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宿生好不容易恢复了些意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迫不及待地疼痛起来,耳边依稀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冲去门口,还说什么张叔买的蛋糕好香好甜,明明张叔人当时还在交警队销案。”
“幸好是从二楼跳下去的,楼下晾的被子恰好还垫了一下,不然真要出事了,我这辅导员也不用再干了。诶对了,你们今早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是刘宵言的声音:
“嗯……宿生跳下去后人立马就不见了,当时天差不多已经黑了,我们翻监控也看不清楚他跑去了哪里,还是后来找到当时准备收被子的王大姨才问出来的——是、是去了香樟林,果然今早在树叶堆里找到了浑身是伤的林宿生。”
“香樟林?”这位年轻的女辅导员抬了抬眼镜,干咳两声企图掩去面色的惊恐,随后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行了,这件事不要再声张了。学校这边的意思是等人平安无事醒过来再说,你父亲也已经嘱咐过了,其他的事都可以另说。”
“……那个,导员,香樟林是不是出过什么事?”
“不该问的别问——你先好好照顾他,下午我和校领导再过来一趟。”
空荡的医院长廊回荡着导员小细跟的响声,直到电梯开门声响起再阖上,整间病房才终于安静下来。
林宿生很细微地动了动身体,这才感觉到身上大面积裹着纱布,左腿因骨折被高高吊起,呼吸面罩覆盖了大半张脸,这让他很不舒服。
这种对待生命垂危病人的护理方式让他觉得仿佛自己下一秒就快要埋进土里了。
但事实上他自我感觉还不错,颇有锦帽貂裘的少年轻狂感,如果不是这些医疗设备的限制,一人单挑两个亓曰不在话下——
“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但是……但是——”迷糊中听见护士的声音,“不至于现在还不醒啊。真是奇怪。”
眼睛半睁半闭之间,他看见刘宵言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后走出病房去外头打热水去了。
于是整间病房又沉寂了下来,他听见自己颇为沉重的呼吸声,耳侧心电图仪器里传来机械的微弱的声音。
难道……自己是回光返照?!
林宿生正绞尽脑汁思索着现在自己的处境,以至于身边什么多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也不知道。
对方站了好半天,他这才发现,于是想扭头去看清来者,却被对方制止:
“身上被我割了那么多口子,不想死的话最好还是别乱动。”
亓曰双手插兜,一身黑衣出现在林宿生床边。
林宿生艰难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他。
要说这人高调吧,知道穿黑衣行事,但要说这人低调吧,哪有正常人天天把这身死气沉沉的衣服挂在身上的,人群里最格格不入最打眼的就属这家伙了。
把我害成这样你特么还敢来……
他张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想说,我都把你害成这样了还敢出现。”
亓曰缓缓踱到林宿生被吊起的左腿边,伸出修颀的指节敲了敲石膏,“但我要是不来,你恐怕就快没命了——不过现在看上去你命还挺硬的,二楼跳下来也只断了一条腿。”
嘶,疼!要救赶紧救,别废话了……
林宿生扫去一抹怨毒的眼神。
“别急,救当然会救。”亓曰慢条斯理地走到林宿生的床尾,双手撑在护栏上,俯身盯着对面躺着的某人,“多亏了你使的好手段,血契一结,现在我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不然我也得死。”
林宿生的左腿被吊起,被迫岔|开|腿躺在床上。亓曰正好趴在床尾盯着他看,不知道为什么,林宿生莫名觉得有些扭捏。
林宿生:“……”
亓曰:“……”
两人就着这个位置,各自无言地安静了好大会儿。
亓曰撇开眼,嘴角蓦地卷起一抹笑,但笑得并没有多么和善,反而教人毛骨悚然,像是隐忍下汹涌着的愤怒后松懈下来的表情。
林宿生这回倒是看懂了这人的心思,毕竟有了血契,不就相当于有了个暂时的保命符嘛?!
看来我误打误撞,反倒是救了自己一把……
林宿生想着想着,忽然笑出声。
“你也别暗自庆幸自己误打误撞地救了自己一回,”亓曰走到心电图旁,插着兜俯身看着微弱跳动的线条,蹙眉讲起正事,“你没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