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洗河把书包往桌斗里一塞,说:“那先看一个月的风景,我不关心下个月的事。”
……
当时,也是正午时分,日光正盛。
桌上摆着一个矿泉水瓶,水纹波动的影子晃在桌面上,窗外的蝉鸣响彻,夏风里带着一丝黏腻。
他们本来只是随便一坐,就维持着这样,直至高中毕业。
……
此时,江潮无声地凝视着对方,一个久违的名字从心尖跃出,声带却像突然充了血,生涩胀痛,发不出音。
他只能像个傻子一样杵着,连眼泪掉下来都没有察觉。
李洗河正在笑着,和病房中的女士说话。
忽然,那个女士的目光停住,好似被什么吸引了视线,李洗河也不由把视线转过去。
他的视野里,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甚至流泪得悄无声息,配合他的这张脸,很适合在这里来一个镜头,放在电影院的大屏幕上,安静地反复播放。
一定能看得广大观众都感到心碎。
李洗河的目光定住了,屋内鸦雀无声。
但是那一瞬定格的目光,却像是呼啸着涌来的潮水,具有着浓烈的窒息性,一点点湿润了周边的空气。
塞满病房的无脸人,黑压压地挤着,注视着他们两个人。
场面如此诡谲荒诞,处处充斥着不对劲,江潮与李洗河是在场唯二有五官的人。
……
江潮确认对方就是李洗河,是真真切切的李洗河,与周围那些没有脸的‘假人’不一样。
他的声带终于恢复了正常功能,轻声道:“李洗河……”
李洗河的眸光微颤。
蓦地,近处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如同摇晃在空气中的一声风铃,病房里的一个小女孩把钥匙掉在了地上。
李洗河被这声音蓦地拉了回来,看了一眼病房四周,又看着毫不知情的江潮。
他放下手中的苹果,走去拉住江潮的胳膊,道。
“我们出去说。”
病房里的家属们好像也吵累了,房间里逐渐安静下来,聚在走廊里看热闹的人们也慢慢散去。
……
他们走进一条僻静的楼道,李洗河在公共座椅上坐下来。
江潮仍然在他旁边站着,视线如炬,灼灼的,锁定着李洗河,让人难以忽视。
李洗河仰头,端详着江潮的脸,静静地看了半晌,终于开口。
“我从不知道你喜欢哭。”
江潮说:“我不喜欢哭。”
李洗河听后沉默了几秒,轻叹道:“你把头低一下。”
江潮听到这句话,蓦地顿住了。
他慢慢地弯下腰,把胳膊撑在李洗河身后靠背上,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光线照进眼底,折射出浅茶色,有如一块随时会碎的玻璃。
两个人的呼吸非常近,李洗河一滞,把自己的手又抬了抬。他的手指轻刮,擦掉对方脸上的泪痕。
江潮一直僵硬着没有动,李洗河的指尖凉凉的,像一块很滑的冰。
擦完,李洗河笑着:“绝了,你哭得像林黛玉。”
江潮默默地凝视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洗河没有回答。
江潮停了几秒,又问。
“高考结束后,你去哪里了?”
“……回家了。”
江潮立即道:“不,你奶奶来找你了。”
“不是奶奶家,是跟着我妈回家了。”
江潮却感觉一切都不对劲,他撑在靠背的手没有松开,手指关节透着白色,接着问:“……那天你不是说,让我在校门口等你么?”
李洗河的眼底显出一瞬复杂,好像有非常多的东西,无法道出。那种感觉难以言喻,但是很快,他就掩盖了这抹情绪。
他的道歉,仍然诚恳利落:“对不起江潮,是我不好,考完就先走了。”
江潮怔住了几秒,缓缓地松开手。
他垂着眼睛,注视了李洗河几秒,慢慢地站直身体。
“……在这四年里,我的消息你一条都没有回。”
李洗河的眼神暗淡了一下,嘴巴张着,但是什么都没有说。