生:“……那是斯人。”

说起来,两人自那次咖啡事件之后就突然变得亲密无间,至于为什么,也没人知道。

只知道那次之后,刘宵言的桌上便出现了一个奇丑无比的羊毛毡小狗,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的大少爷愣是直到毕业收拾清理东西离校都没扔下它。

夏风热辣,吹到刘宵言耳边。车外风景疾驰而过,接下来大学四年平静安稳的生活触手可及。

“说什么呢,这不还有我在吗。”刘宵言没架子地往林宿生身边一靠,将他一把揽住,“跟着哥,别说舒舒服服,我保准你林宿生长命百岁长生不老——说到这个,今天你二十岁生日,想让本少爷送你些什么?”

被好几重诡梦魇住,差点忘记了今天还是自己的生日。

其实也没什么好庆祝的。

自从爸妈去世以来,世上还记得自己生日的人本就不剩几个了。

一直抚养自己成人的奶奶如今也重病在床,家中的叔叔婶婶更是巴不得他早日考上大学,好从他们家中收拾东西搬出去。

毕竟如果没有爸妈那笔丰厚的抚养费,本就吝啬成性的叔叔婶婶也不会同意自己寄居家中。

寄人篱下本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了,林宿生不会不懂事到还奢望能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日。

林宿生垂下眼,眸子里是化不开的黑。

“看来今年又只有我陪你过咯!”刘宵言往背后一靠,拍了拍林宿生的肩膀,自问自答,“不过也好,我这个人吧最是知恩图报,换做别人我还不乐意呢,就当是谢你从前送的那根其貌不扬的粪条腊肠啦。”

“……那是羊毛毡小狗,不是粪条腊肠。”

林宿生的思绪回到那天下午咖啡馆。

为了补偿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的少爷,他费尽心思纯手工做了一只羊毛毡卖萌小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大少爷,原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生日那天一直独自一人的少爷眨巴眨巴眼睛,竟然欢天喜地地收下了。

说起来,或许两人在生日这方面倒是境遇相似。

“生日配粪条,也总比那些虚以为蛇的祝福和没人情味的红包强。不说这些了,晚上再好好庆祝。咱们现在——”

刘宵言不知何时戴上了墨镜,修长好看的食指将墨镜推上高挺的鼻梁,向前一指,唇角一勾,“张叔——我们去那片香樟树林瞧瞧!出发——!!”

此时车速缓缓停下来,肩膀上纹有猛虎下山样式的张叔手握方向盘开口道:

“少爷,那里听闻刚闹出过人命,实在不适合您去。刘总吩咐过我的,如果您出一丁点意外,我将被辞退。”

人命……林宿生闻言手不自觉搭上膝盖,牛仔裤在发冷的掌心中变得褶皱不堪。

刘宵言从小娇惯大的,原本还想再坚持两句,但余光瞥到林宿生发白的嘴唇,又想起昨夜的梦魇,最后作罢道:“那行吧,张叔我们走,去别的地方转转也行。”

“宿生你没事吧?”刘宵言似乎有些懊恼,看着神经紧绷的林宿生不免有些担心,“别多想,大不了我们不去就是。”

“不……”

林宿生看着那片香樟树林,一排排墨绿色簇拥着清冷寂寥的人行道直延伸向远方,即使有零星几个人影,也很快地从里走出,甚至连鸟雀都不愿久留。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股很冲动的想法,无法克制地想去这片凄清的树林,就好像那里头有什么在指引召唤他。

将他思绪拉回来的是一旁刘宵言失神惊恐地喊叫。

“张叔!张叔!这车怎么回事??!!”

车身失控了,正以几乎横冲直撞的速度朝着一旁正聚集的人流冲去。

那里,正好是班助正领着班上同学参观。

张叔双手忙不迭地倒转方向盘,脚底的刹车踩到底也仍不见将速度控制下来。

“刹车失灵了,方向盘也没用!!”张叔怒吼着朝前方的人群喊道,“快闪开——!!车就要撞上来了!!”

原本应该恐惧的林宿生却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即将发生的惨剧,空濛的双眼没用半点人气,就像是断了线的提线人偶。

“宿生!林宿生!!来不及了,赶紧跳车!啊?你说句话——”刘宵言慌忙地摇着他的肩膀,“该死的,火都烧到你眉毛底下那俩珠子了,给我玩起鬼上身来了是吧。特么老子管你是鬼是神,赶紧给我从林宿生身上滚下来听见没有!!”

林宿生肩膀微微颤抖,眼眶里全是眼白,什么也听不见。

他又一次看见了昨晚在梦里出现过的人,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而这一次不是背面,而是正面。

“林宿生”就站在离失控奔驰的车不远的前方,正用那一副完全相似的嘴脸盯着他们笑。

那笑绝不是什么善意的笑,但不像是是在挑衅,更像是居高临下的狩猎者窥伺猎物时特有的戏谑。

放了他们,不要、不要伤及无辜!!!

但林宿生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说不出话喊不出声,似乎等待悲剧的酿成已经成了唯一的结局。

“不!!————救救……他们!!”林宿生猛然醒转,伸手抓了个空。

车前方的挡风玻璃倏地爆裂开来,碎渣伴随着高速的冲击朝着车内的三人驶来,一颗极小极不起眼的玻璃碎片精准无误地向林宿生飞来,接着击中了他右耳的耳垂,从带着骨钉的那个耳洞内横贯而出!!!

鲜血喷涌而出,洒在车身。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血腥气。

这时,高速行驶的车在碾压过花坛、草坪,于满地狼藉中留下一道道歪斜可怖的车辙之后——

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正介绍着这片香樟树林的班助距离车头仅有半个拳头的距离,强大的气流裹挟着她飘飞的发丝在人群哭喊声中停了下来。

张叔肩膀上的猛虎也生生削去三分锐气,林宿生坐在车后,就快跳出嗓子眼的心脏仍旧擂个不停,大脑仍旧是一片空白。

刘宵言大气都不敢喘,惊魂未定地看向林宿生:“宿生,怎么样?没伤到哪儿吧?”

“没……事。”林宿生瞳孔震颤,看向车前。

怎么会没事?就在刚才,在那样超速行驶的车外,他看见了一个人。

看不清那人神情,巨大的恐惧搅得林宿生脑中空空,他来不及分析对方身份,只知道那人匀速并排与车齐行。

车体速度惊人,能和车一样速度的,怎么会是正常“人”?!

那团黑影轻松地冲到车前,前方不远处的那个梦里怪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着那股强大的气流,车身停了下来。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连帽黑衣将脸遮去大半。

他站在车前,伸出的掌心正好距离车头半个拳头的距离,在疾驰的车前,他硬生生逼停了它。

激起的气流将帽衫褪去一角,一张轮廓极深也极为凌厉的脸出现在林宿生急剧收缩的瞳孔里。挺拔的鼻梁上方生着一双简直称得上晦暗的眼,眸底情绪不明,整张脸笼着几乎刻薄的冷气。

那人忽的一笑,那笑也不能算得上友好,而那种高居上位者垂眸看向摇尾乞怜的弱者的骄矜和狡黠却和先前那怪物如出一辙。

“小东西,好久不见。”

这人?

等等……这人他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