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房间的无脸人,唯有一个是例外。
时值正午,日光似乎尤其偏爱那个人,把他的身影沉没在柔光里,有着一种强烈的失真感。
窗外清风一吹,衬衫的衣角翻飞,碎发错乱,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盛夏。
对方的手里握着咬了半截的苹果,苹果是青的,没有色彩,还不如他的嘴巴好看。
不止嘴巴,他的五官都很出色,但是不笑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可偏偏他很爱笑,一抹笑意时常从唇角染到眉眼,漫不经心,又分外引人注目。
……
江潮第一次知道李洗河,是在高一。
李洗河在他的隔壁班。
前桌的女生每天都吹耳旁风,问他,隔壁班有个好好看的人,你知不知道?
江潮一边刷题,一边转笔,对任何人的颜值都漠不关心。
有一天,语文老师在讲台摔着卷子,唉声叹气,说。
隔壁班这个李洗河啊!真是肆意妄为,期中考试上好端端的语文作文,不写议论文,非要在上面写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歌!
那作文题头上都标注了,文体不限,诗歌除外,这学生硬是当作看不见!
前桌的女生又兴奋回头,问江潮,怎么回事,居然还有男生喜欢诗歌?
江潮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女生小声道,真想看一眼他写的是什么。
没过几天,这个女生就如愿了。
学校为了警告学生不要轻视考试,居然在传播优秀作文的时候,把李洗河的诗歌当成反面教材,也印刷在了校报上面,旁边还画着刺眼的红色零分。
江潮在阅览校报时,看到了李洗河的诗。
诗的标题是什么《永恒灵魂之死》,内容荒诞无稽,森林里的各种动物都出来了,像在作文纸上开了一个动物园。
不过,江潮的妈妈是艺术家,居在国外,每隔一两个月会给他打个电话。
只是即使给他打电话,也总谈一些艺术上的东西,很少过问他的实际生活。
江潮每次聊不上话,就沉默地听着。
那一天晚上,江潮妈妈难得关心儿子,问他学校最近有没有什么事?
江潮想说点她会感兴趣的话题,看到李洗河的那首诗,就拍下来给她发了过去。
结果,他妈妈对此赞不绝口,说,这首诗歌写得真独特,很难想象是在考场里写出来的。
江潮问,妈,你没觉得他每一句都没有逻辑吗?
妈妈轻笑,问道。
儿子,诗歌是用来表达逻辑的吗?
有时候,诗歌恰恰是对循规蹈矩的一种反抗。在国内的教育里,能养出这样个性的孩子很难得,他的家人应该也很特别。
……
第二天,江潮下了课间操往回走,老师正在楼道里斥责某个学生。
楼道里的光线非常昏暗,那个学生却很显眼。
大概是他的皮肤比别人白的原因,尤其军训之后,大多数人都晒成了煤炭,这个人不然,他从夏季校服里露出来的胳膊几乎能反光。
江潮刚好从旁边经过,听见老师叫李洗河的名字,才知道他就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校园传说。
然而,对方没有心高气傲,也不是想象中的特立独行。
对于老师劈头盖脸的痛骂,李洗河只是笑嘻嘻的,甚至道歉得很痛快,还不忘给自己辩解两句。
“对不起,老师。我看到作文题干,突然灵感来了嘛,写在草稿纸上也没时间,干脆就写在作文纸上了。”
他的道歉诚恳利落,语文老师也不好意思总是发火,只能说。
“挺好的一个学生,下次别再写那个驴唇不对马嘴的诗歌了。给我好好写议论文,按照三段式来,记住没有?”
李洗河仍然杵在原地笑着,好看得连过路学生都总是回头看。
“下次肯定好好写。”
谁也没注意到,就连语文老师也是,其实李洗河根本没有答应,看起来好像对那个古板的‘三段式’有点意见。
……
高一结束,划分文理科。
江潮的文科成绩还不错,尤其是地理和英语,每次都在全年级遥遥领先。
文科的超级尖子班只有一个,男生还少得可怜。江潮和李洗河,就理所当然地分在了同一个班。
……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用手指头点了点,叹气说。
“总共就六个男生,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两两组成同桌,男女不许坐在一起。”
江潮还是一贯冷漠,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关心未来的同桌将会是谁。
忽然,砰的一声响,一个黑色书包甩在了旁边桌子上。
江潮侧目看过去,李洗河自来熟地朝他一笑,直接说道:“你抢了我最喜欢的位置,我就只好坐你的同桌了。”
他说:“下个月还会轮换位置,就不靠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